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好像一直都是她生活里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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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江面上驶过一艘庞大的货轮,发出一阵沉闷而持续的汽笛声,江水泛滥汹涌,水声哗然。

不知道坐了多久,江岸附近散步的人陆陆续续少去,不远处路边的小摊也准备要收摊。

李清潭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蹭到的灰,“走吧,回家了。”

“嗯。”夜里江边的气温比别处要低很多,云泥脱下外套递给他:“你穿着吧,我不是很冷了。”

李清潭顺着她递衣服的姿势握了握她的手,还是有些凉,他没有接:“不用,等会坐车就不冷了。”

从铜城回庐城的火车只有一趟,这个点早就没有车次,但是路边有很多小面包车等着载客。

李清潭包了一辆看起来还不算顶破旧的红色面包车,车子内部改造过,原来是七座的,现在甚至可以挤到十几个人。

云泥扶着车门坐了进去,李清潭跟着坐在她身旁。

两排座位之间的缝隙小得可怜,腿都抻不开,他脚在座位底下动了动,将前边一排靠椅往前踢了下。

司机察觉到,回头说:“你可别把我车子弄坏了。”

李清潭笑:“你这车也不差我这两脚了。”

司机是个爽朗的中年人,闻言也跟着笑:“本来还能撑两年,你这一脚下去,能撑到年底都算好的了。”

“您别忽悠我了,我刚可没用力啊。”李清潭说着又问云泥:“你要不要睡一会?”

“睡吧。”司机接话:“从这儿开车到庐城要大个小时呢。”

李清潭手搭在前排的椅背上,脑袋枕过去搭在胳膊上,脸朝着她这一侧,看起来比她要困得多。

云泥将窗户最后一道细缝关严实,“我不困,你睡吧。”

他确实很困了,从昨天得到消息起就没合过眼,加上刚从藏区出来,高反的余症还没清除。一路上胆战心惊,到她家楼下却又不敢贸然敲门,一宿没睡和这一天的奔波已经让他有些扛不住了。

李清潭摸出手机敲了几个字递到她面前-

我睡一会,你要是困了就喊我起来。

人生地不熟,加上又是大半夜,两个要都完全睡过去,不可能说没有一点危险。

云泥点了点头,“你睡,到了我叫你。”

李清潭没二话,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倒头就睡着了,微沉的呼吸声在略显安静的车厢格外清晰。

她盯着他的睡着的样子看了会,想到如果早上一开门没有看见他,也没有这一趟意外而难忘的出行。

那这一天,她会怎么度过呢。

从医院出来,她也许会在街上走很久,就像昨天从学校里跑出来之后一样,漫无目的的走着。

然后呢。

她想不到了。

也许没有任何变化,也许会更差,总而言之不会是现在这样,能把所有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他好像一直都是她生活里的意外,而在她每一次的退缩和逃避中,这个意外又会变成意想不到的惊喜。

……

快到云泥家小区的时候,李清潭被车子一个颠簸给颠醒了,刚想抬一下脚,被突如其来的麻痹感刺痛,忍不住轻“嘶”了声。

云泥那会要困不困的,听见他的动静,问了句:“怎么了?”

“脚麻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不同于平时的清澈干净,在这么近的距离和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听起来有点让人耳热。

她不动声色地往窗户边挪了挪。

车子很快在小区门口停下,夜晚光线昏暗,空气积攒了一天的灰霾,这会被晚雾冲淡了几分。接近零点,老城区的夜宵摊收的早,只有一家卖馄饨的还在营业,明亮的光从玻璃柜门照到马路边上。

李清潭穿着短袖,黑色外套拿在手里,从车里下来时,右脚还没完全缓过来,欠着脚站在路边。

云泥揉了揉泛酸的肩膀:“要不要吃点东西?”

“行啊,我还真有点饿了。”

两个人走进了那家还在营业的馄饨店,店里远比从外面看进来还要狭窄,摆了五六张桌子。

电视里在放一部港片,老板坐在柜台后边的摇椅上睡得昏天暗地。

李清潭走过去看了眼,胳膊搭着桌沿,回头笑问:“还吃不吃了?”

“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他屈指敲了两下桌面,发出不小的动静,“老板。”

就这样人还没醒,手挠了挠肚皮,嘴里嘟囔着,发出被扰人清梦的不满,李清潭托着下巴笑,云泥也觉得好笑:“算了,我们走吧。”

从店里出来,李清潭顺手将敞开的玻璃们关上,往四周看了眼:“这附近还有别的店?”

“应该没了。”

“这个点也是……”李清潭穿上外套,看见街角有一家超市还亮着灯,侧头说:“你等我一下。”

云泥看着他走进店里,约莫过了几分钟才出来,手里捧着两桶泡面,身形被月色勾勒出一层模糊的轮廓。

还差几步的时候,她看见他皱着的眉头,走过去接了一下,“烫着了?”

