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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京州离开超市,耳根子清净多了。
他的车就停在行政楼前面,李京州往那走,路上手机“嗡嗡”接连振动了四五下,他点开一看,全是同一个人的消息。
烦。
他摁灭屏幕,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手机,大步走到男生宿舍前。
这条道上就停了他那一辆车,他走过去刚想开门,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觉得不对劲……
一扭脸,好家伙。
几分钟前说自己有约的那女的,此时此刻正在马路牙子上坐着吃棒棒糖呢。
他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她悠悠看过来。
然后她仰起脸,冲他粲然一笑。
李京州没迟疑,二话不说拉门上车。
秦枝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他驾驶室旁边敲了敲车窗。
“咚咚咚……”
没人应。
反倒是突然“嗡”一声,引擎声响起来了,秦枝心一凛,接着走他车前,一屁股坐他车盖上。
“你他妈有病吧!”
李京州打开了车敞篷,冲秦枝一吼。
秦枝扭过脸看他:“你要是肯开窗户,我至于这样吗?”
她恰好是鼓着糖的那半边脸对准他,他冷声问:“开窗户干嘛?看你表演吃糖?”
秦枝一顿,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看着他笑:“没给你,你生气了?”
李京州目光很深,里边的内容一眼望不尽。
可秦枝知道他在生气。
很气的那种。
秦枝故作轻松:“我本来想回宿舍来着,但想起你还没有糖,我就过来了。”
她手撑在他车上,一直维持扭着身子的姿势,头发被风吹得乱飞,她并不去管,任由一股野生的张狂的美在晴天烈日下摇摇曳曳。
她说话也挺放飞自我:“说实话,我故意没给你的。”
“……”
“因为我看见你和王之娚在一起吃醋了。”
“你有完没完?”
李京州真服了。
刚才在超市见她没有作妖,还以为她昨天吃了闭门羹之后变乖了。
原来真性情只能被收敛,不能被改变。
她人前不拿他当回事,人后恨不得贴上来献殷勤。
别提多刻意。
“他们开我和褚唤的玩笑,你就不生气啊?”秦枝只顾着按自己的流程走,根本不管李京州什么态度。
李京州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垂着头,掀起眼皮看她。
风呼哧哧乱吹着,枯黄的树叶簌簌作响,秦枝在动态中取静,任凭长发乱飞,她只一动不动看着李京州,等着他的下文。
沉静却坚定的眼神,却并不温良,好似一只诡计多端的狐狸,只有伺机而动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李京州不想理会她这些小把戏,把车挂挡,下最后通牒:“你想赶着投胎我不拦你。”
说着真的踩了踩油门,“嗡”一声,秦枝尖叫着从他车上跳下来,喊:“李京州!你个疯子!”
“彼此彼此。”李京州见她失态,浅笑了一下。
秦枝刚才真被他吓到了,胸口一起一伏的,可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她强撑着,手伸袋子里,抓了把糖,往他车里一撒。
更吹落,星如雨。
李京州方向盘转到一半,定住了。
世界安静了,来不及反应,他被砸蒙了。
等他再回过神,只见秦枝笑得正欢:“给他们真知棒,给你巧克力。”
李京州紧抿着唇,眼底一片阴沉。
他习惯了把这种并不善意的表情挂在脸上。
李京州这种反应,秦枝料到了。
他不说话,她只好一直说一直说,像是在给他洗脑。
“你看,只有你是特别的。”
“他们都喜欢我,可我心里只有你,这下高兴了吧。”
“……”
一阵轮胎碾轧水泥地的摩擦声。
李京州并没等她说出第三句,猛打了一把方向盘,秦枝下意识往后躲,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把车轰地开走了。
“李京州,总有一天你求我上这辆车!”
