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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枭在一座宽敞黑暗的大厅里驻足。
这些由漆黑晶石铸造的殿堂,看上去高耸阴森,一根根粗壮暗沉的石柱宛如巨树,上面缠绕着一道一道黑色的雾流。
那些半凝固的物质螺旋状环柱而生,上方没入穹顶,下方涌入地面。
它应该是主君身体的一部分,现在看上去也和整个领域相融,成为这些宫殿的一部分。
秦枭没怎么花时间就抵达了这里,途中遇到了一些阻碍,但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构成那些怪物的能量就溃散开来。
他越发感到自己对元能的掌控力在提升。
原先各种难以想象的事,现在几乎都变得手到擒来。
至于其中的原因,或许就藏在这座宫殿里。
现在,他停住了脚步,是因为感到有些奇怪。
这里的元能都属于那个主君,除了被他转化掌控的那些,然而此时此刻,他又感到了属于别的生物的元能气息。
陌生的。
那可能是个人类,或者其他的本土智慧生物,总之不太像是魔人。
他能确定这一点,是因为魔人与元能的结合看似更稳定,但仔细分辨却又没那么紧密,因此会被异能冲击而剥离。
所以身具元能的人类以及其他土著生物,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和魔人是不同的。
而且——
人类的元能气息会经常变化。
因为他们会不断从新的魔人身体里夺走元能。
秦枭感应到那个人的元能,他觉得那不是自己短期内见过的人,然后他展开了感知——
正常来说,所有的异能在主君领域里都会大大受限,原先能发挥出十分,最多也只剩下一两分,而且还会加倍消耗。
但他一直是个例外。
他一直在用元能模拟异能,而他的力量从未受到过任何限制,因此他轻轻松松地延展了自己的感知范围。
秦枭看到了那个人的样貌。
严格来说那已经不是人了。
那是个类似巨蜥般的生物,头顶有着向后弯曲的尖角,背后生出遮天蔽日的黑翼。
它的双臂双腿的结构,手脚的骨骼轮廓都酷似人类,膝盖在前,手肘在后,有着锋利硕大如镰刀的指爪。
那些结实有力的肢体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嘴巴,有大有小,有张开的有闭合的,大多数都是张着的状态,一根根暗红的舌头吞吐伸缩。
那些舌头每次出击,都能瞬间拉出数十米长,然后精准地抓住周围闪过的黑影,像是捕猎的蛇一般将黑影牢牢缠住,再收回去将猎物送进那些嘴巴里。
至于为什么能抓那么准——
或许是因为那个怪龙背上生出数百根舞动的黑色触须,每根触须上都长满了眼球,所以哪怕是只凭借视觉,也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个敌人。
“?”
秦枭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那些触须和眼球看上去有点熟悉。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太想念队友——等等,想念这个词是不是有点矫情或者肉麻?
算了。
他就是想念她,不管是什么他都认了。
但问题在于,这样形态的触须和眼球,其实也不能算是绝无仅有的。
他在圣域杀的魔人数不胜数,从低级的到主君眷属,各种各样的形体都见过,其中也有些类似的。
心念转动间,他觉得自己可以去看一眼。
那是完全没了人样的三阶魔化。
怪龙般的生物足足有一栋楼那么高,如果那曾经是个人类,并且还能再变回人类的话,就是板上钉钉的八星高手。
苏璇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吗?
