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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邃的眸中仿佛存在着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所有压抑的情绪都被卷入到了那点幽紫中心。
阿砾直视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在无防备的某刻粲然一笑,抬手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坐在他的副驾驶上。
“那就请多指教啦,我们往县外出发!”
她乖乖扒拉好了安全带,像殿下给车夫下达那般颐气指使地朝前一指。
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那位浅金发青年不禁微笑,油门一踩发动了车辆。
“好。”
车尾很快驶离了横滨当前噩梦般的场景。或许是为了照顾车内公主殿下的感受,这辆车驾驶得还算平稳,除了会偶尔滚过山路上的石子微微颠簸,乘坐体验基本算是相当舒服。
但坐在副驾驶上的并不是什么普通女人。
热爱放飞自我的阿砾默默在心里给这稳重的车技打了个比她稍逊一筹的评价。
越往目的前行,路似乎就越不好走,不知为何周遭的古木都凌乱地歪折在了路旁,就像是被某重物辗轧过的情景。
“这边难道是发生过了战斗么……”
乘车过程的空隙里,阿砾不由得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会不会是这边最近在进行道路整改的原因?”操纵着方向盘的安室自然也有看见这一场景,闲聊似的给出了一个猜测。
“唔……”阿砾没有妄下定论,感觉仍有很多疑点充斥在心里。
好在行驶中的时间很快一晃而过,穿过阒无人迹的森林,他们终于赶到了那栋被侦探社用作避难所的山间旅馆。
原本住在这里的直美跟绮罗子早就被暗中安排好转移到了别处,留下来充当诱饵的是他们绑回来的柠檬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能在这里看见那位不幸一脚踩中陷阱的Q君。
只是等到他们开车到旅馆门前不远,则发现眼前的情形跟他们想象的有所出入。
“这……居然被人抢跑了吗!”
阿砾推开车门出去,神色意外地往山间旅馆的方向望去。
整栋旅馆都被一种特殊的透明薄膜所包裹,在光线下流转出异样的扭曲色泽。而目之所及的地面,横七竖八倒下了许多穿着冲锋衣的人。
那些人应该是组合的手下。
“……是造成横滨现在那副状况的敌人做的吗?”安室同样望向了眼前超越现实的场面,即便事态超越了常理,背地里的身份依旧使他能始终在这时维持着冷静。
“你暂时待在这里不要靠近,里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阿砾的行动力极快,朝安室如此交代道后就不管他的反应,迅速朝围观的方位走去。
即将来到屏障之前的她,边走边解开了背后束住剑袋领口的细绳,五指接连搭在刀柄上,缓缓将刀拔出了鞘。
阳光细碎的金色光点,铺罗在那柄充满磨砂质感的刃面,熠熠发亮。在刀被缓慢推至中部的时候,握剑的主人猛然加快了抽取的速度,瞄准半空的某点一瞬将刀尖砍向了前方。
如锋利地割裂了纸张,以刀锋为分界,薄膜被左右切开那般伴随着粉碎的金色星辰分开了两半,露出了内部的真容。
一时有一股诡异的精神压力像是翻腾的黑泥般顺着空气里看不见的豁口涌出,沉沉迎面压来,令人直泛恶心,欲要呕吐。
连阿砾都忍不住蹙起眉头,捂住了口鼻,另外扬起手用力扇了扇,那股特殊的无形压力才在她手挥动的范围内被迅速推却。
然而看似是用手扇开了那股不快感,其实是她的异能将涌来的能量体尽数消灭,才稀释了这份空气里的粘稠。
阿砾大胆地往旅馆内部行走,鞋跟踏在走廊的木板上,回响出一种特别清脆的脚步声。
途径过的地方,旅馆里的老板、旅客,甚至组合的成员,全都不明原因地倒在墙面或是躺在地板。如此诡异的场景,如果是正常人进来冒险,恐怕得时刻紧绷着神经,担忧角落是否会有突然出来攻击的怪物,让他也落得个跟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一样的结果。
而持着刀闯入那位神挡杀神鬼见都逃的少女二话不说,就是莽。她直接奔向了之前关着柠檬的那个房间,‘唰’的推开纸门。
映入眼帘的,是中间最显眼的存在。
那是名天生有着黑白发色,打扮可爱,堪比某个吉祥物黑白熊拟人化的小男孩。他整个人被一棵难以想象的巨树束缚在了墙壁,底盘纠结的粗壮树根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在他的脚边有两名失去意识的人,一个就是他们用来当诱饵的倒霉蛋梶井,看来他成功存活了下来。而另一个则很意外,竟然是名陌生的金发外国青年。金发青年的脖子青筋迸出,葡萄藤从他脖颈被扎出的血孔里钻出,与房间里的树枝相互勾连。