开远之前,还听见夹杂在引擎声中的女生的怒吼。
李京州单手打了把方向盘,转过一道弯,余光瞥见了周围落的七七八八的巧克力。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李京州好像知道那帮男生的心情了。
但也只有一瞬间。
客观来说,她的确是个很有风情的小妞。
但因为年纪还小,性感的还不彻底,正因如此,她的娇媚并不风尘俗气,甚至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纯。
这种又纯又欲的感觉,很吸引男人,可对李京州来说,不管用。
没有爱过人,却见过别人相爱,知道爱人是什么样的。
总之不是她那样。
她口口声声想和他谈风月,眼里却只有野望,没有星光。
她把他当什么?
一次挑战,一个证明,还是一只猎物?
李京州甩了甩头,不愿再想下去。
无论她把他当什么。
他对她的态度都不会变。
甲乙丙丁罢了。
车子在大道上疾驰,背着太阳,一路朝北。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来电。
李京州想了想,接了起来。
“阿澄,今晚奶奶生日,你都不回来吗?”
李京州顿了一秒。
这才想起老太太的寿宴就在今晚,想必刚才那些电话也都是叫他回家给老太太过寿的。
他对那个家早就没有一丁点眷恋了,上次继母生日宴之后,他更是放话再也不踏进李家半步。
但凭心而论,老太太对他还算可以。
念及此,李京州打了个弯,朝老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枝去操场跑了四圈。
她速度不快,但从迈步开始,就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减速。
跑完之后浑身是汗,她大口喘气,酣畅淋漓,烦躁感随着汗液被蒸发了小半,心里好受多了。
以往每次体测她都要装肚子疼,被李京州一气,倒把运动潜能激发了。
秦枝只能自嘲一笑。
走出操场,她点了根烟抽,原本打算吃个饭再回家。
结果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见王之娚了。
她胃口全无,干脆晃荡着到学校南门坐地铁。
其实她刚才去堵李京州,是忽然幼稚起来,想给王之娚一个出其不意的大招,但没想到李京州落单了,没和那群人一起吃。
她刚才有点失控,因为想起很多从前的小事。
她的低血糖,提醒着她曾经因为肥胖所遭受的折辱,而这份屈辱大部分还都是王之娚给的。
一开始王之娚看不上她,只是因为她的外表,后来李京州出现了,王之娚更是找到了合理欺凌她的借口。
王之娚这个人太复杂。
从少女时期起,她的坏,就有太多成人的影子。那么圆滑,那么世故,不像是一个孩子身上会出现的。
秦枝不止一次想过,王之娚的原生家庭是怎样的?
从初中开始,她的吃穿用度都是班里最好的,在很多人送礼物还送卡片的年纪,王之娚就开始送香奈儿一整个系列所有色号的口红了。
这样的人应该是被富养长大的吧。
但不一定受宠爱。
因为被父母娇养长大的孩子,又能有多少心机呢?
王之娚不一样。
她擅长看人眼色,小心思很多,做什么都带有目的。
一个把笑容当工具的人,是真的幸福吗?
秦枝不愿再想了。
巴掌捱在脸上,她难道还要考虑打的人是不是有苦衷吗?
回到家之后,她先泡了个澡。
之前十一小长假出去拍的照片,她还剩一部分没有修,这都拖到月底了,趁着有空,她打开电脑把那些照片修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直到暮色苍茫,天色灰蓝,一轮弯月挂在对面建筑物的腰侧。
秦枝一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她到楼下超市买了些菜,花了一个小时,给自己炒了两个菜,又炖了一锅鱼汤。
正吃得起劲,听到有人拍门。
她走到门口显示器一看,居然是李京州。
她打开门,他忽然倒在她身上。
一股酒气。
这才几点?他就喝的烂醉如泥?
秦枝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他从身上推开那么一点点:“喂,你喝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这话刚落,他倏地猛抬头,警惕看着她。
秦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咯噔。
他就一味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搞得秦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就当她迟疑的时候。
他忽然往前扑来,又倒在她身上了。
秦枝往后绊了一跤,蝴蝶骨磕在了门框上,疼得她后背一紧。
她喊了他几声。
他大概是真喝大了,聋了似的,连哼一声都不会。
她无奈,只好去摸他的房卡。
她的左手刚碰上他裤子口袋,动还没动一下呢,人家这次反应倒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掰。
啊!疼疼疼!
