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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摇决定了。
等晏寒来化作原形的时候,她一定一定要把这只狐狸摸秃。
不摸秃誓不罢休!
仗着身高与体型的优势,他将猫咪耳朵慢悠悠摸了个遍。
谢星摇心中气恼,奈何只能徒劳挥动爪子,动作之笨拙,连自己看了都觉得是在卖萌。
就很气。
谢星摇恨恨咬牙,无能狂怒。
好在晏寒来的动作并未持续太久。
少年人的手指修长冰凉,被她耳朵染上淡淡热意,移开的一刹,酥麻感随之消散。
虽然不愿承认,但当抚摸戛然而止的时候……
谢星摇没出声,耳朵动了动。
在她心底,涌上了一丝不应有的茫然与失落。
谢星摇将这种感觉,归结为兽类的本能。
之后他们又在府中闲逛许久,猫咪的身体轻盈灵动,能轻而易举跃上房檐与围墙,比起人族,视野范围开阔不少。
临近傍晚,传来了月梵与王成阙苏醒的消息。
“疼疼疼疼死我了!”
谢星摇闻讯而来,还没进门,便听见厢房中哀嚎的女音:“大夫,这里的伤口——嘶!”
然后是温泊雪的声音:“月梵师妹冷静!”
昙光忧心忡忡:“要不……我先把你打晕?只要失去意识,就不觉得疼了。”
不愧是他,馊主意之王。
晏寒来敲门而入,谢星摇紧紧跟在他身后,甫一入门,就有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晏公子。”
月梵正在被大夫处理额头上的血痕,眸光一动,落在地上的白色猫咪。
月梵僵直片刻。
月梵双目晶亮:“居然是!布!偶!猫!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摇摇快来让我抱抱!”
昙光与温泊雪向她告知过化妖丹之事,月梵堪堪一动,大夫冷声轻咳:“月梵仙长,你手上有伤。”
她伤得最重,手臂血痕淋漓,一旦动弹,就会撕裂伤口。
月梵悻悻停下,谢星摇给自己下了个除尘诀,灵活跳上床边,用脑袋蹭蹭她指尖。
棉花一样的触感,温暖又松软,手指软乎乎陷进去,能触碰到猫咪单薄的软肉。
摇摇,真好。
毛绒绒带来的治愈感无与伦比,月梵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手指轻动,挠挠她下巴。
布偶猫开始摇晃大尾巴。
“对了。”
温泊雪缓声道:“王成阙前辈,你怎么样了?”
他此话一出,谢星摇顺势抬头,这才发现房中除了他们几个,还笔直立着一人的影子。
青年剑修身形挺拔,静静站在厢房角落。这里是月梵单独居住的房屋,他如今前来,说明已能下地行走。
“挺好,多谢关心。”
王成阙颔首一笑:“多亏有诸位相助,才破了九重琉璃塔的结界,顺带让我不至于魂飞魄散——月梵道友心性绝佳,不愧为凌霄山神宫亲传弟子。”
他顿了顿:“只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居然会成为鬼修。”
“鬼修极难修成,前辈已迈过了最大的难关,之后便可汲取天地灵气,化作己身修为。”
昙光道:“而且凭借前辈的实力,应该有了实体吧。”
王成阙咧嘴:“你还别说,正是因为有了肉身,我才被伤口折腾得这么惨。鬼魂多好,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气,哪需要受这种罪。”
“当时前辈使出斩龙诀第十式,月梵师姐也拔剑上前的时候,我着实被吓了一跳。”
谢星摇低低接话:“九死一生,好危险。”
停顿须臾,雪白毛团主动蹭上月梵掌心:“不过师姐最棒最帅气最厉害!”
