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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池年,大胆地说出“在一起啊”的时候,羞红着脸,好像在发着光一样。
那样的无畏鲜活,充满生机。
祁深定定地看着拼图上的男人,忍不住在心中想着,池年拼这幅拼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定是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坐在地毯上,一块一块地拼完,然后兴冲冲地拍了照片发给他,满是期待地说“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吧。
而他却根本没有认真看过那幅拼图,也根本没认真看过那个女孩。
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块一块地把拼图拆了,然后封存在床下的呢?
会像当初知道他给她介绍严嘉时一样,红着眼睛吗?
难怪她会说:“你再这样,我就把拼图全拆了。”
他那时还以为,“拆拼图”算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威胁手段呢?
可其实,只是对当时的他不痛不痒。
却是那时的她的心里,所剩无几的办法了。
祁深动了动酸涩的眼睛,许久紧闭双眼,颓然地朝后靠着椅背,伸手搭在微红的眼睑上,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窗外刺眼的晨光。
太阳穴仍阵阵剧痛,他却只任由泛滥的记忆翻涌着占据脑海。
原来,池年从一开始说得就是真的。
那个四年前强势地闯到他身边的女孩,用了四年的时间牵起了他的手,他却只用了四天,就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可她却笑着,无视着他的混账与冷淡,再一次走到他身边。
她弯着唇角,却颤抖着睫毛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说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如果,是真的。
她眨着眼睛俏皮地说“13号公寓还有你出的钱呢”也是真的。
她生病的那次,睁大了眼睛说“以前你生病,是我给你熬的粥啊”,更是真的。
甚至她说“如果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要你取消品牌大使”,也只是因为她吃醋了而已。
可他呢?
认为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一次次地否认和她之间的关系;在她提着晚餐来找他时冷淡的说“不习惯和人用餐”;在她生病时只让她睡在了沙发上。
一次次地推开她,一次次地认为她在撒谎。
被已经和自己在一起的男朋友这样冷淡地对待,却还是笑着朝他靠近,小声嘀咕着“你失忆了我不和你计较”。
眼圈红红地说:“祁深,你不能总是这样欺负我。”
无数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问他:“有没有想起来一点点?”
却又在他真的刺激到过去的记忆而头疼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着急。
明明已经在一起,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人相信。
包括他。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守着这段只有她一个人投入的感情。
她又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我们的关系,是上下级、师兄妹、纯洁的革命友谊”的呢?
过往的回忆越多,胸口就越沉闷闷的痛,一点点地扩散全身,痛得他忍不住蜷了蜷腰身,甚至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不知多久,祁深放下盖着眼睛的手,目光被窗外的阳光刺激得恍惚了下,眼前一阵阵泛白。
他顿了顿,喉咙里溢出一丝艰涩的笑,短暂而自嘲。
书房的落地窗处,窗帘轻轻晃动了下,透出一缕光,照在了书桌上的拼图上。
桌上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响了很久,祁深才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
“阿深?”宋朗的声音里透着些急促,“今天早上要开会啊,你怎么还没来?”
祁深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许久才开口:“有点事。”声音嘶哑。
“什么事?在赶增设广告部的计划书?”
祁深拿着手机的手一僵:“……不是,”说到这里,他只觉眼前忽明忽暗,闭了闭眼缓解了一下身体的不适,站起身,“你先开会吧,我去……”
找人。
最后两个字还没等说出口,在熬了几天没休息的身体和昨晚刚恢复记忆仍在痛着的大脑的刺激下,眼前一黑,最终晕了过去。
……
池年没想到公寓出租的事情会这么顺利。
来看房的是附近写字楼里做室内设计的两个女孩,看起来都是文文静静的性子,对租金也很满意,希望可以在一周后入住。
中介很快打印了合约,双方签好后,这件事算是完成了。
只是签完合约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池年依旧在13号公寓这边休息的。
当天晚上,夏宜来了通电话。
上次的模特选秀,她本以为自己铁定一轮游,没想到在那个沈大模特的指导下,留到了决赛,跟随拍摄团队一块去了林城。
得知池年辞职搬家,准备从事摄影工作后,夏宜很高兴,直言“以后我给你当模特,放心,看在我们的情谊上,片酬给你打对折!”
