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十一章 羽衣道士偷玄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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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举人!”
“怎么会是他?角蟒老怪到哪儿去了?”
“他奶奶的,定是角蟒老怪吞了楚举人元神,故意变成他的模样……”
听到众龙虎道士的讶然惊呼,楚易心中大跳,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已变回原貌,周身一丝不挂,蛇鳞消失殆尽,皮肤光洁,闪烁着黄铜似的光泽。
正自惊喜莫名,眼前一花,丹田处突然跳跃起一团刺眼的绚光,霓芒四射,全身透明,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凝神细看,那团绚光中心,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玛瑙葫芦,“呼呼”直转。葫芦内似乎还有一个三足红玉小鼎。葫芦、玉鼎彼此逆向飞旋,激撞起一圈圈流离幻丽的七彩光华。
楚易陡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刹那之间,众人如遭电击,僵凝似的骇然瞪视,一片死寂。几个道士手中一松,长剑“当啷”掉落在地,依旧浑然不觉。
就连一向深沉洒落的张思道也似乎呆住了,惊愕、狂喜、贪婪……诸多表情赤裸裸地写在他的脸上。
“乾坤元炁壶!是乾坤元炁壶!”“还有太乙……太乙元真鼎!”
半晌,不知是谁第一个回过神来,颤声尖叫。群雄如梦初醒,惊呼之声轰然震耳,整个洞窟顿时沸腾了。
楚易兀自张口结舌,茫然不可索解。这道、魔两门志在必得的两大宝物,怎么竟会到了自己腹中?
他分明记得那日清晨醒来,几大宝物都已消失不见,难道那晚自己睡熟之时,竟鬼使神差将宝鼎、葫芦吞入肚内?但这……未免也太离奇巧合了吧?
炉外,唐梦杳衣袂翻飞,翩然俏立,蹙眉怔怔地凝视着楚易丹田,妙目中满是惊讶迷惘。想不到“轩辕六宝”中的三件神器竟相隔咫尺,触手可及。
这一夜间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几乎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无意间,眼波往下一转,蓦地意识到自己所注视之物,顿时羞得双靥飞霞,转过头去。
耳根发烫,一颗芳心怦怦乱跳,唐梦杳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心神忽然又凌乱起来。
原本决心危难之时跃入丹炉,以求清白一死,但眼下这景况,她又怎么好意思跳入炉中?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洞中白光大炽,如闪电怒舞,银蛇乱蹿,九节雪亮的剑芒卷引狂风,滚滚呼啸,从四面八方朝她电冲而来。
一时间眼花缭乱,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刺目剑光,仿佛漫天星斗一齐坠落,又像一条银甲巨龙怒吼咆哮,盘旋俯冲。
“缚魔龙骨剑!”唐梦杳心中大凛,张思道终于出手了!
她凝神聚气,左手舞诀,太阴伏魔镜青光大作。几乎同时,“春水流”飞旋回转,剑芒倏然斜指在铜镜上,口中叱道:“花开顷刻,纵地金光。天雷地火,神鬼莫当。镜花水月,疾!”
“嗤嗤嗤嗤!”镜面碧光鼓舞,蓦地幻化出数十道夺目的青光剑芒,怒射爆散,冲入滚滚白光。
“轰隆隆!”翠绿剑芒缤纷射窜,气浪叠爆,犹如朵朵彩菊当空怒放,顿时将周围的汹汹白光朝上方急速高高推起。
洞窟巨震,土石簌簌如雨,空气如水光幻影似的摇晃波荡。只听张思道朗声笑道:“镜花水月,幻影成空。茅山剑法,看来不过尔尔。”
四周气浪层层翻滚,银云似的越积越厚,越堆越高,推挤到最高处,突然如狂潮决堤,滚滚冲泻而下。
唐梦杳呼吸一窒,如被山岳四面倾轧重击,再也抵受不住。浑身碧光陡然消敛,太阴伏魔镜、“春水流”倒卷旋转,险些脱手飞出。
她低吟一声,衣裳飞舞,长发飞扬,踉跄坐倒在地,檀口轻颤,喷出两口鲜血,洒得翠绿的道袍上点点殷红。
狂风扑面,银光电卷,九节白铁剑如龙蛇呼啸,在她四周绕舞一周,倏地飞回到张思道的手中。
唐梦杳晃了一晃,软软躺倒,周身经脉尽数被封,再也动弹不得。
龙虎道士欢呼雷动,叫道:“龙虎天师,天下无敌!”纷纷涌上前来,剑光闪烁,在她眼前不断地晃动。
张思道负手踱步而来,风度翩翩出尘,叹道:“唐仙子果然天资聪慧,不过双十年华就有如此造诣,假以时日,超过虞夫人绝对不在话下。奈何天妒英才,造化弄人,委实让人扼腕叹息……”
唐梦杳俏脸雪白,胸脯急剧起伏,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嗤!”在一旁的张五真剑尖一挑,已将她的衣带割断,淫笑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死有这么容易,我们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不如张五真今日就让仙子欲死欲仙,一起探究阴阳两仪的奥秘。如何呀?”
