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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年看着屏幕上唐轻染的照片,长长的卷发,柔婉动人的模样。
又看着右上方祁深的照片,是记者会上拍摄的,高冷的模样,双眸微敛,睥睨众人。
池年闷闷地点了叉。
手机响了一声,在安静的工作室格外刺耳。
池年飞快地看了眼四周才拿过手机,是半湾公寓的业主群,似乎是因为最近公寓内有陌生人出入,目前正在核查中,提醒户主注意财产安全。
池年看了一眼便将手机静音放在一旁,开始专心地了解起音乐节的资料。
疯氧音乐节的名字来源于当年第一次举办音乐节时,有歌迷表示现场疯狂到需要吸氧,主办方觉得很有意思,便在第二年改名为疯氧。
音乐节以前的照片也的确疯狂,摇滚重金属,轻摇滚,民谣,流行,应有尽有,且设立了疯氧舞台、静舞台、MD舞台三大舞台。
池年看得不觉有些入迷,直到下班时林涵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走?”林涵已经收拾好了包包。
“一会儿就走。”池年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后一愣。
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来自那个弄堂的书社老板杜爷爷。
池年想到前天她给杜爷爷去电时对方才说,店铺的老人这几天应该会回来,大概是提醒她老人回来了吧。
池年回了一通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接听,杜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喂?”
“杜爷爷,”池年边说着,边顺手将资料一并传送到打印机打印,“是不是店铺的陈奶奶回来了?”
杜爷爷停顿了下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丫头,你陈奶奶可能回不来了。”
池年一愣,声音也轻了些:“怎么了……”
“她走了。”杜爷爷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却添了些惘然。
池年挂断电话,仍有些愣神。
严格说来,她和陈奶奶并不熟悉,甚至如果不是这次拍遗照,她连陈奶奶姓陈都不知道。
可是,心里却就是莫名的难受。
好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也不是伤心,而是沉闷。
她很清楚,一个摄影师以后要面对的事情,总会比现在的来的更真实且残酷。
就像喻泽曾经拍下的那张贫民窟抱着死去母亲的孩子,像更多摄影师镜头下的无数挣扎的瞬间。
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让人难受。
池年回了一趟公寓,将遗照包好又去了一趟弄堂。
那个简陋的店铺门依旧紧闭着,只有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池年找到了书社的杜爷爷,杜爷爷说,其实前天陈奶奶回来了一趟,也没开店铺门,只是一个人坐在小院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孤零零的,一直坐到晚上,锁了门就走了。
杜爷爷还说,前几天陈奶奶的儿女从国外回来时,一大家子二十几口子人,热热闹闹的,可惜前天上午的飞机,又都离开了。
杜爷爷说到后来摇摇头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儿女都回国团聚过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池年安静地听着,不由在想,当初陈奶奶要她拍遗照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呢?
池年最终将遗照交给了杜爷爷。
杜爷爷显然没想到她一直以来想交给陈奶奶的是遗照,却转瞬又理解地笑笑:“等她的子女回来,我会转交的。”
池年对杜爷爷道了谢便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秋雨,雨丝很细,延绵不绝。
池年开着车,心情依旧止不住地低落。
原来,梦想都是一样的,有欢愉,也会有痛苦。
池年的包包和打印的资料还在工作室,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工作室还没有关门。
回到工作室时,果然灯还亮着,池年将资料收拾好,抱在怀里拿着包包就要离开,转身却被端着咖啡杯出现的喻泽惊了一跳。
喻泽看见她似乎也有些诧异:“还没下班?”
池年轻轻摇摇头:“这就走。”
喻泽扯了扯唇颔首,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群里的消息看了吗?”
池年不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半湾公寓的户主群,点点头。
喻泽顿了下,又补充了句:“回去的时候注意着些。”
池年笑了笑,道谢后就要转身,下秒脚步却一顿,转过头:“喻泽。”
喻泽疑惑地挑眉:“还有事?”
池年抿了抿唇:“我能问一下,你当初拍贫民窟的孩子那幅作品时,是怎样的感觉吗?”
喻泽的神情微顿,沉吟了许久,看着池年低落的神色,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池年,摄影师会面对很多不同的场景。但你要记住,你只是一只旁观的眼睛。”
“不要太过沉入,保护好自己。”
池年怔愣地看着他,随后笑笑:“我知道了。”
“嗯,”喻泽挑了挑眉,“对了,摄影大赛那边需要去海城待一段时间,拍完音乐节的片子你可能就要动身做准备了。”
池年点头:“好。”
这一次再没多说什么,池年转身走出工作室。
这是池年第一次感觉到,明明知道喻泽说得对,她却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不该只是这样的。
回到公寓时,已经快九点了。
雨丝小了许多,在路灯下密密麻麻的。
池年抱着资料,脚步匆忙地沿着路灯一直走过公寓楼的转角,随后脚步一顿。
公寓楼前,一道颀长的人影随意地站在那里,穿着白色衬衣,西装外套耷在手臂间,正在看着手表,眉心微皱。
听见脚步声,他才直起身。
池年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祁深的眼里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她正思索着,祁深已经走到她跟前,神情恢复了平静:“才回来?”