池年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这通电话的最后,二人沉默了很久,夏宜轻轻地说:“年年,没事了。”
低低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池年笑出声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夏宜也在那边爽朗地笑了起来。
挂断电话,池年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着已经搬的空荡荡的公寓,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起身朝卧室走去。
床下已经空无一物。
那个装着拼图的白色纸箱不见了。
池年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原来的位子。
请保洁打扫屋子的时候,被当成垃圾收走了吧。
池年站起身回到了沙发,看着早已空落落的景观墙,许久扬起唇角笑了笑。
反正总是没缘分,不差这一点半点的了。
第二天一早,池年直接回了半湾公寓。
之前已经和喻泽说好,将半湾公寓这边收拾好就正式入职,对方也同意了下来。
池年将前几天搬回来的日用品收拾好,又把公寓内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
本以为任务并不繁重,没想到真的忙起来才发现,细碎的事情很多。
等到彻底忙完,天已经快黑了。
池年吐出一口气,刚准备下楼扔垃圾,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蕾。
池年顿了下,提起垃圾边朝外走边接通了电话:“喂。”
“池总助,”林蕾那边很安静,应该在办公室里,“怎么今天没见你上班啊?”
池年一愣,她辞职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现在算算,旷工已经超过五天,属于自动离职状态了,刚准备开口,林蕾又开口,这次声音放低了许多,带着丝调侃:“不过,祁总也没来上班,你们两个不会……”
“我辞职了,林蕾姐,”池年忙打断林蕾的猜测,“和祁总也没什么关系。”
林蕾惊讶地“啊”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说:“可宋总今天开会时,还提到说祁总准备增设一个广告部,调你去负责这个部门,我看了看广告部预请的团队名单,很多摄影界的大牛啊。”
池年愣了一会儿,昨晚祁深的话冒了出来。
他不了解她,甚至从没试着了解过她。
在她的心里,闪闪发光的从来不是创思,而是四年前的那晚,说“那就试试”的意气风发的他。
林蕾说他增设了广告部,然而前不久,他也才增设了品牌大使呢。
而且,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是品牌大使陪着的。
“大概是宋总记错了吧,”池年含糊地说,下秒电梯门打开,池年提着垃圾走出去,“不说了,林蕾姐,刚收拾完房间,我先去扔垃圾。”
“哦,好吧,”林蕾仍有些愣,语气也有些惋惜,随后想起什么,“收拾什么房间,你搬家了?”
“嗯。”池年低应一声。
“也不和我说呢,”林蕾笑了一声,“等过几天,叫几个要好的一块去给你温居。”
池年想了想冷清的公寓,没有拒绝,笑着应:“好啊……”
尾音却有些弱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行驶而来的熟悉的白色保时捷,稳稳地停在隔壁栋公寓楼前。
林蕾已经挂断了电话,池年仍有些呆愣,以至于垃圾都忘了仍,呆呆地看着从保时捷上下来的男人。
熟悉的懒散的身影,唇角微勾着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锁了车后朝她走来。
喻泽。
“喻先生?”池年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喻泽懒洋洋地点了点隔壁楼:“16层,我家。”
池年睁大了眼睛:“可你没说过……”
喻泽挑了挑眉:“不然我为什么对这里这么了解?”
池年:“……”
喻泽笑了笑:“你好啊,新邻居。”
……
凌雅医院。
医生办公室。
宋朗看着赵教授:“您是说,他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记忆反而回来了?”
赵教授点点头,指了指电脑上的ct照片:“原本压迫记忆神经的血块已经散了,现在的祁先生,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神经依旧有些衰弱,先吃些药调理一下……”
宋朗拿着赵教授开的单子回病房的时候,人还是有些懵。
在柏林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忙起来不要命了点,但以前比这更拼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算不上什么刺激。
甚至……
宋朗想到自己上午听见手机里传来的什么倒地的声音,总觉得不对劲,开完会直接去了雅束公馆,没想到一进书房就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从来高高在上的挺拔的背微弓着,疲惫又虚弱,和曾经那个清贵的男人判若两人。
到底是经受了什么大的刺激,记忆突然就恢复了?