“有点。”李清潭把另外一桶放到馄饨店门口的桌子上,对着灯光看见了被烫红的手指。

云泥也看见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指,仔细看了下,“还好,没有起泡。”

她抬起头,对李清潭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还捉着他的手,手倏地一松,没有再讲话。

李清潭笑了下,没怎么在意的搓了搓,“面好了,快吃吧。”

“嗯。”

两个人站在馄饨店门口吃着泡面,马路上时而有车开过,夜色弥漫上来,李清潭丢完垃圾,送她进了小区。

等到单元楼下,他停住脚步,“我回去了。”

“好。”云泥站在路灯下,看着他走远,又倏地出声:“李清潭。”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

那晚之后,云泥仍旧没有回学校上课,直到高考前最后一次月考,才回去了一趟。

那次月考不分班,只将桌子拉开,一人一位。

云泥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当时还没到考试时间,班上多数同学还在聊天打闹。

但这一切都终结在她的出现。

关于孙念念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她们曾经的指责和谩骂在真相面前显得极其刻薄和不负责任。

之前云泥没有来学校,她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用道歉也不用感到愧疚。

现在她的出现将那些虚假的平静撕开,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摆到明面上。

班上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当中,云泥没有在意这些,径直走到最角落的位置,从包里拿出笔和草稿纸。

离考试还有几分钟,教室里却没人再说话。

云泥低头在底下回着李清潭的消息,这几天她没来学校,也没和李清潭见面,只偶尔在QQ上聊两句。

孙念念的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问过一次,很大可能和之前吴征入狱的事情有关,但李清潭让她不要管,也没有和她说更多的细节。

考完试,云泥收拾着之前没来得及带走的书和试卷,余光里瞥见一道靠近的身影。

她停下动作,看着女生。

周晓言把拿在手里的班服放到她桌上,“之前联系不上你,我就按照均码的尺寸帮你订了。”

云泥没有拿,淡声说:“谢谢。”

“之前的事情……”周晓言又往前走了两步,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之前的事情是我太着急弄错了,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这声道歉是我欠你的。”

沉默几秒,云泥说:“我知道了。”

周晓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班服你拿回去试试,如果尺码不合适还可以换。”

她“嗯”了一声。

周晓言站了会,转身回了座位。

云泥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走了几步,又回来拿上了放在桌角的班服。

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事情已然发生,他们道不道歉是一回事,她能不能放下又是一回事。

二班的毕业照定在五月二十八号。

云泥前一天晚上接到了刘毅海的电话,他的意思是毕竟同窗两年,临到了,也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她想了想,说:“知道了,我明天会过来的。”

毕业照下午才开始拍,按照班级顺序,二班在第二个。

云泥直接穿着班服回的学校,站在人群里的方淼远远看见她,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之前一直上海忙课研的事情,等知道学校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后,气到直接在电话里哭了出来。

后来还是云泥反过来哄着她。

这会见了面,云泥看她又要哭的样子,笑了下:“你可别哭,不然我还得哄你。”

“什么嘛。”方淼别开眼,情绪被破坏,也忍不住笑了,“这马上都要高考了,你想好考哪儿了吗?”

她的回答一成不变,“我啊,还是看成绩吧。”

“你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复习?”

“嗯。”虽然事情已经结束,但学校那些风言风语还在,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被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影响。

“那正好,我这几天都没什么事,我去你家照顾你吧。”

“你确定不是我照顾你?”

“……”

两人说了会话,刘毅海在远处叫她们过去站队,二班五十六个人,男生站了后三排,女生被夹在中间。

拍完集体大合照,方淼被其他班的朋友叫去合照,云泥走到树荫底下,盯着远方的云出神。

正发愣,两侧肩膀突然都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蒋予举着相机凑在眼前。

“来,学姐笑一个。”

她还没回过神,蒋予已经按下快门,画面在瞬间被定格,女生穿着白衬衫和蓝灰色的格子裙,神情有些怔愣。

李清潭也从后方走过来,接过蒋予的相机看了眼刚才拍的照片,莫名笑了一下。

云泥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李清潭把相机还给蒋予,“很好看。”

她更不自在了,岔开话题:“你们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拍照呀。”蒋予又举起相机,又小又窄的镜头里,少女和少年站在一起,画面赏心悦目。

他往后退了几步,“来,我给你们两也拍一张。”

两个人站直了,面朝着镜头,中间隔着还能站下一个人的空隙,蒋予放下相机说:“你俩能不能站近一点,我这取景框也就那么点大。”

李清潭往左边挪了一步,胳膊挨着她袖口的布料,蒋予举着相机,嘴里念着“三、二、一”。

在“一”的尾音落下的同一秒,李清潭忽地抬手搭在她脑袋上,云泥猝不及防,转头看着他。

而他也正好低着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日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和少年温热的气息一同涌进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