“嗯。”池年应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祁深一顿:“扔垃圾。”
池年看了眼他身上的西装,没有心情多说其他,走进公寓楼内。
祁深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微白的脸颊上,身躯一滞,快走几步站在她面前:“发生什么事?”
“啊?”池年故作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摇摇头,“没事啊。”
说完绕过他继续前行。
祁深紧抿薄唇,跟在她身边。
池年只安静地走进电梯,刷电梯卡。
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池年一愣,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尤其今天还下了夜雨,她的手有些凉。
祁深的大手却很暖,覆在她的手背上。
池年转头看去,正迎上祁深的目光,深邃漆黑。
她抿了抿唇,性子也上来了,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深看着她微鼓的脸颊,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她刷了电梯卡,抓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池年挣了挣没能挣开,扁扁嘴,没有理他。
电梯门开了,池年刚要甩开祁深的手,反而被他拉着走出电梯。
“你要干嘛?”池年怒视着他。
祁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池年愣了愣,没等反应过来,祁深已经拉着她进了他的公寓。
熟悉的清冷泉香的味道瞬间涌来。
祁深放开她的手,走进厨房,再出来手里拿着一杯酸奶,是她爱喝的牌子。
他将玻璃吸管插好,递给她。
池年看了看酸奶,又看了看他,撇过头去没有接。
祁深等了一会儿,看着她赌气的脸颊,良久无奈地走上前,将酸奶塞到她手里:“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
是不是他没发现,她就打算一个人上楼,自己承受了?
池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情绪莫名更加委屈了,扬声道:“我说了没事,你怎么总是……”
话说到一半,察觉到自己迁怒的语调,她抿了抿唇停了下来。
祁深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脏一皱,一种涩痛的感觉逐渐发酵。
池年很少会哭,她在人前总是笑眯眯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看着她的眼睛,让他越发的手足无措。
许久,祁深低声说:“是我的语气不好。”
池年的睫毛抖了两下,抬头看着他。
祁深停顿了几秒钟,垂眸看着她,生硬地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池年怔愣地盯了他一会儿,也许是因为知道一会儿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许因为祁深太诡异,她看着这样的他,莫名其妙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祁深只安静地听着,神情严肃,直到她说完都没说一句话。
池年也没指望他能安慰人,倒是说出口后心里舒服了些,她看着他就要站起身:“时间不早……”
“池年。”祁深却突然打断了她。
池年不解。
祁深的手指轻敲了下膝盖,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祁深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知道,老人为什么想要拍照吗?”
池年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
祁深沉默了几秒钟:“为了不被遗忘。”
池年怔住,坐在原处,身体有些僵硬。
祁深微微后靠着沙发,突然极淡地扯了下唇角,又问:“你为什么想成为摄影师呢?”
摄影时,她眼里迸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池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却知道自己的答案。
最初是为逃避,可后来,是为了留住那些遗忘的美好。
厨房里有细微的动静传来,祁深站起身:“我认识的池年,是那个如果撑伞没意义,那就淋雨去追求的池年。”
就像曾经的她,笑眯眯的,满眼无畏。
不同的是,现在,他想成为她撑伞的那个人。
最后这句话,他没说。
也没必要说。
慢慢来吧,反正已经确定是她了。
祁深去厨房了。
池年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着,耳膜也在一下一下地鼓动。
她以为,祁深其实从没了解过她的。
厨房隐隐传来倒水的声音,池年回过神来,目光胡乱地看向别处,余光望见一旁的书房门半开着。
池年看过去,公寓和她的公寓布局几乎一致,书房并不大。
一片昏暗里,墙上似乎悬着一副画,画说不出的熟悉,书桌上被客厅的灯光照了一半,隐隐看清似乎是拼了一半的拼图,很大。
池年皱了皱眉,不自觉地起身朝那边走去。
身前却多了一道人影,祁深挡在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杯姜糖水:“把这个喝了。”
池年还想朝书房看得更仔细些,书房门反而被祁深关上了。
池年一愣,眨了下眼睛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让她想起了今天看见的唐轻染资料旁的相关人物的那张照片。
池年心里莫名地生气,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果然是和别人更配。”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祁深皱眉,几步拦住了她:“把这个喝了再走。”
“你又不是我爸,不要管我。”池年闷头绕过他。
祁深再次挡住她的路,面无表情:“能管你的话,你叫声爸也行。”
池年:“……”
最终她愤愤地拿过姜糖水,一口气喝完,这一次祁深再没阻拦,池年直接上了楼。
祁深仍站在原地,听着楼上传来关门声,才转身回了公寓,余光望见书房门,顿了顿,他走了进去。
书桌上放着一幅拼图,拼图上的女孩正拿着相机,专注地看着前方。
拼图并不难拼,只是……
祁深垂眸,每拼一次,就忍不住想池年当初拼拼图时的心情。
他苦笑一声,从没想过,有一天仅仅想着对方难过的心情,心脏都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