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秒记住本网址,www.wuliandf.com,为防止/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网址访问本站,记住了吗?

冯丰想睁开眼睛,头顶的光线如此刺眼,睁了几次又赶紧闭上。全身都是凉冰冰的,胸口一阵窒息,仿如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强行睁开眼睛,原来,自己竟然真的躺在一块冷冰冰的石板上——

“醒了,这贱人醒了……”

声音低低的,像是刻意压抑了的。她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的变形而狰狞的脸孔,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腿却是麻木的,刚一翻身又“蹭”地侧跌下去,头也蹭在冰冷的石面上,顿时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哈哈哈……”

他伸出手,敲一下她刚在地上磕破的额头,沾了一手的血迹,笑得如一个恶魔:“贱人,这就是你贪图荣华富贵的报应、报应!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哈哈,冷宫的滋味好不好受?”

冯丰怒道:“你是谁?你想干吗?”

他冷笑一声,眼睑转动:“冯昭仪,你倒会做戏,连本王是谁都不认得了?”

冯丰还没回答,忽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娘娘……娘娘……”

男人脸色一变,慌忙站起身来,快跑几步,身子很快消失在了前面迂回杂乱的花园里。

身子僵冷得有些麻木,好一会儿,她才试着坐起身子。放眼看去,前面是一片“芳草萋萋”的花园,花园里杂草丛生,鸦雀乱飞,对面是一重飞檐翘壁的院落。庭院深深,朱漆脱落的大门开了一扇,任春日里料峭的风往里面吹。

她心里一阵骇然,这是什么地方?

她,自由职业者冯丰,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旅行。春节前,她利用积攒的一点钱,到了泾水和渭水交界之间的一片牧场旅行。在那里,她看到了三块连着的异常整洁巨大的青石板。行得疲倦时,看到这样整洁如床的石板,就欣喜地在上面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

就这么一会儿,醒来为何就在这里了?

她揉揉脑袋,晕头晕脑地站起来,刚站稳,眼前一花,一个红色的身影猛地冲来,声音惊惶:“娘娘,奴婢才去打了一下水,您怎么就跑到外面来了?御医说,您这呕血症万万不能感染风寒,外面风大,快回去躺着吧……”

娘娘?

天哪,她看看这个一身宫装的小宫女,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脑子里的一片糨糊越来越清晰:

自己来到了古代的皇宫?

天哪!别人穿越到古代,醒来都是在床上,不是一众丫鬟仆妇伺候着,就是正在和一个帅得不得了的帅哥很爽地OOXX——而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哦,一穿来,就躺在冷宫冰冷的地板上,还貌似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据她所知,那些咳嗽吐血的症状一般都是肺病、肺结核之类的,这在现代医学上,完全不是什么大病,可是,要搁在古代,那可是绝症啊!

还在胡思乱想,柳儿已经搀扶着她进了屋子。她在一壁琥珀台面的梳妆台前坐下,一面大铜镜横在眼前。“妈呀”,她惨叫一声,里面的女子披头散发,面色蜡黄、骨瘦如柴,不要说什么倾城倾国了,简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丑女!

不对,这个“丑女”正是自己的本尊啊!自己穿越变成什么“冯昭仪”竟然连相貌都没变?可是,记忆里,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也健康活泼、青春可人,至少当得“清秀”二字,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芦柴棒的模样?

对了,一定是这三个月肺病折磨的缘故。这样病下去,任你国色天香也没什么看头了。

她赶紧道:“我得这病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

冯丰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他是谁?”

“是三王爷啊。”

“冯昭仪又和他有什么过节?”

柳儿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娘娘,您未嫁之前,本来是三王爷的未婚妻。他估计是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所以见您落难了,跑来幸灾乐祸。”

在柳儿惊讶的目光下,冯丰也顾不得其他,一连串地追问下去,才知道,自己名叫“冯妙莲”,是本朝“长乐侯”冯博的女儿,曾经是后宫里最受宠的“昭仪”。冯博在本朝的地位极高,他的姐姐是当今太后,他的正室又是娶的公主。冯妙莲是冯博的小妾所出,五年前就进宫当了“昭仪”。冯昭仪三个多月前莫名其妙地得了什么“呕血症状”,先是一大群宫女伺候着在偏殿静养,后来一直不见好,太后怕传染皇帝,所以令她到冷清清的“别离宫”静养。

最初,皇帝还三天两头地来探望,但这病拖久了,昔日的美人完全失去了颜色,皇帝也就失去了耐心。

不久,太后怕皇帝“寂寞”,立刻让冯博的小女儿,冯昭仪的异母妹妹——公主所出的嫡千金冯妙芝进宫为后。冯妙芝一直和偏房所出的姐姐不和,皇帝也因为有了新宠,现在,基本就不来了。

而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王爷是皇上的同母胞弟,太后十分宠爱他,权力很大。后宫其实并非铜墙铁壁,尤其是别离宫这种冷宫。平常,请人家还没人来呢,更不用说严格看守了。

柳儿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以为她不过是病糊涂了,倒也不以为意。冯丰了解了个大概,又是惊讶又是慌张。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面临绝境,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自救,先离开再说。一打定主意,心里的恐惧先消除了大半。心情放松了,又将养两天,精神倒慢慢恢复了几分。

这天一早,她梳洗整齐,换了套很精美的衣服,但见镜中那张面孔虽然淡淡涂抹了脂粉,也没法完全遮挡病中的菜黄色,看起来依旧病恹恹的。

她心里郁闷,在柳儿的陪同下去花园里散步。放眼望去,只见四处盛开着粉白粉红粉黄的大大小小的花朵,似清晨的一缕阳光,甜而不腻,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冯丰正在专心看新开的一丛杜鹃,听得柳儿惊喜的声音:“娘娘,皇上来了……”

她回头,只见对面的小径上走来一大群人,为首之人约莫三十岁,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穿一身衮了淡淡龙纹的明黄色的袍子,腰上系一条描金朱红玉带。除了宫女太监,他身边居然还跟着一名僧人。

这些人如此大阵仗是要干什么?

冯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那群人已经陆续走了过来,无不惊讶地看着她。

皇帝的目光看不出喜怒哀乐:“爱妃,你身子大好了?”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回答他。

柳儿在一边小声而惶恐地提醒:“娘娘,赶快向皇上行礼……”

冯丰还没跪下,皇帝摇摇手:“爱妃身子不好,不必多礼……”

冯丰乐得不向这个陌生男人下跪,转眼一看,见对面一直垂首合十的僧人抬起头来。只见他二十五六岁,唇红齿白,身材颀长,穿着金黄色的锦斓袈裟,头上戴着高高的黄色的帽子,眼神深幽,面上是淡淡的高远的悲天悯人之色。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里一阵狂跳,脑海里茫茫一片,只觉得口干舌燥,似乎灵魂出窍了……

“咳、咳、咳……”

她慌忙收回目光,只见皇帝十分奇怪地看一眼自己,又看向那个帅得不像话的和尚:“伽叶国师,这里可有什么精奇妖魅?”

“回陛下,世间凡尘孽障有因有果,并无什么精奇妖魅。只因宫廷院深,这里有些冷清疠气,容易入侵骨髓……”

敢情这皇帝不是来为宠妃“治病”,而是请高僧来“驱鬼”的。冯丰心里惊惶:冯昭仪是狐狸精还是白骨精?

皇帝问他:“大师,冯昭仪莫非是为疠气所侵?”

伽叶上前一步,细看她几眼:“娘娘,请伸出手来。”

她迟疑着不敢伸出手去,迦叶又道:“娘娘,请伸出手来……”

他的声音十分平和,她心里又是一阵狂跳,却立刻依言伸出手去。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只见这目光镇定从容,满是慈悲和神圣。她狂跳的心立刻平复下来,低了头,柔顺得如一只迷路的羔羊。

他并不摸她的手,而是细看她的手,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气流传遍全身,她心里一凛,忽然很担心他说出什么“妖孽”之类的话来。

“娘娘是体内邪毒入侵,造成呕血症状……”

她松了口气,慢慢缩回手去,垂手站在一边。

“国师,这病还能不能治?”

“回皇上,娘娘病在肺上,这病要彻底治愈很困难,宜慢慢将息调养……”

皇帝听得不能彻底治愈,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她察言观色,心里暗道不好,病了就不能“以色侍人”,如果不赶紧离开,只怕不得不悄然病死在这深深冷宫了。

“爱妃……”

她见皇帝眼中还有两分怜惜之意,福至心灵,缓步上前,一揖到地:“皇上,臣妾久居深宫,心情郁闷,如今自请回家治疗,还望皇上恩准。”

皇帝见她一举一动都那么陌生而奇怪,有些意外:“也罢,你性情活泼,久居这别离宫不病也得闷出病来。朕马上下令让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待你养好身子,朕再接你回来……”

她大喜过望,连连拱手:“多谢皇上。”

皇帝离去,一众太监、僧侣跟在了他的身后。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走在中间的伽叶大师,此时,已经只能看见他着锦斓袈裟的玉树临风的背影,她心里暗叹,现代的帅哥大多数是同人,而古代的帅哥又跑去出家,唉!