月梵抚摸着猫猫后背,闻言展颜笑开:“就你嘴甜。”
“明日就是摘星节最后一天。”
温泊雪温和扬唇,静静看她们一眼,轻声道:“穆幽的判决,也要到了。”
*
第二日的判决,定在城主府的练武场中。
练武场呈一个巨大正圆形状,周围则是宽敞的看台。穆幽被五花大绑,狼狈跪在练武场中央,身侧站了几个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以及打着哈欠的雀知。
谢星摇等人早早到场,在雀知的安排下,坐在第一排看台。
温泊雪社恐发作,本想在脸上疯狂叠加易容术,奈何幽都官府盛情难却,只好用了原本的面貌。
月梵身受重伤,但抵不过吃瓜群众的狂热本性,这会儿饶有兴致坐在轮椅上,打量不远处的景象。
不难看出,穆幽很不好受。
他们虽然只见过他的一缕神识,但九重琉璃塔中的男人华服锦衣、居高临下,通体散发着上位者的傲慢与威压,杀气铺开,令人不敢靠近。
如今的穆幽颓然跪倒在地,虽然穿了件崭新的单薄白衣,衣物毫无损毁,却被血迹晕染大半,变为刺目猩红。脖子、手腕与侧脸未被衣物遮挡,抬目看去,处处是鞭打与烫伤的痕迹。
双目涣散、身形消瘦,眼下浮起浓浓乌青,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谢星摇看了半晌,对此只想表示,大快人心。
昙光真情实意:“有点惨,建议下手更狠。”
温泊雪只觉后背发凉:“不愧是幽都。雀知前辈诚不我欺,手段果然厉害。”
“是他害人在先,比起无辜丧命的受害者,这些伤不算什么。”
月梵动不了脖颈,眼珠子轱辘一转:“幽都的老百姓,是不是来了许多?”
谢星摇向身后看一眼。
看台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只能见到如潮人影——当看客到齐、一切准备就绪,也便到了好戏开场的时候。
不消多时,场中一名锦袍男人冷声开口:“诸位请静。”
他音量不大,却因修为极高、裹挟了沉郁威压,让嗓音迅速传入在场每一人的耳朵。
看台随之静下。
“百年来,幽都城中与郊外偶有修士失踪,官府搜查多年,始终寻不见猫腻。时至今日,罪魁祸首终于伏法。”
锦袍男人面色淡淡,喉音低哑,威压如山:“真凶即是幽都上任城主,穆幽。”
虽然早有耳闻,但真真切切听见这句话,不少百姓还是惊呼出声。
“真是他杀了我妹妹?”
台下不知是谁狠声开口:“混账,她才十岁不到!”
然后是更多嗓音。
“还有我爹!”
“哥哥只是想给我买一份生辰礼物……雀知大人,杀了穆幽!”
“穆幽作恶多年,对所行之事供认不讳。”
锦袍男人说罢扬眉,终于露出一丝破天荒的笑意:“今日……不妨由他来向诸位亲自说道说道。”
他说完不再开口,倒是身旁站着的年轻男子上前几步,剑眉星目,看样子是个捕快。
“官府。”
谢星摇由衷感慨:“永远善后,永远来迟一步。”
“穆幽。”
年轻男子沉声:“你可知罪。”
被五花大绑的人形动了动。
“……罪,什么罪。”
穆幽抬头,双目猩红狰狞:“城主府中出现升天的亡魂,就一定是我干的?你们这是污蔑、是——”
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
青白电光凌空而起,纷乱如蛇,瞬间吞噬他的整具身体,激起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劝你莫要狡辩。”
一旁的雀知懒声笑笑:“我与其他几个化神期的道友在这儿设下了问心阵法,倘若说出违心的话……那滋味不会好受。”
问心阵法。
疼痛蔓延,穆幽用力咬牙。
他好恨。
若是以往,他本应高高在上、蔑视幽都众生,怎会如今日这般狼狈,不仅伤痕累累,还要被五花大绑困在练武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尽羞辱。
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战战兢兢过了百年,处心积虑不让旁人发现,好不容易到了化神修为,怎能落得如此下场。
他怎么会功亏一篑!
“你这毒妇!”
穆幽被疼得五官扭曲,颤抖着怒目而视:“对,是我又怎样!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我修为更高、实力更强,他们败在我手上,是他们没用!”
台下有人带着哭腔,飞快掐出一道杀诀:“你这混蛋!”
无人阻拦,杀诀直入穆幽心口。
他已有化神修为,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咒术置于死地,但昨夜刑罚太重,在满身伤痕、识海受损的情况下,还是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这就是你对十岁小孩下手的理由?”
