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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见圣上说起云滢的时候略有几分高兴,心下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也道不明酸苦辛辣,只笑笑道:“妾也盼着贵妃能为官家生出一个皇子来,到时候还请陛下不吝恩旨,大赦一次。”
虽然皇子的生母是云滢,这叫她有些不大痛快,但是皇后知道圣上或许会有自己的亲子心里也高兴得很,“妾已经吩咐过了,这些日子宫中有什么滋补贡品全紧着贵妃,她将身子养好才是头等事。”
皇后不要宫人侍膳,她是知道皇帝喜欢吃什么的,虽然是她的寿宴,可桌子上摆着的有好些都是圣上爱吃的菜,她自己站着动手,要给圣上夹一点过去,但是却被皇帝给制止了。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哪里还能劳动皇后,”圣上不大习惯皇后这样伺候他,皇后以前虽然服侍君王也恭谨,但没到这种程度,她也有自己的傲气,“这些事情有宫人,你坐着用膳就好了。”
圣上同皇后成婚也有七年了,有些普通的祝贺话也是会说的,他执起茶盏向皇后劝饮:“皇后芳诞,朕不便饮酒,就以茶代酒,愿梓潼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皇后听着这些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所愿的不过就是皇帝能每天过来陪自己说说话,但她同皇帝的关系做不到这一步,也只能是年年今日、岁岁今朝,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才有可能坐下来好好说一说话。
“妾今日邀官家来,也是有些事想要同官家说一说的,”皇后笑着叫宫人过来侍膳,不经意间道:“太后娘娘同妾说起,贵妃这是为后宫开了一个好头,将来说不定宫中还有更多皇子和公主降生。”
圣上用膳的手一顿,他不会听不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但最终也只是看着宫人夹了些素菜到他面前的盘中,“贵妃身子不大好,怀孕也是件耗损精气的事情,若是一举得男朕也就足意了,何必叫她生那么多。”
女人怀孕哪个不是难受得很,但圣上却只想与贵妃有孩子,还觉得辛苦了她,这才叫皇后棘手,她神色微微一怔,方莞尔一笑:“官家这两日还没见过柔嘉公主,她被周婕妤养得极好,妾见了也喜欢得很。”
原本延寿公主病歪歪的,柔嘉公主又是圣上的第一女,因此显得更贵重一些,现在皇帝有了贵妃,竟像是第一回做父亲似的,将心思都放在了贵妃身上,虽然也时常过问两位公主,可到底不如原先那样看重了。
圣上知道皇后忽然提起柔嘉公主,大概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也不接话,只是看向皇后。
“妾有时候也有些遗憾,若是膝下能有一个自小养大的女儿便好了。”
皇后鼓起胆量,双目含有期盼地瞧向圣上,“官家,咱们是多少年的夫妻,您说过妾是中宫,要什么都不为过,我知道您不喜欢我这般的女子,妾也不强求您到坤宁殿来,只是为官家引荐一些合您心意的姑娘,若是她们生了孩子,无论男女,称我做娘娘,妾也就足意了。”
圣上淡淡道:“朕知道皇后的心意,乐寿郡君如今不是留在内廷了吗?”
他没幸过的女子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得了郡君名位,皇后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当初周氏生公主的时候还是个没正式名分的嫔妃,她如果真的喜爱女儿,那个时候抱到坤宁殿里养着也没什么人好说。
无非就是想像太后那样,又得要个皇子,还得有个愿意不将自己记载玉牒上的生母。
“是妾从前不清楚官家的喜好,所以钱氏也不得您的喜欢,”皇后从前确实存了一点私心,她举荐美人,但不会将绝色引入后宫,省得给自己找麻烦,但是现下却知道这样不过是费力不讨好,“但是这次也从民间选了几位貌美的娘子,人生得千娇百媚,性子也好,若是官家有兴致……”
“斟茶来罢,”她一开口,圣上便知道皇后的用意了,这种引荐嫔妃的事情她没少做过,无非是盼着后宫能多有几个孩子,但是他现下并没有这种意思,便也只唤了宫人过来换茶:“朕今日是来陪皇后用膳的,咱们夫妻不论旁人。”
说是不论旁人,论起贵妃的时候也不见皇帝不高兴,皇后略微有些被噎住,但终究没有说一句诸如“那在陛下看来贵妃当不是外人”的酸话,只是让袖砚过去斟茶。
袖砚在皇后身边许多年,对圣上的口味也知道一二,她见圣上坐在那里不怒而威,战战兢兢地端了一盏用龙凤团茶新煎出来的茶汤,茶盘放在桌案的一侧,替换了旧的茶盏下来,双手平举过顶,将一盏热茶奉给圣上:“官家请用茶。”
茶盏是厚重的质地,那热气一时半会儿传不到人的手上,但是这样一来一回,袖砚心里本就存着事情,稍有些拿捏不稳,圣上的手方搭到杯沿她便松了手。
伴着一声惊呼,名贵的瓷器在圣上靴遍碎成细碎的小片,虽然袖砚竭力护着,热茶没有烫到皇帝,但是茶盏落地的一瞬间,里面的茶汤还是溅到了圣上的外裳。
朱红衣袍的一角被沾染上星星点点的深色,不光是袖砚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磕头如捣蒜一般,皇帝身后站着的内侍也跪了一地。
皇后连忙起身,她不好过来太近些,只前踏了一步关心:“官家可烫到了没有?”