唐梦杳脸上飞红,颤声道:“卑鄙!”心中悲怒悔惧,恨不能立即死去。闭上眼,泪珠滚滚掉落。早知如此,适才宁可立即转身投入洪炉,化为灰烬,也胜过受这群禽兽的玷污折磨。
张思道走到炉边,微笑道:“太一生两仪,两仪生万物。道家修真,原本就该参悟阴阳合和的妙理,五真这话说得也没错啊。唐仙子修道十九载,也知内丹来之不易,既然决意要死,倒不如将女贞道丹送与张某,也算不枉了这些年的修行。”
这番无耻言语由他口中吐出来,竟是坦荡自若,光风霁月,仿佛在谆谆传道,说什么玄学至理一般。
众道士齐声大笑,俱极兴奋。剑光飞舞,片刻间就将唐梦杳的衣服割得七零八落,露出玲珑玉体、如雪肌肤。
想不到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正派修真,背地里竟真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举。
楚易在炉中目睹这一切,怒火熊熊,几次三番想要出声喝止,奈何舌头竟像是僵硬打结了一般,一声也发不出来。
突然,舌尖一跳,从他喉咙里发出一个陌生磁性的声音,哈哈狂笑道:“好一个‘道家修真,原本就该参悟阴阳合和的妙理’!张天师既有这等觉悟,何不加入我神门‘天仙宗’?嘿嘿,一夜之间杀了几十个牛鼻子,谋宝害命,栽赃嫁祸……这等狠辣手段就连‘天仙宗’也比不上哪。”
众人陡然一震,纷纷朝他讶然看来。
一言既出,楚易自己也是大吃一惊:这不是他的声音,却偏偏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听这语气,又分明是魔门人物,难道角蟒老怪的魔识已经渗入他的元神,控制他的肉身?
想到这里,心底顿时一阵寒意森然,周身冷汗涔涔而出,又是恐惧又是悲凉。
张思道也不生气,森然一笑,道:“角蟒老怪,你先别着急,等我取了唐仙子的元丹,自会轮到你……”
那声音大笑道:“角蟒老怪算什么东西?也能和寡人相提并论?张天师号称‘伏魔天师’,眼光也不过如此,太让寡人失望啦。”
楚易一凛,又惊又奇,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自己丹田内传出的,磁性浑厚,玩世不恭,果然和他听到的角蟒老怪的声音大为不同。
倘若他不是角蟒魔祖,那又会是谁?自己体内何时又多了别的妖魔鬼怪?
张思道眯着眼凝视着他,微笑着沉吟不语,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个人,却又觉得未免有些荒唐。
众龙虎道士的注意力也纷纷从唐梦杳转移到了楚易身上。
张五真黑脸煞气一闪,喝道:“管你是什么妖魔!竟敢在天师面前故弄玄虚,称孤道寡?活得不耐烦了!道爷先宰了你再说!”
