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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阳光安静地从窗帘细缝中钻入,投射到厚实深灰的地毯上,从床头的位置坐起,能看到床尾的地毯上凌乱散落着一条白色的轻薄布料,七扭八歪地躺着。
房间内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单屹从床上撑起靠坐在床头,胸膛上一条鲜艳的血痕深深浅浅,肩膀处一口牙印清晰。
昨晚的人下手时没有给他留一点情。
单屹挑了挑唇角,慵懒,光.裸,不拘狂野。
尘埃缓慢浮动,房间里残存着酣畅后的浮艳绮靡,弥散着一种极端的安静。
单屹目光定在浴室虚掩的门上,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人气。
单屹表情缓慢地沉静了下来,他视线环绕了房间一周,最后停在床脚下方那件比基尼上。
他从床上起来,赤足走至床尾,弯腰捡起被那件比基尼盖住的手机,拇指上滑,颜安与魏易的微信消息各占一条。
魏易:下月初报道的女飞,帮我带带?
单屹没有回复,手指一滑,切换至另一个对话界面。
颜安:突发急事,先行回国。昨天谢谢款待,有缘江湖再见!
一个粉色卡通正在底部朝他招着手,头顶着一行同样卡通的字:帅哥拜拜。
视线上移,停在上面的发送时间,今早的凌晨四点。
单屹站在那抹窄细的阳光底下,抬头往床上看去,洁白的床单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干透后犹显突兀。
颜安昨晚睡的那侧被褥凌乱褶皱,人躺在他身侧时就像一只不餍足的猫,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单屹的目光随着床褥的皱褶往上,停在床上唯一摆放规整的枕头上,随即眼底如迅猛蛇蝎般滑过的一道寒厉。
洁白的枕头上一张一百欧元轻飘飘地被闹钟压着,陪衬在糜绯凌乱的床上,死寂般讽刺。
——昨天谢谢款待。
——有缘再见。
初晨的阳光不带一丝暖意,周遭温度坠入冰谷。
单屹嘴角扬起一抹极轻的弧度,掀起一股自嘲般的阴郁。
很好。
活了近30年,第一次栽,竟然是被嫖。
单屹将那张100欧元揉成一团,连同地上那件皱巴巴的比基尼一同扔到了垃圾桶里。
*
八月末的北城。
空气中漂浮的灰霾将这座城市笼罩在诡异的迷朦当中,颜安站在北城国际机场外,头顶的太阳沙黄,人的心有点急躁。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拼命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颜安的唇舌因下机后的极速狂奔而干渴。
短时间内她又看了一眼表,暗骂了一句该死的。
要不是沈恬临时问她体检完要不要一起约饭,她都不知道北航的入职体检提前了一周。
颜安上了计程车后将手机的飞行模式取消,无数条因漫游网络而错过的短信便顿时蜂拥而至,她在其中翻找,在看到那条入职体检时间更改通知时,狠狠敲了敲自个儿脑门。
沈恬在这时火急火燎给她打电话:“我已经出来了,里面大概还有十多个人就结束了,你怎么还没到啊?”
颜安:“十分钟,马上!”
司机大哥朝倒后镜看了眼,这趟目的地是北航大楼,眼看颜安长得周正又标致,便问:“姑娘,你是空姐吧?”
颜安摆手:“我这料子可当不了空姐。”
颜安粗手笨脚的,最害怕做空姐这类服务行业,所以她很佩服沈恬,这妞明明也是个要让人伺候的主,但穿起空乘制服就是像模像样,端庄大方,对着你微笑,温柔问你茶或咖啡。
车流缓慢,颜安心中那只蚂蚁急得一个劲地转,此时手机震动。
Man:怎么样?跟极品有没有进展?
颜安没有打字,她在用定位说话。
Man:?
Man:不是玩一个月?还没到点就跑了?
