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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凤八年,二月末,无风,干冷。
会试这天,贡院门大开,兵卫整齐的分立于贡院门口。
但凡进入其内的考生皆要进行严苛检查,无夹带方能放行进入龙门。
金凤朝的科举考试与Z国古代大同小异。
由礼部主持,女皇亲自任命主副监考官,搜身、排号等前期准备检查乃协同监考的翰林亲力亲为!!。
朝廷对科举考试尤为重视,作弊等行为将受到严厉惩罚。所有学子进入龙门前,一应物品,自带干粮皆需一一查探。
柳长宁赶到贡院门口的时候,大部分考生已入得院内。
贾子云在贡院门前来回踱步,见她匆匆赶到,脸上焦急之色这才褪去大半。
她擦了把头上湿汗,嗔怪道:“小祖宗,你可算来了。再晚上小半个时辰,龙门怕是得关闭。唉?我说今日此等大事,你竟一丝焦急之色也无?”
柳长宁抬眸,疏淡的杏眸软了几分,安抚道:“左右只有三天,所考皆是往日所学,子云且安心便是。”
被她冷冰冰安慰了一通,贾子云眼底含着丝笑,心中焦虑倒是褪去一二。
她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柳长宁,拍着她的肩膀,笑道:“行行行,有你柳解元一句安慰,为姐定正常发挥。这个包袱你拿着,阿弟为你准备了一大包干粮。”
“阿弟?”柳长宁侧头,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师弟到了京城?”
贾子云将手中的包裹塞入她怀中,一脸吃味:“是是是,五日前与爹亲一并到的上京。老太爷八十岁生辰,阿弟当年养在老太爷膝下,如今他老人家整寿,如何也应回来祝寿才是。赶紧收下,阿弟舟车劳顿,已是劳累,但为了为你我做糕点,在府中大厨房熬了整整三日。”
柳长宁眉目微蹙,她包裹里准备了干粮。且考试这几日并不宜多吃。
干粮太多吃不完,便是浪费。可小师弟一片好心,拒绝并不妥当。
她抬眸,扫了一眼四周。
街口巷道跪着一满头白发的乞丐,她将之前备好的干粮拿出。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食物塞入他的怀中。
乞丐千恩万谢,抬头时,便见那神仙似的女君定在原地。
她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状元楼上,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的勾出一个笑,如雪山之巅上的冰莲绽放,冰雪消融。
乞丐愣了愣,手中的破碗落于地上,碎了一地。他手忙脚乱的低头。
再抬头之时,那白衣胜雪的女子却已消失无踪。
状元楼,二楼雅间。
裴元绍“啪”的一声将木窗紧紧合上,他一手捂住胸口,圆润的耳垂染了丝浅红,蔓延至耳根。
方才那人突然抬头,是何等意思?莫非看见他在此处?
长帝卿蹙眉,忽略心头如鼓点乱跳的心脏,好半晌。
无人的雅间传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声。
柳苍云莫不是以为他此番前来,是特意看她?
