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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你一个丑仆——”
“是丑童。”崔桃纠正道。
“没什么区别,真是放肆,我话还没说完你竟敢插嘴!”韩仁彦掐腰瞪着崔桃,令她赶紧跪下赔罪认错。
“有区别啊,区别可太大了。”崔桃瞧着韩仁彦气鼓鼓的样子,便更想逗他。
“什么区别?”韩仁彦追问。
“当然是仆和童的区别。若为仆,是不该插嘴,当跪地认错;童却不一样——”
韩仁彦等着崔桃后半截话。
“需要被呵护。”
韩仁彦惊讶至极,世上竟还有这等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丑成那副样子了,还身份卑贱,居然有脸说自己需要被呵护?
呕——
韩仁彦做呕吐状。
“真不请我进去?”崔桃向韩仁彦确认。
“请?美得你!我还要叫你滚呢,再不滚,我便招呼家仆轰你出去。”韩仁彦说罢,立刻喊人。
他本来这副粗糙打扮,是为了偷偷跑出去玩儿,但凡这个什么丑童识趣点,晓得自己滚,他也不会声张。他实在是……被气到了,一定要将其轰出去。
崔桃退了几步,拿出一根特制的鞭炮,用火折子点燃,往天上一丢。
啪的一声震响,倒是把韩仁彦和随后赶来的两名家仆都给吓了一跳。
三人都怒了,俩名家仆撸起袖子就上,要擒住这闹事的丑人,想将她狠揍一顿,再拿去见官才解气。
“住手!”
好听的男声传来,家仆们都是府里的老人,立刻知来人肯定是韩六郎。他们马上停手,规矩老实起来。
韩仁彦扭头要跑。
韩琦瞥了一眼,倒不拦着。
韩仁彦跑走几步之后,发现背后太安静了,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刚好跟韩琦四目相对。
韩仁彦瞬间跟打蔫的茄子似得,停下了脚步。晓得自己要是再跑,不赶紧过来跟六叔认错,凭六叔那张嘴,怕是会在他母亲面前,把三两重的东西说得比千金还沉。到那时候他遭得罪,可就是无穷尽了,还不如现在乖乖地认错,只受几句训骂容易些。
可谓是“本能让他逃跑,理智让他折返”。
韩仁彦低垂着脑袋瓜儿,乖乖走到韩琦跟前赔罪。
韩琦却没再看他,而是目光温柔地瞅向崔桃,问她何时来的。
韩仁彦诧异地望向韩琦,又望向崔桃,复而目光不可思议地再度望向韩琦。
“六叔真认识他?”
“来了好一会儿了,他不让进。”崔桃回答韩琦的话。
韩琦对崔桃笑了下,便目光严厉地转头看向韩仁彦。
韩仁彦惊讶地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被雷劈了个粉碎。
一个丑得出奇,一个俊若神君。
分明是云屎之别,这俩人甚至都不配站在一起,为什么六叔要对他那么温柔,还对他笑?
“小郎君嫌弃我丑,不让我进。”崔桃就喜欢跟熊孩子一般见识,并且告状。
韩琦瞧她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只能用轻咳掩盖。
“韩六郎可会呵护丑童?”崔桃追问。
“自然。”
韩仁彦难以相信地睁大眼,然后缓缓地转动眼珠儿,望向韩琦。
韩琦先让崔桃进府。
韩仁彦颠颠地跟在俩人身后,这会儿比起出去玩或忧心认错来说,他更好奇这丑童怎么令他六叔对他另眼相待。
他一路跟着二人到了韩琦房前,却被韩琦挡在了门外,被勒令去写千字认错书,须引经据典达十处以上。
韩仁彦立刻哭丧脸求饶,引经据典评断天下事非常容易。但是写一篇认错书,有理有据地检讨自己偷跑出去玩儿这点小事达到千字,那可真是个难为人的活计了。
“六叔,我知道错了,不该低看六叔的贵客。求饶我这遭,我下次保证改。”
“你真心改过?”
“当然。”韩仁彦跟韩琦发誓,绝不会有下次。
“既然有改错的决心,写篇千字认错书也容易。”韩琦令韩仁彦快去,“若不然,找你母亲聊一聊?”
“别,千万别,侄儿这就去写。”韩仁彦不禁好奇伸脖子,瞧屋里的丑童,“六叔怎会和这种人认识?”
“两千字。”韩琦道。
韩仁彦满脸委屈,欲辩驳,一对上韩琦的眼睛就晓得,自己若再多言,怕是会加到三千字。
行吧。
韩仁彦讪讪地去了,半路遇见表姐宋三娘,忙要躲起来。
宋三娘眼尖地瞧见韩仁彦,立刻喊住他,问他是不是又偷跑了出去。
“可没有,我不过是喜欢穿这样的粗布衣裳,想要克勤克俭。”韩仁彦琢磨着自己反正没成功出去,那就没证据,便来个死不承认。
宋三娘笑一声,也不跟他计较,“我见你刚才从六叔那边过来,他可在?”
