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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璇尝到了一种甘甜醇厚、又带点苦涩的烟草香味。
入口的瞬间像是散开的薄荷爆珠,时间稍稍一久,一丝苦意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按住了对方的后脑,感受到柔软蓬松的金发在指间摩挲又滑落。
另一只手拽着衣襟向外拉扯,手指顺着胸膛紧实强壮的肌肉向上,然后猛地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握住。
他们俩似乎都有些焦躁。
原先就不太温柔的亲吻,很快就变成了一场你争我抢的撕咬,好像大家都更想从对方口中汲取甚至剥夺什么东西。
他们几乎要夺走彼此口中的每一寸空气,彼此攻城略地,充满了互不相容的敌对意味。
苏璇感受到那一根根长而卷曲的睫毛扫过眼帘,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片拂动的羽毛。
在一片灿烂的金羽之下,那双半掩在深邃眼窝里的绿眸,氤氲着晦涩的风暴、难以辨识的怒意、和一种与感情无关的欲望。
像是征服欲、又像是因为自己不曾拥有而产生的渴望。
他们分开了。
“所以,这就是原因了?”
苏璇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说的某些话,或者我的某些举动,让你有感觉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视线向下撇。
两人激烈地热吻了一段时间,然而都保持着呼吸平稳的状态。
凯撒微微扬起唇角,“而这让你不高兴了?”
“没。”
苏璇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我本来以为你是见色起意呢。”
迦南国王哼笑一声,只觉得对方又在随口胡诌,“我知道你的过去,雇佣兵。”
苏璇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出身,以及父母被害死自己沦落荒星这一套经历。
苏璇:“所以呢?你觉得我——”
“你杀光了你的仇人。”
凯撒一手支在脸侧,很随意地坦露着大片胸膛,“我曾以为你和我一样,因为我也是这么做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发现你我不是一种人,最多有些相似的地方——”
“你记得一切,不是吗?但你好像从来不会被你的过去折磨,不会被仇恨的枷锁束缚。”
金发男人抬起手抚上雇佣兵的脸颊,“有一瞬间,我嫉妒你。”
好吧。
他可能是误会了。
从调查过她的一切的外人的角度看,人们多半会认为,她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流落荒星这些年也不曾忘记。
所以她理应背负着父母被杀、属于自己的一切诸如财富地位之类的被抢夺——这样的仇恨。
苏璇叹了口气。
果然人的性癖是多种多样的。
苏璇面无表情地抬手,也在对方的脸上捏了一把,“那你猜猜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没拒绝你?”
凯撒:“不是见色起意吗?”
“噗。”
苏璇笑出声来:“不是,等等,其实也差不多?”
她故作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神情微妙地陷入了回忆,“很久以前,我被人挂了暗网悬赏,然后我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后来,按照星级和赏金排序,我就看到了你。”
苏璇扯了扯凯撒的领口,在后者面露微笑时,又挑衅般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和你同赏金,但是比你多一个星的那位。”
凯撒:“……”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心平气和了。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但直到我看你的悬赏时,我依然觉得你们离我很远很远。”
苏璇凝视着面前英俊的金发国王。
她伸手捻起一缕后者耳边垂落的打着卷儿的发丝,“现在,你已经变成触手可及的存在了——”
真有意思。
苏璇这么想着。
哪怕她早就收到了对方的邀请,但直至她在这座宫殿里穿梭,并且亲吻对方的额头时,这一切好像才变成真的。
或许是因为这一切改变的太快了。
前一天她还是个打砸烧抢的雇佣兵,后一天和露比干架结束就变成当世有数的高手。
各种改变也纷至杳来。
因为实力都是实打实的,她丝毫不虚欣然接受,只是偶尔也会有点恍惚,清醒过来之后就更加兴奋。
曾经如同水中明月、天上星辰一样的人,如今也能与我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在漫漫长夜里煎熬着等待自愈、或是在蹲守猎物的无聊时间里,望着那些影像出神时,她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
但当她回忆起过去再联系现实,一种奇特的、难以描述的快感,就像是火焰般从心中升腾爆燃开来。
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我懂了。”
凯撒投给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这个理由——感到兴奋。”
苏璇露出一个假笑,直接将话说得更不客气,“我也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嫉妒而控制不住下半身的。”
尽管他俩都是一个意思。
凯撒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要真控制不住,你以为你还能这样说话?”
“你试试啊。”
苏璇抱起手臂,“反正我们打起来,你损失整个皇宫,我最多损失一艘船。”
前者的造价自然不是后者能比的。
凯撒:“……”
他显然没想尝试。
而且苏璇也就那么一说,他们这种级别的高手,身体和正常人类早就不一样了,根本不存在任何控制不住的情况。
原先旖旎又诡异的气氛渐渐散去了。
苏璇:“唔,怎么说呢,你不用嫉妒我,我觉得你的经历肯定比我难受很多。”
她是打心底里这么想的。
尤其是凯撒说起私生子的出身后,苏璇总觉得他儿时与此相关的负面回忆,或许比人们能想到的那些还要多。
“我知道。”
金发男人轻轻一哂,“确实比你难受。”
苏璇:“……”
凯撒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望着笼罩在夜幕下的万紫千红的花园。
过了几秒钟,他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曾经就是那样的人。”
苏璇:“?”