呵!哪儿来的脸面。
他只不过……近些时日口味清淡,想品一品状元楼名菜清炖金钩翅——
金凤朝的会试分三场,统共九天。考生先一日入得考场,后一日交卷,中途不可擅自离开考棚,吃住俱在考棚之内。
柳长宁与贾子云坠在入场考生最后,待监考官检查完一应吃食儿物品,这才领着编号,进入贡院。
贡院内重兵把守,考生入考场后便不可随意张望。
穿过贡院前门,入眼是一排排木板搭建的木板房。
木板房之间有一条细长的甬道间隔,以防止考生作弊夹带。
柳长宁按编号进入考棚后,跟在他身后的监考官将木门落锁。此乃“锁院试贡”。
柳长宁之前一路考过院试、乡试。对科考一应流程尚算熟悉。
往后九日吃喝拉撒,便得待在这间考棚内。
木板搭建的考棚位置并不大,只能容一人坐在木桌前,走动空间全无。
困倦休息时,只能躺在木桌上将就几晚,正因为环境恶劣,很多学子走出贡院时,可脱下一层皮相。
金凤朝的会试流程与z国古代科举考试大体一致,但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仍旧存在差异。
科举考试的考题不是一科一考,而起开考之时,三科考题便全部发下。
考生需在第九日,将考卷答完,按秩序走出贡院。中途不可离开考棚一步,吃饭、喝水,便溺悉数在棚内进行,和蹲牢房无差。
考卷发下来的时候,柳长宁正在研墨。
她从木门缝隙接过考题,粗略的翻了一遍三科内容,脸上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
第一科为经义四道,第二卷为试经史。前两科所考内容皆是她前些时日划来的重点。
最后一科考题,今年与往年有些区别。主考策论。策论所考范畴乃时务策。
相对往年试题,这第三科的试题难度显是加大不少,出题之人着重在对学子学以致用能力的检验之上。
柳长宁眸中划过一抹兴味儿,拿起狼毫笔,展卷做答。
字迹洋洋洒洒,下笔无丝毫停滞。
天黑之前,三科墨卷已全部书写完毕。
她揉了揉手腕,抬眸看向屋外渐黑的天色,伸手欲将包裹内分得的蜡烛拿出来。
忽然神色一凛,耳朵尖动了动。
反应灵敏的侧身,无奈考棚位置窄小,行为活动不便,她虽即时躲闪,可右侧胳膊依旧被前方门缝内吹射而入的银针刺中。
银针没入棉衫之内,胳膊处只有细微的麻痒。倘若不仔细,丝毫发觉不出身体异样。
她眯着眼,两指并拢,拔出胳膊上的细针。
杏眸内厉色一闪而逝。
金凤朝的科举考试极为严格,为了防止作弊,相邻考棚之间有一个细长的甬道。
隔壁考间的人,想要将银针刺入她的棚舍内,只有一种办法,江湖传说的吹针。
柳长宁点燃蜡烛,将银针放于火苗之上,半刻钟不到,银针针头变成黑色。
她此刻身体并无不适,除了脑中昏昏欲睡,无半分中毒症状。
倘若猜测不假,有人不是谋财害命,却是想断她仕途之路!
银针带毒,这毒却只令她头脑昏沉。她连上报监考官,到最后也不会有好结果。
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不能但凭一枚银针,终止考试。
且暗算之人既然能分在她考棚隔间,这监考官中必有接应之人。
出手之人是料定了她不敢将此事说出来!
柳长宁冷着脸,脑海中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把银针夹在考卷之内。
熄灭蜡烛,趴在木桌上安然睡去——
柳冬抖着手,吹针吹入隔壁侧间。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手中细长的吹筒从中间折断,将兔毛按上前端,放入笔筒,乍眼一看便是一根宣笔无疑。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仔细的将手指擦拭干净。
方才手指碰过银针,银针之上抹有烈性迷药,没入肌肤之内,可昏昏欲睡九日。
定远侯夫郎特意交待,迷药烈性,触之需万分谨慎。是以她此刻不敢马虎。
尽管手依旧颤抖,柳冬心底却格外兴奋。因了做完此事,定远侯夫郎,亲口允诺此番科举考试之后,为她柳家添置一座宅院,并许她五万两银票。
她虽如今已是举人身份,攀上定远侯府这根高枝。可因为出身贫寒,想要在金陵城寸土寸金之地购置上一座宅院,便是难上加难。
前些时日,西樵村雪灾严重,庄稼地寸草不生。她母亲携父亲、幼弟前来金陵城投靠于她。一家四口人,俱住在她租赁的屋舍内。
只有一间屋舍,隔成两间,四人共住。
这些天,她心中的火气蹭蹭的往外冒。旁的学子在安心备考,只有她每日备受煎熬。
好在帮定远侯夫郎做好此事,即使此番科考名落孙山。凭着定远侯府赠予的几分恩情,她也能在京城谋得一官半职,往后锦绣前程,无可估量。
柳冬这边厢正暗自兴奋,却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一家人好运走到尽头。
――
贡院,明远楼。
今年主考官乃女皇钦定,由文渊阁大学士,杨阁老主考。
其余协同阅卷之人皆为翰林院学士。
监考官员每半个时辰前来汇报一次考生情况。
杨阁老坐在上首,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瞪直了眼气道:“她还在睡?”