江宜则万万没有想到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也这么担不得事,后悔没自己上前接了再递给皇帝,便也以额触地,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
圣上是不喜欢那种跪了一地、求饶之声聒噪两耳的场景,但是眼下是皇后的寿宴,一屋子的人坐的站起来,服侍的内侍和宫人也跪了一地鸦雀无声,其实也有些扫人的兴致。
皇帝本来就不会因为一点因为意外而服侍不周的小事同下人置气,何况又是皇后身边的宫人,总得瞧一瞧中宫的颜面。
他低头见那宫女白净的手腕都有了淡红色的大片烫伤痕迹,额头沾血,淡淡道:“地上都是碎瓷,你也不必磕头,下去寻人找些药膏,朕换身衣裳就是。”
玷污天子的常服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圣上若计较起来,赏一顿廷杖也是有的,但是皇后的千秋,圣上随口施恩也就将人这样饶过去了。
皇后斥了袖砚一句,叫她谢恩退下,自己行了一个叉手礼请罪,“官家恕罪,凝清殿的更衣处与浴间便在西侧殿,妾让内侍提灯,引您过去更衣沐浴。”
皇帝本也没有留寝的意思,只是过来用一顿膳,倒不用这么大阵仗,“皇后不必忧心,朕只换一件衣裳,再回来陪皇后用膳就是。”
内侍们寻了灯请官家移驾,皇后微微福身相送,等到确定圣上已经出了殿门,才搭了身侧宫人的手起身。
“叫人赏赐些上好的烫伤药膏给袖砚,就说是我赏她的,这两日好生歇着,不用来伺候了。”
皇后坐到了一旁的榻上,也不再去看满桌佳肴,倒不是因为皇帝走后她不能动筷,而是她已经没胃口了。
“叫人把这些都撤了吧,陛下说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些个菜早就要冷透了。”皇后恹恹道:“把我那套茶色的罐子拿过来,你们都下去。”
宫人们应了是,盛装了佛米的器具被人用托盘拿了上来,随后内侍们放下了珠帘,都退到了外间。
莹白的佛米铺不满浅浅的罐底,女子纤长的玉指从大坛里拈了一粒填入其中,随后将这一小罐佛米举过肩,让灯烛清晰地照耀出米粒的形状。
她双目怔怔地把米洒了一盘,佛米从半空中落下,在早已经准备好的托盘上跳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哗哗啦啦响了片刻,终于重新归于一片死寂,偶尔有一粒米被女子拈起放入瓷罐里,才会发出一声轻响,反而将内室衬得更加幽寂。
那锁在榻边匣子里的铃铛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虽然价值百金,但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情郎,不过是个冷冰冰供人排解寂寞的小玩意儿,还比不得长膺的唇齿功夫,皇后怔怔望着西侧殿的烛火,盘子上的佛米就一粒粒被人捡起。
周而复始,似乎在这长夜里永远没有尽头。
……
凝清殿没有圣上素日的衣裳,但御前的内侍们现下去取一套新的来也不费不了多少时间,圣上虽说不怪罪,但见衣裳如此也皱了眉。
他虽然说过云滢不必等,但是现下明光堂里也没人能约束住她的,还不是贵妃愿意怎样就怎样,她万一等到太晚,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样子,只怕是又有好大一场官司。
内侍们提了灯在前面走着,江宜则借着光亮看清圣上面色,低声道:“官家宽心就是,奴婢让人寻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裳,虽说需要费些时辰,但也不会教贵妃看出不妥。”
他是做事极精细的人,圣上当然放心,但是被人窥破心中所想,不免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倒是机灵得很,眼里只瞧得见贵妃吗?”