众人走远,柳儿扶住了冯丰,满面担忧:“娘娘,听说皇后怀孕了,这几天睡不安宁,法师说是西边有精魅作怪的原因……”

冷宫正处西边,原来,皇帝真是为了给皇后“安胎”来“驱鬼”的。

“以往,冷宫养病的嫔妃一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找个借口处死,就是被逐出宫外……好在皇上还念几分旧情,娘娘,您要当心啊,皇后对您一直耿耿于怀……”

冯丰听出一声冷汗,心道,冯妙芝、冯妙莲虽不同母,好歹也是姐妹,怎会如此水火不容?

本朝的后妃制度,皇后之下是昭仪。皇帝最初有个宠妃张贵人,张贵人生下的儿子为皇长子,按照本朝“立子杀母”的惯例,皇长子被立为太子后,张贵人就被绞杀了。当时,嫔妃都不敢率先生下长子,而张贵人死后,嫔妃就放心了。皇帝自己眼看而立已过,却只得一子,按照古代多子多福的惯例,很想再有几个龙子。皇帝本来许立冯妙莲为后,但是她生病失宠,冯妙芝进宫做了皇后,自此姐妹俩翻脸成仇。

此后,主仆二人更是小心翼翼,来了古代,冯丰虽然很想“皇宫一日游”,亲身领略这九重宫阙的神秘,但是,想到诸多险恶,还是步步为营,不敢离开冷宫半步。

这一日天气晴好,冯丰在春装的外面套了一件粉红色花绢做的纱衣,这衣服重不过二两,柳儿说是从波斯来的贡品,有吸附花瓣的功能,是冯妙莲当宠时皇帝的赏赐。

她对柳儿的说法半信半疑,为了验证纱衣的功能,故意将桌子摆在花园里的几棵桃树下,果然,阵阵微风吹来,花瓣轻轻落在纱衣上,都附着不去,不一会儿,整个人的身上就批上了一层薄薄的花瓣,满身都是淡淡的桃花的香味。

她站起身轻轻抖了抖,花瓣并不掉落。她心里大乐,忽听得柳儿一惊一乍:“娘娘……有人来了……”

她抬起头,只见对面一行盛装女子款款而来。这群女子人可不少,走在前面的几人穿着极华丽的宫装,看服饰顶戴,好像都是嫔妃级别。

众人在她对面一丈远外就停下了,似乎生怕被她传染。

她疑惑地看向柳儿,等她介绍,柳儿已经跪了下去:“参见皇后……”

皇后不过十六七岁,皮肤白嫩细腻,气色白里透红,身材凹凸有致,骨骼玲珑细致,头发油光黑亮,五官和谐标致,虽不算绝色,也相当漂亮了。她的肚子微微隆起,看来已经有三四个月身孕了。

冯丰看仔细了,惊讶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天哪,“皇后”竟然是自己21世纪的情敌、大学同学柯然的面孔!

冯丰的初恋是C大一个高个儿的帅男生,可是,不到三个月,就被那个男生甩了。男生的新欢就是外文系的系花柯然。冯丰脑子里一阵眩晕,真想马上冲上去问问她,是不是柯然也穿越来了。

难怪冯妙莲姐妹不和,原来竟是生生世世的情敌。可笑的是,古代冯妙莲是小妾,现代,自己也是输家。

冯丰想起“驱鬼”一事,立刻警惕起来,皇后来干什么?

冯丰狐疑,冯妙芝也没闲着,她细细打量冯丰身上落满花瓣的纱衣,这个珍罕的东西连后来的皇后都没有,可见冯昭仪当宠时的无限风光。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冯丰居然还不下跪,而且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立时气血上涌,厉声喝斥:“冯昭仪,还不向本宫行礼?”

“女子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与双亲,我为何要跪你?”

冯妙芝双眼冒火:“你目无皇后,违反宫规,该当何罪?”

冯丰笑了起来:“冯昭仪病成那个样子,爬着来拜你?你就喜欢踩在姐妹的头上作威作福?我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好心探望,你回去吧。”

冯妙芝大怒,又听她这句“好得差不多了”,气得惨叫一声“哎哟”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惨白。

冯丰吓了一跳,几名宫女已经扶起了冯妙芝:“娘娘,你怎么啦?快……快传御医……”

众人扶着皇后离开,半路上,几名御医和太监已经匆匆赶来,这冷清的别离宫立刻乱成一团。

冯丰悄然和柳儿往屋子里走去。一路上,柳儿面色如土,低声道:“娘娘,皇后不会有什么意外啊?”

不会吧?估计是动了胎气之类的,很快就会好的。

“娘娘,您要当心一点……”

冯丰不以为意,心想:我当心什么?这也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在柳儿的唠叨提点下,冯丰还是有些担惊受怕,混到天黑,她按照惯例来到浴池,准备洗去这一天运动下来的汗渍。

这浴池在她寝宫的隔壁,一道小小的雕花朱漆木门连通着。四角是垂下的淡黄色的流苏。浴池不过七八平米,四周点着大大的宫灯,前面有一张两米左右的浴台,长宽恰恰如一张床,正是供沐浴后的人在上面歇息的。

浴池的水恰到好处的温热,冯丰的身子一沾着水,仿佛疲乏尽去。她舒适地半躺半靠在池壁上,看着对面那两盆有着鹅黄色的叶子、触须般淡淡花苞的盆栽,黄的流苏衬着绿的阔叶、红的花儿,煞是好看。她伸手摘了一枝花苞拿在手里,在水气氤氲里,懒洋洋地闭着眼睛,舒适得几乎要睡着了。

“陛下……娘娘……娘娘在沐浴……”

是柳儿十分惊惶的声音。

她惊醒过来,只听见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砰”的一声,浴池的门被人重重推开,只见一个男人满面怒容地闯了进来。

她尖叫一声,将身子完全蜷缩在水里,又不敢大声斥责这个擅闯女浴的“色鬼”,因为,来人是皇帝!

皇帝原本满面怒容,但见得这一池的春色,见她手里拿着的那枝花苞恰恰遮在自己胸前,更是带了几分欲拒还迎的风情。虽然病了这么久,她小巧的身子仍然有几分玲珑浮凸,他盯得几眼,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咕隆一声,有些口干舌燥。

冯丰见他呆立在那里,心想他这么晚跑到冷宫干什么?看他满面的怒容,可不像是来找冯昭仪“侍寝”的样子。

想到“侍寝”,她真是大大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目前自己就是“冯昭仪”,是他以前的“宠妃”,他若真要图谋不轨,那可怎么办啊?

她脑子里转着念头,却见他很奇异地盯着自己,目光由原本的怒气冲冲变成了深深的困惑,然后,就变成了一种深邃的浓黑。

不对,这目光看起来好——色情!

他想干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粼粼水波也遮挡不住全部的身子,又羞又急,赶紧低声道:“皇上,对不起,您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情,等臣妾穿好衣服再说。”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居然生怕自己看了她的身子的模样,还急吼吼地叫自己出去?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啊!

此时此刻,这具早已见惯的胴体,比任何时候都更具诱惑,他轻咳一声,原本深邃浓黑的目光又有了些愤怒之意,仍旧死死地盯着她,却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在这样的目光下,冯丰只好尽量将身子蜷缩在水里,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心里暗骂这衰人真是个色狼,就这样杵在这里,自己怎么好穿衣服?真是倒霉透顶,竟然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光光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池里的水雾氤氲里,冯丰偷眼看去,他的目光,这个,真是越来越“可怕”!再看下去,问题就大条了,她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想打破僵局:“皇上,您先出去吧……”

皇帝的眼里浮起比刚才进来时更深刻的怒气,这个女人怎么越来越古怪了?她居然敢一再叫自己出去?她莫非病糊涂了,忘记自己是在跟谁说话了?可是,看她的样子,脸色红彤彤的,并不像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啊。

他沉声道:“你叫我出去?”

冯丰心里一阵恐惧,忽然记起自己不过是一个失宠的昭仪,而且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现在是在他家的地盘,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还敢继续坚持?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她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更深地将身子蜷缩在水里。

她那副惊惶的样子看在他眼里,他简直不知该意外还是愤怒,只道:“出来!”

