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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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三支队伍积分相同,晋级要算小分,钱塘输苏州、赢广东的分差都很微弱,而广东大比分战胜苏州,所以广东队仍旧是小组第一,钱塘第二,半决赛要打另一组的第一名北京队。

“这是真凶多吉少了。”刘坤唉声叹气,“北京队是真的强。”

王侃哈哈笑:“明天的比赛明天再说,今天先别想啦!”

徐涛招呼大家:“来来来,我们拍个合影,就当欢迎小赵入队,小赵绝对是我们获胜的大功臣!”

赵醒归已经缓过来了,坐着轮椅和队友们待成一排,徐涛和队医站在他们身后,残联有负责宣传工作的小姐姐带着单反相机,整场比赛都在拍照,先给钱塘队拍过集体照,又看看边上一大堆亲友啦啦队,说:“不如大家一起拍吧!挤一挤,把那横幅也拉上!”

彭凯文已经把横幅解下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赵醒归的同班同学们在地板上盘腿坐成一排,坐轮椅的队员们在他们身后,有人抱小孩,有人拉横幅,后面再挤挤挨挨站上一堆人,向剑肩扛班旗,傻笑着站在最边上。

家属们都在,还有残联的工作人员和邹小琼等人,足有七十多个,其中二十多人是为赵醒归而来。

卓蕴就在赵醒归身后,弯腰抱着他的脖子,与他脸贴脸看向镜头。

小姐姐喊:“我要拍喽!一,二,三,赢啦!”

“耶!”大家比V的比V,比心的比心,一个个都笑得无比灿烂。

拍完照,所有人准备离开篮球馆,季飞翔问徐涛:“老徐,今晚没有庆功宴吗?”

“屁的庆功宴!”徐涛瞪他,“你买单我买单?还是让残联买单?”

季飞翔撇嘴:“赢得这么辛苦,连顿饭都没得吃。”

徐涛给了他一个爆栗:“你要是明天能赢北京队,进决赛!我一定请你们搓一顿。”

刘坤呵呵笑:“教练你咋不让我们拿冠军呢?”

赵伟伦走到徐涛面前,说:“徐教练,等这次邀请赛结束,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再包个车去梧城,找个环境好的酒店住一晚,就当团建。”

徐涛还在发愣,季飞翔和刘坤已经叫起来:“谢谢赵叔!”

他俩想去找赵醒归,发现赵醒归在和一个高个子男生道别。

胡君杰刚和赵醒归聊过几句,见有人来找他,最后伸出拳头:“小乌龟,那我走了,下次一起玩。”

赵醒归与他碰拳:“嗯,拜拜,微信联系。”

季飞翔和刘坤对视一眼,见胡君杰走了,季飞翔问:“小赵,你外号叫小乌龟吗?”

赵醒归说:“对,有些朋友喜欢叫我小乌龟。”

刘坤想不通:“乌龟不是王八吗?你不生气啊?”

“干吗要生气?”赵醒归笑,“小乌龟多可爱,我家里还养着一只呢。”

季飞翔立马把这事儿告诉给篮球队的队友们,说原来酷酷的小赵同学有个超可爱的外号叫“小乌龟”!赵醒归叹气,心想,以后大概没人会再叫他小赵了。

另一边,卓蕴在和苏漫琴、彭凯文道别,苏漫琴肯定没有别离的忧伤,因为她将在八月和卓蕴一起去纽约,只有彭凯文在舍不得。

无奈,他向来学习不好,考上本科都已是拼命,实在不想再继续读书,打算回家去继承老彭的家产。

没多久,大家都散了,赵醒归和卓蕴也准备回家。

与北京队的比赛第二天下午进行,赵醒归觉得自己休息一晚,体力恢复后还能再战一场,当晚就和卓蕴一起住在紫柳郡。

回家的车上,他摊开手掌给卓蕴看,这场比赛打得太激烈,他划轮椅时有些没轻没重,手掌磨破了几个血口子。

卓蕴光看着就觉得疼,抓住他的手问:“怎么会这样的?”

赵醒归说:“比赛用的轮椅没刹车,急停都要用手搓。”

卓蕴好心疼:“那明天怎么办?都这样了,明天再打一场你不得疼死啊?”

