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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裳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让俞嫣皱了眉。她不大高兴地朝姜峥的肩上拍了一下,闷声“你不就是想那什么吗?一会儿收拾妥当了回屋里去不行吗?非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姜峥解释“我不是……”
“你不想?”俞嫣反问。
姜峥微微停顿了一下,再解释“我只是……”
“你只是想证明你不嫌我脏。看啊,我穿着脏衣服坐在您老人家的浴桶里,您都不嫌脏。您多伟大啊。我应该感激涕零是不是?”俞嫣深吸一口气,“姜峥,谁稀罕啊!”
俞嫣把脸偏到一边去,不再看姜峥。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非常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那些刚认识时他对她的不适应、不喜欢,没什么不能理解。她都理解,她也没那么在意。
未来不必期,过去不必忆。那么现在呢?现在,她与姜峥站在深潭之上的天平。天平不平,她快要沉到水里去了。
可是她该埋怨姜峥吗?
不该啊。
他只是没有那么喜欢你而已,有什么理由去强求呢?
俞嫣不愿意再去多想了,她受不了心里的难受劲儿。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因为这难受就不该出现。
姜峥朝俞嫣伸出手,俞嫣下意识地拍在他的手背上。她恼声“第一次在桌子上,第二次要在浴桶里?非要这样吗?”
“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我帮你脱下来。”姜峥说。
俞嫣瞪了他一眼,重新把头转到一边去,不看他。姜峥无声叹息,感慨俞嫣不讲理的时候还真是有点令人头疼。这话说的,竟把第一次的不愉快全怪在他身上,分明不依她,她几乎要动刀了。不过怪他就怪吧。
姜峥一边帮俞嫣解衣服,一边纠正“只是最初在桌子上,后来是在软塌上。”
“你!”俞嫣不可思议地看向姜峥,他怎么可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姜峥将俞嫣的外衣扔出去,再继续一边解着,一边说“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的故事吗?小郡主和姜六郎的故事。”
俞嫣抿唇。
“因为这个故事的后续很长,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讲。”——当初被他的“故事”哄着时,俞嫣心里一片甜蜜。现在是不可能再生出甜蜜的。
姜峥把俞嫣余下的衣物也扔出了水中。他抱着她,手臂环过她的腰,去牵她的手。就像以前那样,指端缓慢地穿过她的手心,挤进她的指缝,最后与她十指相扣。
他语气温柔地说“酿酿,我无意隐瞒你什么。曾经对你的不满没有说出来,是希望你一直能做你自己,嫁给我这样的人之后也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至于那些两个人相处的小矛盾,我一个人消耗、克服就好。你不记得了吗?我对你说过很多次,希望你自在。我不希望你为我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迁就、退步、改变。”
“谁在意了!”俞嫣嘴上这样说着,语气到底是比之前软了不少。
“至于你心里现在不顺的那口气……”姜峥轻轻地低笑了一声,“口说无凭,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一辈子那么长,你总会感受到。”
俞嫣瞪过来“什么心里现在不顺的那口气,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既怪姜峥看不懂,又怪他看透她的春心。
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
姜峥用指背蹭去俞嫣脸颊上沾的两滴水珠。轻刮过她柔软的脸颊,一丝柔意从指背缓缓传递,递到姜峥的心里。
“酿酿,伤口好像碰到水了。”姜峥忽然道。
果然,俞嫣立刻将目光落在姜峥上臂上的伤口,然后扭转过身,去拿架子上干净的帕子,仔细擦去他伤口周围的水痕。
姜峥望着俞嫣专心的眉眼,觉得自己很幸运,挑中了俞嫣。她的真心与嗔恼,都是那么活生生,令人心动。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柔丝将她的一颦一笑牵进他的心里,惹得他心潮涟漪随她而动。