雀知冷笑:“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在给你的自私无能找借口。我们是妖而非兽,不正是多了一分明辨是非的神智么——更何况,连兽类都不会残害同族。”
穆幽不语,森冷同她对视。
“你为了增进修为,将无数百姓关进琉璃塔中,以他们的魂魄为养分,换取实力突破。”
官府出身的年轻男人毫不掩饰嫌恶之色:“是这样没错吧?”
穆幽仍是不说话。
年轻男人蹙眉抿唇,片刻又道:“做出这种事,你为何还能如此坦然?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族妖魔,莫非一条条性命,还比不上你的修为重要么?”
场中的人影静默一瞬,旋即发出冷笑。
“修为……难道我的修为不重要?你们根本就不懂。”
穆幽惨笑抬眼:“你们能爬到今天的位子,哪个不是天赋异禀、出身高贵?我呢,没什么天赋,只能埋头苦修,这根本不公平!我想往上爬有什么错!”
年轻男人看他许久,好一会儿,望向雀知。
“不是这样的。”
年轻的捕快说:“从我小的时候起,娘亲就告诉我,城中的雀知前辈虽然根骨不佳,却百年如一日地勤学苦修,正因有了数百年的积累,才能成为今日的大妖。”
他一顿,神色微沉:“什么不公平,只是你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即便是身怀天赋之人,也离不开日日修炼,至于夺取他人魂魄的方式,根本就是一种卑劣的捷径——说到底,你不过是个胆小怯懦、贪得无厌的鼠辈罢了。”
雀知哼笑:“准确来说,是废物。”
他才不是废物!
他分明是化神期的大能,是幽都城主,也是百年来屡屡进阶的天才!
穆幽嘶吼起身,身上绑缚的绳索瞬间收紧。
与此同时,问心阵法白芒四溢,疾光锋利如刀,不等他有所动作,便有冷电乍现,聚作一个巨大囚笼。
“穆幽残害百姓,心无悔改之意,经过一夜商议,幽都城将对其处以刑责。”
年轻捕快后退一步,正色开口:“斩断手筋脚筋,剔去根骨,从今再无修道之能;随后押入幽都水牢,施以恶诅之术。”
谢星摇一愣:“恶诅之术?”
“一种诅咒。”
晏寒来低声解释:“辅以幻觉幻术,让人置身于绝望恐惧之中,不得解脱。”
穆幽将无辜百姓困在九重琉璃塔,以绝望的情绪滋养仙骨。
既然他对痛苦至极的绝境如此热衷,那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他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温泊雪恍然大悟:“不愧是幽都。我记得雀知前辈说过,这里的刑责很重。”
“不止如此。”
台中的雀知扬唇笑笑:“大家知道,我们幽都最记恨滥杀同族之人,今日来了这么多看客……想必其中不少,都对他深恶痛绝。”
还有?
温泊雪一怔。
“我们愿意给大家一个机会。”
女妖裙裾蹁跹,笑意虽美,却令人不寒而栗:“觉得惩罚不够的、对他心怀恨意的、想要为家人好友报仇的,尽管上来便是。”
穆幽猛地抬头。
至此,他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
恶诅之术,无异于永生的折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现在——
凭他的修为,定不会死在这群百姓手中。
但也恰恰因为不会死去,他们的报复将会愈发持久、愈发肆无忌惮。
绝对不可以。
……他会被折磨到半死的!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想要逃离,然而堪堪一动,阵法宛若牢笼,将他死死缚住。
与此同时,已有一人缓缓上前。
恐惧,骇然,惊惶。
此生以来,穆幽头一回感受到如此真切而厚重的绝望。
但他无处可逃。
*
幽都的妖魔纷纷走上比武台,逐渐遮挡中央的视野。
事已至此,一切尘埃落定,穆幽注定无法逃脱刑责,而琉璃塔中的亡魂们,也在超度下有了归宿。
谢星摇疲惫至极,拍拍胸口:“终于结束了。”
温泊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单纯不做作的惩罚,真诚为之叹服:“不愧是幽都,厉害。”
昙光听着不远处的声声惨叫,默默打个哆嗦:“阿弥陀佛,做个好人。”
“大快人心,罪有应得。”
月梵啧啧:“只可惜塔里的受害者全去了往生之地,不然一人踩他一脚,场面更好看。”
她话音方落,忽听身后一道陌生嗓音:“请问……您是月梵仙长吗?”
