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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酒店之后,苏璇很认真地进行了一番踩点。
莱耶斯旧址附近，已经布满斯通家族的眼线。
埋藏在角落缝隙的摄像头、天空中逡巡的无人机，亦或是那些看不见的异能者们。
所以她也没有冒然靠近过去,只是在空港周围徘徊了一圈。
期间变了几次模样，将各种犄角旮旯都走了一遍，甚至潜进了一些上锁的库房储藏室。
“这只是为了熟悉空港的构造。”
苏璇再三声明道：“不是我想去偷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摩拳擦掌的船员们。
苏璇：“……以及并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货。”
兄弟俩顿时了然。
苏璇头痛，“我们不是星盗。”
“当然不是啊。”
陆狞无辜地晃了晃尾巴,“否则你可以直接抢的。”
苏璇陷入了沉思。
“船长。”
陆狰的声音打断了她,“你看那艘船。”
他们正在白给号的休息室内,外面就是空港的停泊区域，透过舷窗能看到一艘一艘飞船高低起伏。
部分私人船舰花里胡哨的漆层,在阳光下折射出熠熠彩辉。
百多米之外,有一艘运输船刚刚完成了降落,然而周围并没有装卸货物的工程车机器人。
只有一扇舱门打开，几个人走了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向航站楼走去。
“他们没有卸货,应该只是在这里停一下——”
苏璇一边说一边看向船身上的标志。
极夜星航。
据说经常给犯罪集团走私各种违禁品的航运公司。
当然，极夜星航注册在索玛王国，而那些违禁品只是在联邦非法,在索玛是合法的。
苏璇想到邵雨霏,又想到邵虹,然后开始琢磨这是不是巧合。
秦枭能得知斯通家族的计划,究竟是因为他手段高明,还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尽力去隐瞒呢？
要知道那可是联邦势力最大的财阀的之一，如果要比拼高手数量的话,那个“之一”也都是可以去掉的。
所以他们做事不必蝎蝎螫螫,正大光明干就对了,谁还敢招惹他们吗。
等等。
或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
苏璇：“通常来说，如果他们只是在这里补给充能，停船时间是不会超过两个小时的吧？”
芙芙依然在状态外，兄弟俩却能反应过来，毕竟他们都知道了邵雨霏的事，顿时做出了联想。
陆狰：“你怀疑他们会想破坏斯通家族的行动？”
苏璇：“我不知道。”
判官说过教团成员的工作都是自己选择的，所以极夜星航这个公司或许和教团毫无关系呢。
如果它的背后不是教团，那么它出现在这里就应该是个巧合。
苏璇：“我去看看。”
她变了一副模样，大摇大摆地穿过空港，走向刚刚那群船员进入的航站楼。
他们在主楼里分散开来，有人去吃饭，有人去缴费，还有人去买东西，剩下的人一起去了酒吧。
不久后，其余人陆陆续续都去了酒吧。
这些船员都是些年轻男女，人类居多，一边喝酒一边聚在角落说话，谈起他们这趟运货的经历。
苏璇就在不远处听着，大致明白这群人是返航状态。
他们刚刚将一堆索玛星域特产矿石送进联邦。
总之听起来并无问题，而且他们也没有谈到走私一类的事情。
考虑到这里是遍地罪犯的暗星，这群人似乎也没有守口如瓶的必要。
那么，或许他们也不是每一趟都要夹带违禁品？
过了一会儿，这群人纷纷起身离开了，还顺手扛了几箱当地特产酒。
苏璇就坐在吧台附近，不想再明目张胆地起身跟上，干脆给船员们发了个消息，让他们从舷窗里观察一下。
很快，她得到汇报，那群人都回到了船上。
看上去他们确实只是偶经这颗星球。
“您好。”
一个打扮靓丽的服务员走了过来，手中举着托盘，“这是25号桌的客人送给您的。”
他说完还伸出手，示意着25号桌的方位。
苏璇回过头去。
那张桌子在酒吧昏暗的角落，一个金发青年靠在沙发椅上，微笑着朝这边举杯示意。
他还有他旁边坐着几个年轻人，都穿着耐磨材料的外套风衣。
他们颈边挂着目镜，或是脸侧有着微型收纳器，那意味着可折叠伸缩的护面。
看上去是一群雇佣兵。
当然也可能是星盗。
金发青年坐在他们正中间，两人对视的期间，另外几个人接二连三地投来目光。
苏璇端着高脚杯，闻着里面散发的奇异的花果香味，猜到这应该是一种陌生的异植酒。
异能者对毒药抗性本来就高，更别提作为能够魔化的人，哪怕被毒药烧穿了内脏，都能分分钟复原。
但她依然表现得非常谨慎，好像自己只是个警惕性高的路人甲。
没有强大的异能，也并非身具元能，因此不敢随意喝掉陌生人送来的酒。
“……”
那个金发青年站起身来。
周围的雇佣兵们纷纷起哄，还有几个人推了他一把。
金发青年无奈地笑了笑，径直走了过来，“嘿，我只是想说，我没碰过那杯酒，我只是买了它，让服务员直接送给你。”
苏璇歪了歪头，“因为什么？”
