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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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惊骇地屏住呼吸。

房间里实在太过黑暗,没有任何光线下,宋书完全无从判断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清醒的、状态又如何。

而那一声叫她不敢妄动的称呼后,那人的声音断续而嘶哑,带着一种醉意的呢喃:“宋书……”他伸出手臂把她圈住,头靠上来,语气低哀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宋书心口涨涩发疼。

她没有挣扎,直到房间里渐渐安静。

趴在她身上的人像是找到了最温暖的地方,圈住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他把头埋在她颈旁垂散的长发里,一边碎吻她染上淡淡洗发露清香的长发,呼吸一边慢慢平稳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气息终于沉淀匀称,宋书也醒过神。她小心翼翼地想要先从男人的钳制里挣脱自己被紧握住的右手。但那人实在攥得太紧,她抽了几次,手腕纹丝未动。

宋书无声叹气。

她该知道的,不管回国前后给自己做过多少遍心理建设,但是只要遇到秦楼,她难免无法控制情绪。

或许她还该庆幸,第一次的重逢相遇在这个人并不清醒的时候——她还有时间有机会调整自己。

宋书想着,小心地掰开那人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臂抽出。然后她轻托着把那人的手放回身旁。

她自己指尖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地在秦楼手腕上划过去。

宋书起身的动作再次停住。

她下意识地低头,摩挲的指腹处传来黏稠的质感,还有那丝掩藏在酒气里的血腥。

宋书指尖微颤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小的光束照向秦楼的手臂。

在手背延伸向腕部的位置,皮开肉绽,血糊了一片。

——不是她料想的那种最可怕的结果,宋书揪心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她皱眉观察片刻,发现伤口已经基本上自行止血了,再处理也是清创消毒上药和包扎。

而这显然是她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宋书只能关掉手电筒,忍着心底揪扯的疼,她费力地起身往外走。

黑暗里踩到地上滚着的酒瓶,宋书踉跄了下,撑住旁边的沙发才稳住身。

等出到电梯间,宋书捡起地上的包,没给自己犹豫或者回头的机会,快步走进了电梯里。

看着梯门在眼前闭合,那片紫色海洋一样的软包背景消失,宋书慢慢吐出一口气,攥紧手包。

梯箱内犹如镜面的金属墙壁上,女人缓缓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只有眼神是凉的,疼的,也是坚决的。

不管是为了她的计划,还是为了秦楼——她都绝不能让任何人认出自己。

——

Vio资本8层,人事部主楼层。

茶水间里,两个接水的女同事并肩站在一起。

“栾部长今天是怎么了,好像从7层档案室那边上来之后气压就一直很低?我看她都在办公室里走好几圈里。”

“这周‘地狱周’,前两年这时候她也心情不好。所以公司里才说她和秦总肯定有故事嘛。”

“感觉不一样啊……”开口的往茶水间外偷瞄了眼,转回来后放低声音,“我听Dennis说,栾部长好像对隽升律所派来的的新人有点成见。”

“嗯?隽升来新人了?之前不是一直有他们律所的顾问吗?”

“这次来这个不一样。听说是国外哪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咱公司做什么plianceofficer。”

“……我英语四六级全是低空飞过,聊天你就别扯英文了呗。”

“哈哈哈是因为国内没有这个职业的严格翻译啦,有个说法是叫‘助理合规官’,不过这职业在国内没普及开……其他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听起来像是走后门进来的闲职啊?难不成栾部长不爽这个了?”

“不会吧?这她有什么好不爽的,她自己不都是——咳,反正要不是秦总的面子,栾部长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在Vio里坐得上部长的位置?”

“啧啧,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啊……”

“对,说起来,Dennis说那个新人虽然戴着副黑框眼镜,但是长相是非常漂亮的那种类型。”

“哇哦,那可就有好戏了。”

“可不是吗?”

“……”

同楼层尽头的部长办公室内,栾巧倾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份履历,眉头皱得有些痛苦。

太巧了……真的太巧了。

刚好有一个和她姐姐长得那么相像的女人、又刚好在她姐姐生日的这一天来到公司——这难道真的是一个巧合?