这声音已经有了几分严厉!冯丰惶恐地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下来,他叫自己出去?就这样赤身裸体水淋淋地出去?她依旧蜷缩在水里,手一抖,那枝淡黄色的有着触须的花苞一下掉在了水里。

她的胸前忽然变得毫无遮挡,正是玉峰初露的时候,淡淡水波荡漾里,几片粉红色的花瓣飘来,其中几瓣恰到好处地贴在了她的玉峰上。

这半遮半掩的情景看起来竟是如此华丽而陌生的诱惑,他喉头一紧,清晰地记起,她正是自己曾经十分宠爱的女子,声音也变得柔和:“妙莲,起来吧……”

他的声音温柔而暧昧,他甚至叫的不是“爱妃”,而是冯昭仪的小名“妙莲”!

冯丰暗道:难道今晚真的要落入魔掌?

慌乱之间,又逃避不得,她差点恨不得将头也完全缩进水里去。

他如此温柔地叫“爱妃”,却见她不但不出来,身子还一个劲往水里缩,几乎连头都快缩进去了。皇帝君临天下多年,宫里的女人无不用尽手段希望得到“侍寝”的机会。以前的冯昭仪也是这些女人之中的一员,常常花费很多心思化妆打扮,以求得更多侍寝的机会,如今倒好,那么风情浪漫的一个女人,一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心里十分奇怪,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就往上拉。

“不要……”

她挣扎,又不敢太过用力。如此,几乎变成了半推半就。第一次遇到反抗,他不仅不生气,反倒来了异样的兴趣和兴奋,双手用力,生生将她从池子里拽了上来。他随手抓了一条浴袍,胡乱将她擦拭干净,一把抱住她就往旁边那张床一般的浴台走去。

冯丰再白痴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了。男人真是可怕的动物,刚刚还怒气冲冲,不知想来责备冯昭仪什么,可是见了冯昭仪在水里的身子,情欲上来,不管不顾就要亲热起来。

他不管不顾,她可不能不管不顾啊。可不能一到古代就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男人OOXX了。他的头已经完全俯下来,狠狠吻住了她。她又惊又怕,只顾拼命挣扎,用力地推他,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分毫。

强烈而陌生的男性气息布满全身,又被他吻得几乎要窒息过去,冯丰好不容易将头偏开一点,只见他已经全身赤裸,吓得大叫一声,差点要晕过去。

也许是她脸上的惧色、也许是她可怕的大叫,他的兴致一下冷了下来,狠狠地盯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在皇宫里,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拒绝皇帝,拒绝的下场就是死!她颤声道:“皇上今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帝这才记起自己今晚来的目的。他原本是想狠狠责备她几句的,但是念及她久病孱弱,心里顿生几分怜惜之意,语气便严厉不起来了,只缓缓道:“爱妃,你久病多时,心情难免恶劣,可是,无论如何,你今天也不该那样对待皇后……”

冯丰莫名其妙:“皇后怎么了?”

“皇后不顾自己有孕在身,好心来探望你,你怎么可以因为妒忌伸手推她?害得她差点流产了?”

“我怎么会去推一个孕妇?我碰都没有碰到过她,好不好?”

他的目光忽然异常锐利:“那么多宫女都看见了,你还要抵赖?”

殴打孕妇,这就不是妒忌的问题,是人品的问题了。冯丰大怒:“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绝对没有推她!你也知道冯昭仪和皇后自来不和,她这样拙劣的诬陷,你都分辨不出来?”

“啪”的一声,一耳光重重地落在了冯丰的脸上。

她捂住脸看面前这个气得直喘粗气的男人,也顾不得自己还是光着身子,猛地坐起身来:“昏君,你居然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往常柔顺妩媚的女人,突然变得如此泼辣,如此陌生!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死不悔改不说,竟然还敢骂自己是昏君!

他站起身来,他袍子的一角还被她的一只腿压着,他手一用劲,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猛力一拉扯,她毫无防备,一下从浴台上跌到地下。头碰触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她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伸手一摸,手上热乎乎的,脑门磕出血来!

他穿上袍子,看她的脑门上和手上都是血迹,也不扶她,冷哼一声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道:“你不要仗着朕以前的宠幸就为所欲为,你好自为之吧!”

疼痛和怒火堆积在心底,如火山一般地暴发出来,冯丰将满是血迹的手晃了一下,大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宠幸?如果是这样,我想,冯昭仪宁愿不要!”

他冷然道:“冯昭仪,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冯丰吓了一跳,忽然记起自己所处的年代,这个男人一句话,只怕自己立刻就得脑袋搬家。几分清醒涌上来,她想强压下满腔的怒火,可是,胸口那股无明怒火一时怎么忍得下去?气愤交加,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她光着身子,这口血滴在胸前,皇帝见她脑门上、嘴角上、胸前都是血迹,也吓了一跳,只说一声“你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丰呆呆地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门口,初春夜晚的风阵阵地吹进来,吹得人的心口冰凉冰凉的。

她呆坐了一会儿,猛烈地咳嗽起来。

“娘娘……”

柳儿战战兢兢地跑进来扶起她,看她满脑门的血,惊叫道:“娘娘,您的身子好烫,您怎么受伤了?皇上打您了?”

她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折腾半天,终于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可是,身子还是时冷时热,跟筛糠似的。

冯丰摸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正是今天被那个该死的皇帝逼在浴台上折腾那么久的缘故。肺病最怕发烧感冒了,如此一反复,恐怕许久都好不了。

想起皇帝那愤怒的目光和临走时狠命的一推,她暗道晦气:“哼!骂我狠毒,我看这宫里才是人人透着狠毒和诡异。”

冯丰就此一病不起。

所幸,几天后,长乐侯冯博就赶到宫里,奉命接大女儿回家静养。皇帝早已对冯昭仪淡心,连面都没露一下,只得柳儿一人陪着冯丰出了宫门。

一只脚踏出宫门,冯丰深深吸了口气,从此,又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自己?

前面停着两辆豪华大马车,一个胖墩墩的约莫五十岁的老头颠颠地走过来。柳儿低声道:“侯爷来了……”

冯丰行礼:“父亲……”

长乐侯扶起女儿,满脸笑容:“莲儿,回家养着,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多谢父亲。”

长乐侯点点头,赶紧吩咐侍女扶起女儿上了一辆马车,自己坐另外一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便辘辘往城外去了。

农历四月初的天气已是不折不扣的夏天了。

下了马车,首先映入冯丰眼帘的是一座金壁辉煌的大宅院,然后,脑海里浮起“侯门深似海”的恐慌。

可是,这丝恐慌并未持续多久,冯丰立刻被一个冲上来的女人紧紧抱住了:“莲儿,苦命的莲儿……”

冯丰一惊,看那女人四十出头,竟然跟自己的相貌十分相似。

柳儿行礼:“参见二夫人。”

冯丰立刻明白过来,原来,面前这个女人才是冯昭仪的生母刘氏,长乐侯第一顺位的小妾。侯府的正室公主已经过世,因此,刘氏的地位在冯家相当高。

由于是奉命回“家庙”休养,长乐侯不敢擅自让女儿进门,早有马车等着,立刻送皇帝的“下堂妾”去家庙。家庙距离侯府不过五六里地,刘氏很快将女儿安置在一座极其优美的小院里。

刘氏见女儿一路沉默,担心她难受:“莲儿,皇上一直宠爱你,只要你的病好了,就一定有机会。娘一定全力为你找最好的大夫,你放心吧……”

说到大夫,冯丰忽然想起国师迦叶,和他对自己病症的判断。如果能找到伽叶,对症下药那才能好得快啊。

“娘,你知道伽叶大师吗?”

“国师伽叶?”