“没事,涂点药就行。”赵醒归说,“其实这算好的,我练得少,手没怎么破过。你是没看到侃哥他们的手,全是老茧和伤疤,都是平时训练磨出来的。他们训练时要坐轮椅在体育馆跑圈,就跟你们耐力跑一样,很辛苦,我平时去玩都不愿跑,现在觉得,以后我也得跑圈,我体力太差了。”

“可我觉得你已经很棒了,今天的比赛,你们每个人都很棒。”卓蕴眼睛还肿着,喉咙都有点哑,观赛时她就一直在哭,哭得停不下来。其实知道没什么好哭的,比赛不是赢就是输,赢了自然高兴,输了也没关系,可真的处在那样的环境中,看到赵醒归和季飞翔们那么拼命地在追分,她就是想哭。

不仅是她,身边人也都在哭,还大喊大叫,这场胜利是对赵醒归和队友们努力付出的最好回报,绝不是靠运气得来。

赵醒归揽过卓蕴的肩,揉着她的胳膊说:“我好高兴啊。”

卓蕴问:“高兴什么?比赛赢了吗?”

赵醒归摇头:“不是,比赛输或赢都没关系,我就是觉得,我做到了。”

他又做到一件事,没有说大话,他在钱塘队打上了主力,在二十岁前。

这一晚,赵醒归吃过晚饭,洗过澡,让苗叔来房里帮他按摩肩膀和双臂,放松酸痛的肌肉。

他趴在床上,卓蕴和苗叔一人负责一只胳膊,卓蕴学着苗叔的手势帮赵醒归按摩,两人按着按着,发现赵醒归歪着脑袋睡着了。

“他肯定累坏了。”卓蕴还在帮他捏胳膊,笑着说,“小皇帝一样的,两个人服侍他,都能睡得这么香。”

苗叔说:“明天的比赛好像不好打,我今天听他们讲,北京队很厉害。”

卓蕴说:“应该是,小归都让他那些同学明天不用来了,说大面会输。他心态其实不错,知道比赛总是有输有赢,实力摆在那儿,没办法的。但他还是想上场,大概真是憋坏了。”

又按摩了一阵子,苗叔帮赵醒归翻身仰卧,卓蕴脱下他的长裤,帮他摆好双脚,动作这么大,他都没醒来。

苗叔离开房间,卓蕴为赵醒归盖上被子,关掉顶灯,坐在床沿边看他睡觉。他闭着眼睛,眼睫纤长,睡相很乖巧,还打着轻微的小呼噜,卓蕴俯身亲吻他的唇,小声说:“晚安,我的男孩。”

——

第二天的比赛,钱塘队果然输给北京队,但比赛过程并非一边倒。钱塘队的队员们依旧拼尽全力,落后二十分时,北京队把主力们换下,赵醒归和季飞翔趁着那几分钟连追八分,吓得北京队的主力们气还没喘匀就滚回场上,生怕重蹈广东队的覆辙。

邀请赛没有季军之争,广东队和北京队打决赛,钱塘队和另一支半决赛球队并列第三,就此,钱塘队结束了这次邀请赛的征程。

比赛结束当晚,赵醒归就和卓蕴、边琳、苗叔、卓蘅一起赶回观县。范玉华懊恼地问他为什么那么急着走,回来了也不多住两天,赵醒归认真地回答:“我的仓鼠和乌龟还在那儿,我怕它们饿着。”

范玉华:“……”

这场轮椅篮球邀请赛就像暑假里的一段美好插曲,回到观县后,赵醒归的日子又回复到原来的模样,悠闲、规律、轻松,还很甜蜜。

他依旧每天清晨去练车,有时候练完回来,卓蕴都还没起床,赵醒归会在床边揪她耳朵,挠她痒痒,气得卓蕴拎起抱枕去揍他。

吃午饭前,他们都是窝在房间,找本电影一起看,或是一块儿打手游。赵醒归上学时不玩游戏,这时还得卓蕴教他,卓蕴发现这人学什么都很厉害,没几天工夫游戏就玩得贼溜,上手都能虐她。

吃过午饭,赵醒归会午睡,卓蕴早上睡饱了,就去书房练练设计软件,或戴起耳机听英语,为出国做准备。

让她不爽的是书房像个小型动物世界,赵醒归要是没有及时给仓鼠和乌龟打扫卫生,整个书房就会有一股味儿。

卓蕴喜欢小动物,要是只有一只,她也会打扫,可这是五只啊!她每次都只管叫唤:“赵醒归!你儿子女儿臭死啦!”

赵醒归就会坐着轮椅乖乖滚过来,戴上手套捉出仓鼠,仔细地帮它们打扫房子。

卓蕴发现赵小少爷是个神奇的人,自己很爱干净,却一点儿也不嫌小仓鼠脏和臭,照顾它们从无怨言。

有一次,她和他开玩笑:“哎,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赵醒归正拿着小刷子刷别墅,抬头看她:“真的吗?”