“因为——”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你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你在人群里很显眼，像是会发光一样。”
苏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高兴的，然而现在她用的不是自己的脸，所以她对这种恭维毫无感觉。
苏璇伸手拖着下巴打量他。
金发青年身材高挑瘦削，脸容明艳，皮肤在灯光下瓷白无瑕。
他的侧脸有一只飞鸟似的刺青，染料隐隐流动着光泽，那羽翼图案末端，几乎就连接着微微上挑的眼角。
金发青年伸出手，“摩根。”
苏璇和他握手，“艾米莉。”
那边有人吹了一声尖锐响亮的口哨。
摩根有些无奈地瞥着同伴们，侧身向他们比了个中指，然后才转过头坐下。
“所以，你是当地人吗。”
“不，你呢。”
苏璇依然扮演着一个心怀警惕的路人。
“我出生在别的星球，但现在住这里。”
他停了停，“只不过我要经常在这片星域来回奔波，因为各种任务。”
苏璇：“你是雇佣兵？”
“是啊。”
他很随意地点点头，“拿钱做事。”
苏璇沉吟了一声，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所以，这有什么寓意吗？”
“没什么。”
摩根耸了耸肩，“我是翼人。”
一般来说，兽人普遍指的是哺乳纲，而翼人指的是鸟纲。
苏璇没在对方身上发现任何特征，当然也可能只是隐藏得很好，毕竟是雇佣兵。
“……那不是我选择的。”
摩根轻声说道，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我小时候被卖到103号星，成为一种猎杀游戏的‘道具’。”
他解释说，在那个混乱无序、被犯罪集团所掌控的暗星上，某些追求享乐的有钱人，会参与一种可以杀死活物的游戏。
“玩家或许是异能者，或许是拿着枪的普通人。”
被这些玩家杀死的道具们，最初是各种异兽。
直至那些玩家们不再满足于异兽，他们开始想要杀死活人。
但杀死普通人对他们来说好像也不够刺激，毕竟那些人在街上一抓一大把，一个炸药就能炸得灰飞烟灭。
不知道谁向主办方提出了建议。
总之这很快被采纳了。
于是，“道具”们当中，加入了一些种族罕见的亚人和混血，他们被强迫在游戏里显露出各种非人的特征。
“我被主办方从人贩子手里买走，他们给我留下了刺青，然后把我丢进了游戏赛场。”
“我在的那个赛场，大多数都是翼人，每个人都想飞得快一点，这样或许就能死得晚一点。”
他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或许如果再幸运一点，就可以活到时限结束，下一场到来之前。”
苏璇：“…………”
“我看到很多人死去，被异能杀死，或是被枪打碎身体，那里满地都是血和羽毛。”
猎杀游戏的主办方不断哄抬价格，用那些人死亡的全息影像作为广告，给出了极为高昂的入场费用。
然而无论门票有多高，也不断有人趋之若鹜。
主办方甚至推出了排行榜，去计算那些参与限时猎杀模式的玩家的成绩。
说直白一点，就是在一定时间内，杀死了多少人。
苏璇：“…………我要吐了。”
233号星的死亡率也很高，但还真没有这种事情。
苏璇：“然后你逃出来了？”
“差不多。”
摩根叹了口气，“我活过了几场游戏，然后，有人把那颗星球毁掉了，现在103号星只是一堆碎片，太空垃圾。”
苏璇：“而你一直留着这个刺青？”
还是他们用了什么无法抹除的染料？
不过既然是雇佣兵，多半是异能者，凭着自愈，哪怕把肉都切掉也可以复原。
而且以联邦的医疗水准，应该还没有什么是无法祛除的。
除非是与异能相关的东西。
“是啊，我留着它，每次照镜子，它都能提醒我一些事。”
金发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你必须比别人飞得更快。”
苏璇：“才能活下去？”
摩根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错。”
话音落下，一点凛冽寒芒直逼眼前。
苏璇一直没有卸下防备状态，再加上长久战斗养成的本能反应，这一下直接侧身避过。
她眼角瞥见白亮的光。
像是敌人手中利刃反射出的熠熠灯辉，尖锐又冷酷。
苏璇：“让我来猜猜，为了拿到赏金，活得更好？”
“不。”
金发青年弯起唇角，“不是为了赏金，只是有人希望你死，你死了我才能自由——”
摩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过分，你一直对我使用精神能力吗。”
苏璇：“你还想杀我呢！”
而且死了才能自由又是什么鬼。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破碎声中，两人直接打在了一起。
另外几个雇佣兵同时扑过来，然而闪耀的电光当空迸发，硬生生逼退了他们。
苏璇抓着摩根的头发，把他摔在了一边，吧台顿时碎裂开来，周边一片杯盘狼藉。
金发青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抱歉了。”
黑暗蔓延而来。
苏璇直接失去了视觉。
“…………”
