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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老钱和在场的另外两个民警都愣了一下,场面有些尴尬。
老钱是口舌之快的偏见,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当着面指出来,面上挂不住,半天没开口说话。
旁边一位民警出来打圆场,“老钱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小姑娘也别往心里去,你看时间都不早了,抓紧时间回家吧。”
云泥也没执着要一个答案,只是话不吐不快。
尽管吐了也没舒坦到哪里去,但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让别人的偏见在这里生根发芽。
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办公室里安静几秒,老钱用咳嗽掩盖尴尬,坐下来继续之前的话题,让李清潭和宋尧打电话通知家里人,过来领他们回去。
李清潭拿着手机,起身走到墙角一侧,那里的窗口正对着派出所的大门。
凌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他站在窗前,垂眸看向楼外。
派出所的灯光有些昏暗,女生的步伐很快,从院子里出去后径直走向马路对面。
那里停着一辆白色的沃尔沃。
男生和他舅舅站在车外抽烟,看见女生过来,他抬手揿灭了烟。
她停下脚步和男生说话,而后男生拉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三人开车离开了这里。
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街角,李清潭拨出去的电话也有了回应。
对方不知问了什么,只听他语气淡淡的通知对方,“你来一趟景德路的派出所。”
……
李清潭叫来的人是父亲李钟远安排在庐城为他处理大小事宜的管家,人来得快,处理事情也迅速。
等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空才刚刚露白,马路上出租车疾驰而过,街道两旁的早餐铺亮着营业的灯。
何楚文提着公文包,站在车旁,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我送你回去?”
李清潭摇摇头,“不用。”
“那行,你早点回去。”何楚文没强求,毕竟他和李清潭之间只有简单的雇佣关系。
李清潭嗯了声,转身沿着派出所的白色院墙往前走。
“清潭哥——!”身后有人在叫他,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人很快跑到他跟前,少年大口喘着气,“清潭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吴飞是这样的人。”
宋尧不敢给父母打电话,也是李清潭让何楚文一块带出来的,他折腾了一夜,这会也没什么心情再说什么,“算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以后交朋友记得把眼睛擦亮点。”
“知道了。”宋尧跟着他的步伐,“清潭哥,你饿不饿啊?不然我请你吃早餐吧,反正也快到点了。”
李清潭看着少年期盼的目光,心中了然,点头应了下来,“行吧。”
这个点店里基本没人,李清潭随便挑了张空桌坐下。
闻到香味才觉得饿,他和宋尧一人吃了两大碗牛肉面,吃完从店里出来,外边的天又更亮了,人也多了些。
宋尧捧着一杯豆浆,和李清潭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清潭哥,你等会去哪儿啊?”
“回家。”
“那我开车送你啊。”
“开?”李清潭挑出他话里的某个字眼,眼神里有很明显的笑意。
宋尧啊了声,纠正道:“骑,我骑车送你。”
李清潭笑了,“不用了,也没多远。”
“那我——”
“你回去吧。”李清潭看他还有些犹豫,又说:“打架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也不会跟你爸妈乱说什么,你放心好了。”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李清潭拍拍他肩膀,“你自个回去吧,我先走了。”
他自顾朝前走着,快转弯时回头看了眼,宋尧已经不在原地,只剩下一道从东边落下的晨光。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刚开门的小超市,李清潭进去买了包烟,拿钱包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又伸手掏了掏另一边口袋。
也没有。
李清潭拿着烟从超市里出来,站在街角抽完一根烟,仔细回想了下,最后决定回一趟先前的网吧。
他可能把家里的钥匙丢在那儿了。
那家网吧李清潭昨晚是第一次去,来去都是坐车,没太注意位置,在导航上找了一圈才找到。
网吧的玻璃大门向外敞开着,门栏上的塑胶卷帘这会也拉了起来,从外往里看,只能看到吧台一隅。
李清潭走进去。
店里没了往日的热闹,地上还有之前打架留下的痕迹,女生拎着拖把和水桶从旁边一道门走出来。
四目相对,彼此都认出了彼此。
云泥停住脚步,看着男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李清潭站在原地没有动,熹微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挺拔而修长的轮廓镀了一层微光。
他神情依旧淡淡的,连着嗓音也沾染上几分,“我好像把钥匙落在这里了,你有看见吗?”
“没有。”云泥往旁边走,“你自己进来找吧。”
“行。”李清潭径直走到自己之前的座位,蹲在地上把每个地方都扫了一眼,但仍然没找着。
“是这个吗?”
