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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楚倾便被虞锦扣在了鸾栖殿。楚休匆匆赶回时,就见两个人并坐在罗汉床边,楚倾背对着殿门的方向,但女皇是个正脸,正让他看出兄长执着根蘸了朱砂的细毛笔在女皇眉心点红点。
楚休目瞪口呆。红点点好,女皇很快注意到他,道:“楚休回来了。”
楚倾下意识地回过头,转瞬间,又猛地捂住脸。
“不许擦不许擦不许擦!”虞锦立时去拽他的手,楚休这才知道,兄长眉心也被点了个红点。
这当然是虞锦的主意。虞锦看着他这张脸暗搓搓想了很久了,觉得眉心点个红点一定很好看。
方才借着安慰他的气氛,她终于把这要求提了。
可楚倾他不愿意——因为在大应一朝,只有不满五岁的小孩子会在眉心点红点。
他一脸冷淡地睇着她表示拒绝:“今天是臣的生辰,陛下还拿臣寻开心?”
“怎么是寻开心呢,我就是觉得肯定好看嘛!”说完诚恳地提了交换条件,“你也可以在我眉心点一个!”
楚倾:“……”
一脸无奈地看了她半天,他最终觉得既然她这么豁得出去,那他恭敬不如从命。
没想到刚画完就碰上楚休进来,作为兄长,他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不许擦,你放下!”虞锦双手齐上,终于把他的手拽了下来,仔细看看,还好刚才已经干透了,也没蹭糊。
接着她很从容地朝楚休招了招手:“来,给你也点一个。”
楚休:“……”
他一边不敢不上前,一边瓮声瓮气地委婉抗议:“下奴都十五了。”
“十五怎么了。”虞锦兴致勃勃地提笔蘸朱砂。
呵,她堂堂女皇给点的朱砂,还怕人笑话?想太多。
放心吧,今天殿里的事情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以后年初七点朱砂就是大应朝的新民俗了!
楚倾手肘支在榻桌上,以手支颐好笑地看着她点。一颗殷红的小点点成,楚休已别扭得耳根都红了,正要告退离开,又见邺风匆匆进屋。
“陛下。”邺风一揖,抬头,看清三人,神情无可遏制地古怪了一下。
楚倾楚休各自扭头看墙,唯女皇继续气定神闲:“什么事,说。”
邺风垂眸:“暗营回禀说,那刺客一路闯出皇宫,在皇城偏僻处被她们乱箭射杀了。尸身落入水渠,尚在找寻。”
“知道了。”虞锦点点头,语中有了几分意有所指的味道:“先退下吧。”
邺风颔首一应,不止自己向外退,将殿内候命的宫人们也一并带了出去。
殿中转瞬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持续了片刻,楚倾与楚休便都觉出了异样。
虞锦扬音:“出来吧。”
还是一片安静。
虞锦又道:“元君与楚休都不是外人,出来吧。”
下一瞬,面前猛地多了个黑衣人。
“啊!”楚休吓得往后惊退两步,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舌头打结,“这这这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沈宴清睨他一眼,跪地下拜。虞锦抬手示意免礼,问她:“没教人看见吧?”
“绝没有。”沈宴清道,“连暗营之内也不知臣便是那刺客。水渠又连着河,回头找具别的尸体捞上来便是。”
她心平气和地说着,楚倾与楚休的神情一分分僵住。
待她说完,空气凝滞了半晌,楚倾惊疑地望向虞锦:“陛下何意?”
虞锦一睃沈宴清,面前的人影转瞬空了。
楚休惊诧到手足无措地捧自己的脸:“啊——!!!”
虞锦挑眉:“沈宴清,把他也给我带走!”
只觉面前黑影一闪即逝,再定睛时,尖叫休已消失无踪。
“……”楚倾不禁也露出愕色,虞锦仿若未觉,懒懒侧身,玉臂勾住他的脖颈。
楚倾周身一僵。
她本就生得妩媚婀娜,平日蕴着端庄威仪自是帝王之姿,眼下突然这样,威严又顿时一扫而空,妖娆之意让人不自觉地屏息。
她毫无顾忌地直接坐到他膝上,四目相对间,两张脸离得极尽,只消微微一动,她的朱唇就会碰在他的唇上。
他便不敢动上分毫,心中乱得连探一探她在想什么都顾不上。可她不在意,坦然凑近,吻在他的唇上。
虞锦也不知自己今日怎的忽地来了底气,似乎迈出那最艰难的一步之后她就可以坦荡荡地“不要脸”了,这样“勾|引”他也不再脸红。
这一吻她便放肆地吻了许久,唇齿交缠,给她带来一种久违的欢愉。
——穿越回来一年多了,她都还没这么干过呢。
说不上完全是被未来的价值观束缚,占据更主要原因的是她的审美观或多或少被未来世界改变了。后宫另外几人对她过于的唯唯诺诺,反倒叫她欣赏不来。
欣赏不来,她也就提不起享受这些的心思。
悠长的一吻终了,她抿一抿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薄唇被她朱红的口脂淡淡地染了一层,并不显眼,却显得愈发唇红齿白。眉间点着朱砂,略含慌乱的双眼璀璨若星,她看得心旷神怡。
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弧笑,她幽幽问他:“楚倾,我会慢慢给你全家平反,你愿意一辈子给我当元君么?”
