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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枚屏息不言,楚薄察觉异样,上前询问:“怎么了?”
“……母亲。”楚枚将圣旨递过去,轻颤的手指引得楚薄蹙眉。楚薄看一看她,将那卷绢帛接过,目光一定,也是惊住。
“安王殿下何来这旨意?!”楚薄颤声问。
安王气定神闲:“自是宫中送出。”说着,她的目光飘向楚薄背后不远处的鸾栖殿殿门,“皇姐一心为国,必不愿看到朝中震荡,所以即便身在病中也不往将一切事宜皆安排妥当。日后还有劳楚将军与楚大人帮一帮本王,莫让本王对不住列祖列宗,也莫让皇姐九泉之下不安。”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众人都听得明白,是以即便还没宣旨,身边也已有朝臣露出讶色:“安王殿下这是何意?饶是陛下当真……有什么不妥,也还有皇长女在宫中。”
安王眉心轻跳:“本王秉承皇姐遗命行事罢了,这位大人……”
话未说完,忽闻吱呀一声。响动并不大,然在这空旷的殿前极为明显,引得众人皆尽看去。
一刹之间,人人面色都是一变。每个人都滞了一滞才想起问安,陆续揖道:“陛下圣安。”
安王脸上血色顿失,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打开的殿门,看着门内的人步态稳稳地迈过门槛。
虞锦轻掩薄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继而目光睃过众人,露出几分疑色:“众卿何以齐聚在此?”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安寂中,陈敏脱列而出,抱拳一揖:“陛下,臣有事起奏。”
“陈敏?”虞锦黛眉微锁,目光挪开几分,又注意到殿前广场上有许多卫戍营将士驻守,不禁眉心皱得更深,“你卫戍营不好好守卫京城,进宫来做什么!”
语中颇有几分严厉,陈敏沉声道:“昨晚陛下病重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臣等唯恐京中大乱,正商议如何是好,安王殿下却伪造虎符假传军令传臣等入宫。臣等心知肩负重任,但更怕若是不来陛下更有性命之忧,只得先进了宫来。”
她的话语沉却快,片刻间引得安王的面色变了几变。话至此,安王终于牙关一咬,开口怒斥:“你妖言惑众!”
陈敏一记眼风钉在她面上:“殿下意欲谋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殿下第一次邀臣饮酒后,臣便入宫禀过话,陛下却肯信任殿下。未成想殿下这般不知收敛,索性连虎符也敢造假了?”
虞绣脑中嗡地一声。
楚倾分明告诉她陈敏这个人贪慕权势又没什么脑子,她以重金诱惑陈敏很快便会就范,那假的虎符她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认下……
如何会成了今日这般?
虞锦面色冷下,只是眸中仍有几分大病初愈般的惺忪。一时似没有精力多理此事,她的视线缓缓又落在楚薄手中的明黄卷轴上。
想了想,她侧首问邺风:“你这是将楚枚封爵的旨意颁下去了?”
“下奴没有。”邺风揖道,“那道旨意礼部还没发回来,不曾颁下。”
虞锦便奇道:“那楚将军这拿的是什么旨?”
楚薄上前,将那卷轴双手奉上:“是安王殿下带来的。说是……陛下留了遗旨,传位于她。”
“咣”。
刚被女皇接过的旨意被狠狠摔在地上,两段的木柄在石砖上敲得一响。
“荒唐!”虞锦满目错愕,“朕近来政务繁忙睡得不好,有几分不适罢了,何来遗旨之说?!”
楚薄垂眸不言,女皇惊怒交集的目光很快定到安王面上,安王滞了滞,面上血色尽数退去。
“皇姐……”她往后跌退半步,惶然下拜,“不是……不是臣妹。”
顾不上想究竟何处出问题了,她只想赶紧将这些罪名摘掉。
楚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旨意可是殿下方才交给了楚枚,楚枚又交给了臣,殿前诸位同僚尽看得清清楚楚。”
“但这旨意真是鸾栖殿中送出的!”虞玖抬起头,强作镇定,“是……是晨风!皇姐身边的晨风!他来传旨,只说是皇姐不好了,留了旨意给臣妹,臣妹如何知道真假!”