念了一句法诀,长剑疾刺,凌空画符,一道青紫色的火焰从剑尖喷吐而出,轰然向丹炉冲去。
那声音透过楚易的口舌,嘿嘿狂笑道:“魑魅之火,也敢和阎王争光?想当年寡人火烧蓬莱,煮沸东海的时候,你这牛鼻子还是蝌蚪哩……”
狂笑声中,楚易突觉一股狂猛真气从丹田处螺旋冲起,直灌右臂,身不由己地探出右手,凌空一抓。
“呼!”掌中光漪涡旋,猛地凸起,一道绿光火焰蓦地从掌心怒爆飞冲,发狂似的螺旋卷舞,瞬间将张五真的长剑、手臂紧紧缠绕。
“五真小心!”张思道话音刚起,张五真便觉得热气扑面,呼吸猛一窒堵,一股难以摹状的强大吸力将他硬生生地朝里绞旋而去,浑身烧灼,神识剧荡,真气滔滔倒泻而出。
“吸真鼎炉大法!”张五真嘶声惨叫,横空飞起,陀螺似的“呼呼”乱转。
“格啦啦!”一阵脆响迭爆,他的手臂、长剑顿时如麻花般地扭成一团,雪白断骨接连不断地从肌肉破刺而出,皮肉迅速焦黄。
“通!”右臂连手带剑,齐肩插入铜炉圆孔之中,头颅则重撞在滚烫的炉壁上,白烟直冒,焦臭刺目,发出一阵凄厉如鬼的哭嚎。
众人惊呼声中,张思道疾掠上前,银光一闪,鲜血冲天喷射。
他一剑斩断张五真的右臂,立即抓住其脚踝,反向一转,朝后猛力拖拽,强行拉了回来。
这几下快如电光石火,楚易只觉得眼花缭乱,手腕剧震,一股温热真气滔滔不绝地从掌心涌入自己丹田。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张五真已经摔落在地,周身焦黑,抽搐颤抖,半边脸更是烧灼得皮焦骨烂,几无人形。
楚易对此人卑鄙行径厌憎入骨,见他如此下场,心底大快,但微微又有些恻然。
众人无不大骇,寂然无声。
天师道高手如云,“龙虎四仙八真十六灵”在道门中赫赫有名。张五真能在“龙虎八真”中排列第五,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但竟被楚易一招杀得人鬼不如,生死难料。
“好一个‘太乙离火刀’、‘吞神吸真大法’!”张思道惊疑骇异地凝视着楚易,瞳孔收缩,徐徐道,“你果真是太乙门楚狂歌?”
那声音哈哈狂笑,震得丹炉红光乱闪:“不错,牛鼻子总算有点眼光,寡人就是太乙天帝楚狂歌!”
太乙天帝!楚易心中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如坠云里雾中。
太乙天帝楚狂歌不是和李芝仪在荒山鬼庙中同归于尽了么?那夜他亲眼看着两人的尸首被自己的黑毛驴撞倒在地,散落迸碎,怎么……怎么这魔门妖邪竟会死而复生?倘若是其元神,又是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到了自己体内?
众龙虎道士哄然,一个胖道士叫道:“绝不可能!天师,太乙楚妖早在几日前已经和李老道双双兵解了,此人必是冒牌货!”
楚易一凛,忽然想道:“天师道早知道李真人已死,在齐王府里却故意不点破、制止角蟒老怪,自是顺水推舟,故意栽赃灵宝派,用心好生险恶!”
丹田内那声音哈哈笑道:“就凭李牛鼻子那点本事,也能让寡人兵解?他早被寡人打得碎尸万段、形神俱灭啦!”
“放屁!老妖怪,你是‘小母牛骑风筝——牛屄上天了’!”
楚易丹田内忽然又响起另一个高亮的声音,喘着气怒笑道:“道爷我寿与天齐,你区区一个老妖怪能奈我屁何!嘿嘿,将我肉身‘碎尸万段’的,是这小子的黑毛驴儿,难道你居然自认是只小毛驴儿?可笑呀可笑!”
声如洪雷,在洞窟里轰然回荡,众人耸然色变,纷纷失声叫道:“太乙真人!”这一次的震惊更远在先前之上。
楚易张口结舌,李芝仪没有死!竟然也在他丹田之中!
想到体内竟同时附入了一道一魔、当世两大散仙元神,而自己却浑然不觉,他也不知究竟该觉得恐惧呢,还是好笑。
只听楚狂歌打个哈哈,反唇相讥道:“好臭好臭!寿与天齐?你当自己是孙猴子么?若是孙猴子,又怎会被寡人打得元神出窍,狼狈不堪地掉入太乙元真鼎?阁下尊贵肉身又怎会被区区一只毛驴撞得灰飞烟灭?可笑呀可笑!”
李芝仪“呸”了一声,冷笑道:“猪八戒笑牛魔王——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被毛驴撞得挫骨扬灰的好像不止我一人吧。嘿嘿,老妖怪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结果却和道爷一起掉进了太乙元真鼎,果然高明啊高明!”