栾巧倾低头看着照片上的女人。

望着镜头的女人是笑着的,温婉甚至是妩媚,大概任何男人看见她的第一眼都会忍不住走神——和栾巧倾记忆里的姐姐完全不同,就算五官相像,但那个人无论做什么脸上都是没有情绪的。

她至今都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那辆货车撞上来的时候,身旁还没有她高的女孩儿是怎样扑过来、护在她身上的。

到那一刻那个人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除了痛苦的皱眉。她们意识恍惚的时候,栾巧倾甚至还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飘在耳边。

“巧巧……别哭……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份文件被栾巧倾蓦地捏紧。

她咬牙瞪着玻璃里那个眼圈泛红的自己——可那个人骗了她。

她被送到医院可从头到尾只来得及再见那个人一面!

明明说过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骗子!

“笃笃笃。”

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叩响,然后推开一条缝。

“栾部长,跟您约的人到了,请他直接进来吗?”

“……”栾巧倾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压住声线里的颤抖,竭力使语气平静,“嗯。让他进来吧。”

“好的。”

半分钟后,一个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子走进栾巧倾的办公室。

门被离开的助理带合。

男人停稳身,等确定对方离开了才走上前,向栾巧倾伸出手:“栾部长,你好。”

“你好。”和对方虚握了下,栾巧倾示意沙发,“乔先生,请坐。”

“栾部长客气了。”

“专程劳烦乔先生过来一趟,这点客气也是应该的。”

两人落座后,栾巧倾开口:“我不耽误彼此的时间——我们开门见山地谈,好吗?”

“当然。栾部长找我是为了……?”

“我想请您帮我调查一个人,”栾巧倾把手里的履历复印件推到男人面前,“这是我们公司经常合作的隽升律所来的一位新顾问,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她的背景。”

“栾部长指的背景,有什么具体怀疑或者不确信的方向吗?”

“我希望能拿到这个人幼年时期的照片、或者足够证明她是否进行过整容手术的证据。”

“您是怀疑她有按照某人的长相整过容?”

“……”

栾巧倾沉默两秒,眼神黯下,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

沉默几秒后,栾巧倾说:“没错。我怀疑有人想利用当年的一些人和事情蓄意进入Vio内部。”

男人一愣,脸色微变,“栾部长是指……商业间谍?”

栾巧倾停顿了下,“我只是怀疑。”

“以Vio如今的业务程度,这方面确实需要防范。”男人神色沉凝,低头快速翻看后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可是这位新员工的职务似乎远不足够触及Vio核心。”

“这个问题你不必考虑,只需要尽快给我结果。”

“好的。”

男人将文件收进公文包。

就在这时,栾巧倾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栾巧倾示意对方稍等,自己起身到角落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她愣了下,几乎下意识地转头确认了一遍办公桌上的日期。

确实是宋书的生日没错。

那秦楼今天怎么还会给她打电话?

栾巧倾顾不得多想,接起电话。

“哥?”

“今天上午……”电话对面声音疲惫低哑,“有人来过23层吗?”

栾巧倾一愣,“怎么可能?公司里都知道这个周不能去打扰你,不会有人敢擅自上去的。”

“…………”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栾巧倾小心翼翼地问。

沉默良久后,对面响起声低哑的嘶笑。

“没事。又梦见她了而已。”

栾巧倾愣住。

秦楼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砸在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声。

秦楼支着腿靠在沙发下,半晌后短促地笑了声。他仰向天花板,眼神空洞又发疯。

“但这是最真实的一次梦了,洋娃娃。”

“栾部长?栾部长?”

“……啊,嗯,不好意思。”栾巧倾匆忙把手机收起来,回头看向站在沙发旁的男人,目光触及对方手里的公文包时,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难道是她上去了?”

“哎?栾部长您说什么?”

栾巧倾回神,脸色已经变了。她皱眉说:“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联系你——出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的。”

等对方一离开,栾巧倾第一时间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座机拨出信息技术部的电话序号,接通之后她开口:“我需要调取今天上午电梯运作的信息记录——查明是否有人去往23层。”

“……”

几分钟后,拿到答案的栾巧倾脸色发青。她紧紧地盯着电梯监控录像里的那个女人。

“秦情,你到底是谁,来Vio又想做什么?”