从没听过的声音。
月梵回头,望见一双怯怯的眼睛。
“我听说了九重琉璃塔里的事情,很敬佩月梵仙长。”
来者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说话时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耳垂:“这是我亲手做的灯,仙长能收下吗?”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抬起双手。
灯盏圆润,散出澄黄光晕,被她轻轻捧在手中,好似一轮明月。
月梵:……
月梵只觉脸热,稀里糊涂点头,抬手将灯盏接下。
于是撕裂伤口,让她情不自禁咧了咧嘴。
“月梵仙长已经收下灯了吗?”
她身后的几个少年少女快步走来,望见月梵手中灯盏,皆是一呆。
月梵这才恍惚想起,按照幽都的规定,每人只能收下一盏。
送灯的小姑娘看看她,又望望突然出现的其他几个妖族,于是觉得紧张,耳根泛红。
下一刻,听见一声轻笑。
“嗯。”
月梵点头,忍痛抱紧手中灯盏:“我已经有自己的灯啦,多谢你们。”
小姑娘眨眨眼,怯怯含了笑,惊喜看她一眼。
“我是来给昙光小师傅送灯的。”
一名少女轻声笑笑,递来一个花型灯盏:“我看到天上的佛光了!多亏有昙光小师傅,才让幽都的亡灵得以往生。”
她身侧的少年举起右手:“我也是我也是!小师傅看我!”
温泊雪这边也是一样。
一个接一个的灯盏被递向眼前,偏偏还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他一个头两个大,没有经纪人陪在身边,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早知如此,他就顶着十层易容术再出门了!
“咦。”
人群中,有个小少年环顾四周:“谢星摇仙长呢?”
不远处的少女立刻接话:“晏公子和王前辈也不见了。”
“好像是王前辈先行离开,谢仙长不久跟在他身后。”
另一人道:“最后晏公子也走了。”
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对话,温泊雪茫然回头。
在他身侧,本应乖乖坐在原地的三道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温泊雪:……?
*
终于趁乱出来了。
为了庆祝摘星节,远处正在燃放漫天烟火,这会儿已入夜晚,明月当空,烟火如雨,一时间好似白昼。
谢星摇久违地吸一口新鲜空气,放轻脚步深呼吸。
她心知看台上定会乱成一锅粥,眼见王成阙偷偷溜走,在月梵被好几个小妖围住的时候,也不动声色离开了练武场。
本来还想叫上昙光和温泊雪,但已有小妖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她只能先行离开。
绝大多数幽都百姓仍留在练武场看热闹,要么围攻穆幽,要么互送灯盏,练武场之外,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谢星摇最怕在生活中做选择题,倘若要她选择唯一的灯盏,她定会犹犹豫豫磨蹭许久,想着不能伤害任何一个小妖的自尊心。
毕竟生活里的选择,没有标准答案。
折腾这么多天,终于又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自从九重琉璃塔碎裂、穆幽被押入官府,他们一行人成功回收了塔里的仙骨,只等过几天离开幽都,送往凌霄山。
但是……幽都过后的罗刹深海副本,就到了晏寒来夺取仙骨、屠戮仙门的剧情。
因着这个念头,谢星摇的心情轻松不起来。
她曾经只当他生性顽劣,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发觉晏寒来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他足够清醒,之所以做出那种事,必然有其原因。
至于缘由,或许和心魔里的那座地牢——
她只思忖了片刻,便听身侧有人笑道:“谢星摇仙长?”
糟糕。
谢星摇匆匆扭头。
身边是两个生有犬耳的小妖,与她对上视线,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我们方才还在练武场寻找仙长,一直没能见到,原来是到这儿来了。”
左侧的少年眨眨眼,举起手中一盏明灯:“这是我摘来的灯,仙长喜欢吗?”
“哥哥的灯一点儿也不好看。”
右边的女孩皱皱鼻子:“我的灯是一只小兔子,可爱多了,而且位置也比他高。”
谢星摇好奇:“位置比她高?什么意思?”