两人在楚易体内唇枪舌剑,听得他耳中嗡然,气血翻涌,隐隐约约终于猜到了大概。
那夜鬼寺之中,这两人必是激斗得两败俱伤,元神双双离窍,一齐困入太乙元真鼎中。恰逢那时他带着毛驴赶到寺庙,搅入混局。
毛驴欢鸣乱跑,无意之间撞开了两人的肉身与太乙元真鼎,导致二人顷刻形销骨灭,只剩下元神受困神器之中……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那两件神器为什么会到了自己肚内,而两人元神又为何到了此刻才显形现身?
李芝仪的声音,张思道生平也不知听过多少遍,这一听之下再无怀疑,心中又惊又怒。
太乙真人既然寄身于这楚举子体内,自己适才逼死凌波仙子、嫁祸灵宝派、残杀茅山修真的种种丑态必定都已落入他的眼中了。
事已至此,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将“轩辕三宝”彻底占为己有了。
他杀心大起,脸上却不动声色,叹息道:“原来是李道兄!都说华山灵宝派与妖魔勾结,谋逆叛乱,思道原本还有些不信。现在亲眼看见李道兄和楚妖人沆瀣一气,共存一体,总算……唉,总算是疑窦尽消了。”
李芝仪怒极反笑:“他奶奶的,张思道,‘屎壳郎钻进花生壳——你装什么臭好人(仁)?’如果不是道爷我刚才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丧心病狂!亏你爹还敢给你起名‘思道’!哼,我看干脆改名‘涨死屌’得了!”
楚易听他说话如此俚俗粗鄙,与那夜所见的清奇俊逸的相貌颇不匹配,啼笑皆非之余,又觉得痛快淋漓,大感亲切,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龙虎道士大怒,齐声喝骂:“逆贼死到临头,还敢口出不逊之言!天师动一动手指头,就叫你烧成一块黑炭!”
“灵宝派大逆不道,迟早满门抄斩。商老虔婆已经自己了断,老头子,识相的话赶紧在炉里一头撞死,免受凌迟之苦!”
李芝仪哈哈大笑道:“一群有眼无珠的笨蛋,也不想想凌波仙子什么脾气?如果真是她,岂会自己了断?嘿嘿,见了瘌痢头,就烧香叫佛陀。被天仙派的邪魔妖女耍得团团乱转,还自以为得计,可笑啊可笑!”
众道士心中一凛,大感不妙,纷纷转头望去,只见那两个灵宝道姑依旧躺卧在血泊中,而凌波仙子赫然已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格格娇笑声:“承蒙太乙真人夸奖,翩翩愧不敢当。嘻嘻,张天师看见宝贝,眼睛都瞪得直啦,哪里还顾得上分辨‘凌波仙子’是真是假,是死是活?”声音甜脆妖媚,赫然正是萧翩翩。
楚易心神大震:“是了!原来那‘凌波仙子’竟然就是这妖女乔化而成!难怪洞中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道姑来!”
张思道惊怒交加,电光石火之间,一切全都明白了。他生平只见过商歌几次,每次都相隔甚远,因此她的容貌只隐约记得一些轮廓。先前看见灵宝道姑称那中年道姑师尊,唐梦杳又叫她名号,便没怎么怀疑。
虽然后来察觉到“商歌”经脉滞堵,真气远没有“散仙”级那么充沛,但还以为是因为她受了伤的缘故,心底暗自幸灾乐祸。
发现天地洪炉后,他和天师道众急于杀死所有绊脚石,将这修真第一至宝据为己有,贪欲熏心,乃至蒙蔽了眼睛。
所以当翩翩以魔门的“死生大法”装死之时,他还顺理成章地认为,商歌性情刚烈,不堪受辱而自尽,并未仔细查探。
否则以他的眼力、念力,纵然翩翩装得再像,又岂会看不出半分破绽?
翩翩发现李芝仪、楚狂歌二人未死,立知不妙,乘乱逃之夭夭。
张思道却为找到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两大神器而狂喜不禁,连她何时溜之大吉也丝毫没有察觉。
张思道脸色青白不定,越想越怒,唐梦杳见识尚浅,倒也罢了,他堂堂龙虎天师、道门散仙,竟被一个真仙级的妖女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世英名,今天可谓毁了个干净。
幸亏他进洞之时,早有防备,让“龙虎八真”中的纪云、张太远率领八名弟子留守洞外隐秘之处。当下朝着洞外喝道:“四真、七真,速速将那妖女拿下!”