“真的呀,你好细心。”卓蕴说,“我就不行,我太懒了。”

赵醒归低头笑,卓蕴又问他:“赵小归,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就是浓情蜜意的小情侣间很容易互相问的一个问题,卓蕴并未多想,觉得以赵醒归的脾气很有可能会回答:只要是我们的宝宝,男的女的我都喜欢。

没想到,赵醒归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卓蕴察觉到他的不安,叫他:“赵小归?”

赵醒归又一次抬头看她,抿了抿唇才开口:“小蕴,我能生孩子,就是……让你自然受孕会比较难。”

卓蕴愣住:“啊?”

他们已经做过好几次快乐事,每次都不用小雨伞,卓蕴起先很担心,怕自己会意外怀孕,后来赵醒归悄悄告诉她,其实,他每次都不会身寸。

卓蕴当时就很茫然,问他,那你会有高那啥吗?

赵醒归说,有的,就算不能身寸,他大脑里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快乐,完全可以满足他的需求。

这真的超出卓蕴的认知范围,但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在每次亲密时想尽办法取悦赵醒归,希望他能和她一样快乐。毕竟,他每次都是全力以赴地对待她,让她非常享受。

现在听到赵醒归这么说,卓蕴明白事情的确有点棘手,因为赵醒归不敏感、不会身寸,所以不用小雨伞,同样,因为赵醒归不会身寸,所以……他很难让伴侣自然怀孕。

赵醒归看着卓蕴呆呆的表情,眼神满是愧疚:“说实话,我不想让你做试管婴儿,我了解过,那个对女性身体有损害。”

他停顿很久,才继续说下去,“卓蕴,对不起,我们先不要聊这个可以吗?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一个矛盾。首先我还没到法定婚龄,其次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我们现在想再多都没用。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至于生孩子,现在说,还太早。”

他好紧张,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似乎怕卓蕴会生气。卓蕴却一点也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赵醒归说得对,他们都还年轻,为什么要杞人忧天?而且这件事的确有解决办法,没什么大不了的。

卓蕴原本也不是观念传统的女性,因为自身经历,对婚姻和生育还存有恐惧,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靠谱的男人,以前根本想象不出来,她爱上一个男人会是怎样的景象,更别提和男人结婚生孩子,直至遇见赵醒归。

他实在太好了,好得没法挑剔,如果是和赵醒归共度一生,卓蕴明确地知道,她愿意。

生儿育女只是锦上添花,不是必要选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卓蕴抱着赵醒归“吧唧”亲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好啦,我答应你,不聊这个,咱俩读书都还要好多年,赵小归,我们先好好谈恋爱吧。”

——

七月中旬,范玉华和赵醒归视频,告诉他,A大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了。

她在视频里把录取通知书打开给赵醒归看,笑着说:“恭喜你呀,准大学生。”

赵醒归也笑:“谢谢妈。”

范玉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在那儿住一个多月了,小卓什么时候走呀?”

赵醒归说:“她开学早,买的八月十二的机票,和她朋友一起从上海飞,我想八月十号回去,陪她过完七夕。”

“这么扣时间啊?”范玉华头疼,在屏幕里指指他,“你呀你呀,以后包准是个老婆奴。”

赵醒归捂着脸一通乐,范玉华说:“小归,小卓要走了,你舍得吗?”

赵醒归的笑容渐渐消失,没有回答。

范玉华见他心情不好,有心扯开话题:“对了,你姨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在网上红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赵醒归脸更黑了。

这件事很奇葩,起因就是七月初那场轮椅篮球邀请赛。

赛后,钱塘残联的工作人员挑出几张赛事照片传到残联官网,也就是个常规工作,赵醒归根本没去看过。谁知一周前,有人从官网下载照片传上微博,说发现了一个长得巨帅的轮椅小哥。

那张照片是比赛开始前,赵醒归在对看台上的卓蕴比爱心,被残联小姐姐用单反抓拍下来,算是一张单人特写。

照片上的赵醒归黑发清爽,皮肤白净,五官立体又精致,浑身带着浓浓的少年气,加上他肩膀宽阔,手臂修长,穿着篮球服,一看就是高个子帅哥,像极了漫画里的男主角。

照片被疯狂转发,赵醒归作为一个素人小伙子,小小地火了一把,甚至在热搜上挂了半天。

他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这件事,还是向剑推给他的。

赵醒归连微博都没有,肯定不会回应,卓蕴和他一起看那张照片,说:“你真的好帅哦,我要是不认识你,光看这张照片也会惊为天人,哎她是不是给你P过啊?”