秦枝忍不住尖叫!
秦枝疼得身子都往左边躬了起来,咬牙骂他:“你混蛋!我就是拿房卡!”
喝醉了都要防着她。
不是混蛋是什么?
或许是秦枝叫得太过惨烈。
李京州反应了过来,很快把她丢开。
秦枝揉着手腕,疼得鼻尖冒汗。
面前的男人却甩了甩头,转身到自己门口,把手放在门上摁了一下,指纹识别,门响了一声,便打开了。
秦枝一头问号。
敢情把她使唤了一遍,到头来自己进家睡大觉去了?
她朝李京州走过去:“喂,你……啊!!”
秦枝尖叫着后退了一步。
在李京州突然摔在地上的那一刻。
刚才看他走那几步,还以为他挺稳健。
可惜,醉鬼就是醉鬼。
秦枝借机报复,朝他大腿那踹了两脚,才把他拖进屋里。
李京州身高足有一八七,秦枝比他矮了二十公分,又瘦又缺乏运动,把他拖进客厅之后,累得直喘气。
他这一户比秦枝住得那户要大很多。
光房间就有好几间,秦枝不知道哪间房是他的,只好先让他歇在客厅毯子上,随后去找他的卧室。
这屋子的装修风格和秦枝想象的差不多,大理石地板,黑灰色家具,冷感很重,虽然沉暗但却很有格调。
然而当秦枝推开李京州的卧室房门,却小小的惊诧了一下。
这房子的卧室不止一间,但秦枝还是瞬间判断出李京州住得是哪一间。
因为只有那一间屋的装修不一样,从地板到家具,全都是木质铺设,整体风格暖色系为主,偏温馨。
秦枝默了默,莫名其妙就叹了一口气。
她打算把李京州拖到床上来。
走到客厅,步子一顿——这人正抱着垃圾桶狂吐呢。
秦枝摇摇头走到他面前:“我说你心里还挺有数的,没吐地毯上。”
李京州仰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又弯腰呕吐起来。
秦枝打算到冰箱里给他拿瓶水。
他家的冰箱是双开门的内嵌式冰箱,容量很大,本来以为打开会是满满当当的食物,结果里面除了酒还是酒。
秦枝无奈,只好接了杯自来水给他。
李京州漱了口,秦枝连哄带骗,连拉带拽,把他拖到床边。
又用力把他扶起来,他站不直,她和他一起颤颤巍巍左晃右晃,尝试站了几次,最后硌在了床沿,她往里一用力,让他摔在了床上。
她紧接着也摔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心跳声很快很重,响在耳边,混着酒气,有一种荷尔蒙满满的凌乱感。她粗喘着从他身上起来的那刻,不由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刚和他做了什么荒唐事。
秦枝站起来,离他远远的。
靠在墙上平复心跳。
没一会,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折腾了这么久,他仰头躺在床上睡着了。
秦枝打算离开。
却无意间注意到他床头矮柜上的合照。
照片里,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和一个男孩对着镜头大笑,女人浅浅的皱纹和男孩露出的豁牙,让画面平添了几分温馨生动。
秦枝到矮柜前,蹲下细看,才发现照片最下面还有字,写着“阿澄七周岁生日快乐”。
而当她拿起相框的那刻,看到了原本放在相框后面的药盒。
帕罗西汀,艾地苯醌片,曲唑酮片……
秦枝打开手机搜索这些名称。
外面夜深了。
有人睡熟了,可有人才刚刚开始失眠。
作者有话说:
“更吹落,星如雨”——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真性情只能被收敛,不能被改变。——出自网络。
李京州:无论她把他当什么,他对她的态度都不会变。
几章之后:唉呀妈呀,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