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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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人逆着光,头发被余晖染成金色,若不是离得近,梁今若几乎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配上眉眼,竟然有些意外的少年气。

梁今若伸出来一只手。

“另一只手。”

“就一只。”

周疏行垂眼,原本纤白的手这会儿变成黄木色,和手腕处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梁今若自己也发现了,之前太沉着雕刻,现在看秀气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她握了握手,听见周疏行轻叹了口气。

然后起身离开了。

梁今若狐疑,这男人该不会嫌弃吧,要是他敢露出来一点嫌弃的表情,假期后直接民政局见。

多少亿都没用!

她又丧下脸,自己的手现在也太难看了。

片刻后,周疏行归来,抓住梁今若的手,湿凉的水意从手上传来,她才发现他是去水池了。

木色难以擦除,只清理表面。

梁今若手里干净许多,又缩回背后,理所应当地伸出另一只手:“这只。”

周疏行抬眸看了她一眼。

等两只手都清爽之后,梁今若又催他:“你先走。”

周疏行不疾不徐道:“我来了,就不会走。”

梁今若的木雕还差一些就要完成,眼见着距离成功只剩一步,不可能放弃。

“先去吃饭。”他说。

梁今若确实有点饿了,抿了抿嘴巴,干脆把木雕和刻刀放回了屋子里的桌上。

临走前,周疏行又带她去洗脸洗手。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她手上的东西。

陈老爷子的宅子这里,廊檐下便有一个露天水池,她甚少这么翻来覆去洗自己的手。

还是被周疏行。

画画沾染上颜料,也莫过于此。

但那都是自己动手。

看着掌心里的两只手重新变为葱白色,周疏行略蹙的眉眼也无意间舒展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梁今若问:“陈澄说的?还是许乘月告诉你的?”

周疏行漫不经心:“两个都说了。”

梁今若:“……”

这两人是叛徒吧。

殊不知许乘月现在也有点沮丧,和陈澄坐在广和馆里,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谢朝笙的衣服。

她甩锅陈澄:“你怎么今天不关门!”

陈澄不背锅:“明明是你自己过来被看到了。”

许乘月叹气。

梁昭昭,我救不了你了-

梁今若中午那顿饭是和陈老爷子吃的,他吃得比较素,她忙了将近一整天,现在是真饿了。

周疏行选的是家私房菜。

梁今若吃饱喝足,差点打了个嗝,还好多年来的名媛修养,忍住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她又开始操心木雕了。

梁今若偷瞄周疏行两眼。

周疏行不为所动,也不主动开口。

梁今若实在没办法,“周疏行,你先回去呗。”

周疏行望过去,“不急,我们可以先说说你不在市区里玩,却在市区里出现的事。”

“……”

梁今若轻咳,脚尖动了动:“白天玩完了,就回来了。”

周疏行嗯了一声。

梁今若知道他没信,忽然想到自己是为了送他生日礼物的,为什么要心虚,应该占据制高点才对。

“回来和陈老爷子学雕刻?”周疏行徐徐开口。

“怎么,不行啊,陈爷爷说我很有天赋。”梁今若抬起下巴,“我就是下一个陈爷爷。”

“……”

虽然习惯她的自信,但周疏行还是被后一句震到。

梁今若也觉得吹过头了,有点羞耻,耳根逐渐变红,垂下眼睑,“原话不是这个……但也差不多吧……”

她从傍晚的小花猫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奶猫。

周疏行莞尔,唇角一弯。

“走了。”他起身,梁今若抬头,听见男人清越的嗓音:“回家。”

梁今若拒绝:“你自己回家吧。”

“你可以明天继续。”

“就要今天。”

梁今若这会儿发挥了自己平时的作劲。

她知道周疏行这么聪明,一定是猜到了她的目的,但是故意没有说出来而已。

不过,只要没看到具体内容,和最后的成品模样,她都觉得还在惊喜之内。

梁今若换了个主意,“带回星麓洲去。”

周疏行半晌答应她,“好。”