“对,就是他。他替女儿看过一次病,知道女儿的症状。”

刘氏喜道:“既然如此,我央你爹去请他。你爹三年前曾帮过伽叶大师一个忙,他出面,迦叶国师一定会来的。”

冯丰大喜,由伽叶亲自治疗,自己的病肯定能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许多远近有名的大夫一个个摇头走了,迦叶还是没能请来。

冯丰的咳血症状一天比一天加深,她终日躺在床上,面颊深陷,神志都慢慢有些不清楚了。这几天,长乐侯也病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刘氏遍请名医为他治疗,再也顾不得女儿了。

只有柳儿一个人守在身边。冯丰的眼前已经开始金星乱冒:“柳儿……我快不行了……你服侍我这么久,我有些首饰,你和我娘一人一半吧……”

柳儿听着她竟似在交代遗言,吓得哭了起来:“娘娘,奴婢马上去请侯爷和夫人……”

冯丰摇摇头:“侯爷自己都病着呢!唉……也许我死后,就会自动回到21世纪了,死了也不错……”

此时,方当正午,六月的艳阳火一般在头顶,身上和心上一样寒冷,眼前一黑,只隐隐听得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冯丰却笑了起来:“也许,我马上就会回到21世纪了,醒来时,已经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了……”

睁开眼睛,窗外一地的阳光。

这里并不是21世纪的繁华闹市,依旧是枝繁叶茂、清幽静谧的家庙。喉头的堵塞、胸口的闷气,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床头站着一个男子,准确地说,是一个和尚。

他穿锦斓的袈裟,戴高僧的云游冠冕,挺拔的身子真如楚峰修竹,五官如刀雕斧刻,眉峰挺秀,双颊沧冷,隐隐露出的一小截脖子是柔软白皙而又带了浅浅淡淡褐色的青春而健康的颜色。

冯丰在21世纪见过许多偶像巨星花样美男,来古代所见的皇帝、三王爷等人物也算得标致,可是,跟这个伽叶国师一比,所有的男人都变成了庸俗的杂草,那是云泥之别,是明珠和土石瓦砾的对照。

心底最深处的某一个地方在悄悄沦陷,隐隐是惊艳,又是感激,还有欣赏……百般的情绪夹杂在心底。

冯丰凝视着这个在生死关头将自己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伽叶大师,忽然开口:“大师,你好。”

伽叶一点也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镇定自若:“你好,你醒了。”

她坐起来开心道:“我叫冯丰,嗯,伽叶,你可以叫我小丰。”她觉得伽叶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伽叶看她一眼,嘴角间不笑也似带了一缕慈悲的微笑,如清风明月,又如春日旭阳,看上去真是温暖极了。

她咯咯笑起来:“伽叶,你会在这里一直为我治病吗?”

“我会把你治好的。”

晚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拂进来,带着缕缕那种开了很久的红色小花朵的甜蜜芬芳。冯丰笑了起来,忽然躺下去,拉过被子盖住头,又一下掀开,伸出头来,嘻嘻笑道:“伽叶,你是我在古代见到的第一个好人。”

伽叶依旧是平和的目光,从容的神情,慢慢走了出去。

能够起床了,冯丰就决不躺着。自从醒来后见过伽叶一次,这些天,她还没有见过伽叶,他只是开了药方让家庙的仆妇照单抓药,自己不再露面。

这天傍晚,柳儿陪冯丰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后,冯丰道:“柳儿,我们去禅房看看伽叶大师吧。”

“大师在禅房闭关念经,不会见外人的。”

“去看看再说嘛。”

“可是,奴婢要熬药的嘛……”

“那你先去熬药,我在这里歇一会儿,这里景色不错。”

“好吧,待会儿奴婢来扶您。”

她知道这小宫女哪里敢陪娘娘去瞧一位和尚?便索性支开她,自己一个人往禅房走去,想去看看那个帅哥究竟在研究什么经文。

禅房在家庙的外围,是专门招待云游高僧的。里面有尚佛的长乐侯收集的上万经卷。

冯丰在禅房门口伸手敲门,敲了两声,伽叶开门,微笑道:“有事情吗?”

伽叶这次不再是锦斓袈裟,而是一身普通的玄色僧衣。可是,如此朴拙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得他削肩猿腰、挺拔俊秀。他面色淡淡的,眼神却别样的亲切与和蔼,那是真正心底无尘的人才会具有的不笑也算笑的风采。

冯丰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响,几乎要晕过去一般,似在梦里,又似有几分清醒。

伽叶见她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口,有些奇怪,目光却依然平和:“有事吗?”

冯丰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花痴,见了一个帅和尚就乱了分寸,若是年龄大点,不就跟杨二车娜姆一样了?只晓得对着帅哥流口水。

“既然无事,娘娘,就请吧。”

“我叫冯丰,不叫娘娘!”

伽叶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何事?”

“我头疼……”冯丰笑嘻嘻地边说边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去,“伽叶,你在看什么经书啊?”

“这里有两部经书是我寻访多年都没见过的,如今居然在这里看到,真是欣喜。”

“哦,是这样啊,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我已经看过了,不用了。”

她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他说“我已经看过了”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看过一两遍,就将整本经书背得了。

她不服气,拿起一本厚厚的经书,随意翻开一页,提了个开头:“哎,你背这段听听……”

他立刻叽里咕噜地念了起来。这本书是楷体的繁体字,冯丰认得,但见他这样滚瓜烂熟地诵来,不禁目瞪口呆。

她又拿起另外一本蝌蚪般文字的经书:“你背这个……”

他又叽里呱啦背诵起来,这次,冯丰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只能看着他干瞪眼,口里说不知他是不是在糊弄自己,心里却相信,他真的是过目不忘的。

伽叶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刁难过,见她东张西望的,便道:“你头还疼?”

“嗯,我头好疼,伽叶,你给我看看……”

冯丰上前一步,见伽叶立刻后退一步,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她想起唐僧,每次看唐僧被那些妖娆的女妖精逼迫勾引时就是这样不安而惶恐的神色。她心里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想看看这个据说自小进入佛门的高僧定力如何。

她又上前一步,伽叶再退一步,几乎要靠着墙壁了,她“哎哟”一声,脚步踉跄,一下靠在了伽叶的身上,用手捂住了头:“哎哟,我的头好疼啊……”

伽叶淳朴,不知她在作伪,又见她满面痛苦之色,顾不得推开她,立刻道:“你怎么了?”

冯丰情知若现在不装到底,以后就得被他防备并看轻了,他虽然单纯却并不愚蠢,以后若要防备了自己,可就大大不好玩了。

反正头真的隐隐作痛,她的身子干脆顺势往地下滑去。

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伽叶迫不得已,只得一只手扶住了她,另一只手赶紧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摸出一粒丹药塞在她嘴里:“你先服了这个……”

他的手抵在她的背心,冯丰立刻将这粒小小的丹药吞了下去。

自己靠着的这个怀抱,有几分淡淡的异常干净的熏香,而他的手不经意地揽在自己腰间。忽然有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安全而可靠的感觉,冯丰心里怦怦直跳,比中学时代见到暗恋以久的帅男生更面红耳赤。

“娘娘,你去休息一下吧……”

这声“娘娘”如霹雳一般将她从梦游里拉了回来,红了脸立刻站直身子,拱拱手,飞快地跑了。

这一夜,不知是因为服用了丹药的缘故,还是见了伽叶的缘故,冯丰睡得异常安宁,胸口长期的郁闷也缓解了不少。

早上醒来,发现外面天色暗沉得厉害,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柳儿去厨房吩咐熬药,为大雨所阻,一时还回不来。

无奈,她在梳妆台边坐下,细细梳理头发,梳得几下,手一抖,玳瑁的玉梳掉在地上摔成两截,心口一阵发紧,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双手放在她的背心,那口上不来的气立刻缓了下去。

她慢慢回头,身子歪斜又往下倒,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她躺好,虽然明知是伽叶,但是看到他温暖的眼神还是觉得异常欣喜:“伽叶,你好。”

伽叶点点头:“你服药好几日了,今天若再不见效,就该换另外一种药了,你现在觉得如何?”

她正要回答,又剧烈咳嗽几声,呕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那么明显地呕在白色的帕子上,就连伽叶大师也治不好自己的病了?她惶恐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伽叶,我会不会死啊?”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娘娘……”

“我叫冯丰,你叫我小丰也可以。”

此时此刻,她竟然固执地纠正并坚持着一个称谓,伽叶点点头:“好,小丰,我会治好你的。”

这声“小丰”听在耳朵里,真是温柔而又美妙。

冯丰偷偷笑起来,伽叶站在床前,一手抵在她的背心,微微运劲:“小丰,你的病情除了药物,还需要阳气的注入。每天傍晚是阳气最足的时候,从今日起,我会每天给你治疗,大概需要半个月时间……”

浑身前所未有的舒畅,彻底的轻松和愉悦,像对着一个最亲近的人,她闭了闭眼睛:“伽叶,你给我讲个故事,要有趣一点的……”

他见她枕边沾有殷红鲜血的白色锦帕,点点头,一点也不违逆她的心意,像跟一个小孩子说话:“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嗯。”

他开始讲起来。讲的是佛祖舍身伺鹰的故事,一点也没有趣。

可是,冯丰原意不在听故事,但听得他悦耳的声音,如一曲催眠的曲子,慢慢地闭了眼睛,心情也轻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迦叶见她完全闭上了眼睛,才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冯丰悄悄睁开眼睛,只见他走路的姿势也很奇特,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让身形更显得脱俗,总之是怎么看怎么好。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冯丰才收回目光,暗骂自己花痴,居然成天想打一个和尚的主意,真是没天理。

到下午,雨总算停了。雨后的天空,那么蓝,缥缈的云朵那样洁白。冯丰站在窗户边,从滴着水珠的花架往下看去,通往禅房的小径,花木森森。

柳儿在晾晒一块花布,冯丰也不管她,独自悄悄往禅房走去。

门依旧是虚掩的。

这次,她不敲门,悄悄推开走了进去。

她穿软底的绣花鞋,走得毫无声音,然后,她看见伽叶打横盘坐在一个蒲团上,背对着自己,聚精会神地研究经卷。

她又悄无声息地走得几步,却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小丰,你有事情吗?”

