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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余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道千古难题。
“斑斑,如果你是莱斯利先生,怎么样才肯改变主意?”
她想到了斑斑和盖亚之间存在的那一点儿微末的联系——
如果不是那一点联系,斑斑怎么能透过厚厚的墙壁、将盖亚的影子投射过来呢?
“斑斑?”
斑斑眨了眨黑豆眼。
柳余将盖亚要和娜塔西跳舞的事告诉了它。
[噢,可怜的贝比,斑斑……斑斑想不出来。]斑斑用翅膀搔了搔脑袋,[不过……为什么莱斯利先生,要和娜塔西跳舞?]
……是啊,为什么?
柳余发现,自己陷入了误区。
她始终在用人的思维解读神——
即使失去了记忆,盖亚作为神的本能还在。
回忆起小说,大部分都围绕着娜塔西在写,对神的描述几乎少得可怜。
“神总是端坐在他的王座之上,看着他面前那块水镜……娜塔西始终并不明白,那块水镜里有什么,才值得神一再瞩目。可她知道,神不止统治着她来的那个世界,他还统治着许许多多的、别的未知世界。而那些世界的信徒们,就如同神的子民,他们对他祈祷,奉上信仰和虔诚;而神,就如同一个慈父,永远耐心地聆听。”
“……娜塔西很安心,因为神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信徒。”
柳余沉默了。
如果盖亚答应娜塔西的邀请,是因为聆听了对方的祈祷呢?
就如同农场主,必须对他羊圈里的小羊羔们负责一样,盖亚作为神灵,也在对他的信徒负责——而她,因为不被聆听到,所以被排除在外。
“斑斑,这可真难。”
她深深叹息了,而后在灰斑雀直愣愣的眼神中出去,“我去食舍一趟。”
[贝比!]斑斑拍拍翅膀,[你想做什么?]
“三十六计里有一招,名为‘苦肉计’。”
柳余摆了摆手,消失在门槛后。
斑斑挠挠脑袋:
[贝比又在说斑斑听不懂的话了……三十六计?什么东西?能吃吗?]
它昂着脖子嚷嚷:
[贝比!想哭的话,来斑斑怀里!斑斑有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
柳余:……
“您还是留给别的雌性吧。”
她笑,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去食舍买了些度数偏低的气泡酒,孤零零地坐在伯纳湖边喝,喝了一身酒气,就去拍男舍的门。
“我找莱斯利先生……”
她大着舌头道。
“莱斯利先生?”舍监狐疑地看着她,“弗格斯小姐,您喝酒了?”
少女垂下头,只留给她倔强的头顶,重复道:
“我找莱斯利先生。”
“你们吵架了?”舍监叹了口气,“刚才好几个女孩都来找他,说要跳什么舞,弗格斯小姐,莱斯利先生都拒绝了……”
“我找莱斯利先生。”
柳余继续重复。
“好好好,我去叫他!你们这些小情人,总是不消停,不折腾些事好像对不起你们伟大的爱情!”舍监边抱怨边去叫人。
柳余则走到了路边一棵高大的槐树下。
左右看看,找到光线最清楚的角度,确保经过之人能一眼看到她,而后靠在了树干上,她像是不胜酒力,闭上了眼睛——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纤细的身形被大树衬得越发楚楚,好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舍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弗格斯小姐?”她心下微微恻隐,这些年轻人,总是要死要活的,“莱斯利先生来了。”
少年从舍监的身后走了出来:
“贝莉娅?怎么了。”
几乎在他话落的当时,少女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盖亚……”
“我很难过。”
她一身酒气,脸上纵横的眼泪让她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你为什么要和我的妹妹跳舞?噢,我的心……”她捂着胸口:“都要碎了,盖亚,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舍监听到了,她不赞同地看着清雅的少年:
“莱斯利先生,同时招惹两个女孩,这可不好。”
浓烈的酒气顺着风将这树下的空气渲染得格外燥烈。
盖亚眉头微拧:
“贝莉娅,你喝酒了。”
“是,我喝酒了。”
少女将手一甩,跌跌撞撞过去,一把撞到了少年的怀里,又抱住他的腰,“我、我……不想……盖亚,别对我这么残忍……”
男舍外,人来人往。
他们都看到了少女的眼泪,有些大胆地道:
“莱斯利先生,让一位淑女哭泣,这可不地道!”
“贝莉娅,我送你回去。”
少年不为所动。
他伸手来牵她的手腕,却被少女甩开了,她胡乱擦了把泪,仰着头:“盖亚,连你……也要像其他人那样、被娜塔西抢走吗?”
她用可怜的、祈求的、又低弱的声音道: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唯一的。”
“抱歉,贝莉娅。”少年并不为她的胡搅蛮缠而动容,他叹息,“我不能违背我的承诺。”
“承诺?”
少女幽幽的,又似狠一般,“好!好!”
说着,她狠狠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莱斯利!你会后悔的!”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伤心欲绝,以及眼里隐隐的绝望和发狠让人一望心惊,有人忍不住向她消失的地方看去:
“弗格斯小姐,是、是……糟了!那是伯纳湖的方向!”
“弗格斯小姐不会是想不开吧?”
舍监拔腿就跑。
人群跟着她飞快移动,银发少年眉目微蹙,几乎在瞬间也跟了上去。
“噗通——”
一道沉闷的水声里,湖边的水草晃了晃,湖面荡起涟漪。
有人眼角的余光看到,尖叫了起来:
“弗格斯小姐,天哪!弗格斯小姐在河里!”
银发少年几乎同时跳入了河中。
柳余闭着眼睛,在河中沉沉浮浮。
她会游泳,按捺住试图拍水的手脚,让自己不住地像模像样地“挣扎”,胸口像被巨大的石头压着,沉而又沉——
她感觉到了窒息,迷迷糊糊地想:
但愿苦肉计有用。
腰间一道臂膀绕了上来,柳余睁开眼睛。
“盖……”
才开口,一口水就呛了进来。
肺疼得像是要爆炸,她开始咳嗽——嘴唇却被贴住了,少年给她渡了口气,手脚一踢,水就托着两人自动上了去。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河边一阵欢欣鼓舞。
柳余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睁开眼,盖亚的面孔就在前方。
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少年起身,她用那只柔弱的手揪住他的衣摆:“盖亚,我……”
他扯开了她的手,转过头,脸庞湿漉漉的,银发胡乱地贴在腮边:
“贝莉娅,轻生可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行为”
“少喝些酒。”
柳余半支起身:
“你生气了,盖亚?”
前方的少年转过身,他的眉目被水淋得湿漉漉,那双湖绿色的眼睛似水洗过一般,倒映着路边乌泱泱的灌木,黑漆漆一片。
“不,贝莉娅,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有权为自己做主——在清醒的情况下。”
“至于我,做出的承诺,绝不更改。”
少女捂住了脸,似是不堪忍受,哭泣了起来。
掩藏在双手下的脸,一丝眼泪都没有。
苦肉计失败。
如果……激将法呢?
他会恼怒吗?
柳余原本并不想将别人扯进来。
一位追求女子的男人,倘使他三心二意,那能钓到的,最多也只是和他层次相当的女人;而盖亚这种注定会开天眼的神祇——
三心二意,只会沦为一场空。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的人群,落到气喘吁吁赶来的卡洛王子身上。
“既然如此,”少女憋红的眼睛里装满了伤心,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卡洛王子,请问您愿意当我礼仪课的舞伴吗?”
卡洛王子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他抓住她递到面前的手背落下虔诚一吻,单膝跪地:
“我的荣幸,弗格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