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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酒肆,吵嚷的酒客,掺杂着各种复杂的声浪,场面混乱不堪。
左侧一间雅厢内,文思渊语气复杂,“他要见你,让你去乐游湖畔的君临客栈寻他。”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文思渊带上了明显的刺讽,“看来你将左公子服侍得不错,才几日已让他食髓知味的离不了。”
对面依然沉默,文思渊冷笑道,“怎么,你现在见我已无话可说?山不转水转,别哪天被贵人甩了,又求到我头上。”
对面的人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开春后我要开始筹金子。”
文思渊的眸光蓦然一跳,又迅速压抑下来,“这可是奇了,得了恩宠还要自行筹钱,区区两千金,左公子难道如此小气?”
嘈杂的声浪从帘外袭来,对面默不作声,良久缓慢道。“你若不愿,我另寻他人。”
□□裸的利益固然诱惑,悬在头顶的威胁更可怕,文思渊思索的同时探问,“左公子可知此事?”
对面的人回答,“这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文思渊讥声嘲道,“与他无关?他有权有势有手段,若是妄自安排触怒了他,你在榻上献媚撒娇一番也就罢了,我却说不准会如何倒霉。”
对面沉默良久,“这么说你不接?”
文思渊略一顿,态度又圆滑起来,“那也未必,此事稍后再商议,你与他是怎样生了分歧,居然打算重拾旧业。”
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会得到回答,文思渊打量了几眼,不掩幸灾乐祸,“他的身份本不是你所能臆想,逢场作戏的消谴几日而已,根本不会让你踏入侯府,想清楚了也能少犯些蠢。”
对面的人没有驳,低道,“这一阵我不想见他。”
文思渊登时觉得不妥,他是被遣来传讯的,若她坚持不去惹怒了那位煞星,未必不会牵连到自己,命还捏在他人手中,不宜冒险。轻咳一声,他随机应变找了个由头,“去不去随你,他寻你似乎与琅琊郡主有些关联,我记得郡主曾替你在神捕面前解释了铜镜一事,应该也算有几分交情。”
对面的人终于抬起眼,突道,“一个叫崔心芙的女人,被称为崔九小姐,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第二日的黄昏,一个纤影走入了君临客栈,在廊下停住了脚步。
白陌现身一躬,“苏姑娘但请入内。”
苏云落仍在门上叩了叩,直到里面的人发话,才推开门扉踏了进去。
白陌自去准备茶水,忍不住私下秦尘嘀咕,“她突然这样客气,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秦尘也看在眼中,难得的点了一下头,“公子那边,只怕有些不妙。”
左卿辞在书案前,一刹那也觉出了变化。
她换下了华服,改着一身素淡的衣裳,到了房中也未卸下面纱,无形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之间,气息疏远而安静。
“那一天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之过。”左卿辞的话语清悦柔软。“你送的束带,我很喜欢。”
他的发上束着玉青的丝带,她垂着眼睫并没有看,“待师娘安顿好,我要筹今年的金资,大概不会再有余暇,你有事可以让人传话,我会尽全力而为。”
左卿辞静了一瞬,“黄金之事我与谷中传个信即可,你无须再冒险。”
她想也未想出言拒绝。“我习惯了银货两讫的交易,没有必要更改。”
左卿辞奇异的笑了笑,一语道破,“云落宁肯行险也不愿欠我半分,是打算以后再不相见?”
她沉默的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长眸轻合了一下,左卿辞的语气格外温柔,“是因那一日受了欺侮?可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那些不算什么,我见惯了。”他的声调让她无法再沉默,勉强道,“你对我很好,可是——。”
左卿辞薄抿了一下唇,“可是如何?”
她想了很久,低低的道,“我不懂怎样和人相处,只要我存在就会有人不喜,起先我总疑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后来日子久了,就会远远的避开,唯有距离能让我觉得安全。”
左卿辞不露声色,“与我在一起很难受?”
“你很好。”她的话语略停了一瞬,与他在一起的欢愉和酸苦都是那样鲜明,让她的心紊乱又滞涩。“可在你身边,我永远是个贱人。”
没有名字、最卑贱的胡姬,以色事人的玩物,可以任人轻辱,也可以重金相索。
“你想我怎么做。”左卿辞凝视着她。羽扇般的长睫已经再次修短了,轻垂的时候甚至掩不住胭脂痣。
“什么也不用。”她轻出了一口气,摒弃了无用的情绪,“月出九皋,云落天都。这是师父给的字,他养我教我,不是为了让我依然成为女奴,我不想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起。”
她说的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深楚的瞳眸明澈坚定,一瞬间的决绝绽放出骄傲的光华。
俊颜异彩飞闪,左卿辞沉默了一阵,柔声道,“可我心悦云落,又该如何。”
她踌躇片刻,拉下面纱吻上他的颊,靡软的低语是依恋,也是告别,“像从前那样传讯,如果方便我会来探你,只要你还未娶妻。”
她留的时间不长,走的时候仅取了琅琊郡主赠的玉饰,那些绚丽的锦衣轻裘,珠玉钗环,似乎与她全无关联。左卿辞抚过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柔樱般香润的触感,伫立良久,他忽然微微笑起来。
有些事他忘了说,大概也无关紧要。
生命有无数旖旎甜美的陷阱,诱人贪图,诱人堕落,诱人以自由和尊严去交换浮华安逸。可那一只美丽的灰隼,却是挣开束缚,毫不犹豫的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