喊了两遍,洞外杳无人应。
却听翩翩哧哧笑道:“哎哟,天师叫的是这两位胖子道爷么?他们脑袋被割掉啦,只怕是听不见了。你若是要,我这就捡了给你。”
“呼!”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从甬洞里凌空飞出,东撞西飞,骨碌碌地滚落到张思道的脚边。圆头大耳,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怖骇怒的表情,正是纪云、张太远二人。
众龙虎道士大骇,炸开了锅似的惊呼、怒骂,几个性情莽撞的年轻道士,更是激动难抑,拔剑就欲冲出。
“站住!”张思道喝止众人,冷冷道,“这妖女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杀了四真、五真。外面必定还有妖魔伏兵。你们这么出去,是想贸然送死么?”
翩翩甜声笑道:“张天师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啦?我们这些妖魔小怪,你们又何必放在眼里?”
话音方落,洞外响起喧天彻地的呼号声,阴惨凄厉,飘忽游荡,仿佛万鬼齐哭,群魔齐啸。凝神细听,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妖魔。
众人心中大寒,面面相觑,鸡皮疙瘩接连泛起。
楚易骇然忖道:“原来这些妖魔早有计划,故意让那角蟒老怪将道门众人引入洞里,挑拨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拣现成便宜。洞外那些妖魔多半早已埋伏于华山,灵宝道士之所以不见踪影,只怕已经遭了他们毒手。”
但隐隐之中,觉得似乎还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妖魔只是为了将他们诱入洞中,为何起初迟迟不将他们引入?
翩翩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留在洞内假扮凌波仙子?难道仅仅为了装死之后,乘其不备偷袭暗算么?
正自揣测,却听张思道高声道:“九宸仙子,听说太乙天帝与令师相交甚笃,你就不怕本天师将他打得魂飞魄散,难以向令师交代么?”
翩翩还未回话,楚狂歌业已忍俊不禁,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以你的小人之心,怎么还度不了蛇蝎之腹?只要能得到‘轩辕三宝’,萧太真连亲娘都舍得杀了,何况是寡人?”
果听翩翩格格娇笑道:“太乙帝尊薄情寡义,我师尊恨不能食他肉,寝他皮。张天师若杀了他,师尊高兴还不及呢!我这里先替师尊谢过天师啦。”
张思道一时语塞,楚狂歌却幸灾乐祸地纵声大笑,好像此事与他丝毫无关:“妙极妙极。一夜之间,道门第一山就变成了道门第一坟场。我一介妖魔,能和道门三派在阴间大团圆,也算不枉此生……”
“团你奶奶个圆!”李芝仪截口骂了一声,转而朝张天师喝道,“张思道,眼下情势非同寻常,咱们先攘外而后安内,有什么仇怨,等过了今夜再说。你快解开唐丫头的经脉,将这酸秀才从丹炉里放出来,咱们一齐灭了这楚老妖怪,再联手斩妖除魔!”
众龙虎道士一凛,均觉大有道理。
李芝仪、唐梦杳一个是道门散仙,一个是真仙翘楚,洞外妖魔虽多,只要有这二人联手相助,己方即使没有胜算,逃生的机会至少可以大增。
当下众人纷纷望向张思道,心怀期待。
张思道目光闪烁不定,沉吟不语,心想:“我在他眼前做了这些事,这老牛鼻子又岂肯善罢甘休?何况以他贪婪铿吝的性子,断断容不得外人知道天地洪炉的下落。错过今日良机,要想得到‘轩辕三宝’可就难于登天了!哼,妖魔纵然再多,我也能安然脱身。但放出这老牛鼻子,却是后患无穷。”
刹那间,他心中转过了万千个念头,终于决定放手一搏,森然道:“逆贼李芝仪,你和妖魔勾结,刺杀陛下,又设下这奸恶陷阱,戕害同道。我若放你出来,岂不是纵虎归山,自寻死路么?”
脸上一肃,喝道:“龙虎弟子听令!宁可战死华山,也绝不与妖魔逆贼妥协!先杀了这道门败类,再合力冲出洞去,斩妖除魔!”说得正义凛然,气冲云霄。
众龙虎道士心中虽然忐忑,口里却轰然应诺,纷纷叫道:“诛灭败类,斩妖除魔!”
楚易一愣,想不到如此生死关头,他还说得出这等颠倒黑白、不知廉耻的话来。
只有楚狂歌哈哈狂笑,连声称快。
李芝仪气怒交加,哇哇大叫,半天才回神骂道:“我咧!‘涨死屌’,你还真是‘老太婆靠墙喝粥听更梆——卑鄙(背壁)无耻(无齿)下流不知到了极(几)点’!好!好!我看你怎么活着走下华山!”
