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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片冷寂,众人无不犯难,连勇悍如殷长歌都一言不发。
左卿辞也不在意,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停在了离得最远的飞寇儿身上。
飞寇儿似乎对这些事不甚关心,除了刚听到三魔时停了一瞬,之后一直在默不作声的啃咬瓜果。
长眸掠过一丝诡芒,左卿辞忽然发问,“落兄以为如何?”
飞寇儿呆了一下,并不觉得这场难题与自己有何关联,偏偏左卿辞接连追问。“敌强我弱,身处异国又众寡悬殊,落兄认为该怎样应对?”
迟滞了片刻,飞寇儿嚼完甜瓜慢慢道,“你有办法。”
左卿辞也不否认,微微一笑,“眼下确有一计。”
一时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左卿辞慢条斯理道,“落兄乔装神形兼具,不如扮作段衍引开三魔如何?”
众人还以为有什么良策,一听竟是这样的方法,禁不住浮出了失望。
飞寇儿看了他半天才道,“不可能,我不熟悉他,高手轻易就能辨出不同。”
左卿辞态度温雅,话锋却是罕有的咄咄逼人:“落兄怕了?”
眉间渐渐皱起来,飞寇儿仿佛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左卿辞三言两语,将计划说得易如反掌,“身处险地唯有以奇兵致胜,想来想去,还是落兄的妙术最为合宜,只要调虎离山,段衍便能手到擒来。”
飞寇儿沉默了一会:“易容不是神术。”
左卿辞岂容他推却,“落兄的手法已臻化境,何须畏怯。”
飞寇儿垂下眼不再说话,气氛格外僵硬。
陆澜山听得摇头,三魔何等难缠,贸然挑动无异于送死,不能不说这一计谋可行度极低,纯属贵介公子不着边的幻想,他开口劝道,“此事还须多方思虑,与三魔正面冲突绝非上策,易形为段衍也太冒险,毕竟三魔与其朝夕共度,难以轻易蒙蔽。”
陆澜山行事稳健,平日言语颇受重视,左卿辞也非专断独行之人,这次却异常固执,竟是听而不闻。“陆兄所言差矣,事在人为,眼下不过区区小碍,若落兄连冒险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何谈其他。”
白陌接到主人的眼色,立刻出言附和:“事事退避来此何益,既然应承下来,就不该临敌畏怯,否则算哪一门的江湖规矩?”
陆澜山哑然,不知该如何对这一主一仆说明。易容虽然神奇,却绝非如左卿辞所希翼的无所不能,一旦被三魔看破,飞寇儿再有能耐也难逃生天,必死之事谁肯相就,岂能仅以胆怯相责。
飞寇儿低着头,拭去指上的甜瓜汁,半晌才又开口,“说你真实的目的,不过份的我做;做不了的我走,黄金还你。”
飞贼公然以退出相挟,白陌怒气激生,脱口而斥,“你这是在威胁公子?”
飞寇儿根本不予理会,只等左卿辞的回话。
不同于白陌的愤意,左卿辞长眉轻挑,有一种灵动的狡黠,话锋倏然转折:“既然落兄觉得饰为段衍过于勉强,那么换一策,扮作歌女,助我面见雪姬,如何?”
刚想进一步劝解的陆澜山愕住了,在场众人无不以为自己听错。
尽管传说飞寇儿化身千面,但从未听说他扮过女人。所有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飞寇儿——场中那个猥琐的胡人小厮,神色皆变得十分怪异,难以想像他扮成女人是什么样。
寂静一阵,陆澜山呛咳一声,改问缘由,“公子为何要见雪姬。”
“段衍最大的靠山是吐火罗王,既然他已入朝,通报王廷只会适得其反,直接暗袭,我方又力犹未逮。我想先见一见吐火罗王最重视的宠姬,或许能另辟蹊径。”左卿辞的解释有理有据,言辞流畅,显然绝非一时起意。
陆澜山是老江湖,立刻琢磨出了关窍,最初那个的荒唐提议只怕纯属铺垫,这一刻所言才是真实,然而越看飞贼,陆澜山越觉得不妥,“公子言之有理,可男扮女恐怕不太妥,不如由沈姑娘——”
不等陆澜山说完,殷长歌已经变了脸,话泛冷意一句截断。“师姐长于道门,行止有仪,娴静端雅,扮歌女怕是不适宜。”
硬生生一噎,陆澜山撞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不再说下去。
沈曼青虽不曾出言,却是笑容已敛,明显不喜这一提议。
左卿辞不动声色,从善如流的把话圆过去:“沈姑娘的确不太适宜,扮作歌女不仅要能歌,还须临机应变,通彻吐火罗语。”
既然对方并未把主意打在沈曼青身上,殷长歌面色稍霁,“不如在街市雇买一个?”