“没P!”赵醒归不乐意了,“我不就长这样吗?现在的问题是,这事怎么办?”

“没事没事,互联网记忆很短的。”卓蕴安慰他,“刚好你躲在我这儿,也没人找得到你,过一阵子就没人记得这事啦!”

卓蕴想得太简单,几天过去,不仅还有人在转发这张照片,甚至被人扒出一年前赵醒归抢婚的短视频。网友们经过对比,确认这个打篮球的轮椅小哥和去年抢婚的轮椅小哥是同一人,于是,连出镜过的卓蕴也跟着火了一把。

网友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轮椅小哥打篮球时是在对谁比心?还是那个抢来的新娘吗?

如果是,他们就又相信爱情了!

赵醒归烦得不行,打电话给老爸,让他帮忙解决这件事。赵伟伦着实没想到自家儿子还会摊上这种事,赶紧联系公关公司,终于把这事给压了下来。

七月底,赵醒归考过科目二、科目三,即将拿到C5驾照。

他给妈妈打电话,范玉华知道臭小子的心思,调侃道:“你现在特别像那种上大学后就不和家里联系、一联系就是要钱的败家子!”

赵醒归:“妈妈……”

“别撒娇。”范玉华叹气,“说吧,看中哪辆?”

赵醒归早就在挑车,但挑的都不是豪车。

这辆车要经过改装,油门和刹车都用手来操作,按照规定只能由他来开,别人开不了,况且,他将来要开着这辆车去A大、去篮球队,买太贵不合适,有炫富嫌疑。

赵醒归干脆也挑了辆四、五十万的黑色大奔,很稳重,和卓蕴凑成一对情侣车。遗憾的是,车子要八月中旬才能拿到,在卓蕴出国前,赵醒归没法开车带她兜风了。

说到开车,还有一件趣事。

卓蕴要出国,她的大奔会闲置在家,卓蘅有点心痒痒,想问姐姐借来开,被卓蕴一口拒绝。

她说:“我出去的时候,这辆车归妈妈开。”

卓蘅震惊:“什么?妈妈也有驾照吗?”

边琳的确有驾照,十几年前考出来的,都换过证了,但她很少开车,最近几年更是一点没摸方向盘,卓蘅甚至不知道她有驾照。

边琳不是不想开车,首先,卓明毅当年拒绝给她买车,她又舍不得动用私房钱。其次,她和卓明毅一起出门时,她说她来开,卓明毅每次都会拒绝,用的理由是女人开车都很烂。

偶尔,边琳开上了,卓明毅不在还好,只要他在,就会一路挑毛病,嘴碎得叫边琳心烦。有时候一个操作不当,比如转向灯打错,或是停车位时多打几次方向盘,她就会被卓明毅奚落,骂她笨、迟钝、胆小如鼠,就不是开车的料。万一哪天她开车擦碰一下,那更加不得了,卓明毅会把她骂到哭,久而久之,边琳就不敢开车了。

苗叔住进卓蕴家后,听到卓蕴说出国后车子给妈妈开,边琳有心理阴影,摇着手说不要不要,怕把车撞坏。苗叔问清边琳有驾照,自告奋勇说可以教她,每天出去练练车,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后来,他俩真的每天把卓蕴的大奔开出去,苗叔在空旷的地方带边琳,边琳的手感渐渐回来,车开得越来越好。

苗叔常年做护工,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特别温柔耐心,从来不会指责边琳,就算她哪儿开错了,苗叔也只会好声好气地提醒,接着再是一通鼓励。

边琳从未被人这样对待,一开始既惊慌又不习惯,慢慢的她发现,和一个情绪稳定、性格和善的人待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永远都不用担心会挨骂,哪怕使性子说他几句,他也只会呵呵傻笑,完了还不忘给她买水买小吃,出门帮她撑阳伞,看她出汗又给她递纸巾……

有一天,卓蕴发现妈妈有点不一样,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嘴上抹着口红,卓蕴随口问:“妈,你买口红啦?”

边琳羞得脸通红,支支吾吾不回答,卓蕴反应过来:“噢!是苗叔送你的吧?”

边琳难为情,还是承认了:“他说抹点口红,气色好。”

又有一天,卓蘅也在,五个人准备吃饭,边琳端菜时手被盘子烫了一下,苗叔脱口而出:“琳琳!没事吧?”