“姐姐是第一次来幽都吧。”
女孩干脆收回“仙长”的称呼,朝她靠近一些:“摘星节送人的灯分为两种,一种是亲手制作,能表现心意;还有另一种——”
她说着抬头,指了指远处的天空:“看见那些灯了吗?”
幽都高楼耸立,不少灯盏挂在楼顶,更有甚者高高浮于半空,晃眼望去,当真像是银河流泻、繁星点点。
“另一种,就是挂在楼上天上的那些。”
女孩道:“幽都半空被雀知大人设下了重重威压,寻常人很难凌空而起,要想摘到天上的灯盏,更是难上加难。灯盏越高就越贵重,造型也更精致,比如最上面——”
说到这里,她怔然一愣。
“哇。”
少年亦是睁大双眼:“最高的那盏灯不见了。”
“……我在判决之前,分明还见过它来着。”
女孩挠挠头:“那是盏莲花形状的宝灯,据说是用七宝琉璃做成的。不过姐姐,我的灯也不差,兔子灯不常见的。”
少年不服气:“我就比你低了一点点,要不是当时吹风,扰乱我的气息,我还能去更高的地方。”
他俩你来我往地斗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谢星摇本欲告辞,却又听见几道踏踏脚步。
完蛋。
“谢仙长!”
一个熊耳少女小跑而来,兴奋扬唇:“我听说了你们在九重琉璃塔里的故事……这是我摘的灯!”
然后又是好几个小妖和好几盏灯。
很不合时宜地,谢星摇想起雀知不久前的嘱托。
比起关心穆幽的下场,倒不如先想想他们自己的处境。解决九重琉璃塔一事,他们定会成为全城的焦点。
留在练武场的几人早早沦陷,天道好轮回,此时此刻,终于轮到她。
头疼。
如今看来,最好的办法只有全盘拒绝,至于理由——
对摘星节没兴趣?
不行。
自己身为人族,不想参加妖族的节日?
更不行。
要不就叛逆一回,把所有灯盏全都收下?
这就更离谱了,幽都明明白白有过规定,每人只能收下一盏灯。
……等等。
谢星摇眼睫倏动。
每人只能收下一盏灯。
只要她声称自己已经有了灯盏,不就可以名正言顺拒绝了吗。
至于那个送灯的对象——
谢星摇默默动了动指头,隐约之间,能感受到一根无形的绳索。
她和晏寒来临时结契,本就是为了解决今时今日的这种情况。
“不好意思。”
谢星摇思忖半晌,整理好思绪,颔首笑笑:“你们的灯都很好看,但我已经有结契对象,以及他送给我的灯盏了。”
几个小妖皆是一愣。
“仙长身上……的确有结契的气息。”
一个少年迟疑道:“但只是临时结契呀。”
“临时结契也是结契,我们早已互通心意。”
谢星摇毫无犹豫:“他比较害羞,不想结契太快,让师兄师姐发现。”
“是、是姐姐身边的那位晏公子吗?”
另一个姑娘皱了皱眉头:“他好凶。”
“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心地很好的!”
一个谎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谢星摇眼皮一跳,脱口而出:“我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真心,才格外喜欢他。”
她身边的女孩环顾四周:“可摘星节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为什么没有陪在谢仙长身边?还有那盏灯……晏公子送给谢仙长的,是什么样的灯呀?”
“他临时有事。”
谢星摇努力保持面上微笑:“所以你们还是先行离开吧。我的结契对象很爱吃醋,要是见到这么多人,说不定会不高兴。”
谢星摇脑子里嗡嗡作响:“至于他送我的灯,是——”
桃花梨子狐狸大圆球,点兵点将。
很好,大圆球。
谢星摇斩钉截铁:“是——”
“是莲花。”
毫无征兆的少年音。
谢星摇身子一僵。
熟悉的皂香越来越近,晏寒来声调冷淡:“她所言不假,我不喜见到太多人围着她。”
谢星摇:……
他他他究竟什么时候出现的。
为什么连这句话都听见了啊!