拿起又搁下的保温杯被栾巧倾狠狠地按在桌角。她俯身到电脑前,咬牙切齿地看着里面的女人。

“不管你背后是谁,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而且……你们竟然还敢用她的脸,等我找出你们来,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撕碎了剁烂了喂猪!”

电脑里,定格的监控上,女人温婉地笑着,一言不发。

栾巧倾又瞪了几秒,终于忍不住眼圈一红,她“啪”地一下把电脑显示屏按倒——

“不准你用她的脸笑得这么丑!”

玻璃隔音效果不佳。

外面格子间,人事部8层全员懵呆抬头。

——

晚餐,余起笙以“接风洗尘顺便庆祝生日”的名义,接宋书到Q市一间有名的露天江景餐厅用餐。

中途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宋书察觉,问:“怎么了?”

余起笙神色迟疑地说:“Vio那边给我打电话,委婉地表示希望能更换新的顾问。”

宋书神色不变,思索几秒她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自己大概是‘得罪’谁了。”

余起笙一愣,“你今天不是只是去办入职,怎么还会得罪人?”

“嗯,因为我在那边遇到了我的‘旧人’吧。”

“——!”余起笙手里的刀叉一停,骤然抬头,“你见到秦楼了?”

宋书眼神微晃了下,片刻后她抬眼笑笑,“余总不必这么激动。我只是见到人事部的栾部长了。”

“那怎么……”余起笙话说到中途停住,思绪稍微一转,他也无奈地笑起来,“看来,栾部长是觉着你威胁到她的地位了?”

“余总,巧巧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当年她是亲眼看到‘我’被下达死亡通知书然后火葬的,她不会怀疑我已经身死这件事情。”

“哦?那你怎么解释人事部的这个决定?”

“没什么好解释的。”

宋书轻狭起眼角,指尖无意识地在高脚杯的杯托上摩挲过去。

片刻后她回过神,朝余起笙笑了笑,“大概我还是没完全脱去以前的痕迹,她觉得我和宋书太像了吧。Vio家业磅礴,想钻空子的大有人在,小心些总是没错。”

余起笙说:“你对她还真是信任。”

宋书莞尔,微侧过头,“因为我对她再了解不过?”

“可人是会变的。”

“如果真那么容易变,就没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了,余总?”

“……”余起笙似乎被提醒了什么,目光微动。须臾后他垂眼,微笑,“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宋书也笑起来,“巧巧也不是什么好性格。”

“哈哈哈,你当年一定是个很严格的姐姐——从这点看,你也没变。”

“……”

宋书眼底晃了下,江面上一声游艇的汽笛划过去,吹响了水雾和夜色。

宋书醒神,轻抬起纤细的手腕。

一串小贝壳手链在她手腕上叮当地响了几声。

她举杯,淡淡一笑。

“敬不变。”

余起笙怔过后也举杯,高脚杯在空中碰撞出质地清脆的响声:

“好,敬不变。”

——至于是什么不变,各人心里便有各人的缘想了。

与此同时。

Vio资本,23层。

一道身影麻木地靠在落地窗边,落进来的月光孤寂清冷。房间里是死寂一般的安静,半晌都无声。

直到被一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拎着的酒瓶晃了晃,传回寥落的空瓶声,靠在窗前的人才终于微微抬了眼皮。

停了两秒,酒瓶被扔到一旁。秦楼扶着身后的矮桌起身,在半醉半醒的倦意里走向储酒室。

屋里凌乱不堪,离了窗前那点光根本无法辨物,秦楼踉跄几次,最后一次踩到只圆滚滚的酒瓶,狠狠地磕在沙发角上。

“砰”的一声闷响。

他手腕上还未结痂的伤也被刮破了,血顺着滴落到地板上。

秦楼低哑地笑了声,只是那笑里情绪空洞得麻木。

“……开灯。”

他张了张口,嗓音嘶哑艰难地发声。

卧室里的自动化语音识别系统发出“嘀”的轻声,离秦楼最近的联入系统的落地灯自动打开。

秦楼丝毫不在意手臂上再次如注的血流,他撑着沙发就准备起身。

然后秦楼的身影蓦地僵住。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手底下按着的黑色真皮沙发。

几秒后,他目光骤动——

在他手掌下几公分的位置,按着半只印迹还很新鲜的血色的手印。

女人的手印。

作者有话要说:宋书:……背后突然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