凑得那么近,她清楚地看到他鸦翅般的长睫微微一颤。
没有太多的思索,他说:“臣愿意。”
虞锦意识到了点什么,解释道:“这两件事是没有因果关系的。”
他眼中微滞,犹疑不定地抬眸看她。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楚家平反。”她一字一顿道,“你做怎样的决定都不影响这件事,所以你想好再告诉我——你愿意一辈子给我当元君么?”
“臣……”他犹豫了。
虞锦眉心轻跳:“你还真是一点违心的事都做不出来!”
楚倾面色微白:“陛下……”他想解释点什么,但她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没关系,不急,你大可好好想些时日再决定。”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如果你不愿意……”她顿了一下,“元君该有的一应份例你还是会有。”
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让她继续出现在他眼前而已。
楚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时眼中情绪繁复,又在下一瞬尽数化作一声叹息:“可是陛下何必?”
她嘿地笑了声,猝不及防地倾身用力。他不及反应便向后栽去,被她按在罗汉床上。
虞锦趴在他身上翘起脚,美眸含笑:“喜欢你呀!”
他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曾从她的心事中探知她喜欢他的脸,几次三番之后也一度觉得她不过是喜欢他的脸。
现下看来,倒不尽然。却让他愈发觉得她不该这样。
过往纷争,或许都可以放下。若楚家冤情当真能沉冤昭雪,她对他做过什么他都可以不在意。
可她何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呢?
天下的男人那么多,只要她愿意,下旨再来一次大选,他们便会任她挑选。他有什么好的?他自幼就是异类,就连家中长辈都无一真喜欢他。
那时她倒已在鼓励他了,可那时她到底还小,他们也尚不是这样的关系。如今她位高权重,连他自己都觉得,她或许该换个性子更合适的人来做这元君。
虞锦自料到了他心里会有顾虑,但没有细去探究他具体顾虑什么。
翻了个身,她从他身上滚下去,平躺在他身边,潇洒地拍拍他的胸口:“没关系,别挂心,我们随缘慢慢来。”
楚倾:“……”
接着她扯了个哈欠:“我睡一会儿,你不许走哦!”
他怔了怔才回神,应了声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可以探探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凝神探去,她的心音和她当下的样子一样,听着懒懒的:
“啊,好困……”
“失血果然会体力不支啊,早知道让沈宴清轻点。”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留疤肯定丑死了。”
“……”
声音越来越小,终是断在了某一句的半截。他侧首看,她已熟睡过去。
他的目光一时没能挪开,安静无声地看着她,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曾是最让他畏惧的人,他每一刻都在担心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家人在牢里、弟弟妹妹身在奴籍,每一个人的生死都只需要她一句话。
她手里的权力又那么大,君临天下的威势之下,他连恨都恨不起来,只能紧绷一切心神努力活着,也等着头上悬着的那把刀落下。
现在,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仔细回想,依稀能想起转变大约出现在他那次雪夜长跪之后,却仍不知为何突然就变了。
后来的时日,他初时还能感觉到她在勉强地容忍他,他也还心神不宁。后来不知怎的,她慢慢开始愿意和他说话了,而他因为能探知她的心事,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她口是心非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如今,她成了少有的记得他生辰的人——在她提起之前,只有楚休晨起时兴冲冲地给他端了碗长寿面来。而母亲,显然是全不记得这回事的。
他本已准备好了把独自过这个生辰,所以昨日才会提出要去打猎,想给自己找点不同寻常的趣事来做。
她却跟他说:
“我知道今天是你生辰。”
“宴席和贺礼我都准备好了的!”
楚倾轻声叹息,思绪又转到她方才问他的问题上。
“你愿意一辈子给我当元君么?”
烦乱地摇摇头,他逼着自己暂不去想,目光重新落在她的睡容上。
他忽地鬼使神差地抬了手,被莫名的情绪驱使着,在她的羽睫上碰了碰。
顺利地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