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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前才开始,却不是三月前就雕完了。先知的先雕,后知的后雕。”
不愧是韩六郎,这种问题都挡得住。但崔桃也不是孬的,还有更厉害的问题可问。
崔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韩琦:“那六郎最后雕的哪里?”
韩琦侧身轻咳了一声,立刻拱手跟崔桃告辞。他出了院子便蒙上面,从腰间拿出一头带着铁爪钩的绳子,翻墙去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喊他都来不及,当然喊了他也肯定不会留下来。他侧头咳嗽的时候,崔桃看到他耳朵变粉了,定然是特别害羞了,所以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韩琦逃跑的背影还是非常鲜少见的,她赚到了。
美玉按照崔桃的要求,等了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见崔桃竟还没睡,正坐在油灯旁做针线活。
“这衣裳就差两个袖子了,也不着急。天儿这么晚,崔娘子喝了酒早睡更好,怎生突然折腾起这个了?”
“早点做完早安心。”崔桃缝好袖子之后,检查一番,便让美玉将衣裳叠整齐了,跟上一套放在一起。
次日,小马氏得了崔桃送来的两身衣裳,她便留下自己那身,把另一套给崔老太太送过去。
崔老太太抚着绣着富贵牡丹花团的藏青色褙子,笑得合不拢嘴。
“这丫头受委屈,天天闷着,也不知多难受。反倒是让咱们享福了,时不时给咱们送来好吃的、好喝的,如今这还有好穿的。
瞧这刺绣的手艺,却不是我这老妪偏心夸自己孙女,在整个深州都找不见第二个!”
“那是呢。”
提起女儿,小马氏不禁满脸得意。
小马氏提议让家里的女眷都来看看,正好崔桃的事儿都瞒着她们还不知道,只让她们评判这手艺如何。
等崔老太太穿好了这套花团锦簇服,立刻赢得了在场所有女眷的赞美。
深青色显稳重,牡丹花显富贵,衣料光泽极好,穿着它走动的时候,似有流光在衣服上游走。加之刺绣精湛,剪裁合体,尤为彰显出崔老太太富贵雍容的气派来。
众女眷纷纷赞叹,都不禁问崔老太太衣裳出自谁手,问是哪一家的绣娘?她们也想找她来做一件。崔老太太得意不已,跟这些人显摆一通,偏又不告诉是谁,众人笑叹崔老太太小气,崔老太太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等大家散尽了,小马氏才面色沉重地告诉崔老太太,崔桃准备离开安平。她忧心崔老太太会因崔桃突然道别而伤心不悦,不想崔老太太面色丝毫未变。
崔老太太摩挲着袖上的衣料,对小马氏道:“早料到了,这没过年节的,她人也不便现身来这,衣裳却突然送来。”
小马氏愧疚地应是,她故意耍了点‘小心思’,想先让老太太穿衣服单纯地高兴一阵,再告诉她老人家崔桃离开的事。不想这点路数早都被老太太看穿了,却没说破。
“她是做大事的人,我早说过,咱们不能拘了她,不拖她的后腿。”崔老太太嘱咐罢了,便将让大丫鬟取一小锦盒来,递给小马氏,令小马氏将东西送给崔桃。
“这是我前两个月为她求的护身符,可保她平安。”
大丫鬟忙告诉小马氏,这护身符求得很有讲究,老太太亲自为其诵经七七四十九天。
小马氏连忙代崔桃跟老太太道谢,“这礼物可太贵重了,媳妇定会嘱咐那孩子好生珍惜。”
次日晌午。
韩琦刚从外头回客栈,手提着一食盒,进屋后便见一小厮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翻他的衣柜。
韩琦当即丢下食盒,抓住此人的肩膀,边质问他是何人,边利落的将人摔在了地上。此人十分貌丑,黑直浓眉,脸色黄黑,鼻头肥大,嘴唇有几分偏紫,左边的额头至太阳穴的部分,有一大块淡黑色的胎记,右嘴角上方还有一颗绿逗大小的黑痣,黑痣上面还长着一根较长的汗毛。
看他年纪不过十几岁,身上有股子药味儿,挺浓郁的,并不算好闻,但其一双眼十分清澈,细分辨是杏目,很好看,有几分熟悉感。
韩琦扣住这人的手臂,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小人叫丑童,是这酒楼里的厮波,刚不过是在给郎君打扫房间,整理衣裳罢了!”