颜安:别提了,公司有急事,刚刚才落地。
阿man发了个托腮的表情:搞错!极品都到嘴边了,都吃不了。
颜安像颗焉巴了的黄花菜,手指疲软地敲打在屏幕上:吃干抹净了。
Man:?
颜安:我昨天凌晨从极品的床上爬起来的。
Man:卧槽。
Man:展开说说?
颜安想起些什么,立即返回到微信聊天列表。
单屹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粹的蓝,四四方方,像被框住的天空一角。
她当时披上浴袍回房收拾行李,退房时给对方留了言,至今算上时差快二十四个小时了,对方并没有回复。
她盯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不由努了努嘴,又重新折返至阿man的聊天页面。
Man:怂包女人终于开荤了,怎么样?行不行?
颜安喉头发痒,口干舌燥,手边却一瓶水都没有,这会无端咳出来一声,司机随口搭了嘴:“北城这雾霾的鬼天气啊,人人都得咽喉炎不是?”
颜安瞧了前头一眼,装模作样又咳了一声,没搭理。
颜安扭了扭胀痛的手腕,给对方发了一个拇指表情。
颜安:怎么会不行?
Man:有多行?
颜安:想喊救命那种行。
阿man顿时在那头大笑。
Man:你吃干抹净就跑极品什么反应?
颜安:我溜的时候他没醒,现在估计已经把我删了。
Man:不是说睡完还想着干点别的吗?
颜安嘴炮吹得有多响,胆子就得有多怂。
她从单屹床上爬起来时,单屹呼吸轻且绵长,被子虚搭在裸露的腰上,房间里都是说不清的味道,颜安那时是连呼吸都不敢大丁点儿,披上浴袍时手脚都是软的。
艳遇归艳遇,这种异国他乡真枪实弹的一夜激情,颜安从阿man的嘴巴里听多了,自然也懂这些成年人间默认又体面的规矩。
将那晚的房费轻飘飘地放下,朝对方一个飞吻,就跑了。
至于说事后还想干点别的什么?
口嗨一下就好了。
阿man被颜安怂得笑岔了气。
Man:虽然是场艳遇,但没人规定一夜情只能睡一次,留个联系方式他日好相见多好。
颜安说不:一个地球那么大,不见了吧。回国我就是个乖乖女了,说什么睡不睡的,这不合适。
Man给她回了个白眼翻到后脑勺的表情。
这趟西班牙之旅简直将颜安这辈子最反骨的情绪都一次性爆发了。
单屹这种男人,即使扒开了衣服也是她看不透彻的男人,全身都是谜。
野外的狼要怎么驯养?
颜安摇头,碰一碰都浑身是伤,养不了。
沈恬的电话在这时再度打来:“你惨了,另一个女飞已经进去了,我猜这次体检就剩你最后一个了。”
颜安瞬间抬头,看着前面的车流和红彤彤的车尾灯,立刻喊司机靠边,付了钱开门一路冲刺。
*
颜安赶到北航大楼体检报道处时,呼呼喘着气,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问她时间怎么搞得这么紧张:“赶紧进去吧,体检都快结束了。”
今年北航新招的飞行员,破天荒有两个女飞。
颜安签到时想起沈恬刚才的话,看了一眼签到表上飞行员分栏的名字。
王郦安。
应该就是除她外另外一个女飞的名字。
颜安走进体检的更衣室,里头只站着一个女人,对方背对门口,正将鞋子脱下放好,看见有人进来,回头看了眼。
颜安第一印象是,眼前的女人很漂亮。
接着便想,这是一个漂亮但高傲的女人。
对方看向颜安的眼神薄凉清冷,高傲如一只孔雀。
高傲的人可当不了空乘,所以颜安几乎是瞬间就将眼前这个人和刚刚看到的那个名字联想到了一起。
颜安将更衣室的门关上,朝对方打了声招呼,对方很淡地笑了笑,当回应了。
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颜安走到一个空的储物柜前将鞋子脱下,随后动作迟缓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像今天这样肉帛相见的情形颜安其实在这几年已经习以为常,当年招飞的体检场面壮观,上百号人站到一块,所有人都得脱得□□,由不得你矫情。