梁今若满意地和他一起上车,终于有空打开手机,看到了许乘月和陈澄发来的消息。

许乘月:【任务失败。】

陈澄:【我觉得周疏行不会对你怎么样。】

梁今若没回复。

现在这么温柔,有求必应。

晚上回家后,她觉得自己可能要遭殃。

这不应该,自己为了他的生日这么努力。

梁今若怕自己多说被周疏行套出去话,上车后就没搭理周疏行,靠在椅背上。

他身上的木质香与陈老爷子院子里的木头香差别很大。

好似带了静神的作用。

奇怪。

梁今若胡思乱想着,白日里的忙碌让她身心都疲惫,现在一放松下来,慢慢闭上了眼。

几乎是同时,周疏行侧过脸。

梁今若歪着头睡正香,白净的脸上已经毫无之前脏兮兮的模样,唇瓣微张呼吸。

他垂目看向她的手,伸手过去。

柔软无骨的手在自己掌心里实在太小,周疏行按揉了两下,望向那张脸。

梁今若睡梦中也察觉到舒适。

周疏行再度垂目-

大约是累的,到陈老爷子的宅子时,梁今若没醒。

周疏行独自一人进了屋子,这里的摆设他皆熟悉,一眼便认出来桌上那块木片是梁今若的作品。

巴掌大小,边角圆润。

也不知她打磨了多久。

周疏行垂目,看向一旁的两把刻刀。

梁今若这一觉睡得安稳,再次睁眼时,眼前是男人优越的鼻梁,以及长长的睫毛。

她还没清醒,被吻得迷迷糊糊。

如同花丛中沾着露水的蔷薇,唇色艳于往常,无论是开是合,都在他的掌控中。

梁今若朦胧中对上周疏行墨黑幽沉的眸子,未看清便被挑起,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下。

“昭昭。”

梁今若听见他叫自己,呜咽了两下,被亲得发软。

周疏行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眸,伸手捏了捏她白净的鼻子,忽然笑了一声。

晚间时见她,她的脸颊被她自己挠出红印,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又恢复娇气模样。

梁今若迷茫地被他抱着洗漱,回床上后,自个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继续睡。

等一觉醒来,眼前漆黑,她猛地清醒。

她的木雕呢?

她怎么在睡觉?

梁今若摸了摸自己是在床上,一定是回了星麓洲,她想动,腰间却被紧紧箍住。

“周疏行。”她推了推他胸膛。

“睡觉。”周疏行声音不稳。

梁今若哪里睡得着,“不是说好去陈爷爷那里吗?怎么回来了?现在几点了?”

周疏行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去过了。”

梁今若:“?”

哄她呢?

“那东西呢?”她不死心。

“你包里。”周疏行答。

说得像模像样,梁今若差点就信了。

头顶大手摸了摸她脑袋,温声:“睡吧。”

梁今若仰倒,是被自己气的。

也被周疏行气的。

半天后,她终于接受自己可能已经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事实,躺回了床上,锤了下身边的男人。

一定是故意的。

梁今若这会儿没有睡意,转身趴着,往他那边摸,终于摸到他的脸和下颌线,还有喉结。

“周疏行。”

“嗯?”

喉结在她的指腹下滚了滚。

“生日快乐。”梁今若凑近,没听见回应,知道他醒着,“你听到了没有,睡什么睡。”

“你不睡?”周疏行忽然问。

梁今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翻了个身,眼前有阴影落下。

之前放过她,现在她自己作上门,周疏行撑在她身侧,梁今若脑袋还有点懵。

吻已经落了下来。

之前迷迷糊糊被亲的印象忽然浮上心头,原来不是做梦,就是他当时在亲她。

趁她睡着时!

不过,梁今若半推半就从了他,只不过她今天没什么力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疏行良心发现,竟然没让她动-

次日清晨,梁今若醒得很早。

也许是昨晚两次都睡得很足的缘故。

梁今若稍稍侧过脸,就看见周疏行的下巴,她作怪地伸手挠了挠,偷偷摸摸要下床。

才七点。

她还有机会呢。

不过,才动了下腰,她就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因为昨晚周疏行折腾她好几回,虽然她没动,但现在也累。

梁今若翻身趴着。

她摸到周疏行的右耳朵,指腹明显捏到耳骨上耳洞长实的一点小小的硬块。

梁今若凑到他耳边,胡扯:“周疏行,我告诉你,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的陈爷爷说,连刀都没有碰过的女孩子,为你雕刻平安符,你要永远对她好。”

“嗯,有什么送什么。”

她说完,冷不丁见身下的男人睁开了眼。

梁今若吓一跳。

周疏行看着她清润的眼眸,“陈爷爷说?”

略停顿,清晨微哑的嗓音继续:“有什么送什么?”

梁今若有点被抓包的羞恼,不过还是理直气壮道:“是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周疏行重新闭上眼,“你自己说的吧。”

这话听起来就很有问题。

她碰过的刀多了去了。

梁今若又捏他耳骨,“别以为今天你生日,我就放过你,小心你的生日礼物没了。”

周疏行没再回应。

梁今若:“吱声。”

男人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梁今若满意了。

她不太想继续睡,慢吞吞地下床,打算去继续完成自己的木雕,今天怎么也得完成。

梁今若洗漱后下了楼,看到茶几上自己的包。

她去找手机,在隔层里看见一方金黄色的木片,两指捏了出来,上面刻着线条。

正面是一头狼,和圆月。

背面是小篆的平安二字。

两个对角是老爷子教她打的孔。

梁今若摸了摸刻痕,记忆混乱,她怎么感觉自己昨天只刻了那头小狼……

难道自己昨天其实已经完成了?