声音低沉粗哑,邓老师听不出破绽。
韩琦还是没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
丑童吃痛地冷吸口气,求饶叫着让韩琦快松手,这因真着急而发出的声音却是能听出几分来,
韩琦笑一声,这才松开了手,转而将丢在地上食盒拎起,踱步到桌边,将食盒内的麻腐鸡皮、香炸肥鲊等菜端了出来,香味儿瞬间飘满整间屋子。
丑童终于爬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被韩琦按疼的肩膀,便因香味凑到桌边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好像这些菜是他多年失散的亲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它们相认。
韩琦已经落座,起筷子准备用饭。丑童还是眼睛不眨地盯着菜看特别是那道香炸肥鲊,色泽金黄,必然酥脆,其所散发着的阵阵诱人鲜香最勾人流口水。
所谓‘肥鲊’,说白了就是大而厚实的咸鱼。这咸鱼虽不如活鱼新鲜,但也有其独特味美之处。可要把咸鱼做出绝等好味儿,那就是一种功夫活儿了。安平成内李九娘家的香炸肥鲊特别有名。她家的肥鲊比活鱼都好吃,味儿不腥,有嚼头,略有些咸,但就着烧饼吃,喝着略带甜味的南瓜粥正好。
韩琦买的必然就是这李九娘家的鲊脯。
想不到他在安平没呆过多长时间,却对安平城内的美食如此了解了,一来就选极品的吃。
韩琦睨一眼丑童,便夹了一块炸肥鲊品尝,随即发出一声咔嚓的脆响,听得人更馋了。
韩琦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丑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时不时地瞄着着桌上的炸肥鲊。
韩琦夹起一块最大的肥鲊,在丑童艳羡的目光下,送到丑童的嘴边。
丑童惊讶地看着韩琦,用受宠若惊的眼神看着韩琦,语气磕磕巴巴地问:“客官这是——”
“见你想吃,便喂你。”韩琦目光温柔,语气更温柔,示意她快张嘴。
“嗐,被发现了。”
崔桃遗憾地叹一声,随即就毫不犹豫地把韩琦的‘投喂’吃进嘴。
这块肥鲊比较大,崔桃不顾形象地一口吞,填满了嘴,崔桃就鼓着右腮咀嚼着。
“起初挺像,几乎没有破绽。”韩琦夸赞道。
崔桃便拿了一个烧饼塞嘴里一口,毕竟是咸鱼,必须要就着主食吃,不然容易齁着。
“那六郎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如果是在她盯着香炸肥鲊的时候被发现,倒在意料之中。
“初见你就有所怀疑。”韩琦道。
崔桃愣了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精心伪装过的脸,多数地方靠化妆,鼻头那里她特意加了粘皮给贴大了,导致整张脸的比例失调,丑得颇有特色。
“哪里有破绽?”
“眼睛,清澈机敏,你独有。”
崔桃总结经验道,“那我回头尽量眯着眼。”
敌人狡猾,还难保何时会有内鬼,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精神,崔桃才会这样突然来找韩琦,就是为了测试自己的伪装水平。如果能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蒙骗过了的话,自然是可以逃过敌人的眼睛,便是敌人聪明了也不怕。
“回头我给自己安排个身份,咱们半路假装奇遇,六郎再收留我,然后带着我一起去泉州。”
崔桃跟韩琦商议了具体细节之后,就跟他告辞。她现在赶快回去准备,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倒也不必太急,即便这桩事的幕后之人真是赵宗清,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时机还不成熟,否则他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想要麻痹拉拢我。”韩琦揣度道。
“这种事情说不好,赵宗清的性子最是个琢磨不透的。他在汴京时,瞧着倒像是斯文人。可当初在安平这边的道观,我第一次见他那日,他可不是那副样子,很有痞气。如果不是因为脸一样,感觉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我为此曾派人暗中去安平这边的道观问询了情况,道观里有一名道士透露,双福道长以前在观内就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有人见过他学住持走路说话,像极了,只看背影根本分不清。”
听完崔桃的解释,韩琦蹙眉道:“却不知他本性如此,还是故意如此?若是前者,倒还好对付一些;若是后者,便有些可怕了。”
“那我们尽快去泉州把天机阁那边的麻烦解决掉,最好是能找到关键证据指证他。如今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最多只能说是嫌疑人,有太多不确定。”
韩琦眯起眼睛,嗤笑一声,“不仅大费周折牺牲红衣、潘氏那么多人,还要算计了你的命来激发我的愤怒。这些日子他频繁找我,令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世道不公,必要为你报仇!”
“六郎才华非凡,又位居开封府推官,被他看中不奇怪,紧要的是他要利用六郎做什么事。以前他一直藏在暗处,我们比较被动,如今我们趁机出招,由明转暗,但愿能尽快勘破。”
崔桃走后,韩琦在衣柜里发现了一套崭新做好的衣裳,翠竹纹样,玉涡色,太过衬他的脸了,只穿给她看比较好。
次日,二人便分别启程前往泉州。
三日后,崔桃便以‘丑童’的身份现身,在半路偶遇韩琦,顺势就留在了韩琦身边。
月余,二人便抵达了泉州。
韩琦回到泉州的第一件事,自然该登门自己的长兄家,探望亲生母亲胡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