江宜则不慌不忙,笑着应道:“奴婢是官家身旁的人,当然眼里只有官家,只是怕贵妃夜里睡不安稳,连带着您也忧心。”
西侧殿是皇后平日沐浴更衣之所,也有一方宽阔浴池,引活水入殿,皇帝没打算在凝清殿里留得太久,只让内侍引路到更衣之所。
殿内熏香冉冉,圣上已经过了许久殿内不焚香的日子,乍一嗅到这样怡人的香气还微感诧异:“这是皇后新制的香吗?”
皇后选香的品格还是很高的,这种香料的味道虽然暖,但不会叫人觉得过分浓烈,闻之似有少年情窦初开,怦然心动之感。
内侍躬身答道:“回官家的话,这是之前先帝来行宫时留下来的香料,行宫里老一点的人说凡帝王驾幸内廷,必焚此香,奴婢们不知官家喜好,因此便按旧例来的,总不会出错。”
先帝为了生出一个儿子来,一直不断地在纳后宫,行宫美人如云,就算是天子身体强健,也难免会力有不逮。
就算皇帝从前并不知道这种香料,大抵也能猜到这是什么用途了,他略皱了眉,想要问出这香料配方的心思也就淡了,御前的内侍见圣上面色不大好看,连忙去将香炉拿走,开窗通风。
晚风带有未消的暑气吹拂进来,并不叫人觉得舒爽,圣上倒也不会像是女郎一般娇气,稍微受一点热就扛不住了,没让人再费事拿冰盆过来,只是端肃了面色斥责,“往后朕再驾临,不必燃此香。”
天子所好,下必焉附,他的一举一动一向是底下人最关注的事情,这些东西先帝没少用,他也不好说自己的父亲,面上冷淡些,叫人知道自己并不赞成就足够了。
皇后的内侍见到御前的人将东西拿走的时候就已经很害怕了,连声应承了下来,如蒙大赦地出去。
那香气幽微,却十分动人,天子又旷了许久,这一点香气就足以叫人起了反应,江宜则替圣上宽褪外面被茶水染湿的衣裳,解开圣上腰间玉带时不免避开眼去。
皇帝也略有几分恼怒的意思,别说是取常服的内侍还没有回来,就算是回来了,他这个情状也不好去见皇后。
这些内侍说话总是半真半假,底下人若是存了些什么小心思,他并非看不出来,天子给皇后庆生,夜间留宿原是正常,这香料宫中也是不禁止使用的,即便是皇后或者自作主张的宫人有几分想留他,皇帝也不愿明着面驳斥。
“朕今日算是知道,为什么历代君主都天年不永,”圣上叹了一口气,叫人端杯清心的加冰薄荷茶来消暑:“等下同皇后说一句,朕身子不适,便先回宫了,改日送些钗环衣料过来。”
皇后与嫔妃还是不一样的,她做一日的中宫,他们便得客客气气做一日的夫妻,这是独她才有的荣耀,也是遮掩帝后关系的温情面纱。
“说来皇后千秋,怎么不见河间郡王露面?”圣上只穿了一身里面的宽松寝衣,皇后平日里也是手不释卷的人,他随便拿了一卷兵书在看,但心思也不在那上面,“旁人也就罢了,他如今照旧还是皇后养子的。”
江宜则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回官家的话,这两日周王府递了书信进来,说是老太妃病重,想请郡王回去几日,娘娘便准了。”
周王府的太妃这个时候病重,似乎也太巧了一些,大概到贵妃生产之后的一段时间,太妃都会“病着”了。
圣上不置可否:“叫人送些滋补的药材到周王府去,等到太妃病好了,再叫介仁回宫。”
江宜则见圣上没有别的吩咐,便上了一盏薄荷茶后自己也退到了外间,他们都是内侍,可是也不是没有做过男子的,虽然这没什么,但是圣上内心是有些傲慢的,他不轻易呵斥地位低下的人,但也不愿意让伺候的奴婢看了笑话,知道天子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忍不住。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办法,明光堂那位现下身子还没稳,圣上这时节断然不会回明光堂去寻贵妃,大概也不愿意去召别的娘子伺候,他们也不敢请圣驾立即回宫,只好等圣上喝些茶压一压,人也就清爽平静了。
皇后同旁的后宫娘子不太一样,她出身高贵,所读之物涉猎甚广,皇帝偶尔瞧一瞧她的批注,也能勉强打发时间。
圣上无论做起什么,一向都是很专注的,很难再将一心二用,但是侧殿里的浴池空旷宏大,一切本该静谧非常,发出一点响动就叫人听得清晰。
如今又没人杵在眼前,就是圣上不去听,那比翻书页声音大得多的拨动流水声也早已传入天子耳中。
圣上微拧了眉,正想唤内侍们进来,突然发现内里掩映的帘幔隐约倒映出一个丰满绰约的女子,她手持着灯烛,一点点向这边走来。
那名女子大概是刚在浴池中嬉戏过,隔了几道帘幕,也能瞧出那被温泉水浸湿滋润过的发丝与女子玲珑曼妙的躯体。
她像是在泉水中游兴方尽的精灵,只披了一身被水沾湿的纱制寝衣,用玉钗松挽着发髻,赤足走来。