他转头,女生站在过道那儿,手里拿着一个宇航员钥匙扣,上面孤零零的挂了一把钥匙。
“对。”李清潭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接了钥匙,“谢谢。”
“不客气。”云泥继续拖着地,地砖上泛着并不干净水渍,她低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弧线,动作间不显生涩,有着经常做这些事而堆积出来的熟练。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李清潭正准备走,之前和吴飞打架的那个男生从楼上下来。
迎面和他撞见,语气带笑,“是你啊,之前在派出所多亏你的证词了,谢谢啊。”
李清潭说:“没什么,实话实说而已。”
周行又和他客套了几句,最后说:“以后再来这里上网,我让我舅舅给你打八折。”
李清潭大概率是不会再来这里了,但仍旧应下了这份好意,“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拜拜。”
“嗯。”
目送李清潭出去后,周行朝云泥走过去,“今晚的事情我和舅舅说了,错不在你,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赔偿我舅舅也说了,不用你付钱,也不会扣你工资的。”
云泥停下动作,抬头看着男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淡淡笑了笑说:“谢谢。”
“没事。”周行拎起水桶,“我去换水,你先拖着。”
“好。”
拖完地,周行去楼上休息室补觉,云泥拿好自己的东西,去了杨易龙的办公室。
她在网吧做了两个月的兼职,除去今晚杨易龙垫付的罚金以及部分赔偿,拿到手的工资只有三千二。
“这个月剩下的几天班你就不用过来了。”杨易龙看着她,“工资我也照常发给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和周行有任何私下的联系。”
本来事情就是因她而起,云泥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点点头说:“我明白。”
杨易龙没有和她说太多客气话,毕竟在他们成年人的世界那些所谓的善意和包容简直就是笑话。
……
云泥从网吧出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夏日初晨的阳光带着薄薄的暖意,道路旁的早餐铺全部出摊。
散水车滴里搭拉的穿过整座城市,带起一阵湿润的水意。
她沿着街道走到公交站台,挤在上班族的人流里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一路晃晃停停,两侧的梧桐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早高峰将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延长了二十多分钟,云泥从公交车上下来时,空气里已经有了些几分夏日的燥热。
她在小区门口常吃的早餐铺买了两个包子,拐进一旁的老式小区,里面是随处可见的脏乱差。
仅有的八栋楼,墙皮在风吹日晒里脱得斑驳细碎,各家窗前花花绿绿,衣衫随风晃动。走得近隐约还能听见某家某户传出的说话动静,单元楼前原有的防盗门年久失修,毫无顾忌的敞开着。
云泥走到最后面的一栋,楼底下还有几个老太太坐在那儿剪毛线头,都是眼熟的邻居,她打了声招呼,径直上了三楼。
一层两户,云家在右边,不同于隔壁门前的温馨布置,云家门口简单又冷清。
推开门,屋里一如既往地安静,一室一厅的构造,阳光穿堂而过。
云泥放下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坐在桌旁点了一遍刚拿到的工资,加上平时白天做的其他兼职,差不多有四千块。
她拿出一部分作为学费和必要开支,剩下的打算等下午出门的时候,顺便存到银行里。
云泥小学六年级那年,父亲投资失败生意破产,母亲徐丽也在同年被查出患有尿毒症,透析化疗了两年多,病情却突然恶化,换了肾也无济于补,在第三年冬去世。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云泥的父亲云连飞在出殡回来的路上遇到车祸,左腿落下终生残疾,如今跟着老乡在不同城市的工地上做电工。
家里债台高筑,云泥从初三就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兼职,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三年,远看不到头。
算好账,云泥起身去洗澡,随后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
她四点钟还有个兼职,在不同学校附近的小区发传单,从四点到七点,一个小时十三块。
今天正好被分在三中附近。
云泥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这个点小区门口还没什么人,三个人站在树荫底下。
夏日午后,万里晴空,风里带着挥不散的热意。
直到六点多,小区门口的人流才逐渐多了起来,李清潭接到朋友电话从家里出来,刚走到小区门口,朋友又打来电话,他边走边接,忽然从旁边递过来一张传单。
“您好,启明辅导班要了解一下吗?”
女生的声音轻淡,捏着单页的手腕纤细,李清潭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却在看清女生的样貌时顿了一下。
他在对方的眼里看见同样的惊讶。
朋友在电话那头催促着,李清潭没有多说什么,接过传单匆匆离去,暮色夕阳下,少年的身影走在人群里,逐渐远去。
蒋予叫的车停在马路对面,李清潭拉开后面的车门坐进去,他叨叨个不停,“你干嘛呢,比女生还磨蹭。”
李清潭低头看手里的传单,淡声反驳:“十分钟,从你打电话到我出门,才过了十分钟。”
“……”蒋予嘁声,“你看什么呢?”
“传单。”李清潭抬起头,看向窗外,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见不停给路人发传单的女生。
她个子真的挺高的,穿了件黑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长裤,两条腿纤细笔直,样貌也出挑。
是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让人看得见的存在。
一如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