秦枭从来没怀疑过这个问题。
他甚至还觉得算算他俩分开的时间,以她对魔化的掌握速度来说,只要她得到的元能够多,如今应该也是差不多该八星了。
城舰里那些废物,光荣舰队的人也好,还有那些从外面误入的类似韩豫一样的渣子也好,根本都没法和她相提并论。
不过,光荣舰队那些人,也有些本该早就能魔化的,只是碍于心理因素才没能成功。
这也是他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后,对其中某些人无法魔化感到困惑,实在觉得莫名其妙,去翻看了他们的记忆,才得出的结论。
这些人经历过战争年代,许多人潜意识里还有“魔化等于变成魔人”“魔化后的人就不再是人类”的这种愚蠢观念。
甚至说,虽然他们没有参与,但他们还见过曾经的战争时期,魔化的人被开除人籍,然后遭到迫害的事。
因此到了这时候还会有点心理障碍。
再加上本来也不是天才,魔化的进度就更拖慢了。
忽然间,那片空间开始塌陷崩坏,那些黑影灰飞烟灭的时候,领域里也被癫狂的元能凿出一个坑洞。
然后那个魔化的人也消失了。
秦枭:“………………”
他也就花了一点点时间思考,没想到对方就撑不住跑路了。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他面前,他多半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但秦枭莫名有些想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那就是苏璇了。
先前对那副怪龙的形象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想想,好像还有点可爱。
大概就像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些触须的时候。
现在想想似乎也是一两年前的事,然而他记忆里的画面却清晰得难以置信。
那个白雪皑皑的能源站,暖黄的路灯,远方城镇里霓虹光彩隐隐闪耀,萧索冷风吹散了雪雾。
年轻的女孩站在雪地上看光脑,接着一脸讶然地抬起头望向自己。
她那略显散乱的乌黑鬈发,沾染着细碎的雪花以及融雪后的水迹,湿漉漉的睫毛下,黑亮的眼眸宛如水洗的琉璃。
这一切好像是刚刚发生一样,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秦枭的记性一向很好,也是精神异能领域的顶尖高手,但他很确定自己不会对每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除非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那些画面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那时他刚刚和那个红发修理工打了一架,虽然打得很短暂而双方都没尽全力,但他确实因为邵虹看了苏璇的记忆而感到相当愤怒。
至于愤怒的是这件事本身,还是苏璇直接敞开记忆让他看,亦或是二者都有——秦枭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在见到伫立在雪地上的队友时,开始和她互相嘲讽呛声之后,那些情绪好像就慢慢消散了。
对了。
就是这种感觉。
他不止一次陷入在那种怒意之中,但当他见到她,听她说话,看她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一切好像就渐渐平复了。
好像与她有关的许多事都很可爱。
虽然有时候很蠢,还很莫名其妙。
但依然可爱。
无论是她的样貌、行为、言谈、还是她那些张牙舞爪的长满眼球的触须——
秦枭回过神来。
秦枭:“……”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竟然就这样在魔人主君的领域里陷入回忆,而且还不断在想和苏璇有关的事。
现在他甚至又开始愤怒,因为这个领域里依然遍布着主君的元能,所以他刚刚无法瞬间移到那个人身边。
毕竟相对瞬移来说,感知的力量是可以从那些密布的元能缝隙里透析过去的。
黑发绿眼的青年长叹一声。
这些感觉都非常微妙,即使说给别人听,大多数人也无法理解。
但自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可以随意运用元能去模拟异能,虽然并不是百分百任何异能都可以完全模拟,只是大多数具有攻击性的能力都没问题。
而且,他能模仿到那些特殊能力的便捷之处,还能筛除掉其限制和弱点。
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一般人不同,但就像他苏醒后自行毁掉追踪装置一样,他也知道最好不要暴露那些“不同”。
否则就会招来祸患。
或者说,在他足够应对所有麻烦之前,要隐藏所有的秘密。
他其实没想过将那些事与任何人分享,也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倾诉欲,不需要让别人理解或者承担自己的秘密。
遇到苏璇之后,他其实也没有很想主动说出来,但当她问的时候,他又觉得说了也没关系。
而她的反应每次也都让人很舒服,她好像不太在意那些普通人敏感的内容。
譬如相较他是实验项目里造出来的人,她好像更关注有没有他被炸飞的那一幕的录像。
她好像从来不会认为他是异类,在她心里他永远是个毒舌混账的队友——虽然这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就对了。
“!”
秦枭再次扶额。
又开始了。
他居然又想着苏璇走神了,在魔人主君的领域里面!
好吧。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秦枭不想再催眠自己,也不想再扯些理由去证明他没那么在乎她。
他可以暂时放弃去定义“喜欢”或者“爱”,因为他以前从来不思考这些问题,而且还从别人口中得到过截然不同的答案,这让他觉得进一步探究是毫无意义的。
但无论如何,如果一切重来,他一定会更改自己的回答。
如果她要和别人约会,要和别人建立暂时或永久的情感方面的契约关系——
他曾经说那与自己没关系,也曾经说自己不在乎。
其实——
理论上说那确实和他没关系,因为他们只是朋友队友合伙人。
但后面那一句是假的,只是他犯蠢了。
他在乎。
他在乎得要发疯了。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他就喜欢她,如果这是爱的话,那他就是爱上她了。
领域里的元能躁动起来。
算了。
无论刚才那个人是她不是她,他都要结束这一切,然后找到她,告诉她自己真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