是组合里的成员。
这个原生态树笼房,看来都是他的异能搞出来的杰作。
“不过包括组合的人都全部昏迷这一点,未免太奇怪了。”阿砾喃喃自语着,眉峰稍微蹙起来,陷入了思索的神情。
边想着这起事件里的疑点,边用自己手里的‘扬沙’朝前一挥,在刀刃的作用下,像切割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划断了眼前纵横勾结的葡萄藤。
失去树枝的支撑作用,小男孩无力地朝下滑落,被阿砾给接到了怀里。
顺手将‘扬沙’收回刀鞘里,阿砾背着Q往外边走,暗中查探起了其他房间的情况。
她试着拉开了一扇扇门,发现待在房间里面的客人也都无一例外地昏迷不醒。
忽然背后的男孩动了动,似乎是因为待在她的身边,逐渐有了恢复意识的征兆。
“呜……”
梦野久作仿佛梦呓般从口中发出不成句子的声音,正巧一间间房检查过去查看有没幸存者的阿砾再次拉开了一扇门,便在往房内投注视线前先回头看了他一眼。
“嗯?你醒了?”
因为她的声音而睁开了双眼的梦野久作,眼睛就这么撞上了房间里那位诡异瘆人的白裙女。
窗口的位置,靠坐着一位黑色长发的少女,她正背对着门口,形单影薄,拉开了纸板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风将她的裙摆吹扬起来,正像恐怖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白衣女鬼。
“鬼、鬼呜哇啊啊——”
梦野久作脑袋一偏,刚醒没多久就又在她背上昏古七。
听见他喊声的内容,阿砾也顾不得他吓晕的事情,立马将头转回了房间里。
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中奖。
“……你是这间旅馆的住客?”
警惕地观察了一阵,阿砾通过对方的衣着来推测,她应该是跟此起事件无关的客人,加上没有从那边感受到恶意,便试着喊了一声。
没有想到会有陌生的声音挤入此处空间,白裙少女循声回过了头。这才让人发现她其实拥有一张非常清秀的脸庞,可一双浅绿色的眸子却如雨后森林般忧郁,为整个人的气质蒙上一层阴暗。
她的胸膛还有着微微起伏,似是在平复着从噩梦里醒来的心情,小小地喘着气。
“为什么,你会……”
白裙少女的声音很是沙哑,像沙漠里许久没有遇过绿洲的旅客,又像是在梦里嘶声裂肺地喊叫,导致的声带受损。
显然这位少女对出现在这里的阿砾感到意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够毫无设防、就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自如地行走。
这一事实的发生让她浅绿色的眸子里微微染上了一簇几乎难以察觉的亮光,脆弱地摇曳着。
而阿砾坦然迎上对方的目光,背着身后的Q步入和室,来到白裙少女的面前。
“待在这里很危险,先跟我离开吧。”
她朝对方伸出了手,白裙少女面对着她摊开在眼前的白皙掌心很明显的不知所措。
见人像个呆滞的木偶般完全没有反应,阿砾不由得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将人从榻榻米上拉起来。
“别发呆了,赶紧逃离这里。”
碰触到少女手腕的那刻,阿砾顿了顿,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不容置疑地将人拉出了房间。
“你是什么人……”白裙少女被拉得磕磕绊绊,忍不住凝视着她的背影问。
对方身体孱弱,阿砾只得配合她的步伐,一边背着身后的男孩,一边牵着她往旅馆门口走。
“只是不得不赶过来回收‘麻烦’的好心人而已啦。不过如果你是问我身份的话——”
阿砾毫无心理负担地给自己套上了‘好心人’的马甲,自我介绍道:“我叫福泽砾,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名侦探。”
少女反应慢半拍地重复道:“侦探……”
这不是经常跑来说要救她的警察,不是负责看护她精神状态的护士,也不是那些制造了她噩梦的源头,而是一名说要带她逃跑的侦探。
这个词汇第一次那么鲜明地落在了她的心底。
到了旅馆外面,安室的车依旧停在了原处。
看见阿砾带着人出来,他赶忙迎了上去。
“旅馆里面的房间我都检查过了,基本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精神攻击的状态昏迷倒地,我只从一个房间里找到一个依旧保持了清醒的女孩子。”
“就是她么……”
于是安室的目光顺着这句话落到了她旁边的那位白裙少女身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小姐叫什么名字?身上有受伤吗?”