“在,要去找他?”韩仁彦反问。
“姑母让我送些茶点过去。”宋三娘道。
“家里没仆人了?这种小事儿哪用劳烦三表姐亲自跑一趟。”韩仁彦随即打发宋三娘身后跟着的仆从去。
“姑母的交代我可不敢怠慢。”宋三娘笑一声,便带着丫鬟去了。
韩琦从崔桃口中得知了她调查的结果后,问崔桃怎么看苏玉婉的情况。
“八成在买药的路上出了事,娇姑因内疚而觉得亏欠。苏家原本是望族,没落了,但骨子里头应该是看重名声。苏玉婉被毁清白,他们怕丢现眼,便把事瞒了下来,甚至在责怪埋怨都是苏玉婉的错。整个村子在十年前突然一个人都没有了,极像是遭到了苏玉婉的报复。回头派人在那村子附近探一探,说不定能到遗骸。”
韩琦应承,这就派人去探。
“那个带走苏玉婉有汴京口音的贵人,就耐人琢磨了。”崔桃叹道。
“此人要么汴京人,要么久居汴京,才会有口音。泉州距汴京千里之遥,若仅是为了找貌美女子收为己用,寻到古井村那种偏僻的地方,可能性不大。”韩琦揣测道,“若那古井村的苏家人真是参政知事苏卜左的族人,倒让我想起一人来,前宰相丁谓,与他有同窗之谊。为官后,二人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丁谓在先帝在位的大中祥符年间开始大受重用,官拜宰相,太子太傅,受封晋国公。今上继位后,他起初也是风光无两,大权在握。终因作恶多端,陷害忠良,而受到弹劾,被罢相查了抄家产,现在人已被贬黜到三千里外的崖州任司户参军。丁氏一族的其他人也都被降黜,无法翻身了。
但在二十年前,却正是丁谓意气奋发,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时候。
“我听说他被查抄家产的时候,抄出了好多稀世宝贝,甚至连那些皇亲国戚都没见识过。风光了那么多年,才华抱负自然是有,但恶事也没少做。聪明人坏起来,最恐怖不过。我们遇到的苏玉婉等人和事,刚好都很恐怖。”崔桃琢磨了片刻,跟韩琦道,“顺着这条线查,或许真能得到线索。”
韩琦点了点头。
崔桃欲继续分析案子,就听到窗传来脚步声,接着就传来绵绵的女音。
崔桃立刻挑眉盯着韩琦看。
“她是大嫂的内侄女,也算是我侄女了。”韩琦马上道。
崔桃扑哧笑了,整理一下衣裳,就站在韩琦身后。
“那我要看一看,你们叔侄关系如何。”
宋三娘从丫鬟手里接过装着果点的托盘,亲自端进屋。她一进门先看见韩琦就礼貌地笑了下,然后便瞧见韩琦身后那丑得出奇的崔桃。
崔桃也打量宋三娘,十五六的年纪,瓜子脸,模样秀气,走路斯斯文文,瞧着就是贞静乖巧。
宋三娘将东西放到桌上之后,就道明来意,眼睛却时不时地还是总往崔桃身上瞟。
崔桃对她憨憨一笑。
宋三娘忙用帕子掩嘴,偷笑一声。
“回吧。”韩琦立刻赶人。
宋三娘礼貌应承,临走前又瞟了崔桃两眼才肯离开。
韩琦接着告诉崔桃,天机阁那边,王钊已经基本上探明消息。他们也已经下饵钓鱼,随着那驮着木箱子的驴车追踪到天机阁总舵了。
“那我——”
“不需要你出马,说好了这次我吃硬饭。”韩琦笑着拍了拍崔桃的头,让崔桃今晚上就在他房间休息,他去查抄完天机阁总舵就回来找她。
“好容易来一次泉州,我是不是该见一见六郎的母亲?”崔桃问。
“时机不行,母亲虽可靠,但韩家其他人却难说,谨慎为上。”韩琦安慰崔桃不必急这一时半刻,“丑媳妇早晚会见婆母。”
“这话真应景,我现在还真是丑媳妇。”
送走韩琦之后,崔桃就闷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便想着就在院子周围走一走。不想这才出院子,就遇到了宋三娘。
“你跟我来。”宋三娘吩咐一句,转身就走。
崔桃便跟着宋三娘到了园子里的一处凉亭内,亭内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诱人的吃食,糟鹅掌、酱蹄筋、煎羊肠……
宋三娘给崔桃斟一杯酒,请她落座,一同饮用。
“这不大好吧,小人毕竟是男子,怎可随便与三娘同桌。三娘若问小人有关韩六郎的事儿,尽管这般问就是,小人定然知无不言。”
宋三娘怔了怔,随即笑起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若好奇他的事儿,问姑母就是了,姑母一手将她带大,知道的肯定比你多。再说我好奇六叔的事作甚,跟我干系不大,我更好奇你的。”
崔桃发现宋三娘看自己的眼神里闪烁着晶晶亮的光芒,充满了兴奋。
“我的?”崔桃不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