她吓了一跳,只见伽叶头也不回,要是没有如此真切地听得他叫自己的名字,还真要怀疑刚才究竟有没有人说过话。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见伽叶不可思议地从蒲团上下来,站直:“小丰,你有什么事情?”

她惊醒过来,笑嘻嘻地道:“我想来看看经卷。”

“你想看什么?”

《易筋经》、《道德经》、《法华经》、《金刚经》,这又不是少林寺,自己又没法练成绝世武功,看什么经文呢,自己是来找一个帅哥聊天就对了。

她眼珠子一转,见他手里那卷经书上弯弯曲曲的怪文字,问道:“这是什么文字呢?”

“这是梵文。”

梵文自己更是一个也不认得了。

身边是一个蒲团,用棕叶晒干了编织而成,素洁而清新。

冯丰坐了上去,盘着腿,双手合十:“伽叶,你为什么要出家啊?”

伽叶也在另外一个蒲团上坐了:“我自生下来就是在寺庙中度过的。”

从未接触过红尘?好,肯定是处男,而且是正派善良的处男,加三分。

“你今年多少岁啦?”

“二十七岁。”

只比自己大一点点,可是却比自己成熟稳重多了,再加两分。

“你从来没有爱恨情仇、痴嗔杂念?”

“出家人四大皆空,阿弥陀佛。”

心理平和,没有变态,再加两分。

“你为什么长这么帅?”

“这个……肉身不过一具皮囊,没有美丑之分……”

身为超级帅哥而不自恋,再加三分。

好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十全十美,他都具备了。

“十分”男人耶,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人耶!

她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转头看天色已经不早,不好再逗留,笑嘻嘻地道:“伽叶,我走啦。”

“嗯。”

连续几天,冯丰都跑到禅房和他聊天。两人或天南海北地胡侃,或冯丰听他讲解经文妙义佛教小故事,冯丰也搜索起自己知道的后世的一些佛教典故和他神吹,有时也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两人越谈越起劲,不觉日子过得飞快,冯丰的身子也慢慢好了几分。

这天从禅房里出来后,看看傍晚的天色还很明亮,冯丰忽然看见桌上的一本医书。这书是她从伽叶那里借来的,却一次也没有翻阅过,准备明天还给伽叶。

她随手翻了翻,倒来了点兴趣,最初记载的好几种病,都是现代的感冒、高烧之类的医治妙方。

再往下看,她发现其中记录的一种“阴毒病”,竟然跟自己的症状完全吻合。从上面的医治方法来看,倒不纯粹是肺结核。而是另外一种病菌侵入引起的寒毒病症。冯丰细细一看,上面的方法除了辅以药物外,要根治必须用“阴阳调和法”。什么是阴阳调和法呢?她翻阅下去,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病需要的阳气是“男子精水滋润”,也就是说,吃了很多药后,还需要和成年健壮的男子OOXX,才能被彻底治好。

她想起伽叶的“阳气”输入法,本质上,也是一种“采阳补阴”,但却是走了另外一条途径,刺激穴道。她忽然想起,若是用了这本医书上记载的方法,自己的病会不会好得更快一些呢?她想着想着,头脑一阵发热,自己也觉得面红耳赤的,赶紧合上书籍,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第二日一早,冯丰又来禅房。伽叶坐在一个独立的蒲团上,在他的对面,则是一张长方形的,约莫一米宽两米长的洁净光滑的席垫,垫上还有一个同样光滑柔软的蒲团。这是禅房的主人准备了在这里读书的,这样可坐可卧,随兴而为,十分舒适。

冯丰像往常一样,舒适地在那张长席上的蒲团上坐了,随手拿起经卷翻阅,伽叶抬起头,看着她,微笑道:“今天这么早?”

冯丰这才意识到还没到中午,自己就跑到这里来了。

她看他沧冷而俊秀的面孔,想起昨晚看的“治病良方”,脸上无端一红,低了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伽叶见她不似往常一般嬉笑和高谈阔论,有点奇怪,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冯丰心里一惊,更是面红过耳,好一会儿才发现伽叶是抓了自己的手摸摸脉搏而已。她暗骂自己自作多情,这一沮丧,神情倒立刻自然了:“伽叶,我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啊。”

“脉息还有点沉,但已无大碍,只是要痊愈还得相当长一段时间,你好生将养就是了。”

要痊愈,得和谁谁OOXX才行。她胡思乱想着,脸又红了起来。

伽叶见她神情一再变化,有些奇怪,以为她的病情有所反复,又抓起她的手摸摸脉搏,好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才道:“今天傍晚再诊治一次就差不多了。”

“哦,我要好了吗?”

“对,快好了。小丰,明天我要走了……”

冯丰一惊,失声道:“你要走了?”

“对,你的病已经无碍了,我明天就走。以后,你只需要静心休养,注意冷暖,要尽量避免发烧咳嗽等……”

冯丰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见他口开口合,却根本就无心听他讲些什么。她这些日子天天和伽叶在一起,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在古代最亲近的一个人,如今,他竟然要走了,自己又不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难道,今后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老去?

伽叶见她不再若往日一般谈笑风生,也不好说什么,只温言安慰她:“小丰,你好好养病,病好了还可以回宫的……”

她打断了他的话:“伽叶,如果我说我并不是什么冯昭仪,你相不相信?”

这下轮到伽叶说不出话来。

“我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因故误入皇宫。因为长得像冯昭仪,所以被她们误当成了冯昭仪,其实,我跟冯昭仪毫不相干……”这样说,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总比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未来人强吧?

果然,伽叶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你,究竟是谁?”

她看见他惶惑的神情,眨眨眼睛:“我也许是借尸还魂哦,我是妖精,是白骨精,你怕不怕?”

他见她闪动的睫毛,笑了起来:“你不是妖精!”

“我当然不是妖精了。”

“你的家人呢?”

冯丰黯然摇摇头:“他们都在一次意外中死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可是,我还是很想回家。”

她明亮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迦叶心里有一缕极其陌生的奇怪的情绪,仿佛是悲悯,又仿佛是怜惜:“我能帮你吗?”

冯丰眼前一亮,咯咯笑了起来:“只有你能帮我了!可是,我要回去,必须去寻找泾水和渭水之间的一片牧场,在那里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泾水和渭水之间?距离长安城不远啊。我很熟悉那一带的地形,我可以给你画一张地图。可是,你一个女子,怎么离开?小丰,你先在这里养好病再说,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到时看能不能帮你……”

说了这么久,他明天还是要走。

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回家”是什么意思,只以为自己的家在潼关那边而已。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自己也没法向他解释清楚。

她有些沮丧,不再开口,静静地握着一卷经书发呆。他也没法安慰她,又聚精会神地研究起了经卷。

已是中午了,柳儿送来两份素斋。

冯丰拿起筷子,看看对面的伽叶,伽叶也看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和女子同桌吃过饭。

冯丰狡黠地眨眨眼睛:“伽叶,色即是空哦,六根清净,众生平等,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都一样哦……”

她胡言乱语,说什么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伽叶却连连点头:

“色即是空!”

他微笑起来,这些日子,他天天和冯丰相处,谈古论经,相处愉快,不知不觉早已对她十分亲近,他看她一眼,坦然拿起筷子,端了饭碗。

饭后,两人便各自拿了经卷坐在一边看起来。冯丰眼里盯着经卷,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经卷上。偷眼看去,伽叶心无旁骛、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明天就要离开了!

相处近半月,她心里渐渐对他有了一种强烈的依赖感,似乎只有这个和尚才是自己在这陌生的古代唯一灵魂相通的人。有些她不敢让柳儿、刘氏知道的事情,比如自己的身份,她都可以坦然地告诉他。他对于“她来自一千多年以后”也不会大惊小怪,而是接受、倾听并帮她分析——虽然他不过以为她是来自很远的外地人,而不是“外时间”人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若走了,自己怎么办?