晏寒来觑她一眼,递来一个莲花形状的灯。
灯盏玲珑,花瓣薄如蝉翼,虽然拥有琉璃般澄澈晶莹的色泽,摸起来却是冰凉柔软,正散出淡淡微光,好似明月生晕。
他漫不经心地传音入密:[随手摘的。]
谢星摇:……
谢星摇:[哦。]
这只狐妖来者不善,更何况还拿了一盏格外精致的灯,几个少年少女面面相觑,很快告辞离开。
谢星摇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紧紧抱住怀里的灯盏,盯着自己足尖瞧。
于是从晏寒来的视角,只能见到一个鹌鹑般低着的脑袋。
他极轻笑了下:“我很害羞?”
……可恶。
谢星摇抿唇不语。
谢星摇眉心怦怦跳。
谢星摇尝试着开口,一本正经,没什么底气:“晏公子你懂的,形势所迫,只能胡编乱造。”
“嗯。”
他笑意更冷:“互通心意、一份真心、格外喜欢,谢姑娘胡编乱造的本事,一向极佳。”
好像……听他语气,有点儿不高兴。
她匆匆抬眼,与晏寒来飞快对视,却见他眸色深深,倏地弯了眉眼。
然后抬起左手,抚起她耳边一缕碎发。
这个动作毫无征兆,谢星摇来不及发问,对方已抢先传音:[他们在看。]
这个“他们”,应该是指方才离去的少年少女。
谢星摇不动声色地侧目,在远处一个拐角,果然见到几只小妖探头探脑的影子。
[既是做戏,不如演一出全套。]
晏寒来靠近一步,缓声道:[你说是不是?]
他们本就隔得近,晏寒来这样一上前,距离蓦地只剩下咫尺之遥。
少年颀长的身影将她牢牢罩住,谢星摇对上他双眼,心口重重一跳。
远处的烟火仍在继续,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连着一双凤眼也格外清晰,倒映出属于她的影子。
冰凉指尖撩着发丝,轻轻擦过耳廓。
谢星摇被冻得屏住呼吸。
晏寒来因她的动作懒声轻笑:“谢姑娘要想把戏做好,如今收了我的灯,便不应再与旁人生出瓜葛,接下他们的灯盏,是不是?”
谢星摇没说话。
他的尾音微微下压,带了蛊人心魄的哑。空气里的夜色仿佛变得浓稠又暧昧,明明是晚春之夜,却生出阵阵滚烫的暖热,熏得她心生恍惚。
她知道这是在做戏,但是……
谢星摇并不排斥这样的距离。
想到这些言语皆非事实,心口甚至变得空空落落,渐渐溢开抓心挠肺的痒。
如同在祈求更多。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
将他的原形抱在怀中抚摸的时候,被他用尾巴缠住侧腰的时候,见他停下摸她耳朵的时候。
《天途》里心狠手辣的反派也好,古怪孤僻又毒舌的少年也罢,都是晏寒来。
而她想和晏寒来更靠近一些。
一簇烟花自远空绽开,纷纷如雨下,她抱紧怀里的莲花灯,张了张口。
她声音小,被砰砰烟火全然笼罩,晏寒来看着她,唯独见到微微开合的双唇。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向不是多么纯粹的性子,见到谢星摇以后,似乎变得尤其别扭,许许多多的话,只能以玩笑的方式来说。
于是真心成了假意,即便是潜藏在心底、小心翼翼才能说出的言语,也成了一笑而过的闹剧。
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看不透。
又是一瞬花火。
繁灯如昼,照亮他身前少女黝黑的双瞳。谢星摇静静看着他,忽然扬唇一笑。
须臾间,晏寒来停下呼吸。
两人之间的结契绳陡然浮现,一边连着他脖颈,另一头,则是谢星摇纤细的食指。
如同一根无形的弦死死绷住,悬在他心口,倏地狠狠一颤,惹得心口震动。
——她抬起右手,拉了拉指上的绳索。
于是力道向下,迫使他喉结一动,仓促低头。
真与假的界限渐渐模糊。
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也更暗昧,满目昏暗夜色里,唯有谢星摇的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好似突然靠近的星星。
她踮起脚尖,气息温热,擦过他耳垂。
烟火的声响接连不断,晏寒来听清她的回应。
谢星摇说:“好,只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