圆月就是一个圆圈,她一定当时就刻完了吧。

就是这月亮的大小和自己想象的有那么一点点区别。

梁今若又重新上了楼,在衣帽间里翻翻,没找到平安符专用流苏,最后从胸针上扒拉下来一款短流苏。

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就是闪了一点。

梁今若端详片刻,从衣帽间里出来,看见周疏行正在换衣服,她递过去。

“周疏行,你要记得我早上跟你说的陈爷爷说的话。”

“下次见了陈老,我会问问。”周疏行停下动作,“为什么会想起来送这个?”

“你管我怎么想的。”梁今若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很漂亮。”

“嗯。”周疏行面色不改。

“我一天就完成了。”梁今若说。

周疏行接过平安符,眸色晦暗:“真厉害。”

“真的?”

“比我雕得好。”

梁今若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真诚。

周疏行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没骗你。”

梁今若才不信。

周疏行握住那块小小的平安符,掌心仿佛在发烫,灼烧他的手。

如同荒草原着了火,一路蔓延至心脏。

梁今若看他进了衣帽间,纳闷:“你今天还要上班?”

“不用。”

不多时,男人自里走出,与她四目相对,“昭昭,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略顿,声音微沉:“和你母亲有关。”

梁今若心脏跳动漏了拍-

她见到张慧是在公安局里。

梁今若没想到竟然在这还见到了已经十几天没见到的苏特助,苏特助问好:“太太。”

他偷偷瞄,表情好冷。

梁今若心不在焉地点头。

在家里时她便听周疏行大概说了下张慧的所作所为,她的情绪早在路上就已经收拾好。

可到了这里,她还是冷静不下来。

周疏行瞥一眼苏特助,苏特助立刻小声道:“昨天下午张慧便交代了,和我汇报的是一样的。”

他略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让梁今若也能听见:“伤害孕妇是犯罪行为,她会被判刑。”

“多少年?”梁今若抿紧唇。

“暂时还不清楚。”苏特助道。

梁今若看向周疏行:“现在能见她吗?”

周疏行颔首。

梁今若一直在想,张慧这么恶毒,面由心生,肯定也从脸上看得出来。

见到张慧的一刹那,她怔了怔,对方普通到在路上看见,她也不会投去目光。

然而就是这个人,对自己母亲下手。

梁今若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淡定,她压根忘了这个人是当初见过的护士长。

张慧却记得她。

因为那一面是旧事重提的开始。

梁今若坐在她对面,抿唇看着她,手心握紧。

张慧被她冷漠的眼神看得心慌,然而躲闪着往旁边看,那边的男人更可怕。

安静许久后,梁今若开口:“多少钱。”

张慧有一瞬间的茫然。

梁今若猛地扬声:“我问你多少钱!”

张慧嗫喏道:“二、二十万。”

梁今若觉得可笑。

“你没钱就可以杀人?”

“我没杀人!”

“孕妇稍有不慎就会一尸两命,你敢说你不知道?”梁今若质问。

她妈妈幸运,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梁今若掌心指甲掐进肉里也仿若未觉,看着对面瑟缩的一张脸,恨不得冲进去杀了她。

她蓦地站起来,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我们走吧。”

周疏行忽然捉住她的手腕,沉声:“松手。”

梁今若垂下眼睑,睫毛颤动不停,被他钳制着松开五指,掌心月牙印里渗出血渍。

“不疼。”她别开脸。

周疏行皱眉,她平时有点印子就娇得不得了,他定眼落在她唇上,指腹摸了摸。

梁今若下意识嘶了声。

周疏行嗓音微凉:“这也不疼?”

梁今若避开这个话题,“那方兰如……”

话还没说完,门口被拍响。

梁今若顺势看过去,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很急躁地想要进来,然后被拉开。

周疏行侧目,“他叫江辰。”

“他就是江辰?”梁今若转向张慧,知道她收钱是为了给她儿子江辰换肾治病,她没好脸色。

张慧触及到她的冷眼,心下一跳:“和他没关系!不关他的事!”

无关?

他无关,那谁有关?

难不成还是自己妈妈最有关吗?

“和他无关,凭你说吗?”

梁今若的声音里沁了冰,在张慧的耳边炸开:“难道和我刚出生就没活下来的弟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