她越想越惶惑,不由得轻轻靠在席垫背后的一个软枕上,微闭了眼睛,心里又失落又惆怅。

快到傍晚时,天空忽然下起瓢泼般的大雨,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和闪电,屋子里顿时黑得厉害,半明半暗的看也看不清楚了。

已经到了为冯丰诊治的时间了。

伽叶起身,看半明半暗里,一双女子的眼睛如此明亮地凝视着自己。他心里一跳,在冯丰身边坐下,手放在她的背心,柔声道:“我再替你看看。”

感觉到那种舒适的习惯的暖意,冯丰低声道:“伽叶,明天我就看不见你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奇怪,有些闷闷的,伽叶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手一松,然后又加了点劲,没有做声。

约莫十五分钟,他缓缓将手收回。

伽叶正要起身,感觉到面前的那个娇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此时,一阵隆隆的雷声响过,接着又是刺目的闪电。有那么一瞬间,借着闪电的光芒,他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

伽叶心里一震,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子已经完全靠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一双柔软的手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腰。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伽叶……伽叶……”

她细声呢喃,他有些清醒,想伸手推开她,却被她抱得更紧。

又是一阵隆隆的雷声,他低了头再次想推开她,她却抬起头,一下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样滚烫的嘴唇贴在自己唇上,那是生平从未有过的心灵的战栗。他的脑海里忽然变成一片空白,浑身燥热不安,似乎有某一种强烈的情绪要冲出胸腔。那是一种陌生、是一种异样,是一种恐惧,更是一种强烈的让人堕入地狱的致命的诱惑。

他不是唐僧,不是受惯了女妖精挑逗已经懂得防御的老手。他才第一次接触到女子,生命里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明知是毒药,可是仿佛却被人扼住了咽喉,只好吞下。

她也不是惯于诱惑唐僧的女妖精,她只是从最初的惶惑开始,在雷声隆隆的夜晚,在陌生的不能把握的异时空里,希望能够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陪着自己。到稍微清醒时,已经完全失控了。

又是一道雪白的闪电,她忽然睁开眼睛,看见了他沧冷的面颊变得不安或者说是热切。

她浑身一热,笨拙地亲吻他,紧紧地抱住他,除此之外,似乎不知道该继续做什么了。察觉到他的身子变得异样,她忽然害怕起来,正想起身,他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她,异常笨拙地回吻着她,嘴里重重地喘息起来。

外面的雷电风雨越来越猛烈,纠结在那具温暖的怀抱里,冯丰的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悄悄伸手到他的僧袍里,轻轻抚摸着他坚硬的胸膛。火一般柔软的抚摸,彻底摧毁了最后一丝防线,伽叶重重地呼吸着,两人一起倒在了光滑柔软的席垫上……

恼人的束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除去,两具年轻的身子已经纠缠在一起。他从来不懂红尘情事,但是,这是无师自通的原始本能,不需要任何人指教;她虽然莫明其妙地成为皇帝的妃子,可是,在前世今生的记忆里,也从来不曾有过男女暧昧。可是,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指教,报刊杂志、电影电视上曾看过,而且本能也在冥冥之中指导着,完全地无师自通。

他的嘴唇已经贴在了她柔软的胸口上,她只觉得双腿间一阵灼热,似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进入,然后,是一阵轻微的疼痛。可是,这疼痛很快变成了莫名的快感,他年轻有力的身子急切而狂野地撞击着她的身子,胸口似要窒息过去,可偏偏又觉得无比愉悦,她张了口,不由得呻吟出声……

外面的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伽叶滚烫的身子也慢慢平息下来,只有双手还紧紧拥抱着那个娇小的身子。她柔顺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动不动,汗涔涔的脸轻轻摩挲着他同样汗涔涔的脸。

许久许久,两人都不曾开口。

渐渐地,从开着的窗口已经看到雨后朦胧的月色了。冯丰翻了一下身,那双有力的手却仍然将她紧紧抱住。她笑了起来,贴在他唇边低声道:“伽叶!”伽叶没有回答,只是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身边这张清瘦的面孔,和她脸上促狭的笑容,似调皮,又似妩媚,心口又一阵发热。

她不再翻身,还是趴在他的胸口上,用手轻轻摸摸他光光的头皮,他云游的冠冕方巾早已掉了,可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俊秀。他的眼睛晶亮得如夜空的繁星。

“伽叶……”

“小丰!”

他更紧地抱住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惶恐和害怕,她的手火热地从他的头上滑落到脸颊,又再落在脖子上。月光下,他的脖子是淡淡的褐色,柔软而坚毅,是那种纯洁的少年人所特有的,清新到了极点。她的手停留在这里,好一会儿,才到了他的胸膛。

胸口一热,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身子又是一阵紧绷,年轻而强健的身躯如吸毒一般重新燃烧起来,似乎要拼命自暴自弃一般滑向地狱。

冯丰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再次被压在柔软的席垫上,她开口,似要说什么,可是,微微张开的嘴已被他狂热的亲吻封住。这一次,他再也不若先前那般笨拙和不知所谓,他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此后便变得异常的熟练而灼热。一阵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之后,两具身子又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世界似乎要就此毁灭一般。

两人再次分开时,彼此身上都汗湿得似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可是,似乎没有人怕热,依旧在这样夏日的夜晚紧紧拥抱着。

窗外,有虫子和一些夜鸟的啾啾之声,身子异常的疲乏又有种解脱的舒适,心里更是满满的愉悦。冯丰躺在他的臂弯里,背对着他,既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羞涩,而是平静,一种异常的平静!似乎这个人是自己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两人在一起,是如此的天经地义。

她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情怀,也不想细细去追究,只是将手伸开抓住他的手,和他的手十指胶结着紧紧握在一起,闭了眼睛,许久才低声道:“伽叶……”

他没有做声,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她见他一直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伽叶,我故意害你犯戒……我是故意的,我一直都想害你破戒……你恨不恨我?”

挣扎、惶恐过后,是巨大的虚无,他紧紧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心里无所谓恨与不恨,怕与不怕,而是一种天崩地裂后的信马由缰,多年的坚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得是如此的彻底。

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她翻了下身子,侧躺在他的怀里,扬起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低声道:“伽叶,再多陪我两天好不好?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

黑夜中没有任何的声音,她却准确地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心里一安,一阵倦意袭来,她听得他在自己耳边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她微笑着,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躺在他怀里,闭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如此安宁,没有辗转反侧、没有半梦半醒,而是一直处于那种最好的深度睡眠之中。

窗外,清晨的鸟儿发出第一声轻啼。

冯丰睁开眼睛,周围的气息温暖而又腻腻的甜蜜,她看见一双如此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自己,深切而又充满柔情。

伽叶生平从未靠近女子,可是经历了昨晚的疯狂,现在,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原本就如刚刚染上毒瘾的人马上就要发作了,偏偏又得到如此深刻的诱惑,明知是毒药,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头扎了进去……两人对视一眼,又忘情地拥抱在一起,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般。

在最狂热的喘息声里,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滚到眼里,眼里涩涩的,和着汗水一起滴下的,似乎是泪水。伽叶翻身抱住她,她的眼泪大颗地滴在他的胸前。

“小丰?!”

她伏在他的怀里,声音哽咽:“伽叶,你走吧,你明天就走吧……”

他沉默着,只是抱住她,好一会儿才道:“小丰,你若要回家,我会帮你的。”

“嗯,你先做完你的事情再来找我。我短时间内还不会离开家庙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擦拭着她身上的汗珠。她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干净而清新的气息,心里难以压抑的悲凉,自己和他,终究是这般尴尬的身份。自己不顾后果诱惑了他,只因为在这里没有熟悉而亲切的人,就如误入沙漠里的旅人,总想拼命找到一个同伴,有份心灵的依靠。

可是,这不计后果,带给他,带给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自己这不是害他吗?她慢慢坐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赤着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一阵刺疼,终于还是掉头往门边走去。

伽叶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怀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幽香。脑海里没有佛祖,没有经卷,只有她的哭泣的脸和调皮的嬉笑……他脑海里一片茫然,前方的路途也是一片茫然……

与此同时,侯府乱成一团。因为长乐侯病逝了。

皇后冯妙芝刚流产,按照俗习不能回家,皇帝正好出巡,就顺便来吊祭了老丈人。皇帝女婿上门还是头一遭,而且要在冯家住一晚上。冯家上下受宠若惊,由公主嫡出的长子陪伴款待。

皇帝吃了晚饭,冯家大小问了些皇后冯妙芝的情况,听得一切安好,上下人等便松了口气。这一夜安寝,自是无话。

第二日早上,候皇帝吃过早点,刘氏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见皇帝绝口不提女儿妙莲,心里又难过又焦虑。女儿如今病已痊愈,可是,因为皇后有旨说她是不吉之人,就连长乐侯的丧事也不许她参加。如果得不到皇帝的恩准回宫,难道就要这样青灯古佛在家庙度过余生?