女郎白皙的纤纤玉足踩在硬实粗糙的砖地上,显得格外柔美,那润泽的手轻轻拂过最后一道帘幕,马上就要叫人看到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她隔着一层朦胧纱影同至尊天子对视,含情脉脉,似有江南三十六陂春水,确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随后却又像是害羞一般,将手缩了回去,身子半侧,却能叫九重之上的君主感受到她无尽的柔情。
这一切进行得十分顺畅,她举手投足都已经是训练过无数回的,但芸儿的心还是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在几个月前还是新做了妇人的新嫁娘,可是转眼间就被送入了秦府。
她以为这是哪家的恶霸在街上无意间瞧见她的美色,想要强占了她的身子,但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掳她回来、把她藏匿在府中不放人的乃是当朝皇后的母族血亲,这位秦四郎固然是瞧中了她的美色,但却不是为了自己一时之欢,而是告诉她,她将来要服侍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比她那个□□品小吏的夫君强上百倍。
秦四郎虽然对她的容色也略有些痴迷,但是碍于这是为圣上寻来的女人,不敢太过放肆,没有欺辱她,只是知道她不肯听话,叫婆子们拿了内侍平常折磨买来奴妾的东西来折辱她。
她若是个处子还不至于遭这份罪,偏偏那一点子红已经叫新婚的郎君得了,洞房的时候落到了元帕上,这些婆子罚她也不会有什么顾忌,直到等她肯顺从学那些伺候男子的东西,这些人才换了神情,从凶神恶煞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甚至那些玷污她身子的婆子替她温养身体的时候还抱怨她早就该听话的,现在练那些伺候人的功夫反而有些困难。
她虽然柔弱美艳,但其实出身也不是特别高,家里虽有两个丫鬟,但也要自己操持家务,缝补浆洗偶尔也是要做的,小门小户的孩子吃过许多的苦,偶尔也得抛头露面,因为这一张脸遇上过许多为难的事情。
一开始她心底还存着一丝幻想,起码郎君还是会来救自己的,天底下有那么多衙门,国朝还设立了登闻鼓,只要她的男人肯告,还是能回家去的,然而日复一日地被折磨,最后得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一纸休书和他另外议亲、打算迎娶新夫人过门。
连她父母兄嫂都是认命的,她嫂子被人带进来看她好几次,劝说她顺从了秦家,才好去服侍圣上,就像如今明光堂贵妃那样,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将来她们家也跟着祖坟冒青烟。
那些汉武帝母亲王太后的例子,根本不是一个小门小户女子能说出来的话,她也知道她嫂子说这些必然是有人教的,但她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皇后派来教导她学习贵妃举动的内侍说,若是她留不住圣上春风一度,那她也就只配和内侍做对食了。
她偷偷觑了一眼圣上,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清隽的人物,人生得好,地位又高,明明只是穿了单薄的衣裳坐在榻上看书,像是谁家教养良好的温润公子,但只是那么一抬眼,目中的探究与凌厉就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果然是君王气概不同凡响,之前那个内侍就是她见过生得最好看柔美的人了,但依旧不能同圣上相提并论。
按照她的预想,这个时候皇帝应该是会开口或者过来的,宫中向来会用一些助益男女愉情的药物来为君王助兴,圣上既然闻到那香,应该已经有那么几分意思了,瞧见自己不该这般冷淡。
芸儿犹豫了片刻,虽然原本是想着叫天子情不自禁,她才好柔媚承恩,但是现在她更该担心的是圣上开口便要唤人,问她是皇后宫中哪处当值的宫人。
机会只在转瞬之间,她也不敢再装矜持,玉足踏上外间的地毯,一步步前进,靠近圣上。
她衣衫半解,本该是松散慵懒的,但是却又因为水渍,衣裳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奴婢给官家请安,”芸儿跪拜下去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丰盈的酥软,声音清甜,那处山峦原本是夫君最喜爱的地方,但是现下却要呈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御览:“夏夜炎热,不如叫奴奴来服侍官家入浴可好?”