“这个就不敢劳李道兄操心了。”张思道长眉一挑,悠然道,“等我将李道兄与楚妖人的元婴金丹炼烧出来,和着唐仙子的女贞元丹一齐吞下,再加上这‘轩辕三宝’护体,就算洞外有十万魔兵,又能奈我何?”
楚易闻言大骇。此刻李、楚二人的元婴困在太乙元真鼎内,太乙元真鼎又藏在乾坤元炁壶中,乾坤元炁壶在他的丹田里,而他又在天地洪炉中。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与两大神器就像这丹炉内的悬胎药鼎,重重相套,而李、楚两人的元婴就像是金丹仙丸。再难提炼的金丹,也有九转功成的时候。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可没有炉内的青铜药鼎那么耐烧。
李芝仪怒笑道:“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这酸秀才体内有两大法宝守护,你能烧掉几根毫毛就算你本事!”
张思道微微一笑道:“是么?倘若如此,这天地洪炉我不要也罢。多说无益,咱们骑着毛驴儿看道经——走着瞧吧。”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面三寸来长的芭蕉铜扇,默念法诀,“呼”地一声,铜扇碧光闪耀,越变越大。
李芝仪“咦”了一声,又惊又怒道:“这不是南海木道人的‘巽风震雷扇’么?怎么会到了你手里?他奶奶的,敢情木道人不是死在魔门妖类手里,而是死在你这龟儿子剑下!”
“李道兄此言差矣。修道之人,死不死的多不中听。我帮他尸解得道,度过大劫,他应该感谢我才是。这扇子就当是谢礼。”
张思道笑眯眯地神色自若,右手一翻,掌心中又多了六颗赤红色的珠子,彤光亮色,灿灿夺目。彼此触碰之时,火星四窜,隐隐有风雷咆哮之声。
李芝仪吼道:“六一离火珠!原来‘昆仑双真’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他奶奶的,你……你……”狂怒之下,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狂歌大笑道:“老牛鼻子,‘谋宝害命,栽赃嫁祸’不是你们道门正派常干的手段么?一丘之貉,半斤八两,你可别说你从没做过!”
张思道微笑道:“楚天帝所言极是。李道兄,你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抢走的宝贝可比我多得多啦。不过你放心,等我帮你兵解之后,你的那些法宝,我也会好生照料的。”
话音方落,指尖一弹,“六一离火珠”呼啸着射入铜炉的饕餮巨口内,火焰顿时变成刺目的蓝紫色。
龙虎道士呐喊声中,张思道双手紧握“巽风震雷扇”,猛力一挥。
“呼!”银白色的气浪狂飙似的急冲而出,炉火登时轰然高蹿,直冲洞顶。
楚易眼前一红,炽热攻心,鼻中立时闻到一股自己血肉焦臭之气。心中大骇:“难道我当真要死在这炼丹炉中了么?”
刹那之间,晏小仙那清丽的笑靥突然闪过眼前,想起她同生共死的誓言,心中登时一阵大痛:“不知此时此刻,她又在哪里?”
丹田内,楚狂歌却幸灾乐祸,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堂堂一个太乙真人、灵宝散仙,想不到竟要死在自己的同道中人手里了。不知这叫不叫作‘狗咬狗,一嘴毛’呢?”
李芝仪狂怒已极,厉声大喝道:“住口!老妖怪,现在咱俩同在一条船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奶奶的,若不想和我死在一块儿,咱们就得通力合作,打通这穷酸秀才的经脉,灵神合一,一起冲出丹炉!”
楚狂歌狂笑道:“好!今日寡人就破例和你这牛鼻子合作一次。等出了这鼎炉,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瞧瞧究竟是谁‘碎尸万段,形神俱灭’!”
李芝仪大喜,喝道:“一言为定!到时谁死谁活,便知分晓!”
楚狂歌嘿嘿一笑,叫道:“牛鼻子,我打通他任脉,你打通他的督脉,然后一起畅行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再冲开他的泥丸宫,将他变成散仙金身!”
话音方落,楚易只觉气海急速旋转,蓦地喷涌起两道磅礴真气,如滔滔怒潮轰然狂卷,分别涌入他“会阴”、“长强”二穴,既而沿着胸腹、脊柱汹汹奔冲。
楚、李二人长啸不绝,那两股狂猛真气时分时合,纵横交错,在楚易体内如惊涛骇浪,席卷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