临行前,皇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刘氏:“妙莲在家庙养病,现在身子如何了?”

刘氏喜不自禁地立刻跪下:“回皇上,娘娘身子已经痊愈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皇帝面露喜色:“已经全好了?真是太好了。”

“臣妾马上派人接娘娘回来参见皇上……”

皇帝喜道:“不用了,朕去瞧瞧她,给她一个惊喜。”

刘氏大喜过望,立刻意识到女儿翻身的机会来了。

马车在家庙外面停下,皇帝屏退左右,慢慢地往那座最清幽静谧的院子走去。春日的阳光斑斓地洒满窗台,窗外,是新绿的藤萝花架,窗口,金红的阳光将伏案在书桌上的女子的倩影涂抹了一层绚烂的色彩。这木屋素雅,窗明几净,屋中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卷书,有时眉头微皱有时又微微一笑,一笑时,睫毛就往上轻轻一掀,整个人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病容?

皇帝饶是见惯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此刻,见到自己曾宠爱了几年的女子如此近在咫尺,喉头也不觉一阵发干,浑身忽然似着了火一般的急迫。

他悄然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抱住,冯丰吓了一大跳,蓦然回头,头却被一个坚硬的下巴顶住,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耳边、面颊:“……妙莲……爱妃……”

“柳儿,有色……狼……”

“狼”字尚未落口,忽然听得“爱妃”二字,这一惊吓,简直是魂飞魄散,她猛地挣扎一下,想坐起身来,却哪里挣扎得脱?

他见她满面惊骇,更是觉得分外有趣:“妙莲,是朕,朕来看你了……”

他的手略微松开一点,冯丰总算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看着他色迷迷的满面笑容,脑子里“嗡”的一声,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皇帝以为她是见到自己惊喜过度说不出话来,就又伸手来扶她。他的手快要触摸到她时,她下意识地立刻后退了一步。

他一点也不着恼,笑着又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肩膀:“爱妃,你生病期间,朕可是一直挂念着你……”

真是天大的笑话,真要挂念着,冯昭仪病了那么久,他会不来看看?他见她不以为然的神情,立刻又道:“爱妃,你的身子如今已经痊愈了,明日就随朕进宫去吧,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冯丰侧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愿进宫了……”

“爱妃,你的昭阳殿朕一直替你保留着,你可是在怪朕?”

“没有!你已经有那么多美人了,少我一个也不少,何况,我已经根本不想进宫了!”

从未有女人敢如此拒绝君王的要求,何况,她本来就是自己的“昭仪”!他紧盯着她,声音还是柔和的:“妙莲,你可是还在怪朕?进宫后,朕一定好好宠你,决不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冯丰看着他色迷迷的急切的眼神,虽然在说软话,可是,眼神里已经有了君王的狠毒和不耐。她忽然笑了起来:“我若进宫,你能如何宠我?让我做皇后?我可不愿做谁的小妾,被皇后欺负……”

他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又记起一些事,面有一丝愧疚之色:“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妙莲,上次皇后那事,是朕不对,朕没有查清楚就怪你……”

刘氏曾带来消息,冯妙芝流产失宠,皇帝新宠了一名高丽贡献来的美女崔美人。想必是那些宫女嫔妃见她失宠,也趁机踩她,将她诬陷一事抖搂了出来。冯丰冷笑一声,皇后也不过是一个牺牲品而已,得宠时错的也是对的,失宠时对的也是错的。

丫鬟仆妇忙碌着为冯丰收拾东西,冯丰不得不陪着皇帝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坐得好一会儿,倦意上来,便打起了瞌睡。

鼻端闻得一阵异香,她睁开眼睛,已是黄昏,左右人等已经全部被屏退,只见皇帝正坐在床榻边,仔细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坐了起来,皇帝立刻伸手抱住了她:“妙莲,这是你最喜欢的西域贡香……朕给你点上了……”

这种香是西域进贡的一种香料,十分名贵,这种香一着身体,香味浓郁,一月不散,且香味富于刺激,极能助情。冯丰不知道以前“冯昭仪”是不是很喜欢,反正,这香一入鼻端,只觉得舒适异常,不一会儿,便浑身燥热,又轻飘飘的,满心是炽热的亢奋。

皇帝的头俯了下来:“妙莲,你喜欢不?”

她清醒过来,这香是春药一类的啊——是迷香啊!武侠小说里,那些采花淫贼用的“五鼓迷魂香”就是这种啊!她又气又急,皇帝已经笑着侧躺在她身边,轻轻抱住她,然后,吻住了她。

浑身越来越软绵绵的,想抗拒却又变成了期待,她颓然闭上眼睛,嘴唇已经完全被皇帝的大口封住了。接着,她感觉一双大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胸部,然后,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一件掉在了地上,然后,一个滚烫的身子便压了下来……

皇帝是风月老手,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调动她的情欲,那样的亲吻、抚摸,她胸口一阵郁闷,浑身却如着了火一般,不由得娇喘出声……

在明灯里看下去,身下的女子双颊红彤彤的,口里娇喘吁吁。这时,她再也不是古怪的暴躁和厌恶的漠然,可是,也绝非自己熟悉的“冯昭仪”的表现。皇帝不由得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迷蒙的眼睛。

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安静,她在他身下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脱身离去。这一挣扎,他心里对她渴望多时的情欲终于彻底爆发,情欲山洪一般将二人彻底淹没了……

两人平息下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了。

她闭着眼睛,皇帝的手还覆盖在她柔软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妙莲,朕好久没有如此轻松了……”

眼前忽然浮现伽叶的身影,想起自己和伽叶在一起的那个彼此都很笨拙的夜晚。迷香所带来的情欲潮水一般褪去,浑身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气愤得几乎要光脚跳下床去:“昏君,你好无耻,居然用迷香毁我清白……”

他更是吃惊:“冯昭仪,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朕的昭仪,朕怎么无耻了?”

“你这无耻淫贼,居然用迷香害我……”

“这不是迷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香……”

“我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也不是什么冯昭仪……我不去京城,我要回家……”愤怒和羞愧几乎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挣脱他的手,立刻就要下床去。

她的身子刚离开,他猛一伸手,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她抓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他,眼神变得又愤怒又疑惑:“你说什么?你不是冯昭仪?那你是谁?”

“我不是冯昭仪,我不是……我是冯丰……”

他紧紧抱住挣扎得如一只疯鸟一般的她:“妙莲,你病中朕还听信谗言打你,也难怪你生气。朕向你赔不是。可是,今后再也不许说自己不是妙莲了!记住,不然,朕真的要生气了。”

“你气死最好……”

她的辱骂被他用舌头封住,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来……

夜深人静,皇帝鼾声均匀,早已睡熟。

冯丰偷偷溜下床来,穿了鞋子悄悄走了出去。有种奇怪的感觉,前面仿佛衣袂一闪。她心里一动,悄然跟了过去。

禅房深处,月光清冷。她低低惊呼:“伽叶,你没走?”

伽叶一把拉住她,递给她一张地图:“小丰,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泾水和渭水之间的地图,和此去的便道……”她接过,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迦叶,他留下,原是担忧着对自己的承诺,要送自己回家。

“小丰,我看见皇上……”他神色焦虑,满面愤怒,他画好地图,来想送她,却见了皇帝来到冯丰的房间,并且“留宿”。

“伽叶,我想回家,我想走……”她低低的哭泣和焦虑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点点头:“好的,我送你,我一定送你回家。”

两人从家庙的侧门出去,奔得一程,闪进一条巷子,早已有一匹马等在旁边。伽叶看她:“小丰,你会骑马吗?”

在旅游景点时骑过几次,这算不算会骑?

她看着那匹高头大马,心里有点害怕,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马,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怕伽叶担心,自己倒是一走了之,伽叶以后怎么办?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要是伽叶也一起穿越回去,那该多好啊!自己在21世纪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啊。

她看伽叶平静的面容,这话几番在喉头终是说不出来,他要是不能回去,跟着自己离开就是死路一条啊,何必害他呢!她掩饰住心里的悲伤和迷乱,强笑道:“伽叶,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伽叶点点头,她不敢再看伽叶的脸,一拉马缰,马跑了起来。伽叶看着她的身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这一别,就是永别了!那些强行压抑的情绪冲出胸腔,那张温柔的促狭的笑脸,今后,就永远见不到了!

如被搅乱的涟漪,沉静许多年的心忽然失去了防备,他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小丰,我送你一程,我总要见到你平安回家……”

皇帝睁开眼睛,床上空空如也,冯妙莲不见了。他起身,直觉有些不妙,却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只有寥寥几行字:

我是狐狸精附身了的冯昭仪!

