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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枝离开案发现场后,又折返回人流量最大的城区中心。
此时已是凌晨,街上行人少了很多,但毕竟是闹市区,还有很多店铺没有关门。
她进入一家花店,买了一束洁白的百合。
百合的香气非常浓郁,轻易便遮盖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美女,等一下!”
郁枝付完钱,正要抱着花离开,店员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郁枝微微侧眸:“怎么了?”
店员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快步走过来。
郁枝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只见店员将纸巾叠成伞状,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伸向她的脸颊——
在她的右脸上轻轻擦了一下。
“好了!”店员笑盈盈地收回手,将纸巾递给她看,“你看,你的脸上沾了东西。”
郁枝垂眸看了一眼——
一点微小的、不起眼的深红色水迹洇在纯白的纸巾上。
是孟医生的血。
“好像是墨水印呢,你是从事文字行业的吗?”店员好奇地问。
郁枝从她手里接过纸巾,温和地笑了笑:“算是吧,我在出版社工作。”
“怪不得。”
店员艳羡地看着她。
对方绝对是她营业以来见过的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女性。
她看上去很年轻,面孔柔和,肤色洁白,即使穿着毫不起眼的衣服,也依然遮掩不了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
她的举手投足里有一种比美貌更能吸引人的东西。
“我再送你一朵花吧!”
店员殷勤地从身后的花桶里拿出一支盛放的百合,插进郁枝的花束里,然后对她甜甜微笑。
“欢迎你下次再来哦,我给你打折!”
郁枝低垂眼睫,闻了闻清幽的花香,轻笑道:“谢谢。”
说完,她抱着花束走出花店。
*
走在斑斓的霓虹灯下,郁枝不由暗暗庆幸。
没想到孟医生的血居然会溅到她的脸上……还好那个店员没有多想。
她将纸巾撕碎,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孟医生已经死了,虽然仍然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但起码暂时断了异常管理局这边的隐患。
不过她原本还以为孟医生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现在看来,他比乌鸦差远了。
另外,从他说的那些话来看,他和乌鸦以及乌鸦背后的势力应该联系不深。否则不至于乌鸦死了那么多天,他却一点都不知道,不仅如此,还轻信了她编造的谎言。
这一点从他带来的那五个雇佣兵也能看出来。
如果他的身份很重要,那么那个藏在背后的人不可能只给这几个普通人作防身,至少也得派出乌鸦和白犬那种级别的异能者来保护他。
也就是说,他并不受重视,说不定在乌鸦的“主人”眼里,他连一颗棋子都不如。
也许他们之间更倾向于一种不太平等的合作关系?
孟医生想研究她,但异常管理局必然不会允许这种行为,于是他便寻求了另一群人的帮助……
郁枝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乌鸦在她搬家后便找不到她了。
因为为他提供信息的孟医生已经被调离了21区,而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足以令孟医生为他冒险。
所以乌鸦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郁枝越想越投入,注意力也不在线。
她垂着眼睛,走着走着,突然和迎面而来的路人撞了个满怀。
洁白的百合花洒落一地,郁枝晃了晃,控制不住地向后跌去,被那人一把捞住。
“抱歉。”
那人低声道歉,郁枝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随即抬起眼睫——
对方眼眸漆黑,面孔隽秀,正是许久未见的秋时。
郁枝眨了眨眼睛:“是你?”
秋时似乎也刚看到她,惊讶地眨了下眼睛,随之轻笑:“真巧啊。”
郁枝起码听他说过三次这样的话了。
秋时将她拉起来,然后蹲下身,将洒落一地的百合一朵朵捡起来。
郁枝也蹲下去和他一起捡。
“你这么晚还不睡觉,出来买夜宵吗?”郁枝问道。
“我睡醒了,出来转转。”秋时将一朵百合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好香啊。”
郁枝:“就是闻多了有点头晕。”
秋时笑了笑:“所以你刚才是因为头晕才会和我撞上的吗?”
“呃……”郁枝当然不能说出真实原因,于是也笑了笑,“我是因为刚好在发呆啦。”
“走路的时候不能发呆噢。”
秋时将百合重新插进花束里,然后起身,将花束递给郁枝。
“好了,还给你。”
郁枝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眼瞳幽深,柔软微蜷的黑发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肌肤透着无机质的冰冷,这样怀抱百合的时候,有种纯洁又静谧的剔透感。
郁枝从他手里接过花束:“谢谢。”
秋时笑着看她,突然鼻尖动了动,接着向前凑了凑。
他微微倾身,凑到郁枝脖颈处,像只好奇的小猫般,在她的长发间轻轻嗅闻。
这个距离对于普通异性来说有点过近了,但郁枝早已习惯他的无界限,于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郁枝:“怎么了?”
秋时继续向下闻:“有血的气味。”
郁枝:“……”
不会吧,他是狗鼻子吗?她明明都用这么浓郁的花香来遮盖了,居然还能闻到……
郁枝不动声色道:“有吗?可是我今天没有碰血啊,是不是花的香味太浓,你也被熏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不是花香味。”秋时语气平淡,突然动作一顿,“你受伤了?”
