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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姐,你单身吗?”
秦楼的问题问出来,房间里陡然一静。最边上坐着的一位面试官由于太过震惊,差点手撕了自己面前的履历文件——虽然及时收手,但是纸张被撕开一角的声音还是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人有闲暇去关注他了。他们的目光在秦楼和宋书之间来回转上几圈,才平息心底的惊悸。
宋书是反应最平静的那一个。
就像秦楼了解她一样,她也最了解秦楼。尽管这些年不曾见过、尽管彼此衣容都再也不是当初十几岁的模样、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了新的“壳子”和“面具”,但心底那两个曾经牵着手一路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的只拥有彼此的孩子,从未变过。
秦楼做什么她都不会意外,更不会害怕。
宋书想了想,“我未婚,并且五年内没有任何结婚的计划,所以秦总不必担心我会因为婚期孕期耽误公司——”
“未婚,有男朋友吗?”秦楼打断她的话,然后抬眼。
几乎要把“我根本不关心你会不会耽误工作”写在脸上。
面试官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赤裸裸的职场性骚扰了,还是当着他们十几个人的面!
坐在秦楼右手边的那位是法律合规部的,刚好也是Vio资本里和隽升律所交接合作的主要负责人。收到同僚们的目光暗示,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几次屁股,大约是终于找到一个让他底气稍微足些的坐姿,他小声“提醒”:
“秦总,这位秦……秦小姐,她是隽升律所余总的未婚妻。”
“——!”
秦楼眼神一炸。
情绪是没有声音的,但他几秒后压着眼转向法律合规部那位倒霉负责人时,还是把对方吓得匆忙低头,不敢直视。
“未婚妻。”秦楼声音低哑地重复一遍,很久后他眼帘一垂,笑了,“好。”
“……”
没哪个不怕死的敢问句哪里好。他们纷纷避过目光去了。
“面试结束。”
秦楼起身,没有再看长桌对面的女人一眼。他侧过身,单手插进裤袋里,手腕上那处还没结痂的伤口疼得他手指都抖。
他不想叫人看到。
秦楼站了两秒,身体才从那种僵直的状态里稍稍松懈,他抬手拍了拍此时已经换在他右侧的人事部骨干的肩膀,“正常录用,给她办理入职。”
人事部骨干被拍得嘴唇哆嗦了下,挤出个难看的笑:“好、好的,秦总。”
秦楼收手,迈出一步。
然后下一秒,毫无征兆的,挡在他前面的那只空椅子被他提腿狠狠地踢开了——滑轮飞速滚动,椅子猛地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会议室这边十几个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然而那人的暴怒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他们惨白着脸色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或者临终遗言什么的,秦楼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会议室。
十几秒后,会议室里受惊不轻的众人才慢慢回过神。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扶了扶胸口,叹气,“我看我以后还是自觉调去个清闲职务,也离着秦总远些,不然这样下去,迟早得被吓得送进医院。”
其余人也是心有余悸。
人事部的那位骨干成员回过神,脸上挂起笑容,他快步绕过长桌,走到宋书面前。
“秦小姐,没吓着您吧?”
“没有。”宋书微笑起身。
“您这心理素质,不愧是国际法律学院top5出来的高材生。”那人玩笑地比了下拇指,“我们秦总就这脾气,您别见怪?”
“当然不会。秦总年轻有为,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都听说过他的名号,能力大的人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
对方笑容真诚多了,“秦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啊。只是冒昧问一句,您和秦总,莫非是在今天之前就认识过?”
宋书故意做出怔了一下的模样,然后摇头笑道:“没有,我也很纳闷这件事,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把秦总得罪了。”
“得罪?那恐怕不太像……”这人又回忆起秦楼这明明处于地狱周却下来参加一场面试考核的的情况,他干笑两声,“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恭喜秦小姐顺利通过面试了。”
宋书和对方礼节性地一握手,颔首而笑,“谢谢。”
“也不必多劳烦别人,既然秦总首肯,那秦小姐的入职手续,就由我陪你去办妥吧?”