真的冯昭仪早已死了!

你们不用找我!

皇帝暴怒,一把撕碎了纸条:“这是什么鬼话?”

丫鬟仆妇侍卫等闻声赶来,皇帝扫视四周,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盯着柳儿:“柳儿,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儿见得皇帝一脸严霜,头在地上咚咚磕出血来:“奴婢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你要敢有丝毫隐瞒,朕诛你九族……”

柳儿受这一惊吓,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看出一些可疑之处,更是怒不可遏:“大胆奴婢,再不说,朕即刻下令诛你九族……”

柳儿颤抖着,从伽叶大师来家庙开始,到冯昭仪的彻夜不归……柳儿说得断断续续,皇帝听得眼中冒出火来!

“快传伽叶……”

过得一会儿,侍卫跑进来:“回皇上,伽叶国师不见了……”

如同一场最荒唐的梦,皇帝颓然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逐渐理出了头绪:冯昭仪和一个和尚私通并且私奔了!自己被戴了一顶巨大的最耻辱的绿帽子!

满腔的愤怒,满腹的羞辱,他腾地站了起来!一支装备整齐的御林军连夜出发,皇帝扬鞭催马,心乱如麻,巴不得立刻抓住那两个“贱人”,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才能消除胸中这口恶气。

黎明和黄昏的交替变得异常的迅速,仿佛只是眨眼之间。两人赴在马背上亡命奔逃,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到第三天上午,两人终于来到了渭水边上。再有得半天路程,就会到达那片牧场了。

到了那个牧场,就能穿越回现代?还需不需要什么契机?冯丰心里一片慌乱,只知道要先逃离皇宫再说,如今逃离了,却更是害怕。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伽叶勒马,抱了她跳下马背,两人倒在一片草地上,口里直喘粗气。

马跑到水边喝了点水,啃了点青草,两人也喝水啃了点干粮。好一会儿,冯丰才回过神来:“伽叶,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

“我总要看到你平安离开!小丰。”

他还是不放心的,尤其,她是这样潜逃出来的。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如果她一定得离开,他就希望能陪着她走多远就陪着她走多远。

冯丰坐在他身边,虽然倦极、累极,却笑了起来,声音如蜜糖刮过一般沙沙的,一开口,仿佛舌尖的每一个音符都是甜的:“伽叶,要是我们能一起走,该多好啊!”

伽叶浑身一震,抬头,眼神里竟闪过一丝期待,只是,很快,这一丝期待就变成了恐慌。他还来不及开口,身后,隐隐的马蹄声传来,他面色大变,拉了冯丰就翻身上马。

“伽叶,是追我们的吗?”

“不知道!”

这个时候,两人一点也不敢心存侥幸,不管是不是追兵,打了马,死命飞奔起来。身后,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冯丰在伽叶怀里侧了身子往后看去,只见后面扬起巨大的烟尘,映入眼帘的人穿戴装束花箭雕翎,可不正是御林军!

隐约中,密密麻麻的张弓搭箭和浓郁的死亡的气息。仿佛一片羽毛,要坠入无底的深渊,连恐惧都变得麻木。她只是伸手紧紧搂住伽叶的腰,等待着厄运很快很快地到来。

她的恐惧变成微微的战栗,伽叶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是追兵近了。他的惶恐更甚于她,可是,她的战栗反倒激发了他从未有过的豪勇,下意识地用整个身子护住了她,低声道:“不要往后看,不要害怕,小丰,有我呢……”

她忽然很想微笑,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渴望回去,如果能和伽叶在一起,即便死亡,又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了!她心里反倒平静下来,将头更紧地贴在伽叶怀里,能听到伽叶咚咚的激烈的心跳,还有耳边强烈的呼呼的亡命的风声。

马长嘶一声,前蹄一扬,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射人先射马,皇帝亲手先射杀了奔跑的快马!

二人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下来,冯丰只觉得头“嗡”的一声,脑门生疼,伸手一摸,全是热乎乎的血迹。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再看伽叶,他因为拼命护着自己,所以整个身子着地,几乎无法直起腰来了。

她挣扎着起来去扶他:“伽叶……”

“小丰,你快走,快走……”

他用力一推,她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前面,是一片广阔的牧场,碧草青青,天高云淡,空气里带着青草微微的腥味与甜香。

远远地一片朴白色的石板,那么熟悉,仿若千年不曾变化,自己就是上次旅行时,从那里跌到这个古代来的。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她心里一阵欣喜,却听得一声闷闷的惨呼!她猛然回头,是伽叶,伽叶挣扎着的身子摇摇晃晃倒下,身上,插着三支利箭。他的一只手抓住左肋的一支箭,想拔下来,却疼得麻木,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呆呆地再看前方,追来的御林军已经四面八方散开围住了二人。为首的人骑在马上,冷酷地看着她,他的箭法高妙,那是他从小修炼的、是御驾亲征几次磨炼出来的,他孔武有力,善于骑射,所遇大小叛乱,无不碾平。只可惜的是,冯丰来皇宫时,已经是平息了几场叛乱后的太平盛世,她虽然阅读了一些有关这个时代的历史,但终究以为他不过是一个风月皇帝而已!

此刻,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低估!

伽叶的面色白如一张金纸。心里破碎成一个大的窟窿,能听到血和骨肉的碎裂,她奔过去跪在他身边,用尽全力抱住他:“伽叶,伽叶……”

“小丰,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去……我只是希望……”伽叶的声音那么微弱,“小丰……你现在回不了家了……可怜的小丰……”然后,他的眼睛大睁着,再也没有了一丝气息。

“伽叶……我不回家了,我陪着你,我不回家了……”

回不回家,又还有什么关系?

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冰凉打断了她歇斯底里的哭泣。

她抬起头,薄而利的刀锋在她的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迹。她看着皇帝满脸的愤怒和残暴之色,闭上了眼睛,心底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想,死就死吧,就这样和伽叶死在一起吧!

伽叶死不瞑目啊,自己即便能活着回去又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持刀的手都在颤抖,只要手腕再用力一点,这个女人,这个带给自己屈辱的女人就会在世界上消失了。

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却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如此肆无忌惮,竟然连害怕都忘记了一般。

眼前忽然浮现起她花样年华进宫时的烂漫,她喜欢穿吸附花瓣的纱衣,喜欢拨弄丝竹,喜欢对自己盈盈浅笑,喜欢素手燃那令两人愉悦的西域香;她还是他最好的倾听者,是他后宫的三千专宠,是他一心要立为皇后的女人!可是,一场大病就改变了一切,再次醒来后,她变得忤逆、凶悍、陌生、粗野、难以驯服——甚至爱上了别人!

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她求饶!

如果!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只抱住那个该死的和尚哭得浑然忘我?

一个身子和心灵都已经彻底背叛的女人,又留她何用?怒火重新燃烧,她已经是十恶不赦之罪了,自己怎能饶恕她?他眉毛一挑,加大了力道,她的脖子上已经有血迹渗出,只要再用力一点点,她的咽喉,就要被割断了!

她还是浑然不觉,只抱着伽叶,哭得双眼迷茫,一点也没意识到死亡和疼痛的袭来。

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报复的快感,可是,另一种巨大的悲痛却袭上心底,几乎要完全淹没这种快感。他看着她麻木的神情,满脸的血迹,微一用力,手却抖得厉害,“咣”的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敲得他自己的脚背一阵生疼。

“来人!”

他手一挥,两名侍卫上前拉过伽叶的尸体。怀里一空,冯丰被拖得身子踉跄倒在地上,伸出的手什么都挽留不住,好一会儿才翻身爬起来,众人已将伽叶拖得远去了。

皇帝的手伸了过来,仿似要拉起她。

像见到了致命的凶器和剧烈的毒药,她骇然转身爬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速往那片牧场跑去。

“妙莲……”

她势如疯虎,奔跑得那么急。

他愣了一下,匆匆追了上去。在那片石板前,她的脚步沾满了血迹铺陈,一步一步,触目惊心,也不知这些血迹是伽叶身上的还是她自己受了伤。

他更加快了脚步,她的身子,已经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了。

忽见得白光一闪,晴天霹雳一般,她小小的身子直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掉下去。

“妙莲……”

他骇然地伸手拉住她,却只拉得一幅衣襟,“哧”的一声,他的身子完全失去了重心,也跟着急剧往黑洞掉下去……

一众御林军追上来,偌大的牧场空空荡荡。他们一点也没有看见什么白光,更没看见什么黑洞,周围马嘶牛鸣,绿草如茵,广阔无限,平静得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是,他们的皇帝和冯昭仪,的确平白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