前来汇报的监考官员点头,吓得缩了缩脖子。
杨阁老显是气的不轻,她一掌拍在紫檀木桌案上。
恨铁不成钢道:“此女……此女!是要气死老妇啊!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之能,而今却……。考场之内,睡了整整八日,明日便是交卷之期,她想交上白卷,名落孙山!急死老妇也……”
杨阁老自那日见了柳苍云所写《法华经》,惊为天人。
此番女皇认命她为主考官,便欣然应允。倘若能第一时间阅览到柳苍云文章,此番劳累阅卷也值当了。
文人惺惺相惜,杨阁老尤甚。
可……那人却在考场睡了足足八日!
想要写出锦绣文章,比登天还难!
――
科举考试第九日。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倒春寒的季节,凉风一过,冷的直打哆嗦。
贡院内学子们缩着脖子,一脸菜色交卷,鱼贯退出考场。
柳长宁坠在人群最后,倘若不是监考官实在看不下去,将她喊醒,她许是还能继续睡。
走至明远楼入口之时,她约莫觉得有人再瞪她?侧头,没能看见内杨阁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她佯装困倦,耸拉着眼皮往外走。行走间歪歪扭扭,一副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模样。
旁人见她如此疲惫,不由多看几眼。
那迷香的药效已褪去一半,可做戏做倒底,既然有人敢暗算她,她便也不是忍气吞声之人。
只要墨卷呈上,那枚银针与她此时考场表现,主考官左右联想,定会生疑。
有人胆敢在科举考试中对她下手,挑战的是科举的公正公平,王侯将相她也得让他还回来!
柳长宁眼底滑过一抹冷笑,摇摇晃晃的从贡院门口走出。
“阿姐,师姐如何还没有出来?所有考生皆从龙门走出,唯有师姐一人不见人影……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一身浅黄白底锦缎的蒙面男子拉着将将从贡院走出来的女君嗔怪道。
他语气温婉,虽蒙着面,可身段站姿皆是上乘。
一看便知家教极好。
贾子云揉了揉略显疲惫的额头,宠溺道:“好弟弟,绕了姐姐,为姐被你摇晃的头晕。”
蒙面男子撇嘴,眸光随意一瞟,身子忽的站直,他抬手指着贡院门口的方向。
激动道:“长宁姐!”
说完松开自家姐姐的手,抬脚便要迎了上去。
贡院门口白衣胜雪的女子身子摇摇欲坠,她似乎极为疲惫,跨出龙门,便直愣愣扑向地面。
贾子爵惊呼一声向前飞奔。
却不料,一卷风从他身后擦肩而过。
有一人影飞快接住即将坠地的白衣女子,尔后如一条残影一般迅速的消失在闹哄哄的贡院门前。
他的速度极快,脚下生风,令人咋舌。
待众人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见一片残影,连那人是男是女尚且未知。
“那是寒门第一人柳苍云?”
“她方才可是要晕倒?”
“啧啧啧……听说她在考场整整睡了八日!”
“真的假的?方才看她晕倒,她可是在考场突生重疾!”
“谁知道呢!”“”
……
众考生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只周怀瑾冲着身侧的柳冬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
贾子爵惊骇的看向自家姐姐,却见她上前两步,拉着他的手碗,冲着他摇摇头。
他眼神暗淡,垂着头随着姐姐走回不远处停靠马车边。
――
裴元绍抱着怀中人,快速钻入巷口车架内。
“回府!快!”
他双目赤红,低吼道,薄唇微微发抖。
低头,怀中的女子面色苍白,无丝毫生气。
他一只手颤巍巍的探向她的鼻息,鼻中有气儿,呼吸匀称。
眼眶中的血丝缓缓消退,脸上的担忧却丁点儿未消。
马车沿着青石铺就的大街,穿行而过,向明德长帝卿府驶去。
车轮咕噜噜响,在喧嚣的金陵城街主道上,拖曳出两条长长的车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