她没听见上首的君王发话,颤颤巍巍地继续解开衣裳,“奴能得皇后开恩服侍官家已是喜出望外,只是天恩雨露难承,还请官家怜惜一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确实已经是妇人身了,皇后才想出浴池侍寝这么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嬷嬷告诉她,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娇滴滴的女郎夸耀郎君的雄风,她含羞带怯,正跪在地上要抬头望一望天子神情,视线却被一册书遮挡住了。
而圣上不妥帖的那处已经偃旗息鼓了。
这简直是比打她一巴掌还要难堪——皇帝原本是有临幸云雨的心思,见到她的脸反而没了意思,连一卷兵书都比她好看有趣得多。
“是皇后叫你过来的?”
圣上刚见到她停留在帘幕之外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女子未免有些太不守规矩,想要叫人将她架出去,但等她当真露面,那举动、那神情,一看便知道皇后存的是什么心思。
芸儿跪在地上,刚颤声应了一句是,还没等说别的什么,就被人掷了一张竹枝纹样的桌布在膝边,皇帝没说出什么“有伤风化”的字眼,她却知道了意思,战战兢兢地用那块桌布披住不该露给人看的地方,继续答道:“娘娘说贵妃如今有孕,不能承恩,便叫奴婢来伺候您。”
皇后也拿不定圣上到底会不会喜欢她,因此提前就告诉了她这些的。
贵妃身子好的时候不许人近皇帝的身,但是如今她有孕了,圣上连着一个月没召幸嫔妃,就算是再怎么能忍,也该松快一回了。
“简直是胡闹!”
圣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张与云滢相似的面容,若说是皇后临时起意,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你知不知道在宫中揣测圣意与私用迷|情|香是何等罪过?”
云滢的美貌固然不是无可复刻的,但是她从来只做独一无二的她自己,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不做旁人的代替,也不会叫旁人来模仿她。
天子天生带了威压气势,芸儿几乎是被吓破了胆子,雷霆雨露,具为君恩,她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不知。”
茶盏碎地的尖利声在内殿响起,但是跪在地上的女子却连喊都不敢喊——内侍是说过的,今上最厌恶的就是女子尖声哭泣聒噪,当皇帝真正动怒的时候是不能求饶的,求饶越多,罚的就越狠。
“江宜则。”
皇帝略提高了音量,外面守着的江宜则听到圣上略带怒意的声音,立刻便进来了,他起先也听见了内室里面突然传出来女子的声音,但是没有圣上的吩咐也不敢进去,他心里还是向着皇帝多些的,贵妃已经不能伺候皇帝很久了,这个女子是皇后推举的,要是皇帝有那么两分意思,他闯进去便是得罪了帝后。
但等他进来看清那女子面容之后,原本控制很好的面部神情忽然失去了一贯的四平八稳。
这地上跪着的女子未免同明光堂眼下睡着的那位太像了一些,无论是神情还是容貌,难怪圣上是要生气的。
“官家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这地上都是碎瓷,奴婢叫人进来扫一扫,省得损伤陛下圣体。”江宜则像是没有瞧见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取衣裳的内侍已经回来了,奴婢估摸着贵妃如今还没睡的,听说晚膳娘娘又没吃东西,官家回去陪娘娘用口夜宵也好。”
“去寻一身宫人的衣裳,带她到浴间换好,”圣上听到江宜则说起贵妃,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瞧向地上花容失色的美人,早就不见方才的旖旎风情。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效仿贵妃的模样,”他缓了缓声音,平静道:“今日是皇后的好日子,朕也不愿意为了你同中宫起龃龉,滚出去。”
不说她生就一副肖似云滢的花容月貌,皇帝不会愿意随随便便叫内侍瞧她的肌肤联想到贵妃衣不蔽体的样子,就算是随便哪个宫人,也不该连衣裳都不裹从他在的地方被丢出去。
芸儿本来是已经心神俱碎,但是听见皇帝还肯给她留一份体面,不禁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是想一想皇帝若是从这里走出去,她又有几分期盼地去张望皇帝,还没等开口,便被圣上眼中的不耐烦吓得咽了回去。