在眼前发黑的瞬间，她下意识放出了触须，同时想通过听力来判断攻击的方向。
然而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
听觉也被拿走了。
而且触须上的眼睛也无法视物。
好样的。
这可能是概念性的视觉剥夺，而非只是屏掉脸上那一双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间，鼻尖萦绕的酒香和香水气息统统消失。
草。
苏璇直接元素化了。
她再顾不得会造成怎样的破坏，会不会伤及无辜了。
毕竟她还从未被剥夺这么多的感官能力，而且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杀招。
以及最重要的是，这群雇佣兵或许只是想杀她，没什么顾忌。
她却不太想和他们在这里纠缠下去。
先跑为敬。
苏璇还在瞎眼失聪的debuff状态。
元素化都无法解除掉这种影响，那必然是概念上的攻击，对方很可能已经极化过了。
苏璇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直接化作一道雷光冲天而起。
她撞破了航站楼的玻璃墙向着城外飞去。
剩下一群雇佣兵面面相觑，然后被空港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一群武装无人机的炮口指向了他们。
“好家伙。”
摩根摸了摸下巴，“居然还真是正经的五级异能者，我还以为最多是个能魔化的四级。”
然后他们被迫缴纳了一大笔赔偿金。
因为在录像里，是他主动挑衅开始打架斗殴的。
“…………”
苏璇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飞了差不多十几秒钟，按照速度来计算，应该也是很长一段距离。
然后，苏璇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听不见破碎声，只是感觉有碎片从身上拂过，又向下滚落。
“？”
苏璇收拢了能力，在地上打了个滚，摸到温暖的砖石和厚重的地毯。
嗯？
她伸手在地上摸了一圈，果然碰到了破碎的玻璃渣。
等等。
苏璇猛地清醒过来。
刚刚她为什么没有魔化？！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她顿时释放了元能，眼前的黑暗顿时消散，变成了一片晦暗中飘着光丝的视野。
她眨了眨眼，结束了魔化。
一切恢复正常。
“你大爷的！”
苏璇骂骂咧咧地拍掉手上的碎渣，“什么鬼东西——”
她站在一座装潢雅致、空间宽敞的卧房里，一边是玉石堆砌的圆形浴池，一边是柔软舒适的大床。
玻璃窗幕碎了一半，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林中隐约有灯光闪烁。
苏璇低头看了看光脑的导航。
“……”
没信号了。
很快，她听到了无人机的嗡鸣声。
窗外有几道黑影掠过。
不过，等那些远程操控的无人机抵达时，肇事者已经隐身离开了现场。
徒留一群无人机茫然地徘徊在原地。
另一边，这座度假酒店中心的控制室里，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是不是异兽？之前封闭装修的时候，就有几只血羽鸟飞进来了，把玻璃撞碎了——”
“快去找！”
主管暴躁地大吼道，“那东西吃人的眼球！！”
“别急别急。”
旁边的副手劝道，“现在客人不多，而且看样子应该都是异能者。”
“所以才不能让一群吃眼球的怪鸟到处乱飞！”
主管愤怒地拍着控制台，“先确定客房区域里没有那种东西！”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去干活儿了。
苏璇还保持着隐身状态。
这地方信号不太好，时有时无，她折腾了半天，都没将消息发出去。
更别说导航地图一直在加载。
她在附近转了一圈。
这一大片风景优美的森林位于山间，其中高低错落了几十座客房，看上去像是个度假酒店。
不过，大部分房间好像都是空的。
她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套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扶着脑袋思索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魔化？！
以她现在的战斗习惯，受伤，或是受到异能负面影响，本该第一时间魔化才对。
但刚刚的战斗里，她好像彻底忘了——
无人机又来了。
苏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射线扫描模式，就没有杵在原地，直接起身走了。
整个酒店是一座不规则的建筑，被一条条交错倾斜的回廊连接切割，几十间套房都不毗邻，保证了足够的隐私空间。
苏璇像是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动着。
她想寻找一个信号好些的地方，可惜一直没找到。