边琳一听就知道完蛋,转头一看,果然,三小只都惊呆了。

尤其是卓蘅,眼睛发直,嘴巴微张,跟被雷劈了一样。

等到边琳被苗叔带去厨房冲凉水,卓蕴深情地叫赵醒归:“归归。”

赵醒归很配合:“蕴蕴。”

卓蘅抓着头发:“你俩闭嘴啊!”

赵醒归低头闷笑,卓蕴睨了眼弟弟:“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她又抱住赵醒归的胳膊大笑:“哎呦我的妈,苗叔嗲的来,琳琳,哈哈哈哈……我真没想到中年人要么不发糖,发起糖来能甜到齁,十三你真应该学学,你大概连苗叔一半段位都没有。”

卓蘅已经无语望天,只觉得生无可恋。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赵醒归看着日历,原本还算平静的一颗心,变得越来越不舍。

他喜欢和卓蕴住在一起,他们磨合得很好,没有吵过架,每天同进同出,同吃同睡,有时候会像大人那样谈心,有时候又会像孩子似的说些傻话,打打闹闹斗斗嘴,最后又纠缠在一起,接一个甜甜的吻。

这一年的七夕是在八月九号,赵醒归回钱塘的前一天。

他和卓蕴出门去约会,开着他的电动轮椅。

两人逛过商场,互相赠送礼物,吃了一顿牛排,下午决定去看电影。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观县的影院没有高档到设置有无障碍影厅,每一个小厅都有几级台阶,好在,台阶已经难不住现在的赵醒归,只是他依旧需要卓蕴帮忙。

赵醒归带着双肘拐,撑着拐杖站在台阶前,卓蕴帮他把右腿搬上一级台阶,他再把左腿提上来,踩稳后,卓蕴再搬右腿……

卓蕴抱怨:“你的脚到底什么时候能抬起来呀?”

赵醒归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下半身,回答:“不知道,可能有一天能抬起,也可能永远都不行。”

看完电影,两人回家,赵醒归洗完澡后想起一件事,向卓蕴摊开手掌:“那两张电影票,你给我。”

“电影票?”卓蕴想了想,摸过口袋翻过包,“啊,我好像丢了,丢奶茶杯的时候一块儿丢的。”

赵醒归一脸失望,把手收了回去。

卓蕴觉得他的样子很有趣,笑问:“你要电影票干吗?”

赵醒归说:“这是我们去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我想把票留作纪念。”

卓蕴摆摆手:“算了算了,就两张电影票,以后我们再去看过。”

赵醒归还是很不开心。

到晚上,他仍旧觉得很可惜,想到一个弥补的办法,让卓蕴帮他画一张画。

卓蕴问:“画什么?”

赵醒归说:“就是你给我画的第一张画,你一直没给我,我想你再帮我画一张。”

卓蕴想不起来:“我给你画的第一张画?是什么呀?”

赵醒归说:“勇敢龟龟,不怕困难。”

卓蕴:“……”

两年了,她哪里还记得当初画的那只小乌龟是什么样,赵醒归连描述带比划,甚至拿了一张纸试图画给她看。

卓蕴看完他的大作,陷入沉思,因为完全看不懂。

“干吗还要画这个?”她觉得没什么意义,“我后来送给你那么多画呢,还不够吗?”

赵醒归说:“我就想要那张。”

卓蕴拿过纸笔,努力回想:“那我尽力,画得不像你别挑剔。”

她认认真真地画了一只小乌龟,画着画着,记忆有点回来了,小乌龟有着圆圆的脑袋,胖胖的爪子,额头上绑着一条写有“加油”的布条,大眼睛,长睫毛,一张阔嘴往上扬,笑得很得意。

赵醒归看着这张画,说:“上次那张嘴巴是往下挂的,很威风。”

卓蕴把笔一丢:“那你来!”

赵醒归眨巴着眼睛看她,卓蕴晃着脑袋说:“我就想画一只笑眯眯的小乌龟,你不要拉倒!”

赵醒归又低头看画,嘴角也扬起来:“我要的,你再帮我签名题字,还要有日期。”

卓蕴签名:勇敢龟龟不怕困难!

ByZoe^_^

201Y.8.9

赵醒归满意地收货,卓蕴很好奇:“你今天到底怎么啦?怪怪的,干吗突然要我画画?”

