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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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脂?哈哈,是窃脂!”

袁香儿给了窃脂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身上又是泥又是水,把窃脂一身仙气飘飘的羽毛都弄脏了。

“喂,小家伙。放开,你脏死了。”窃脂想要把挂在他脖子上的人类幼崽掰下来,没能成功。

那个脏兮兮的人类幼崽搂住他的脖子上大喊大叫,他第一次见到袁香儿的时候,袁香儿是一个干干瘦瘦豆丁一般的幼崽,如今这颗豆丁虽然长高了些,对他来说也不过还是幼崽而已。

有这么高兴吗?以前她不是很怕我的吗?

窃脂无奈地想着,展翅带着袁香儿离开这片海域。

纯白的大鸟,戴着一顶红冠飞翔在单调乏味的海面上,后背载着一个脏兮兮湿哒哒搂住他脖子的人类。

那个小家伙很高兴,窃脂觉得自己好像也莫名开心了一点,虽然他不知道让他愉悦的根源在哪里。

他时常嘲讽余摇愚蠢又可笑,但在这个幼崽找来的时候,总算让他觉得余摇蠢得也不是那么的的彻底。

窃脂把袁香儿带到一处安全的海岛上,

“窃脂,我师父呢?师父他在哪里?”

“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余摇就是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家伙。”

身披白羽的窃脂站在礁岩上,看着脚下汹涌的波涛拍打黑色的礁石,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余摇相见,也是在这样一片漆黑的海岸边。

那时候他被一群难缠的蛊雕追杀,整只翅膀在战斗中被咬断,鲜血淋漓的掉落进海中,被海浪冲刷到了岸边。

那天冰凉浑浊的海浪和脚下这些浪花没什么不同,冷漠地拍打他羽毛凌乱的身躯,每一次都带走大量鲜血和体温。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化为人类的妖魔出现在他的身边,

“啊,好可怜的小鸟。翅膀都断了,带你回去好了。”

半昏迷的窃脂就被兜在那人黑色的衣袖里,带回一座人类庭院。

那庭院中有一颗巨大的榕树,带他回来的余摇在树上垫了一个干燥的鸟窝,包扎好他的身体,将他安置在树上。

追寻气味而来的蛊雕群飞翔萦绕在附近的空中,发出如婴儿啼哭一般恐怖的啸声。

蛊雕是一种令所有魔物心生恐惧的妖魔。

强大凶残,更麻烦的是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行动。

只要是被他们看中的猎物,必定穷追不舍。即便再强大的妖魔也不会愿意招惹上成群的蛊雕。

“你不必担心,安心养伤吧。只要在我的院子里,就没有东西能进来伤到你。”余摇站在树下,抬首看着从巢穴中伸出脑袋的窃脂。

他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外面空中哭泣声已经远远散去了。只是余摇的身上带上了点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的血。

从那以后窃脂就住在了这颗榕树上,相处得时间久了,窃脂渐渐发现余摇的奇怪之处。

他明明是强大的生灵,却似乎特别的喜欢柔弱的人类。作为一只妖魔,他很认真地修习人类的术法,学习人类的知识,过着和人类一般无二的生活,甚至能像人类一样使用法阵符箓,因此也很许多的妖魔结下了使徒契约。

这个带着榕树的院子,没隔上一段时间就要整体的移动到另外一个地方。里面住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妖魔,大家都成为了余摇的使徒,也成为了余摇的朋友。

但余摇的朋友却不只有他们。

院门子打开的时候,经常会进来一两个战战兢兢寻求帮助的人类,余摇对他们总是很耐心,也不让大家随意欺负他们,

他和一个讨人厌的道士成为了朋友,甚至收养了一个人类的幼崽作为徒弟。

这一切的根源或许都是他那位身为人类的妻子。余摇很喜欢他的妻子,院子的大家也喜欢那个会做各种好吃的东西的人类。但大家心中都清楚,人类的寿命譬如朝暮,迟早是要离开的。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所有的妖魔都懂。想不到最为睿智聪慧的余摇,却没能明白。

当云娘的寿命无可奈何地走到终结的时候,窃脂发现素来沉稳镇定,什么都不害怕的余摇彻底的慌了。

他时时在榕树下的石桌边一坐就是很久,翻书,查阅,写写画画,随后又捂住脑袋将铺满桌面的厚厚稿纸揉成一团,化为灰烬散进那石桌的小世界中。

“你在慌什么?像你这样强大的生灵,不应该还有害怕的事物。”窃脂忍不住从树荫中伸出脑袋来。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很强大。”余摇摇头苦笑,“如今我才知道,强大的只是我的力量,却不是这颗心。窃脂,我过不去这个坎了。”

到了最后,窃脂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做了不可理喻的蠢事。

看着他在那个人类朋友的蛊惑之下,愚不可及地和人类神灵做了交易。用他那整个世界最为强大的身躯,换取了一个凡人的长生久视。

潮湿漆黑的海礁之上,烈烈海风吹白羽凌乱,窃脂注视着漆黑的海面,对袁香儿说,

“你无法想象鲲鹏的本体有多么庞大壮观。那一天,我们所有人就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那比山岳还要巨大的身躯逐渐沉向无底的深海。鲲落,守海穴,化而为岭。他永世都要待在那里,再也不能回来了。”

虽然已经提前知晓了一切,但当窃脂再次述说了此事,袁香儿的心还是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把攥住了。

酸涩的痛楚伴随着童年的回忆一起涌出,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忍着没让那些泪水掉进海中。

师父离去之前,蹲在自己面前说:“香儿,人间生死聚散,本应顺其自然,不该过度执着。”

可是他自己却堪不破!堪不破,执着不肯放。

师父消失的那天,云娘背对着漫天云霞,端在袁香儿身前,摸着她的脑袋,

“我不知道你师父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我相信他总有回来的一天。”

“我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每一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你师父回来的时候,看着才会觉得高兴。”

师娘是那样认真努力地活着,等着师父的归来。她却不知道,师父永远回不来了。

以身换之,用生离换取了死别。

“大家呢?其它人都去了哪里?”袁香儿酸涩地问了一句。

“哪里还有什么其它人,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便解除了所有契约,让大家都散了。”窃脂脸颊边两道殷红的绶带凌风乱舞,“只有我闲极无聊,留在这附近偶尔陪他说说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