“劳驾您亲自去?这不太好吧。”
“秦小姐哪里话,以后同在一个公司,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互相帮助嘛。而且我看秦小姐能力卓绝,一定能在Vio如鱼得水,高升指日可待——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是我劳秦小姐提携了呢。”
“您言重了……”
宋书一边和对方话里客套着,一边随众人离开会议室,去办入职手续了。
——
周五,宋书正式入职Vio资本风险管理部下辖的法律合规部。
经过昨天下午加晚上的流言发酵,公司里关于隽升律所来的这位新人的背景早就有了五花八门的猜测。其中多数,都是建立在宋书和秦楼还有栾巧倾的三角恋关系上。而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就是关于宋书和秦楼过往或许有过什么样的桃色新闻的猜测。
这些流言宋书都是在公司的洗手间里偶然听见的,当面每个同事看起来都和蔼可亲——在摸清楚新人的来历背景之前,显然Vio的人精们不太想把她得罪。
法律合规部里安排有一位负责带她上手新工作的前辈,姓姚,叫姚意琴,今年三十来岁。宋书进部门后就跟着部门同事一起喊她“琴姐”。
这正式入职的第一天上午,宋书基本是在大量须熟知的公司文件带来的焦头烂额里度过的。
临近中午,姚意琴过来敲了敲她的格子间。
宋书从那大堆的法律文件里抬头,“琴姐。”
“小秦啊,也不用这么拼命。”姚意琴笑起来很有种长辈的和蔼劲儿,“你刚入职,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还是得注意休息。”
“我知道,谢谢琴姐。”
“也到午饭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咱公司员工食堂的情况吧?走,姐带你去看看。”
宋书犹豫地低眼看了看自己未看完的材料,须臾后她就抬头,笑着应下。
“嗯,我这就来。”
说完,宋书从旁边取来便利签,写上备注内容和几条未完成思考的线索,贴在自己看到的位置上。
姚意琴看在眼里,点点头,然后玩笑地说:“就你这努力劲儿,我看今年年底的年会上,新人奖你是当之无愧了。”
“……”
两人这样说笑着,一起往电梯间去了。
到了食堂,宋书跟在姚意琴身后取餐,找空位置准备就座。这一路上,有不少注意到她这张新面孔的其他部门同事目光追随着。
显然经过昨天发酵,她作为一个新人,现在在公司全部门范围里都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主儿了。
宋书只装作没有察觉,和姚意琴说笑着走回来,然后坐到法律合规部的一拨同事旁边。
几人打过招呼,各自用餐。
哪个部门也不缺善于话多或者活络气氛,宋书作为部门新人,又好说话没什么架子,跟大家消除最初的隔阂和试探小心后,话题路子就打开了。
“秦情,我听说隽升律所的那位余总是你未婚夫,这事情是真的假的啊?”有个坐在斜对面的女同事第一个问出八卦。
宋书拿着餐勺的手停顿了下,随即淡淡一笑,“嗯,是真的。”
“哇塞,那你也太幸运了吧。余总那可是律师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啊,业绩口碑厉害,长得又帅,家里还开自己的律所……”
“真羡慕,要是换了我,我肯定在家做全职太太,干嘛还要出来遭罪呐?”
“哈哈你少来,人家秦情可是国际法学院的高材生,那肯定不是跟你一样的志向?”
“就是,秦情肯定也很优秀,不然那位余总也不会和她订婚不是?”
“说起来,秦情你怎么跟你未婚夫认识的呀?”
话题又绕到自己面前,宋书对于他们的追问并没有露出不耐,“我们是大学同学,刚好……两家也有些渊源。”
“哇,那不是青梅竹马!”
“我也想要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啊,呜呜呜羡慕哭了……”
“你?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你以为谁家青梅竹马都那么优秀吗?”
两个女同事互相打趣,同桌的人笑着,没人注意到宋书望着手里的金属汤勺走了神。
青梅竹马……
她确实有,确实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扶持一起长大。
可惜啊,那都是过去了。过去的再也回不来,发生的永远无法抹去……没人能改变这一点。
对吧,秦楼。
宋书嘴角轻翘起来,低头喝了口汤。
坐在她地面的姚意琴目光恰巧扫过,不由地愣了下:相处半天多,她看得出宋书是个情绪藏得很深的人,外表上永远是温婉的、无害的。而刚刚,她第一次接触到对方不那么温婉无害的情绪。
很真实,尽管在笑,却更像是难过。
而且是尖锐的、会刺痛别人也会伤害自己的难过。
姚意琴心里正想着,视线不经意地一抬,就看到了宋书身后走过来的人。
她呆了下。
下一秒,她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了一根在桌上。
姚意琴回过神,没顾得去捡,倒是刷地一下先站起来了——
“秦总!”
这一声顿时叫停了这附近几桌的议论声。
几秒后,众人先后起了身。
背对着来人的宋书表情僵了下,很快就调整到平常的模样。她跟着同桌的同事们一起站了起来。
“秦总。”众人纷纷出声。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秦楼径直走到这桌旁,他的目光在宋书以外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停在姚意琴身上。
“我过来吃饭,麻烦你们往里挪个空位。”
姚意琴:“…………”
她进公司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秦楼跟什么人说“麻烦”。包括姚意琴在内的人都想起了昨天公司里的流言,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到宋书身上。
然后这桌的同事们惶恐地准备挪位置,只是在他们起身之前,宋书先站起来。
“不用麻烦,秦总,您坐我这里吧。我吃完了。”她说着,已经从座位离开,同时歉意地笑着,“今天第一天入职,还有不少材料和文件要看——我先回楼上了。”
说着,宋书就准备端起餐盘。
“部门里很忙?”秦楼没征兆地问了一句。
宋书动作停顿了下,抬眼微笑,“新入职,秦总放心,我会尽快适应的。”她再次垂手。
然后刚端起两公分的餐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啪嗒”一下按回桌上。
其余人全都屏息,宋书笑容不变,“秦总?”
“既然忙,那厨余我帮你倒。”
“……”
隔壁桌有个呛着的,剧烈咳嗽起来,这背景音里宋书笑容差点没绷住。
她慢慢松开手,“谢谢秦总关心,贵司的入职待遇和企业文化都让人很感动。”
同事们:“…………”
我们入职的时候怎么就没体验过这样的入职待遇和企业文化呢?
宋书不想也不敢多停留,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这人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宋书朝秦楼微点头,转身就走。
只是刚走出去两步,她身后突然传来很轻的一声低唤:
“……小蚌壳。”
“——!”
宋书身影戛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