赵醒归看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很久,放下画纸,轮椅划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他腿上,用力将她拥进怀里。

“我舍不得你。”他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卓蕴,我舍不得你。”

这一走,就是四个月,圣诞假回来,也只能相处一个月,然后是漫长的半年分离,暑假见两个多月,又是四个月的分离……如此循环,需要四年。

四年后,卓蕴快要二十七岁,赵醒归也将是个年满二十三岁的男青年。到那时,他已经在轮椅上生活了七年多。

之前两个月的同居生活那么梦幻美好,甜甜蜜蜜,就是因为一切都太过完美,离别便显得越发伤感。

赵醒归从来没对卓蕴说过一些过分的、类似宣示主权的话,比如“你不能和别的男生单独吃饭”、“你每天要和我报备行踪”、“你不能穿太性感的裙子”、“你不能去泡吧喝酒”等等,他什么都没说,给予她最大的信任,可真到了分别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了,手掌抵住卓蕴的后脑勺,不让她有片刻逃离,近乎疯狂地吻着她。

唇舌松开后,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一遍遍地对她说:“你是我的,卓蕴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你甩不掉我,不可以不要我,我爱你,卓蕴我爱你……”

“我也爱你,赵醒归我也爱你,舍不得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卓蕴抓揉着他的头发,眼泪从脸颊滑落,“我不会甩掉你,不会不要你,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赵醒归抬起眼来看她,一双湿漉漉、黑黝黝、清亮亮的漂亮桃花眼,眼底刻满最浓郁的眷恋与不舍。

卓蕴用手指去描摹他的眼睛,他则用手指去摸她嘴角的小梨涡,轻声说:“你别哭,笑一个,你不笑,梨涡就没了。”

卓蕴抿唇而笑,小小的梨涡近在赵醒归眼前,他贪婪地摸着它,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感觉,之后几个月,他再是想念她,也无法触碰到她。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赵醒归说,“那边很乱,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和人吵架,有时候吃亏就吃亏吧,钱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人最重要,他们有枪,有些人对华人还有敌意,你不要和他们硬杠,有事情如果一时联系不到我,就去和苏漫琴商量,知道吗?”

“嗯,我知道。”卓蕴点头,发现过了一年,赵醒归成熟了。去年八月她离开时,他刚做完手术,整个人还稀里糊涂,都没对她说过这些。而现在,他已经很有男朋友的样子,交代起事情来井井有条,像个大人。

赵醒归又说:“钱用得不够就和我说,千万不要省钱,你是我女朋友,不用考虑这些,想吃什么就吃,喜欢什么就买,我供得起。”

卓蕴皱眉:“你不是已经没钱了吗?”

赵醒归:“……”

卓蕴笑着捏捏他耳朵:“不用担心,我有钱,你也知道我的生活习惯,我不怎么省钱,该花就花,要是花得不够,我会和你说的。”

赵醒归点点头,沉默一阵子后,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卓蕴:“什么东西?”

赵醒归让她从腿上起来,划着轮椅去衣柜边,从下层拿出一个大大的塑料方盒。

卓蕴收拾衣柜时就见过这个方盒,知道是赵醒归的,就没打开过,她无意窥人隐私,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赵醒归把方盒放到大腿上,向卓蕴伸出手:“来,我们到床上去看。”

两人上了床,没躺着,而是并肩趴着,用手肘撑着床面,头碰着头。

赵醒归郑重地打开盒盖,卓蕴就看到……一堆垃圾。

“这是什么呀?”她拿起一张小票,已经退色严重,“超市小票?北京的?”

又拿起一张同样退色的餐厅水单,“这、这什么东西?”

盒子里的照片都被赵醒归收进相册了,那些正式的礼物,比如折扇、红包、平安符之类也都被他另做存放。百宝箱里现在剩下的都是些小东西,有些卓蕴还有印象,有些完全记不得了。

赵醒归从盒子里扒拉出一张16开素描纸,上面是一个睡着了的他,卓蕴瞪大眼睛盯着画像。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赵醒归说。

他又找出一张黄色便利贴:“这是第二件,你还记得吧?你说希望有一天我能重新走路,现在实现了。”

卓蕴惊呆:“你还留着?”

“嗯。”赵醒归又找出一个花生酥包装袋,“这是第三件。”

他一样样拿给卓蕴看,说给卓蕴听,第四件是一个喜糖袋子,第五件是一张个人信息表,第六件是拆开的泡芙盒子,第七件是一张烤肉店水单,字迹已经淡得看不见……

“这是你在我房里画的涂鸦,这是上次出去买奶茶的小票,这是你给我带的甜点盒子……”

满满一盒子水单、小票、包装纸,都是卓蕴眼里的垃圾,赵醒归却如数家珍,连哪一样是什么时候得来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卓蕴渐渐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问她要电影票,为什么要让她重新画那张小乌龟,为什么,他要给她看这些东西。

他是要告诉她,两年了,他什么都记得,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幸福的回忆,是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要在她离开前让她知道,她可以忘记,而他,绝对不会忘。

一滴眼泪落在一张水单上,赵醒归心疼地把水单抢过去:“已经退色了!再弄湿更不好保存。”

卓蕴泪汪汪地转头看他:“你是傻子吧?”