姜峥试探着,将吻落在俞嫣的眉心。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却并没有推开他。他这才将吻辗转下移,去吻她的眼睛,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他贴着俞嫣的唇,一边轻柔地磨,一边低语“一个月于一辈子而言,才刚刚开始而已。”
“我……”俞嫣微张了嘴,想说的话才吐出一个字,便被姜峥趁虚而入,被他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舌尖。她立刻闭了嘴,却将姜峥的舌抿在了口中。
俞嫣迟疑了一下,她是不是应该拒绝?她抬起手,搭在姜峥的肩上,却在做出推却的动作之前陷入了犹豫。
她望着姜峥,他的五官离得那么近,他闭着眼睛的模样专注又沉迷。
俞嫣微抿的唇微微张开了一点,舌尖于口中不太自然地回蹭了一下。她明显感觉到姜峥的动作一顿,继而他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的刹那,望着他漆亮的眸子,俞嫣突兀地生出一点无处安放的慌张。好在姜峥很快又闭上了眼睛,俞嫣心里滋生的那一丝慌乱也慢慢消散。
她缓慢地闭上眼睛。她轻搭在姜峥肩上的手慢慢滑落,落入水中,却又在落在腿上时被姜峥握在了掌中。
甜津相缠意乱荼荼,水中的身体也不由自主更紧相贴。俞嫣突然推开了姜峥。姜峥睁开眼睛,刚要去探俞嫣的细微神情,她却突然扑过来,扑进了姜峥的怀里,她将脸埋在姜峥的颈窝小声小声地哭。
姜峥微怔之后,徐徐松了口气。
他的酿酿终于肯抱着他哭了。
他立刻伸手抱住她,手掌覆在俞嫣柔软又挺拔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有力又不失温柔地轻轻拍着她。
“不委屈,不哭了。”他侧过脸亲一亲俞嫣湿漉的娇靥,一遍又一遍地哄着“不哭了,宝宝不哭了。不哭了……”
春绒和退红被叫进浴室里换水。有时候姜峥确实会沐浴不止一次,会在中途让侍女进去换水。是以,春绒和退红也没当回事。
可是两个人进去之后,看见地上的湿衣服时,不由对视一眼,再朝屏风望过去。
姜峥和俞嫣坐在小屏风另一侧。两个人交叠的身影印在屏风上。姜峥抱着俞嫣,正在给她解盘发。一支支首饰被姜峥从俞嫣的云鬓间取下来,两条小指一样粗细的小辫儿也便姜峥耐心地一点点解开。
浴室里水汽重,屏风上也聚了一层水汽。水汽慢悠悠地向下流淌着,将屏风上的山水画衬出几分遥远的仙意。屏风后相叠的双影,便入了画。
两个人从浴室出去,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期间周漾漾的侍女来过一次,送来她娘家的小吃。
俞嫣坐在软塌上,尝着五嫂家乡的小食。她披着半干的头发,从支摘窗下吹进来的夏风偶尔会吹起一缕儿她潮湿的发。
开门声让俞嫣寻声望过去,来者却不是姜峥,而是石绿。
姜峥刚刚被父亲叫去了书房,俞嫣不用想也知道是有关温塔的事情。
石绿走过来禀话“昨天傍晚沈娘子的家人确实去了一趟芙蓉街。”
俞嫣立刻追问“然后呢?”
“自然是闹了一场。沈娘子母亲哭个不停说沈娘子要逼死她。沈娘子父亲呢?凶神恶煞地吼人,说她不该这样得罪徐家。毕竟是沈家对不起徐家云云……”石绿皱着眉,神情中亦是有点气愤。
俞嫣听得生气。就算没亲眼见到,她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石绿继续说“沈娘子到底铁了心的。任他们说了一通,一点神色变化都没有,不见伤心也不见气愤,只是最后令家仆关了门,闭门不见了。”
这哪里是不伤心不气愤?分明是已经伤过至麻木了。
“这样不行。”俞嫣皱眉道,“阿英如今虽是铁了心,不能被动摇,可也不能总让沈家上门去闹,多添堵啊。”
“郡主说的是。不若你去问一问沈娘子需不需要你出面。这种家务事,还是先问沈娘子一句比较好。”石绿走过去帮俞嫣梳头发。
俞嫣点头,亦是这样想的。
不仅是沈芝英的事情令俞嫣烦。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明日要进宫一趟,去瞧瞧舅舅身体如何了。虽说是风寒,可是吐了血,总显得很严重。
晚上俞嫣躺在床榻上,一边犯迷糊一边等姜峥。姜峥走前与她说过,许是要很晚才会回来,让她不必故意等着。子时过半,姜峥还未归。俞嫣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
算了,反正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他爱回不回。
俞嫣抓了姜峥的枕头抱在怀里,翻个身面朝床榻里侧,睡觉。
抱着他的枕头,让他回来没枕头用。哼。
夜深了,东宫里却亮了灯,伴着些许吵闹。主殿里,一片狼藉。赵琼黑着脸坐在一把交椅里。殿内的宫人或立或跪,无不低着头,连喘息也不敢大声。
林宜嘉从外面进来,扫一眼被摔砸过的殿内,眼底浮现几许厌恶。她很快收起眼底的情绪,款步走进殿内,至赵琼身边。她忍着厌烦,拿出温柔端庄的样子来劝“殿下无需如此动怒。圣上虽说对您训话,可那也是因为您是太子。若是别的皇子,圣上又怎会如此上心?”