啊,他发现她肩膀的伤了。
郁枝灵机一动,随即说道:“对啊,前两天去29区做任务,肩膀被人捅了一刀。你闻到的血味,应该就是这个吧?”
“原来是这样。”
秋时若有所思地说,抬起一只手,将她的衣领轻轻拉开。
“看起来伤势很重。”
郁枝:“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秋时没有出声。
郁枝垂下眼睛,发现他依然盯着她的肩膀看,不仅如此,还伸出食指,在绷带上轻轻戳了戳。
现在正是伤口愈合的时期,不碰都会痒。
更别说像他这样戳戳点点的,比直接怼还要折磨人,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顿时从伤口处扩散开来。
郁枝下意识缩了一下:“别戳。”
秋时闻言,随即停手:“很疼吗?”
“不是,”郁枝摇摇头,尴尬地说,“是……有点痒。”
她不知道秋时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虽然每个人应该都有经历过这种伤口愈合的煎熬阶段,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秋时不像是经历过的样子。
毕竟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蔬菜呢。
“抱歉。”
秋时慢慢收回手,不知怎么,郁枝总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点遗憾。
“对了,你的腰伤好了吗?”
郁枝微愣:“腰伤?什么腰伤?”
秋时:“就是上次培训的时候……”
“哦,你说那次啊。”郁枝恍然道,“其实还有一点酸涩的感觉……不过已经好多了,只要不碰到那个位置就没事啦。”
“那就好。”秋时笑意柔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郁枝略一思忖,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下次有需要再找你!”她拍拍秋时的肩膀,笑着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啊。”
秋时唇角微弯:“好,再见。”
郁枝抱着花束离开了,秋时安静地站在原地,鼻尖仿佛还残留着浓郁的花香。
百合的香味,鲜血的腥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激烈地糅杂在一起,但即便如此,依然掩盖不了她自身的香气。
那是比任何美味都要诱人的味道。
*
郁枝站在家门口,迟迟没有掏出钥匙。
说实话,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等到真正面对的这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退缩的心理。
要是家里被水淹了呢?要是电视被砸烂了呢?要是家具被扔得到处都是呢?要是出现人员伤亡呢……
任何一种可能,对她来说都是致命打击。
毕竟她穷啊。
一想到一打开门,就会看到史诗级别的混乱场面,郁枝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算了,面对吧。
这也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事情,更何况是她把他们设计成这样的,她又有什么立场抱怨呢?
郁枝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接着将钥匙插入锁孔,慢慢拧动——
“汪汪汪!嗷呜——”
【妈妈,您终于回来啦!】
“母亲……”
一打开门,波奇、小红和奥比同时映入眼帘。
郁枝一愣,立即反手关上门。
“汪!汪呜……嗷呜呜……”
波奇第一个扑过来,小尾巴疯狂摇动,咬住郁枝的衣摆就不松嘴。
这是狗狗表示亲昵的方式,因此郁枝并没有阻止它。
小红也想扑过来抱住她,可惜小红没有实体,只能在她面前飘来飘去,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母亲,这束花……”
奥比身姿笔直,雪白的兔耳朵微微动了动,透红的瞳孔浮起一丝疑惑。
“给你吧。”郁枝将纯白的百合递给奥比,笑了笑,“和你的颜色很配。”
奥比一怔,目光难以置信:“您是说,这是给我的……”
“其实是我顺手买的……不过我今天回来得太晚了,来不及给你们买礼物。”
郁枝一边进屋,一边说,“明天再补给你们吧。”
【好耶,妈妈的礼物!】
“汪呜!”
小红和波奇开心地跟着郁枝一起进入客厅,只有奥比,依然怔怔地抱着百合,笔挺地立在玄关处。
母亲说,这束花和他的颜色很配……
这是在夸奖他吗?
而且,只有他得到了礼物,连波奇都没有……
奥比微微低头,粉嫩湿润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一阵清幽的花香顿时充满了他的鼻腔。
……这是母亲给他的礼物。
他雪睫轻颤,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
真好。
*
郁枝在客厅里仔细地检查一圈。
简直难以置信,家里居然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不仅如此,反而还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就像是,整个屋子重新收拾打扫了一遍,连同地毯都清理过了的样子。
郁枝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在家大扫除了吗?”
奥比一听,连忙回答:“是的,母亲。我们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就把家里重新打扫了一遍……”
郁枝:“……”
怎么回事,这种无比欣慰的感觉。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表情介于震惊与感动之间。
“这么多房间,都是你一个人打扫的?”
“不是……”奥比不太自然地顿了顿,“波奇和小红都有帮忙,还有那只……”
郁枝更震惊了:“塞壬也帮忙了?!”
奥比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郁枝:“……”
这下她的表情只剩下震惊了。
连那么难搞的塞壬都会主动做家务,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做梦吧?这一定是做梦吧,不然她实在想象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塞壬做出这么大的转变。
难道是世界在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发生了异变,改变了他们的性格设定……
郁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随即转身走进浴室。
明亮的灯光下,美丽慵懒的人鱼正在浴缸里托腮发呆。粗长幽蓝的鱼尾软软地搭在浴缸边,光线流转,闪烁着潋滟的粼粼波光。
听到郁枝的脚步声,他慢慢抬起澄澈的蓝眸:“你终于回来了啊。”
语调和以往一样,轻轻慢慢的,低柔又冷淡,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幽怨。
郁枝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潮湿冰凉的双手。
“奥比说你也一起做家务了,是真的吗?”