“是啊。”赵醒归把东西都收进方盒,盖上盖子,“你才知道吗?我不仅是个瘫子,还是个傻子,反正就赖定你了,想你了就把这些东西看一遍,别说四年,七年八年九年,我也会等你。”

卓蕴突然伸出右手,按住赵醒归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向自己面前一带,她则抬起下巴向他探颈,又一次与他唇齿相依。

赵醒归的手没动,两只手肘都撑在床上,只转着脑袋与她接吻。

“想做吗?”卓蕴浅啜着他柔软的唇,“今天是七夕。”

赵醒归半垂着眼,用舌尖去舔她嘴边的梨涡,低声回答:“想。”

……

第二天下午,赵伟伦和司机开着两辆车来久兰花苑,加上苗叔开着的宾利,把赵醒归和他的行李一起接回钱塘。

卓蕴在院门口送他们,这就是她出国前与赵醒归最后的见面。

他们说好了,分别时不能哭,要笑,这样就能记住彼此最帅气、最漂亮的模样。

东西全都装上车,卓蕴站在车窗外看赵醒归,他向她伸手,卓蕴握住他的手,他仰着脸说:“十二月见。”

卓蕴微笑:“十二月见,每天都要视频哦。”

赵醒归眼神炙热:“一定。”

卓蕴弯腰去吻他的唇:“赵醒归,我爱你。”

赵醒归说:“我会等你回来。”

——

八月底,A大开学,赵醒归成为一名大一新生,不用参加军训。

他不住校,开着他的新大奔每天走读。他学会自己往车厢内取放轮椅,后备箱再装上一个轮椅车头,试着不由苗叔陪伴,自己独立上学。

A大教学楼都有电梯,部分卫生间有无障碍隔间,他很少在学校吃饭,中午都会回家,基本可以满足在校期间的如厕需求。

赵醒归很低调,但他英俊的外表和身下的轮椅让他无法低调,开学没多久就有女生来问他要微信,甚至表白,他一律礼貌地拒绝,说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

还有女生星星眼地问:你是不是那个在网上很红的篮球队员?

赵醒归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你认错人了,我没那人帅。”

向剑踩线考上A大,赵醒归偶尔会和他见面,一起吃顿饭。金筱雪去了武汉,向剑暑假时鼓起勇气向她表白,金筱雪说自己不想谈异地恋,拒绝了他,向剑的单恋彻底失败,在赵醒归面前大哭一场,说他的青春结束了。

国庆节时,向剑去赵醒归家玩,暗戳戳地给他看一个女孩的照片,问赵醒归:“归哥,你觉得她好看么?”

赵醒归:“……”

他只想说,这位男同学,你的青春莫非又开始了?

苗叔正式和边琳确定恋爱关系,赵醒归依照原计划,让苗叔和史磊一人轮一周的班,苗叔可以在假期去观县陪伴边琳。

两位陪护欣然同意,现在照顾赵醒归的工作非常轻松,他们连司机都不用做,赵小少爷自从有了驾照,出门再也不求人,很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架势。

八月回到钱塘后,赵醒归就去篮球队进行正式训练,他再也不能以编外人员的身份逃避一切高强度练习,王侃、季飞翔他们练跑圈、杠铃卧推、跑位、定点投篮时,赵醒归都必须参加。

为了更灵活地操控竞技轮椅,他开始练习身体与轮椅的配合度。竞技轮椅没有刹车,行动起来速度极快,要在高速中控制方向、速度,有时急停、有时突然启动,都要靠手来控制,有时还会用到腰部力量,这些练习,赵醒归以前做得不多,现在才开始重视。

篮球队的训练都在周末,和赵醒归的学业不冲突,他也没和同学说过他在打球,一直很低调。

谁能想到呢?十月底时,他又双叒叕冲上微博热搜,而这次,是他自己主动的。

起因是徐涛来找他帮忙,赵醒归听完后感到为难,徐涛说:“小赵啊,你在网上有点知名度,这个东西由你来说,效果会比较好,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为了钱塘队的未来,为了轮椅篮球运动的发展,你就帮帮忙吧,好吗?”