凯撒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重复了她不久前说过的话,“‘因为力量不够、欲望不强,无法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你刚刚这么说的时候,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的事。”
苏璇有些冤枉,“我真不清楚,我连你生父是星盗的事都是刚刚知道的。”
“我现在看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
然后没再说话。
“所以——”
苏璇回顾了一下他们的对话,“既然我们已经冒犯过彼此,那我就再为了满足好奇心问一句,你失去了什么吗?”
凯撒果然丝毫不生气,“我的朋友们。”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
他淡淡地说。
“好吧。”
苏璇站起身来,“那我就再多嘴一句,虽然这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你因为讨厌曾经的自己,而看不起那些没有力量也不渴望力量的人——”
她歪了歪头,“你有没有想过,是那些遵守秩序的人——无论强还是弱,是他们构成了你的国家,如果人人都像我一样,你是当不成统治者的。”
苏璇摊开手,“我可从来没给任何人交过税,以后也不打算这么做。”
“当然,你不需要获取任何来自一个国家或者势力的权益和保护,自然也不用承担义务。”
凯撒表示理解,“另外,从逻辑上说是不可能的。即使所有魔人都杀完,把它们体内的元能平均分配,也不可能让人人都有你的实力。”
苏璇扶额,“我是个暗星雇佣兵,你是个国王,你肯定清楚我在说什么。”
“那你至少也该清楚另一件事。”
凯撒微微点头,“——大多数人的存活依赖于那些秩序,他们不是别无选择。”
苏璇:“是吗?”
“不是吗?”
他反问道,“如果任何一个迦南的公民,厌倦了原先的生活,我假设她会去当星盗,凭自己的力量掠夺财富,然后用财富换取地位。”
苏璇:“你是不是想说,这听上去很美好,但是她也要去承担风险,因为星盗之间会打架,星盗和军队也会打架,甚至将抢来的东西送去黑市拍卖会的过程中,都可能会被人盯上做掉。”
凯撒摊开手,“你是雇佣兵,我是国王,你肯定清楚我在说什么。”
苏璇:“………………”
真有你的。
苏璇:“所以,你当国王是在做好事?因为你在维持一个相对而言稳定的社会,让他们不至于去过类似的生活?”
“其实不是。”
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我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苏璇:“嗯?”
凯撒也长身而起,走到她旁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向外面,“我只在意我能得到什么。”
他们只向外走了几步,走入烈焰花的花海。
下一秒,两人脚下的地面倏然升高,变成了一块独立的悬浮平台,然后带着他们径直向上移动。
当他们升高了差不多五十米之后,周遭的景色倏然变化。
原先模拟的星空夜幕消失了,变成了剔透的水晶玻璃穹顶,它笼罩了整个巨大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巨大的全息星图投影台陈列在正中央。
它的长宽皆超过三十米,占地将近一千平方米。
整个赤海星系乃至迦南星域,所有的星航门、空间站和通讯站等建筑,一条条军方舰队的巡逻航线,太空中的陨石群和移动的粒子风暴以及缠绕的引力场,一切都纤毫毕现。
除此之外,在这个数千平方米的巨大的殿堂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全息影像,被投影在上下左右各处,不断闪烁明灭。
苏璇:“……你的办公室?”
旁边的国王微微颔首,然后带她走到了房间的边缘,距离那些透明的玻璃墙只有一步之遥。
外面是云雾渺茫的高空,更多的建筑群落都在远方,沐浴着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方圆三百米内都空空荡荡。
凯撒拍了拍她的肩膀,“丹,让无人机过来。”
不出三秒钟,苏璇就看到远方一个黑点急速靠近,然后在靠到一定范围内,速度骤然减缓。
同时,他们身前升起一面悬浮投影窗口,里面正是那个飞来的无人机的身影。
无人机被莫名的力量拉扯着,迫不得已减速。
紧接着,四面八方似乎都传来巨大的压力,像是几堵空气墙同时向中间挤压。
无人机被压得变形,上方向下塌陷、下方向上凹进、左右都向里弯折——
然后外壳整片整片绽出裂缝又爆开、内骨骼也被碾断、各种精密的元件都在破碎。
最终变成了漫天飞扬的碎片。
苏璇大感意外。
苏璇:“我本来以为,不明飞行物之类的东西,进入到三百米范围内,会被射成蜂窝。”
没想到触发的不是枪击,而是这种诡异的惩罚。
凯撒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那就太无聊了,不是吗。”
苏璇眨了眨眼睛,“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
“哪一个?”