塞壬微微一怔,反应慢了半拍:“……是真的,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郁枝突然俯下身,开心地伸手抱住他。
塞壬顿时愣住了。
他身上都是水,冰冷的水渍很快濡湿了郁枝的衣服,但她却像毫无感觉似的,依然紧紧拥抱着塞壬。
她的身体很温暖,发间散发着淡淡的百合幽香,好闻得令人着迷。
塞壬维持着这一刻的姿势,神色怔忪,甚至忘了伸出手回抱住她。
“原来你想做也是可以做到的嘛。”郁枝抱着他,声音无比温柔,“做得很好哦,塞壬。”
说完,她轻轻蹭了蹭塞壬的脸颊。
她的动作温柔,亲昵,充满了柔软的爱意。
塞壬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第一次用如此柔和亲昵的语气对他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塞壬甚至眼眶酸涩,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微微启唇,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却无比干涩。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郁枝轻声询问他,“我明天去给你们买礼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她的语气太温柔了,仿佛在哄一个不大的孩子。
因为他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不遗余力地鼓励他,夸赞他,甚至还要买礼物奖励他。
他应该对此不屑一顾。
但她……实在是太温柔了。
即使知道这只是她的计策,但他仍然无法拒绝。
因为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东西。
塞壬慢慢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身体。
“……什么都可以?”
郁枝低柔重复:“什么都可以。”
塞壬垂下长睫:“那,我想要你陪我一起看电影。”
“嗯?去电影院吗?”郁枝想了想,“那可能有点难度,除非把电影院里的人都赶出去……”
“不,不是电影院。”塞壬低低地说,“就在家里……就在这里。”
他想看的不是电影,而是和她在一起,独占她的时间——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好吧。”郁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正要继续夸夸塞壬,余光突然扫到塞壬腰际以下的鱼尾上。
怎么感觉……好像少了几片鱼鳞?
她微微眯眼,伸出手,在那个部位轻轻摸了摸。
塞壬猝不及防,突然被她摸到受伤的地方,顿时条件反射般地甩了下尾巴。
鱼尾狠狠地拍在浴缸内壁,发出巨大的声响,水花四溅,瞬间将外面的三只都引了过来。
郁枝:“……”
这个反应,果然很不对劲。
她慢慢起身,指着塞壬的后腰,问道:“那一块的鳞片呢?”
一听到这话,塞壬还没得及回答,站在门边的三只已经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郁枝:“……”
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郁枝大步走到奥比面前,平静地说:“转一圈给我看看。”
奥比:“……”
他不敢吱声,抿紧三瓣嘴,僵硬而缓慢地转动一圈。
郁枝这才发现,奥比的一只耳朵,有被抓伤的痕迹。
郁枝立即垂眸看向波奇:“你也转。”
“嗷呜……”
波奇夹起毛茸茸的小尾巴,慢慢吞吞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果然,波奇也受伤了。具体表现为,它的屁股上少了一撮毛。
郁枝看向小红:“你呢?”
小红瑟瑟发抖,不打自招。
【妈妈,小红不是故意的,小红的小红猪也被他们摔坏了……】
好家伙,破案了。
怪不得一个个都这么老实,连地毯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原来是为了销毁作案现场!
郁枝几乎不用问都能想象出这四只在家打得有多激烈,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好歹没有波及到她的家具和电器。
奥比目光惶恐:“母亲……”
波奇也弱弱地叫了一声:“汪呜……”
【妈妈,小红知错了,呜呜呜,你千万不要不理小红……】
郁枝揉了揉眉心,扭头看向身后的塞壬——
他完全没有悔改之意,正在浴缸里认真调整尾巴的方向。
郁枝:“……”
“算了,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郁枝叹息一声,无奈地说,“你们都过来,我们开个家庭会议。”
*
最后,郁枝在浴室里展开了他们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没办法,给塞壬挪地方太麻烦了。
“我现在已经被盯上了,以防万一,你们以后都不要出去,包括小红。”
波奇闻言,立即叫了一声:“汪!”
郁枝看向它:“你可以出去,但必须由我来遛。”
“汪呜~”波奇满意地摇了摇小尾巴。
奥比神情严肃:“母亲,盯上您的是什么人?”
郁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不止一个人,上次那个打伤波奇的家伙,也是这群人里的其中一个。”
塞壬傲慢地冷哼一声:“把他们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他们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要这样说,对方很厉害,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郁枝的语气很认真,“现在他们之中已经有人知道了我的秘密,这种时候,你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奥比:“母亲,我们可以找到这个人吗?”
“可以,但你们不要管这件事。”郁枝说,“我已经安排别人去找了,你们乖乖待在家里就好。”
围在郁枝周围的四只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心底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丝敏锐的危机感。
母亲说的这个“别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