赵醒归思考后,同意了。

几天后,远在纽约的卓蕴接到同城闺蜜苏漫琴的电话,让她赶紧去看微博热搜。

卓蕴找到那条热搜,还是视频,视频里的人怎么和她男朋友那么像?

热搜叫做#轮椅篮球招募令#

那是钱塘残联官博发布的一条视频,又一次被疯狂转发,网友们都认出了赵醒归,就是那个比心的轮椅大帅哥。

视频是竖版,定格画面就是赵醒归的身影,卓蕴忍住惊讶,点击播放。

视频是在室内拍摄,背景像个办公室。赵醒归穿着他常穿的白色卫衣配灰色长裤,脚踩篮球鞋,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顶着一头乌黑碎发,板起一张又酷又帅的脸,双手随意地在腿上交握,全程说话没有笑容,像是机器人在背稿,声音倒是依旧清朗好听。

“大家好,我是钱塘轮椅篮球队十一号球员赵醒归,这是一则招募令。钱塘轮椅篮球队是一支热血拼搏、永不言弃的球队,曾经战绩卓越,向国家队输送过不少优秀运动员。现在,我代表球队,热情地欢迎钱塘各个县市区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对轮椅篮球运动有兴趣的男孩、女孩们,加入我们,让我们一起享受轮椅篮球的快乐,体会比赛的紧张刺激,感受生命的精彩,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加油。”

卓蕴:“……”

小伙子,你是被绑架了吗?!

这时,视频里出现一个画外音,听着像季飞翔的声音:“小乌龟!很多粉丝问,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赵醒归愣了一下,皱眉问:“这个也要说吗?”

画外音:“说说呗。”

赵醒归重新看向镜头,原本冰山一样冻着的面容突然开始松动,眉眼变得鲜活,眼神格外清亮,唇边的笑意也一点点显露出来。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忍住笑,对着镜头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那个抢来的新娘,我和她正在以结婚为前提认真交往中,谢谢大家关心。”

卓蕴:“……”

啊啊啊就是被绑架了吧!!

——

亚洲U23轮椅篮球锦标赛将于次年一月在泰国曼谷开赛,中国U23轮椅篮球男队、女队为了备战这次大赛,决定进行赛前集训,集训时间是十一月二十号到十二月十四号,共计二十五天,集训地点为配合泰国天气,安排在广东湛江。

十一月初,中国U23男子轮椅篮球队主教练董炀公布集训名单,赵醒归和池青一同入选。

赵醒归向A大请长假,辅导员同意了,说公共课先不提,专业课的课程内容会找人按时发给赵醒归,等他集训回来再好好补补。

赵醒归承诺他不会落下功课。

十二月上旬的一天下午,湛江某体育馆内,二十多名坐着轮椅的年轻男孩刚刚结束训练,赵醒归累到虚脱,浑身是汗,在场边换轮椅时感觉手臂都在发软。

池青划着轮椅来到他身边,他已经被勒令剃掉一头金毛,现在只剩一个短寸头,平时习惯戴一顶鸭舌帽遮丑。

池青问:“今日下昼放假,你要唔要同我地一齐出去玩呢?”

赵醒归:“说人话。”

池青操起一口广东普通话:“放假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啊?”

“不去。”赵醒归都要翻白眼了,“你不累的吗?”

池青弯起结实的手臂,无情地嘲笑他:“还好咯,系你太虚啊。”

赵醒归这十几天被他烦死,都会说脏话了:“滚!”

有另几个队员在边上听他们斗嘴,边听边笑,有个男生突然“哇”了一声,激动地碰碰另一个的胳膊:“快看快看,美女耶!”

池青转过头,向着他们视线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大美人,身材高挑,五官明艳,他吹了声口哨:“哇哦,靓女!”

几个人里,只有赵醒归没转头,他刚把自己从竞技轮椅转移到生活轮椅上,双手撑着扶手抬臀减压,寻思着回宿舍后要练会儿走路,坐了几个小时,实在太难受。

“咦?她过来了。”

“真的耶,来了来了。”

“她在看谁?”

“……小乌龟?”

有人去拍赵醒归的胳膊:“小乌龟小乌龟,那个美女在看你哎。”

赵醒归终于回头,看到那个队友嘴里的美女正踩着猫步向他走来。

十二月的湛江很温暖,气温最高能到二十多度,最低也有十五度,就像钱塘的春天。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醉了赵醒归的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