苏璇:“……你的爱慕者开着飞船擅闯皇宫,然后尸骨无存?”
“我不知道你听到了怎样的版本。”
他随手指了指外面,“有无数人死在这里,杀手,记者,间谍,如果有几个想成为国王配偶的人,也并不奇怪。”
他显然不关心他们都是什么人,或者即使他知道,他也没兴趣在这里聊那些死掉的人。
苏璇:“好吧。”
看来这一切,自己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就是他所说的他得到的东西,而且还只是一部分。
她也不会再和他讨论之前的话题了。
自己本来也不是为了规劝说教才来赴宴的。
反正这一切早晚都会不复存在,这颗星球乃至整个迦南,都会变成帝国的一部分。
至于那是更好还是更坏,以她对某位帝国建立者的了解来说,基本上不会比现状更糟糕了。
苏璇:“说起这个,我是来吃喝玩乐的——我听说你们这里的人很会处理异兽的肉,我还期待能吃到点什么特殊的东西呢。”
他们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谈话也就此终结。
不过,无论对方是否还存在招揽自己的意思,苏璇觉得自己也算是拒绝过了。
顺手帮一帮遇到的人并不难,但在这个基础上,她就没有更多的好心和闲心去改变什么了。
交给那些有志于此或是更有能力的人吧。
“当然。”
凯撒向她微笑了一下。
在位于顶端的办公室里,光源明亮充分,他那苍白的皮肤倒是镀上一层暖色,原先颇具锐意的脸廓线条,也增加了两分柔和气息。
不过,那双冷酷又浅淡的绿色眼眸里,似乎再次凝结起冰霜,将情绪都掩饰起来。
“走吧。”
金发的国王向她伸出手,淡淡地邀请道:“只要迦南有的,只要你开口。”
苏璇递出了自己的手。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发动空间能力传送到什么地方。
凯撒却只是牵着她,带她走到一个位置站好,然后整个地面再次向下降落。
他们重新回到了下方的花园里,头顶也变成了月明星稀的夜幕。
与上去的位置不同,前方不再是那座烈焰花环绕的凉亭,而是一座半露天的华丽庭院。
里面有几个年轻人正在说说笑笑,此时相继起身走了过来,然后纷纷行礼,单膝下跪。
苏璇:“……”
她还是第一次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正式行跪礼。
当然他们主要不是为了跪她。
不是为了求饶,不是为了保命,也不是因为被打废了腿只能跪着。
他们只是习以为常地下跪了,好像那和招手点头一样没什么区别。
“给你们介绍我的客人。”
凯撒淡定地说道。
他好像又恢复了国王应有的状态,虽然表情还算温和,但那双冰绿的眸子淡漠又威严,再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
跪地的贵族们纷纷起身,然后亲切友善地向她打招呼。
这些人看着都二十上下的模样,表现得都很自然,丝毫不拘谨。
“你或许更喜欢和同龄人聊天。”
凯撒放开了她的手,“至少他们不会像我一样,总说让你不高兴的话。”
苏璇:“……”
虽然眼前几个同龄人表情尚且淡定,但她看得出他们眼中的惊涛骇浪,好像国王说出了什么恐怖的台词。
苏璇:“没有。”
周围的几个人都屏声静气,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来去。
苏璇歪着头想了想,“我其实也是那种人,那种有了实力之后,就再也不会循规蹈矩的人。”
凯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还有下文。
苏璇:“……我只是不喜欢用自己的力量影响那些和我毫无关系的人,你可能会嘲笑这是什么毫无意义的准则,或者自我禁锢的枷锁,如果你想这么做,随你。”
周围的年轻贵族们大眼瞪小眼。
短暂的死寂之后。
“我不准备那么说。”
凯撒轻笑一声,“别说是你,即使是那些比你强许多的人,也依然保持着她们的原则——那些失去自我的人,早就变成魔人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苏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然后转过身来。
“你们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在外漂泊的船长很难吃到的那种?”
“哦。”
面前的青年男女们纷纷回过神,简短进行了自我介绍。
然后,他们引她到庭院中心。
五彩斑斓的食材、装点精致的摆盘、鲜嫩的肉质和水润的异植果叶——
那些特殊的透明装置里,温度湿度各项环境数值都被精密调控。
照他们的说法,即使放置时间再久,菜肴的口感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这是被列为九级珍兽的巴尔克斯翼蛇的翅肉——”
一个人指着一盘极为白嫩的蒸肉说道,“如果您想试试的话,这个还可以恢复使用异能消耗的体力。”
苏璇对这种异兽也有印象。
“号称一口吃掉一个亿的巴尔克斯翼蛇对吧?让我尝尝,吃完我就走了。”
苏璇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本就是来赴宴的,吃了半天都没吃到真的食物。”
“那你吃了什么?”
旁边有个人嘴快地问道。
苏璇:“你们的国王?”
周围的贵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