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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余很确定,盖亚知道“mama”是什么意思。
他进入过她的梦,甚至会因为她幼时的一个渴望,而做了棉花糖来哄她——
不过,他什么时候做的?
她想不出。
盖亚又拿了一个棉花糖出来。
是浅浅的蓝,像天空的颜色。
“盖亚,你像哆啦A梦。”
“哆啦A梦?”
“恩,我那个世界一种……很可爱的小伙伴,它的口袋里总是藏着各种各样的宝贝,可以随时拿出来……我小时候就很希望有个哆啦A梦。”
少女接过蓝色棉花糖,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儿。
“谢谢,我的荣幸。”
青年将手里的粉色棉花糖递过来。
柳余看了他一眼,轻轻咬了口。
甜丝丝的。
她又咬了口蓝色棉花糖,眼睛不由睁得大了些:
“啊,玫瑰味的……”
“好吃吗?”
“恩,好吃。”
柳余又咬了口:
“说说看,还有别的颜色吗?”
她不免起了淘宝的感觉。
“就这两种。”
“啊……为什么?”
盖亚没有回答。
柳余抬头,当对上对方的视线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所以,粉色是因为粉色的…羔羊吗?
那蓝色……
“蓝色是因为你的眼睛。”
“哦,眼睛啊……”
柳余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
算了。
她安慰自己。
“那…下次你可以做出草莓的味道来吗?”
她问。
“草莓?可以。”
头发突然被揉乱。
柳余打了下,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他半弯下腰,手放在她头顶,阳光被大段地遮去,近得只能看到那湖一样绿的眼睛,眼里映着整个她。
“…还可以有葡萄,或者任何东西……”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只要你要。
只要我有。
柳余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所以,这就是…被宠爱的感觉吗?
再任性的要求都能被满足。
“我感觉……”她眨了眨眼睛,“你在温水煮青蛙。”
青年直起身,阳光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手被自然地牵起来,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半片晶莹的侧脸,以及大片黑色丝绸的金色流光。
她眯起眼睛,却听他道:
“但愿你能看到我的心。”
******
两人沿着逼仄狭窄的路面往前走,越接近贫民窟,街道越狭窄,来来去去的行人身上衣服也就越破烂。
柳余看到了用木板勉强拼凑起的房子,一家子挤在豆腐块一样大的地方,孩子们都没人管,他们三三两两窝在一个地方,要么玩游戏,要么用各色眼神打量着路过的行人——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眼神。
褪去孩童的天真,只剩下赤1裸1裸的掠夺。
“走这儿。”
灵活地避开一个泥坑,柳余感应了下裂隙的方向:不远了。
在这之前——
她转过身,蹲下,对着身后的小尾巴道:
“我要去危险的地方,别跟着我了。”
那是一个小鼻涕虫。
三四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像刚在泥里打了滚;栗色小卷发贴着头发,油乎乎的看上去很久没洗了。整个人瘦得可怕,皮包骨一样,却有一双清澈的黑眼睛。
小鼻涕虫似乎没听懂她的话,眼神渴望地看着她手里的棉花糖。
“你想要这个?”
柳余看着她。
小鼻涕虫点点头,又摇摇头。
柳余将棉花糖递了过去。
小鼻涕虫又摇摇头。
“怎么了,你不是想要吗?”
小鼻涕虫将手从嘴里拿了出来,小小的身子插着腰、昂着头:
“母亲说,坏人都是这样骗小孩的!”
声音奶声奶气的,居然是个女孩子。
“我像坏人?”
柳余第一反应是这个。
盖亚在旁边轻轻笑了声。
黑色的长发飘到她脸颊边,她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你还笑!”
青年嘴角与眼眸一起弯了下来:
“贝丽,你真可爱。”
柳余:……
真特么会撩。
她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盖亚,看着面前的小鼻涕虫。
小鼻涕虫的眼睛像是被棉花糖黏住了,黏得几乎能拉出丝,柳余将棉花糖拿到左边,小鼻涕虫的脑袋就跟着扭到左边,她将棉花糖拿到右边,小鼻涕虫的脑袋就跟着扭到右边。
她把棉花糖往前一递:
“真的不要?”
小鼻涕虫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
“母亲说,隔壁家的丽莎姐姐就是这样被拐走的!她不会错!”
“我不要!”
说着,她挪开脑袋,眼睛却悄悄地瞄着棉花糖。
柳余:……
她“噗嗤”笑了声:
“看来你的母亲很爱你。”
“当然,”小鼻涕虫挺起胸脯自豪地道,“母亲最爱我!”
“好了,给你……”
柳余也奇怪,自己竟然和一个孩子说了那么多,她使了把巧劲,将棉花糖丢到对方怀里。
小鼻涕虫手忙脚乱地接住,等抬起头,只看到少女远去的背影,身旁还站着那个可怕的黑色阴影。
“我、我可以将它带回去,给母亲尝一口吗?”
小鼻涕虫鼓起勇气大声问。
“随便。”
远处传来美妙的声音。
“谢谢,谢谢好心人!愿圣光庇佑您!”
小鼻涕虫小心翼翼地舌忝了口棉花糖,眼睛猛地瞪大,下一刻,已经“蹬蹬蹬”地拿着棉花糖往自己家跑了。
“母亲!母亲,有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
远处传来声音:
“你总是对孩子很心软……贝丽。”
“……因为他们太柔弱了。”
“柔弱?”