“你若再说一句,宫正司便会有人来割了你的舌头。”
圣上将皇后批注过的书册掷到了地上,叫人拿了外裳伺候自己,不再去瞧地上的女子,凝清殿内殿的灯烛还没有熄,但是圣驾走的时候却没有知会内殿里的人一声。
天子神情不悦,宫人们谁也不敢触霉头,御前的内侍随便给了芸儿一件能见人的宫女衣裳,看也不敢看她一眼,省得叫圣上和贵妃以后知道了生气。
芸儿几乎是被宫人搀起来穿好衣裳的,她六神无主地坐在地上,也不顾及什么仪态了,圣上不贪慕她的颜色,这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若是她方才再有主见一些,便不该听从皇后的话,若是趁着这个时候向圣上诉一诉自己的冤屈,陛下说不定还能听一听,但是后来圣上已然怒极,根本不愿意从她的口中听到一个字,现下……那她岂不是要被配给内侍?
她有两条路,一个是做皇帝宠爱的娘子,生下皇嗣才能有与皇后对峙的力气,另一个却是要当着皇后夫君的面告发皇后。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她不敢不听皇后的话,毕竟她确实生得很美,连皇后都说,她与当今圣上的贵妃不相上下,而她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浴池里面没有人,只有她一个,大约都不敢靠近她的,芸儿也不怕有人听见她痛哭失声,她用手捂住脸,身子慢慢地软到地上去,不时重重地磕到砖地上去。
但她还没哭多久,却听到了有人慢慢靠近的声音,还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搀扶起来,叫她不那么狼狈地坐在地上,芸儿将手从已经有些红|肿的眼睛上移开,看见是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内侍,吓得连连往后退。
虽然宫中不是内侍就是宫人,但是这个时候,一个内侍的出现实在是太叫人害怕了。
“姑娘不必害怕,圣驾已经都走了。”
那个内侍生得清秀,长得不像是什么下流人,他小心翼翼地从暗袖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她:“圣人今天很早让人把膳食撤了,分赐众人,我想你应该已经饿了,就拿了一个饭团拿给你。”
皇后也不算是太铺张的人,这些菜她与圣上都没动几口,索性赏赐给了服侍的人,他留了些心,拿些热米饭汆了些干净的荤菜压成饭团,能得到赐膳的内侍们知道他今天夜里上值,以为是这小子想夜里偷摸垫垫肚子,顶多笑话两句,没人来管他。
芸儿经历过许多,本来是对人极有防备心的,但她方才刚被天子所厌,几乎要吓破了胆子,就算是这菜里有毒她也敢吃。
那个内侍温柔,或者说带了些怜悯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饭团也给她了。
她心下微颤,本来世上倾慕她之人不少,但是经此大变,她已经不敢奢求宫中这些拜高踩低的人还对她好,被他这样望着的时候珠泪都滚落了下来。
芸儿略有些哽咽,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吃?”
“这些本来是要留给我妻子的,但是现在不用了。”那内侍笑笑:“我晚上吞了好些米饭,一点也不饿。你吃得饱就好,只可惜那些杯盏都是贵人们用的,我没有水给你。”
他给她东西,一点也不像是别的内侍,给个针头线脑就为了占姑娘家嘴上和身上的便宜,只看她吃着东西,芸儿都有些不好意思。
“芸姑娘是哪里来的,我原先在坤宁殿服侍,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个内侍看着她吃的差不多了,才关心她道:“娘娘现下已经睡着了,不会有人来的,要是姑娘不嫌弃,不妨同我说一说。”
她很久都没和人交过心了,月夜本来就容易有些愁绪,虽然这些过往黑暗不堪,但她想同人说这些的:“还不知道内相如何称呼。”
“不敢,”那内侍摆摆手,浅浅一笑:“姑娘叫我长生就成了。”
……
圣上回转明光堂的时候云滢刚吃了一大盘卤牛肉做宵夜,她突如其来的胃口把岫玉都瞧得害怕,给娘子进了一盏甜牛乳安神助眠,才服侍云滢漱口安寝。
但还没等侍女们给贵妃通完头发,圣驾便已经到了门口。
“七郎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云滢略有些惊讶,她扶了侍女的手起身,看天子面上仍有些难消的郁色,“圣人没留官家过夜?”