即便是房间到室外这一短短距离,奔跑出来依旧消耗了白裙少女不少的体力,她喘着气,不怎么愿意张口似的,有些抗拒地摇了摇头,只说出了一句话。
“飞鸟井……木记。”
这时阿砾把背后的Q放到地上,调整心情般呼出一口气。
“里面目前还有很多人,光凭我一个没有办法全部搬出来。其中有很多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的敌人,叫警察过来收拾吧。”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会拘泥于让侦探社全部揽下这份功劳。只要Q没有落在组合的手里,那么是在侦探社还是在警察那边都是一样。
就是港口黑手党到时候可能要多花费些力气将人要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开心。
背倚着自己爱车的浅金发青年朝阿砾点点头,在她的示意下主动拿出自己的手机。
熟练地在键盘上拨出了一串号码,他对着电话那头交代了一下这边的事故,而后便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没花费三分钟。
在等待警察前来的这段时间里,阿砾半蹲下来,查看被她放置在地面那位黑白偏分发色的男孩。
用手撩开他的刘海测量额温,并且翻开袖子与领口等衣物,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没有被敌人虐待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之前更多是因为精神上的冲击而晕倒过去么……”
阿砾若有所思地小声道。
精神操控系异能者反倒在心理层面被敌人摧毁了自己的精神,就跟自食了一份屈辱的恶果无差。
趁她在对小正太进行身体检查时,安室正在询问着这位出现在旅馆里的少女情况。
“看小姐的样子,应该是这间旅馆里的住客吧。请问在旅馆里的人都昏迷之前,你是一直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吗?”
听见他这么问,检查后暂时得出无碍结论的阿砾不由投给了他一个谴责的眼神。安室见状立马无奈地举手投降。
“抱歉,我没有恶意的。只是作为一个侦探的职业病,让我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可得知他是侦探以后,对面的少女却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闻言,她从那隐隐抗拒的忧郁表情里摆脱,比想象配合地答复了他的问题。
“……我是来山里疗养的,自前几日起就安排住在了这里。不久前我才刚从噩梦里醒来,发现外面已经变成了这样。”
飞鸟井不安地抱着手臂,肤色苍白得能够看清皮肤底下遍布的淡青脉络。她指尖微微移落到了手腕上,还能感觉到先前遗留在那里的体温。
不知不觉,因某种逐渐沉落下来的安宁,整栋包裹在建筑外的屏障消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这样啊,谢谢你的配合。”安室适时礼貌地送上了安抚性质的笑容。
秉着不好刺激受害者的理由,安室暂时停止了打探,反正警察接下来到场会尽职尽责录取她的证词。
可是他没有想到,原先对他露出谴责眼神的那位茶栗发少女,竟然出言比他还要辛辣。
“其实整栋旅馆里外的人都昏迷过去的事情,是你干的吧。”
听见这话的安室耸然一惊。
所以那个眼神不是在谴责他追问得不适时宜,而是在谴责他程度问得根本不够有力吗……
被拆穿了事实,飞鸟井抓住腕骨的手指无意识加紧了力度,眼神里一片迷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果然……是我吗?”
事实上她心里或多或少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正是她的暴走,只是每一次,她都不愿意去面对这份真相。因为承认这付出的代价,是她每晚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便会迎来无数梦中被人折磨致死的场景。
“握着你手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你身上无意识逸散出来的能量物质,跟包围着建筑的那些是一样的。”
阿砾看了她一眼说:“不管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倒算是帮了我个大忙。省去了我一个个去将那帮人全部抓走的功夫。”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少见,阿砾也没有多探查她底细的心思。
只是,飞鸟井找到了她话里的漏洞。
“……并不是全部都在这里。”
她犹豫了会,还是如实告之:“有一个人,他不受这个能力的控制。变成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庞大怪物,往市区的方向离开了。”
“怪物?”