左卿辞笑了一笑,缓声道,“此人要见王廷中人而不变色,还要能见机行事,避过罗木耶的耳目,打动雪姬私下召我们入宫。雪姬的性情我等一无所知,假使突然翻脸,这位歌女若无全身而退的本领,便要有死士的勇魄,殷兄觉得这样的人轻易可得?”
殷长歌登时哑口无言。
陆澜山明白此前的提议是想得简单了,“公子思虑甚详,只是除开公子与白陌,我们都不谙吐火罗语——”
“落兄却是不同。”左卿辞轻妙的打断,俊颜愉悦,“他在阿克苏雅已粗通了吐火罗语,又一路随向导研习,加上文思渊曾道落兄有变声之能,只消再学上几首胡曲,必可成事。”
几道目光同时落在了飞贼身上,带着惊疑与不可置信。
飞寇儿刹那抬头望向左卿辞,暗沉的眼眸多了一丝警惕。
左卿辞仿似未觉,欣然赞道,“妓馆是人脉最杂的地方,不仅能学胡语,也极易知悉西域各类消息,落兄处事细谨,未雨绸缪,实在令人钦佩。”
他越是满口相赞,飞寇儿越是戒慎,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难当大任的怯懦,商晚甚至在心底轻嗤了一声。
“我已探听仔细,每逢双月十五雪姬必往城西的摩尼寺焚香,这是唯一能在王宫外接触她的机会,落兄可愿试上一试?”左卿辞笑吟吟道,语气是诚挚的请托,说了半晌全为敲钉转角的一句,“我也知落兄有些为难,不过事已至此,为了社稷安危与天下苍生,还请落兄委屈一次。”
看不透飞寇儿木木的在思索什么,隔了半晌他道,“我不懂操琴。”
众人正等得心急,陆澜山闻言一喜立即接话,“这个简单,雇一位吐火罗琴师即可。”
飞寇儿摇了摇头:“普通人会慌,会怕。”
又是一个难题,听得人直犯愁,难道还要再去寻一位深藏不露的琴师?
左卿辞忽然笑了,光华流转的长眸高深莫测。
飞寇儿下一句就钉在了他身上,“贵胄世家必习琴,公子可为琴师。”
这一要求匪夷所思,白陌怔了,反应过来险些气结,“放肆,你竟想让公子充做卖艺的琴师?!”
摸过一只蜜柚,飞寇儿垂下眼剥开外皮,“既然心系社稷安危、天下苍生,委屈一次又如何。”
白陌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公子何等身份,这种事根本不需亲为。”
飞寇儿回了一句,“不过是暂时从权,事事退避,来此何益。”
这些话很耳熟,由飞寇儿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变得格外讽刺。白陌被噎得哑口无言,第一次发现这贼竟是如此难缠。
飞寇儿不再说话,慢吞吞的褪去蜜柚的膜衣,吐火罗的柚子带着甜香,色如莹蜜,在他手中剥开来如晶珠满簇,鲜泽诱人。
陆澜山在一旁头疼,纵然飞寇儿再能言,候府公子也不可能充作乐师,他在苦思措辞劝解,忽然有人动了。
飞贼面前多了一个人,左卿辞不疾不徐的取下一瓣蜜柚,噙入齿间啃咬。漂亮的长眸隐然挑衅,染着柚汁的唇角轻扬。
“既是如此,我愿操琴,为落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