林宜嘉暗中提醒了他太子的身份,这是唯一一件让赵琼高兴的事情。果然,他的暴怒稍得缓解。赵琼抬起头看向林宜嘉,突然说“他怎么还不驾崩?”
林宜嘉吓了一跳。
赵琼也愣住,知道失言。
林宜嘉压下惊骇,不敢提及太子的胡言,只道“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明儿个一早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
说到这个,赵琼心里又不大乐意。太后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让他每次抄一遍道德经,晨时亲自送过去。这是把他当三岁孩童不成?
赵琼站起身,烦躁地往外走,经过躺在地上的一个花瓶时,又踢了一脚。从桌上掉落下来幸免遇难的花瓶,终是在他这一脚下碎了。
林宜嘉望着满地的狼藉,心里堵得慌。
当这个太子妃之前,她就知道赵琼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来不在意他是不是花心,她也根本不想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只想要权利地位。
可是真正当了这个太子妃,近距离地接触了赵琼,她心里越发觉得荒唐。这样一个人,真的能顺利登基吗?就算他能穿上龙袍,江山落在他这样的人手中,又真的能安然吗?
林宜嘉心里又堵、又慌。
翌日清晨,赵琼带着亲信模仿他笔迹写的道德经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已用过早膳,正在御花园中散步消食,不在殿内。赵琼坐下,等候着。
宫婢秀珠端着茶水进来,毕恭毕敬放在赵琼面前,便退了下去。
赵琼的目光落在秀珠的细腰上。他站起身,跟着秀珠去了偏殿。当秀珠发现时,眼里立刻浮现了慌张。她几乎是瞬间跪下去,颤声“殿下放过奴婢,不要再……”
赵琼懒得听她废话,直接将她拎起来,又将她颤抖的身子翻过去,推伏在桌子上。
秀珠紧紧咬着唇,一声也不敢吭。她知道若是被人知晓,她必然死路一条。赵琼是太子,而她只是一个宫婢。没有人能救她出地狱……
俞嫣进宫时,没有先去看望舅舅,而是先去给太后请安,还带了一盒小点心。
赵琼辞过太后,刚要出去时,遇见了俞嫣。
俞嫣看见赵琼时,眉眼间的笑意明显消了消,她规矩地朝赵琼福了福身行过一礼,便继续往前走,朝太后奔过去。
“给您带了一盒小点心,可好吃啦!”俞嫣将盒子捧上去。
太后慈爱地笑着问“你做的?”
俞嫣眯了眯眼,怯声“我哪里会这个。就是府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小点心可好吃啦!”
“嗯,也行吧。知道想着我这老太婆。”太后笑着。
“瞧您说的,您才不老呢!”俞嫣挽着太后的胳膊,“咱们站在一起,也瞧不出您比我大多少呀!”
“净胡说!”太后哈哈笑着,眼中难藏宠溺。
赵琼收回落在俞嫣身上的目光,转身往外走,耳畔还是俞嫣的声音。
父皇昨夜的突然咳血,好像在他心里撒了一把种子。
如果父皇不在了,他就是天下最大的人,不用受父皇、皇后、太后的气。
他想得到一个女人,也不用再那般绞尽脑汁暗中操控,仍不能得手!大可明目张胆地抢夺!
赵琼望着天上的云,云若翔龙。
父皇怎么还不驾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