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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子最少已经临近小宗师境界,甚至是已经跻身二品。
青梅坊的行家高手不在少数,一下子就掂量出她的斤两,绝不是可以轻易挑衅的人物。
她脸色冷漠道:“我家小姐言语得罪之处,剑池必有答复,可若是有人上纲上线,想要栽赃我剑池宋家,那就先问过我的凿山剑。”
众人恍然,原来是宋家嫡系子弟的贴身扈从。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真正称得上江湖世家的那些帮派宗门,天赋惊艳的嫡传弟子行走江湖,尤其是初出茅庐的时候,长辈和帮派必然会派遣高手暗中保护,以免半道夭折。
吴家剑冢只让剑冠剑侍两人闯荡江湖,终究是特例。
太白剑宗陈天元,金错刀庄主童山泉,一位天生剑胚,一位女子刀圣,更是特例。
青梅坊一阵哗然,一些了解东越剑池内幕的江湖豪客开始窃窃私语,原来这位悬佩凿山剑的女子,不但是正儿八经的小宗师境界,而且身份超然,她在少女时期曾是剑池老宗主宋念卿的两位捧剑侍女之一,是剑池外姓剑道高手中的翘楚之一,与姜秀卿宋庭泉这对母女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果然,宋庭泉一看到这个自己喊姑姑的女子现身,立即胆气雄壮起来,正要痛打落水狗,却听到姑姑沉声道:“小姐,请随我回剑池!”
少女愕然。
她敏锐察觉到这位比亲姑姑还亲的长辈,死死盯住那名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剑客背影,仿佛如临大敌,已是置身于生死一线。
少女背脊泛起一阵寒意。
正当少女低头服软之际,那名腰坠鹿角挂件的公子哥缓缓起身,笑意森森,“当众殴打朝廷官员,按离阳律当流徙西北一千六百里,若有包庇,以半罪论处,徙南疆八百里。”
不等那名剑池宗师辩解,这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又笑道:“忘了介绍,这位被你们宋氏嫡女无故殴打的官员,是我离阳刑部主事李大人。”
那名中年男子正了正衣襟,挺起胸膛,气势凌人。
刑部主事,正六品。
品秩不高,重要的是清流官身。
在不知公门门道的官场门外汉眼中,就算知道刑部主事的品第,也不清楚这个官位如今的潜在分量,尤其是对江湖的影响。
因此剑池女子宗师面无惧色,“无故?”
那人哈哈大笑道:“本官说无故即是无故!”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刚有依稀谩骂声响起,这个年轻公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撑在桌面上,仪态潇洒道:“至于本官嘛,忝为刑部清吏司,第七司员外郎。”
几乎所有青梅坊客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口音别扭的北方佬龟孙子到底想显摆个啥?什么清吏司第七司的?
徐宝藻和同桌护住孩子的男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少女无奈道:“宋家有大麻烦喽。”
男人惋惜道:“东越剑池,大祸已至!”
徐宝藻转头得意洋洋道:“晓得其中玄机不?”
徐凤年根本没理睬少女的炫耀,只是眼神古怪地看着那个剑池女剑客。
泥菩萨也有几分脾气,何况是堂堂出自剑池的剑道宗师,她推剑出鞘寸余,顿时剑光熠熠,剑意森森,她冷笑道:“我只知无论百姓还是官员,生于天地间,总要讲理才是!”
此言一出,她四周的叫好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大伙儿都是江湖儿女,自当同仇敌忾,为这位铁骨铮铮的剑道宗师助长声势。
那名自称刑部清吏司员外郎的年轻人在被拆台后,非但没有觉得难堪,反而笑意不减,随意瞥了几眼声响最大的方位,缓缓收回视线后,终于流露出些许平起平坐的恭谨眼神,微笑道:“黄先生?”
那名始终没有动静的佩剑男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面对那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剑池女子宗师,“在下辽西黄小河,暂时在刑部当差,并无官身品秩……”
说到这里,这个自报名号的北地剑客略作停顿,沉声道:“只有刑部柳尚书颁发的铜鱼绣袋一枚!”
所有看热闹不嫌天塌下来的青梅坊客人,瞬间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更有人已经想要偷偷摸摸溜之大吉了。
尤其是当他们瞪眼看清楚了那个名声不显于中原的“黄小河”,腰间袋子所绣的鲤鱼数目是六之后,一个个噤若寒蝉。
江湖传言,离阳刑部近二十年来,秘密招安的江湖高手之中,唯有二品小宗师方可悬挂铜鱼绣袋,绣五鱼,又唯有功勋卓著之辈,才能加绣一鱼,或是初入刑部的一品境界高手,一律绣六鱼。
一般江湖草莽不知道的是这些被朝廷笼络的顶尖高手,直接归辖于刑部主要四司之外的清吏司,正是那位年轻公子所在的“冷僻”衙门。
刑部第七清吏司,职掌东越和宝瓶两道刑名案件,收办六馆阁、兵科、国子监、钦天监和宗人府在内十二处衙门的文移。以及提请审定每年的秋审。
由于第七清吏司由于涉及兵科、馆阁和宗人府两处,不但能以文官身份跟那帮立下扶龙之功没几年的兵部武官,天经地义地笼络关系,还要与炙手可热的馆阁官员和与国同姓的宗室勋贵打交道,所以第七司在离阳刑部十六清吏司当中尤为重要,仅次于京城第一清吏司和北凉道第三清吏司,而这几个大司的主官郎中,与地方上的一州别驾,并称朝内朝外小刺史,足可见权柄之重。
剑池女子语气凝重,“可是昔年天下第一左手剑张鸾泰的师弟,辽西快剑黄小河?”
黄小河流露出一抹恍惚神色,不过一闪而逝,瞬间剑心通明,点了点头。
她松开剑柄,双手抱拳道:“东越剑池何山溪。”
黄小河亦是抱拳还礼。
那个自称刑部清吏司员外郎的公子哥坐回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眼角打量着那两位江湖儿女,打趣道:“呦,这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来着?黄先生,要不然本官帮你再喊一壶酒?”
跟此人同出两辽的黄小河脸色淡漠,对女子宗师何山溪沉声道:“今日希望你不要出剑。”
何山溪满脸苦涩,轻轻呼出一口气后,左手拇指重重按住腰间剑柄,眼神坚毅道:“恕难从命。我东越剑池,剑气在长,剑意在深,剑心在静!剑道在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