阿砾的神色一下就怔住,接连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看见他到底往哪个地方走了?”
“是在你们赶到前20分钟离开的,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很远。刚苏醒的时候,我听见隔壁声音在说,他们接到了关于某个地下据点的情报,那个怪物……是有目的往横滨那边去的。”
地下据点……是晚香堂!
“原来先前在路边看见的那些被摧毁的树木,是因为那个敌人造成的……”
一下想通这一点,阿砾瞬间变了脸色。她焦躁地咬起了指甲,打开手机想要联络侦探社那边的人,提醒他们这一消息。
可是不知道远在横滨那边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电话迟迟没有人接通。
“偏偏是这个时候……难道说是港黑故意暴露给他们的?是想要报复和牵引火力吗……”
阿砾试着在脑海里进行推断,这件事情可能性最大的就只有是港口黑手党干的,他们是除了侦探社全员,唯一知道晚香堂位置的人选。
“砾小姐,我们趁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安室见她神态焦急,便在旁边给出一个建议。
可阿砾逐渐冷静了下来,咬牙道:“不,我们得等警察过来,不然没人看住旅馆里那帮人。”
这是她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侦探社的所有人都在努力着,她也必需要在内心相信着乱步他们。乱步肯定已经看穿事情的所有发展,有所准备才对。
说是这么说,可她眼神里的火焰越烧越旺。足尖微微挪动,脚边完全没有碰到她的树枝,就这么在扩散开来的异能里消失成了金色的沙尘。
“乱步该不会还乖乖待在晚香堂里吧……”阿砾不厌其烦地重拨着联络的号码,内心焦躁地等候着能有接通的一刻。
——要是一开始没有说让乱步呆在那里等就好了,那样他可就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提前离开了,可恶。
终于,被呼叫过来的警车在关键时刻赶到了现场。
“我是东京警视厅公安部的刑警风见,是你们报的案么?”
来人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神态气质都较为严肃的警官。带着一队持着警棍枪支等防爆武器的同事赶赴到了现场,走近便率先看了他们后面那个浅金发青年一眼。
可安室还没跟他交换眼神,阿砾就已凶巴巴地冲上去揪住了风见的衣领摇晃。
“是的!快来帮助我们听见没有!”
被强硬拽得前后摇晃说不出话来的风见裕也:“……”
这根本不像是要寻求帮助,而是来寻仇的样子。
以绕口令般飞快的口速为警官们提供了证词,而后将飞鸟井和Q他们全部交托给警察,跟他们说清楚里面这些危险人物的身份,阿砾总算能够卸下这份重任的担子。
在她马不停蹄地想要转身快些离开返回横滨的时候,被警察们掩护带走的白裙少女,在擦肩而过之际对阿砾说了一句话。
“明明将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抛下,去做你更重要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阿砾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虽然情况紧急,可做人的原则还是要坚守的。
“你们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既然是我接下的任务,我就不会随便放弃。”阿砾摆了摆手说,“而且,我怎么可能任由自己抛下一个明显很害怕的女孩子单独待在这里啊。”
飞鸟井一怔,半晌后而后垂落了眼睫。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沉思的这段时间里,阿砾早已飞快奔往车辆,不再拖延,只转身给她留下一个道背影。
阿砾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快地钻进了安室的马自达里,边系安全带边催促同样回归驾驶座上的安室。
“你知道我赶时间吧,不管你是抄近道闯红灯逛铁路还是当侠盗猎车手,给我半个小时内飞回横滨!”
阿砾紧握着胸前的安全带,在座位上不安分地蹬着腿,恨不得当场夺过他手里的方向盘,横冲直撞跨越地图开回去。
听见她这么说,灵魂车手安室透的脸庞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神情,可很快,他将双眸转回了前方,棱角分明的侧颜轮廓显露出几分自信。
“既然你都那么请求了,接下来可不要后悔哦。”
毕竟他可是个在新加坡野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