“只能被动地承受世界的施与,好,或者坏……”
****
“到了。”
柳余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道巨大的裂隙,附近荒无人烟,什么都没有——
确切地说,是所有的一切,都被裂隙中间那道巨大的旋涡吸了进去。
飞沙走石。
阳光也像被吞噬了。
整个空间黯淡无光。
柳余一下子飞到天上,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闭上眼睛,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存在着某种具有爆破力量的粒子——
那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具有极强的破坏性。
这时,一道气浪翻涌而来,柳余睁开眼睛,指间一弹。
一道蓝色的光点爆出,与那气浪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远处的贫民窟有人探头探脑,他们都看到了空中的袅娜身影。
“那、那是——”
“东区的神殿又派人来了吗?”
人们不约而同地匍匐下去,祈求救赎。
柳余眉毛微蹙,手指缭绕间,一张密密实实的蓝色大网朝裂隙方向罩去。
可谁知还没触到,就被黑色的旋涡吸了进去。
那吸力如此之大,险些将她也吸了进去。
一只黑色神力化作的大手揽住她,往下一拽。
柳余被拽落了地。
“你怎么想?”
她转头,问身旁始终缄默的人。
他于风浪中挺立、岿然不动,斗篷已经被风吹落,于漫天的黯淡灰雾里,那张脸有种玉质的剔透感。
圣洁而华美。
一泓绿眸如水,落到地上的裂隙:
“明塞顿是我创造的第一个世界。”
“所以,你创造的世界出现裂隙……”柳余想起迷雾之地也出现的裂隙,“这意味着…什么?”
她悚然一惊。
青年抬起眼睛:
“不必担心……等我的身体醒来,这些裂隙就会修复。”
“可是裂隙会扩大,也许等你醒来,明塞顿星球的一切都消失了。”
“贝丽,你要习惯……世界总需要牺牲。”
青年的表情有种静谧的华美,也冰冷。
柳余咬住唇,她不是圣母,却也无法对着群体的灾难无动于衷。
她不是盖亚。
她不是看着鱼缸长大的,她是鱼缸里的鱼,她从弱小走出,曾是人类——
或者,现在也是。
她总算理解为什么灾难片里的那些小人物总在最后,做出人们意想不到的事了。
除了反社会人格,没人能视而不见。
“既然无法填上……”柳余回忆着图书馆里看到的那些书,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个合用的魔法阵。“稳定,对,稳定,不让裂隙扩大造成更多的灾难……”
“极环。”
“啊!对!”柳余眼睛亮亮的,“极环九芒星阵。”
极环九芒星阵画起来不难,材料虽然琐碎,但也难不倒已经活了无数年、藏有无尽宝藏的某位神祇,而其中最关键的一份“神之血”——
柳余将一个小小的拇指瓶从怀中取出。
拔开塞子,倾倒。
两滴金色血液瞬间滴入凹槽,“轰隆隆——”
水银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一座巨大的九芒星阵凭空出现。
远远看去,华丽非常,整个天空都被这银色照亮。
远处西区的神殿塔楼上,十几个白衣神使同时浮空,他们眺望着西区:
“那、那是什么?”
红衣主教拄着权杖,也飞到了半空。
浮空术让他飞得更高,鹰眼术让他看得更远。
他眯起眼:
“是禁咒魔法阵!”
“禁咒魔法阵?”
“九芒星……你们看,天边亮起的星辰……”
白衣神们使看向权杖指出的方向,在水银直冲天际的地方,隐隐有九个银色的光。
“走,去看看!”
红衣主教一挥权杖,率先飞了出去。
数十个白衣神使也跟着往东区掠去,浮空术托着他们在屋檐上飞驰,不到一会,就到了禁咒魔法阵设立的地方。
那儿,已经空无一人。
曾经吞噬了一整队黄金骑士、和许多英雄的黑暗裂隙,已经被亮银色的禁咒魔法阵包围。
连空气都变得安静。
“也许……”红衣主教将心中的猜测收回,吩咐神使们,“去附近问问,是不是见到了不寻常的存在。”
而在红衣主教派人四处寻找他们时,柳余正站在街道的不远处,看着转角——
那儿,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壮汉正试图从一个瘦弱的妇女怀里,扯出孩子。
他们身后是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房子,屋顶铺了稻草,墙壁是木板拼的,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屋子吹倒。
透过破破烂烂的门,能看到屋里简易的木板床,和不知打哪儿捡来的方桌。
家徒四壁,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三人拉拉扯扯,妇女牢牢地抱着孩子,就是不肯放。
孩子在她怀中闷头哭嚎:
“不!不!我不要离开母亲!我不要离开母亲!”
那声音还带着奶气,有些耳熟。
壮汉踹了妇女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
“你要是继续留着这小兔崽子,也给我滚到外面去!”
“霍尔!她是我们的女儿。”
妇女祈求地看着他。
“她已经四岁了,足够了,你看隔壁的丽莎,她被巴顿卖给了一个老头,听说已经折腾死了……把她给我,或者,你也给我一起滚出去!”
有个稳定的、强壮的伴侣,在这个贫民窟有个落脚之地,对这儿的女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否则,她就要像外面的女支女一样,不是哪天被一个有变态癖好的客人折磨死,就是死在不干净的病上。
能真正逃离西区、去东区的,要么是那些幸运的神眷者,要么……就是能扒上一个阔绰的贵族老爷,被当情人养起来。
柳余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身旁的青年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会去帮忙……贝丽。”
“不,我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
“噢,赌?什么赌?”
“赌那个母亲会不会遗弃那个鼻涕虫。”
少女的视线落到地面。
污水里,一只蓝色的棉花糖掉在那,像是染了褐色的、肮脏的陈血。
小鼻涕虫奶声奶气的声音还在耳边。
“母亲说,坏人都是这样骗小孩的!”
“当然,母亲最爱我!”
“我、我可以将它带回去,给母亲尝一口吗?”
会……遗弃吗?
“我希望你赢,贝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