圣上闻言气笑,“怎么,阿滢希望朕留在凝清殿吗?”
跟着皇帝的内侍都不敢言声,云滢察觉出来气氛不大对,便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走到圣上近前去,勾住他颈项撒娇:“哪有,我晚上想官家想得都用不下膳,才吃几口就让人撤了。”
她都有些不大明白,皇后到底是有没有提那个新养女的事情,不过圣上与皇后原本便不大恩爱,或许是还没到说起那个女子的时候,两人便已经不欢而散。
“是,阿滢晚膳什么也没吃,”圣上又是气恨她欺瞒,又是有些说不出地怜爱她:“也就是用了牛乳和牛肉,熬好的燕窝一口也不吃。贵妃真当朕不清楚吗?”
这些他在路上便是问清楚了的,亏她还想瞒着。
云滢闹了个脸红,她嗫嚅道:“燕窝一点也不好吃,但新来的那个厨子牛肉卤得却好……求求七郎瞧在我的面子上别和那厨子计较,要怪就怪我好了。”
历代朝代重视耕牛,朝廷法令不许人吃牛肉,就连宫中也是不吃的,但她今天就是不想吃晚膳,非得馋这一口。
圣上瞧着她美丽的面庞,明明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可是还像是少女一样明艳无方,且叫人不省心,他叹了口气:“喜欢你就多用些,你能吃得下东西,朕欢喜还来不及。”
“官家说这话当真?”
云滢又惊又喜,圣上一言九鼎,当然也不会出尔反尔,见她高兴便准了十成十:“自然当真,叫人传膳吧,咱们吃一点再睡。”
“这怎么好?”云滢稍有些踌躇:“那些牛肉只做了一斤,我吃了大半,还剩下一点……”
圣上从不在这个时候吃东西,大概是以为她喜欢吃,恨不得叫她一口气全用了。
“朕不同你抢那个,”圣上瞥了她一眼,她怀着身孕也就算了,但是他身为君主,带头违反朝廷禁令,那怎么能一样:“将那份雪蛤燕窝端上来,朕现下正好饿了,用了再同娘娘一起睡。”
皇帝刚从皇后那边用了膳,虽说这时辰已经过了饭点,也不该这么快就饿的,云滢只是“哦”了一声,她不问圣上情由,转头吩咐岫玉道:“再去拿一份牛乳和酥酪过来,给圣上尝尝,好歹有些滋味。”
圣上听见她吩咐,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静静地看向云滢,吩咐人都下去。
云滢尚且有些不知所措,就已经被人禁锢在怀中,唇齿被人狠狠碾了几下,并不似以往的亲密爱怜。
“朕心里想的全都是阿滢,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你倒好,连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都要瞒着朕。”圣上看着她,颇为不满:“你就是这样盼着朕回来的吗?”
皇帝去了一趟皇后宫里,说起来好像也该是她委屈落泪,叫官家来哄她,但是圣上回来之后却有些不对,反倒是数落她的不是。
“郎君别恼呀,”云滢现在有孩子,当然不大怕他,她把圣上的手放到了自己小腹上,嗔怪他道:“孩子还在呢,现下他最重要,七郎可不许叫他娘亲没面子。”
圣上却不太吃她那套了,反倒是顺着那处向上了几寸,将云滢揽近了些。
“便是阿滢疼咱们的孩子,也不该忽略他父亲的。”
圣上回来的途中正想着她在宫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生着闷气,担心他宿到皇后宫中,没想到她连吃个东西都是骗人的,“阿滢以后要是想吃这些对身子无碍的东西不打紧,何必瞒着?”
云滢不大清楚凝清殿里皇后是不是得罪圣上了,乖乖应了好些,一点也不和皇帝顶嘴,瞧着他用完了膳,两人才一块去歇了。
然而第二天晨起,不单单是她知道了,连带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千秋节的时候见罪于君了。
圣上不留宿凝清殿也就罢了,第二日竟叫江都知亲自往凝清殿去了一趟,本来这日该是嫔妃们去请安的,但最后皇后竟闭门不见客,免了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