还不断能听到无人机掠过的声音。
“？”
苏璇停住了脚步。
此时黄昏已熄，森林上方已被夜幕笼罩，酒店里客人不多，大多数套房都陷入了黑暗。
在影影绰绰的灯光里，她看到前方走廊尽头，有个人叼着烟靠在墙上。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一星火光随着吐息明灭闪烁。
“……”
那个人还靠着墙抽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苏璇没有解除隐身，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因此一时没有动作。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那个人。
原因无他。
对方裸着整个上半身，就穿了条松松垮垮的丝质深色长裤，光着脚踩在实木地板上，脚背白得发亮。
她低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乱糟糟地散在背后。
苏璇：“？”
以她的眼力，那人光裸的上半身清晰可见，胸前起伏的弧度、劲瘦有力的腰肢，腹肌的线条块垒分明——
而且身材比例还很好，属于肩宽腿长的那一挂，穿件衣服就能当封面模特。
不穿或许也可以。
苏璇默默移开了目光。
过了一阵，那个人还在抽烟，似乎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算了。
苏璇正想离开，忽然听到光脑震动的声音。
不是自己的。
黑发女人抬起手，举着手中拎住的光脑，接听了来自酒店的语音。
“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那人重复道，“没有。”
嗓音低沉又柔和，还有点磁性。
光脑里传来的酒店工作人员的回复，除了诚惶诚恐的道歉，就表示自己不会再打来。
那人按掉了光脑的对话窗口。
苏璇再次迈开腿准备走人。
“过来。”
那个人淡淡地说道。
苏璇再次停住了脚。
然后她又听到了脚步声，来自黑发女人背后的房间里。
而且还是两个人。
很快，两个衣衫凌乱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男一女，呼吸都有些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们毕恭毕敬地向黑发女人行礼。
苏璇注意到这两人都非常漂亮，脸上的妆容也极为精致，并没有被汗水毁掉半分。
显然都是经过一番认真打理的。
黑发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举着光脑操作了几下，在轻微的提示音之后，那两人开始道谢。
“您真是太慷慨了——”
那个男人声音颤抖着说道，“这么多钱——”
黑发女人又吸了口烟，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滚吧。”
那两人很快离开了。
苏璇注意到他们的面容极为相仿，或许是双胞胎。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你想什么呢。”
黑发女人忽然问道。
苏璇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想我刚刚为什么忘记了魔化。”
等等。
什么情况？！
苏璇惊悚地抬起头。
那个人依然靠在墙上抽烟，动作也没有变，“有人催眠了你吧。”
苏璇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然而那人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玻璃墙外的森林风景。
苏璇：“？”
她有一大堆问题想问，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最重要的那个，“催眠我，不让我魔化？”
“对啊。”
黑发女人理所当然地说道，“给你下暗示，让你直接忘记魔化这回事。”
苏璇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这是怎样见鬼的催眠？！
魔化可以解除任何异能的负面影响。
然而，假如忘记自己拥有魔化力量本身这件事——
那就会忘记使用魔化。
然后就任由那剥夺感官的能力，一直持续影响着自己。
靠！
苏璇有点不爽，“为什么？！”
那个人歪了歪头，“因为你欠缺精神力的锻炼？”
“这个我知道！”
苏璇更不爽了，“我是问为什么你要催眠我！让我对你有问必答！”
“哦。”
那个人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客房门口，盯着我看了五分钟？”
苏璇：“…………因为，我很满意我看到的？”
“是吗。”
那人笑了一声，又慢悠悠地抽了口烟，语气轻快地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