宋朗摇摇头,推开病房门。
祁深正坐在病床上,一手摩挲着手机,一手打着点滴,脸色苍白,眼神也越发深邃,整个人弥漫着一股冷厉又颓靡的气场,看着有些昏暗的窗外,一动不动。
而病床旁,是几个高层听说祁深请了病假后,特意送来的探望礼物。
“医生说你基本已经没有大碍了,记忆也完全恢复了,”说着宋朗随意上前翻了翻:“不是鲜花就是补品,没点新意。”
下秒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又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礼物:“怎么小池年没来?连礼物都没有?以前你受伤,小池年可最着急了。”
祁深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唇却始终紧抿着。
宋朗察觉到他的反应:“惹小池年生气了?”
祁深皱了皱眉,冷声道:“你烦不烦。”
宋朗看着终于出声的他,扯唇一笑:“看来是真的,”说着,在祁深不耐烦前拿出手机,“我给小池年去个电话?”
祁深不耐烦的神情一顿,睫毛抖了抖,许久垂下眼:“随你。”
宋朗摇头笑了笑,很快拨通池年的电话,声音开到最大。
铃声响了很久,始终无人接听。
祁深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紧攥成拳。
却在下一秒,听见宋朗的声音:“小池年?”
祁深微怔。
池年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分别:“宋总,有什么事吗?”
宋朗睨了眼祁深,笑了两声,语调调侃:“没事,只是你家祁总住院了,你怎么也不表示表示?”
说完,等着祁深给自己个冷眼。
只是没想到,祁深却只看向他手中的手机,像是……也在等着一个答案。
池年沉默了两秒钟,才轻轻地说:“宋总,我已经辞职了。”
听筒里透出的闷声,在空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宋朗也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池年辞职,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那个小丫头……舍得?
“而且,”池年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开口,“宋总,祁总从来都不是我家的,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这一次,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宋朗听着“嘟嘟”的声音,转头看向祁深:“你把小池年辞退了?”
祁深抿紧了唇,神情有些烦躁,脸色越发苍白了,声音嘶哑得厉害:“怎么可……”
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宋朗见状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就算小池年现在傻了,祁深也不会辞退她啊。
“还是小池年告白被你给拒绝了?”想来想去,这种可能性极大。
祁深眉头皱得更紧,抬头看着他:“不是还要去见客户,还不去?”
宋朗也想到晚上的应酬,看了眼祁深还剩半瓶的点滴,耸耸肩:“好吧。”
说完拿起一旁茶几上的文件转身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转身,吊儿郎当地神情正经了些:“阿深,小池年也挺不容易的。”
祁深目光微变,看着病房门关上,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机上。
明明是她要离职的,搬了家,也……不要他了。
还有她刚刚电话里的那句“他从来都不是她家的”。
什么叫“从来都不是”?
他们之前,分明已经在一起了……
祁深打开手机,下意识地翻到和池年的聊天页面,上一次聊天,是他要她等他从柏林回来。
她没有听。
而后他隐约想起,上一次她对他分享自己的生活,也早已经是他生日的时候了。
那时她发给他一轮明月。
他记得,那晚她说:祁深,我把今晚的月亮送给你好不好?
祁深抿了抿唇,看向窗外医院的标志,已经漆黑的天幕悬挂的那一弯明月,模糊间竟然觉得像极了池年笑起来时半弯的眼睛。
心脏陡然坠坠的疼,疼的他额角生了一层冷汗。
以前,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她也不会这样无视……
许久祁深打开相机,鬼使神差地将那弯明月拍了下来,发送。
就像当初的她,分享着自己的生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祁深目——/依一y?华/光沉沉地看着屏幕,她始终没有回应。
心中一阵酸涩沉闷的感觉,祁深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退出聊天界面,下秒发现朋友圈多了一个红点,熟悉的头像。
他点开。
几分钟前,池年发了一张照片,暖色调的灯光和陌生的公寓。
池年:【新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