虞锦复又向邺风偏了偏头,邺风满目惊奇,摇头说:“……这不可能。下奴怕陛下病中不适,底下人侍奉不周,专门留了晨风在殿里。莫说出宫假传圣旨,晨风这两日就连这鸾栖殿的寝殿都没离开过半步。”
顿了一顿,他谨慎地续道:“陛下若不信,可查各处宫门进出的档。”
皇宫从不是可随意进出的地方,每日什么地方有人进、哪道大门有人出,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陈敏跟着又接口:“旨意之事臣不敢妄言,可这假虎符可是殿下身边的亲信亲自送去的,臣与卫戍营几位将军亲眼所见。”
“你……”虞绣一时间惊到恍惚。
她终于慢慢察觉了,这一切似乎都是个局。她被元君引着踏进来,眼下已是一步步收网之时。
满朝文武都看见了她的反心,她安插在他们之中的暗线就一瞬间都成了废棋。这样明明白白的谋逆之举是洗不干净的。
她惶然抬头,女皇的目光也正再度看向她,威仪慑人:“二妹,究竟怎么回事。”这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轻颤,“你是朕的亲妹妹,你给朕一个解释。”
残存的一丝侥幸被激起,虞绣刚要开口,忽而又噎住。
视线穿过那威仪慑人与不可置信,她依稀捕捉到了两分嘲弄。
她什么都知道,这个局是她设的。
什么解释都没用了.
楚府,黑影从房梁上落下的刹那,楚休忍不住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啊?!”
沈宴清白他一眼,朝楚倾抱拳:“元君,成了。请元君回宫。”言毕便清楚地听到元君骤然舒气,积了数月的不安都随着这口气吁出,他含笑站起了身:“陛下还好?”
“都好。”沈宴清点头,亦笑说,“就是看着药劲还没完全过去,总有些晕晕乎乎的样子。”
楚倾笑了声,提步向外踱去。他原想叫上楚休一起,却见楚休走向沈宴清,两个人似有什么话想说。他便将声音止住,若无其事地自己出了门,着人备车。
他太想早一些见到她,不想仪仗繁琐拖慢速度,就留了话让身边的宫人都慢慢回去,不必着急,径自乘着马车先行一路而往。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换步辇入宫门。到鸾栖殿前的时候,一场闹剧已然散去,安王被押入诏狱,文武百官大多也已告退,只几位重臣还在殿中议事。
邺风早已奉旨候在门口,见元君到了便请他入殿。殿中几人顿时都看向他,女皇的声音还算沉静:“你回来了?”
他一哂,边行上前边探她心音,忽见母亲猛地起身:“楚倾……”
滞了滞,她向女皇一揖:“陛下,元君若行止有失,也是臣的不是。求陛下看在皇长女的份上……”
楚倾便闻虞锦心底大喝:
“你干啥?!”
“你又欺负他了是不是?!”
“妈的我早晚要跟你好好辩一辩这事!”
“……陛下。”楚倾苦笑摇头,“小呢?”
目光所及之处,他明显看出她还在满目不忿地盯着母亲,很是缓了缓才将视线挪回他面上:“在殿里睡觉,你先别扰她。”
殿中另几位朝臣多少觉出他们有话要说,不约而同地起身告退。楚枚也想避开,但见母亲没有走的意思,只好一同留着。
殿中转而没了外人,楚薄心中担忧,想为楚倾说话;虞锦心里不爽,想摆态度给楚薄看,微微地翻了一记白眼,就起身踱到楚倾面前,抬手往他脖子上一挂。
楚倾等着她说话,却是四目相对半晌也没等到,他不禁笑笑:“怎么了?”
“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她的声音软绵绵的。
“……?”楚薄与楚枚眼中露出分明的疑惑,楚倾哑音,颔首在她额上一吻:“朝思暮想,想得寝食难安。”
“这还差不多。”虞锦很满意,点一点头,拽着他去侧殿,“走,我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楚倾刚问,听到她心里说:你一定要夸我,我画得可累了!
他就又问了一句:“什么画?”
“……”虞锦偏头,狠狠剜他一眼。
烦人!
她就讨厌他在这种时候读心,搞得什么惊喜都藏不住!
他意识到她的不快,讪笑闭口:“当我没问,我什么都没问。”
“……元君?”楚薄不安地唤了声,楚倾看她,她的目光在他和女皇间一荡。
“没事。”他颔一颔首,“改日同母亲解释。”
说罢他便被女皇拽进了侧殿。女皇在此事上对楚薄的不满十分明显,进了侧殿就阖上门,把旁人都挡在了门外。
楚薄滞在内殿里,半晌回不过神,一时举棋不定。
终还是楚枚先猜了个大概,轻笑一声:“母亲别担心了。”
楚薄偏头,满目不解。
楚枚叹气,心下有些唏嘘。母亲到底是和楚倾不睦久了,半点都不了解楚倾。
她单看楚倾方才的神色都明白了,楚倾与陛下之间可能并没无什么矛盾――不是当下冰释前嫌,而是前阵子多半就没什么事。
“他们夫妻俩可能是一起诓人呢。”楚枚抱臂。
“诓人?”楚薄面上的疑色更深几分.
侧殿里,虞锦拉着楚倾把记录虞成长趣事的画作看了一遍,然后抱住了他。
他也将她环住,几个月来的忧虑一扫而空,他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她贴在怀里带来的温度,长缓出一句:“再不了结,我都要后悔出这样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