这几年在国外学飞,每年一次常规体检,都是女人,民风又相较外放,相熟的还会彼此点评一下,最近你的腰是不是细了,你的胸看上去又涨了些。
但今天的颜安却皱了皱眉,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脱了衣服就快进来吧。”医务人员在更衣室外敲门催促道。
颜安和身后的女人相背着,对方已经将贴身的衣物一举脱了,不见一点矫情,颜安想了想,也阔达了。
三下五除二地将外衣脱下,叠好放进储物柜,随后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鼻息。
很轻,但那种表露鄙夷的意思颜安却收到了。
颜安转头,那人已经昂首挺胸走出了更衣室,从背后看,女人的曲线几乎无可挑剔。
颜安耸耸肩,也跟在其后走了出去。
北航的体检比国外注重隐私,每个体检项目都用帘子隔开成一个个简易又独立的空间,免了等待时的尴尬。
颜安拉开内科的帘子,里面坐着的女医生头发已经发白,听到声响抬起头,看见走进的人,书写的动作瞬间顿了顿。
颜安看见医生顿时皱起的眉头,她立刻说道:“医生你好啊,这都不是纹身,过几天就消了。”
医生与颜安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医生让颜安转圈,又让她弯腰曲背,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她腰臀上的淤青,终于忍不住开口:“当真正的飞行员不比学徒,无论进哪家航司都比在学校严格得多,日常的生活该玩能玩,但也该节制一点,精神跟身体都不能掉队。”
这话已经说得很隐晦了,颜安摸了摸鼻子,点头称是。
医生最后瞥她一眼:“你这样的情况,过几天要来医院做一次复检。”
体检尚算顺利,颜安结束时回到更衣室,刚才的女人已经穿戴整齐,在颜安进来时正好将储物柜的箱子盖上。
女人一身修身的polo上衣,贴身黑色西裤,干练又清爽,气质清冷孤傲,颜安莫名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十分钟情于polo这样休闲又成熟的衣服。
颜安觉得如今更衣室里头的画面有些意外的滑稽。
一身着装整齐的女人扭头看了眼浑身花斑迹迹的颜安,目光只停留一秒便撤回了。
女人与颜安没再有任何的交集,对方快步流星走出了更衣室,袖子的衣料与颜安擦身而过。
颜安费解地皱了皱眉,在这里体检的人都是未来即将共事的,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这莫名的敌意实在大可不必。
颜安将衬衫的纽扣系到最上一颗,出门时沈恬站在走廊上等她,看见颜安出来,立刻走过去:“你真行,你可是最后一个体检出来的人了。”
颜安将手勾搭在沈恬肩上,说道:“有惊无险,虽迟但到。”随后她朝沈恬挑了挑下巴,“那个人不就比我早两分钟出来吗?”
走廊尽头处,电梯口前站着的正是方才更衣室里的女人。
沈恬与颜安两个小女人就像两个勾肩搭背的登徒子,她们同时看着远处那人,沈恬摸了摸下巴问道:“她就是另一个新女飞吧?”
颜安耸肩:“可能是吧?”
沈恬:“她人怎么样?态度友好不?”
颜安:“谈不上友好不友好,咱们没交流过。”
沈恬努了努嘴,说道:“我刚等你的时候听到这里的人讨论你们来着。”
颜安指了指自己跟远处的人:“讨论我们?”
沈恬点头:“准确来说,是讨论北航今年特招的两个女飞。”她顿了一顿,看向颜安的眼神便带着几分暗喻,“听说啊,上头可能最后只打算留一个。”
颜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高高扬起了眉头:“妈啊。”
那难怪了,颜安这回终于知道对方那身敌意是从何而来了。
沈恬:“看起来对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颜安:“孔雀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