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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会议时,所有人都看出祁夏璟心情不好。
平时懒散笑着都自带威压的人,一旦面无表情,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往主座一坐,压迫感都会排山倒海般袭来。
后排杨丽在黎冬旁边打了个寒噤:“好吓人,感觉对视就会被眼神杀死,究竟是谁惹了他啊。”
罪魁祸首很自觉地没出声。
黎冬能理解祁夏璟生气的原因。
撇开他们的关系不谈,任何上级看到下属利用工作时间处理无关私事,心情都不会好。
尤其在上级刚替下属解围的情况下。
“祁副高。”
等到会议结束,众人零零散散往外走,黎冬走向角落看数据的祁夏璟:“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祁夏璟抬眸,眼底的寒意未褪:“说。”
“楼梯口的事我很抱歉,私人感情不该占用工作时间,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对方不要打扰。”?S?
男人审视的目光如刀,黎冬一点点抱紧怀中笔记本,试图缓解紧张情绪:“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她想起道谢的话忘记说,正要开口,徐榄就笑眯眯地朝着两人走来:“两位勤于工作的优秀医生,现在会开完了。”
“能不能耽误你们一分钟、聊下团建的事?”
迎新会团建的主意是主任提的,目的是为了新来的指导团队能更好融入科室。
“老祁明晚有空不用问,”徐榄贴心地替人回答,转头看向黎冬,“黎医生呢,下班后有空吗?”
黎冬想起约好的相亲时间:“抱歉,我有事不能去。”
“你明晚没手术吧?”杨丽在一旁打岔,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兴奋道,“是不是早上电话里邀请你吃饭的相亲男!”
杨丽瞧着比当事人还激动:“对方条件怎么样啊?帅不帅?年纪多大了?”
谈起八卦,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一时间议论纷纷:
“黎医生终于要谈朋友了吗,这是好事啊。”
“可不是么,趁着没到30岁抓紧谈恋爱结婚,不然以后再想遇到好男人,可就难上加难咯。”
“但记得得擦亮眼睛找,看隔壁科的小刘没,以为找了高富帅就着急结婚,领了证才发现对方是个欠债的骗子——”
“抱歉,我不喜欢在工作场合讨论私人感情,近期也没有恋爱打算。”
黎冬平波无澜的嗓音响起,她看向杨丽,轻声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
她能感受到场面的尴尬,能看懂许多人眼里写着“这点小事较什么真”,也知道同事大多是出于好心。
但她不喜欢这样。
“黎冬。”
和她那番话同样突兀的,是祁夏璟在众人干笑中的低沉声线。
男人合上电脑靠着椅背,窒息的低气压消失不见,换回以往懒散的神态语气,只是看向黎的双眸沉黑依旧:
“刚才那些话,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家母不能吃辣、也不喜欢太甜,明天点菜的时候,希望黎小姐能多加注意。”
“家母喜欢浅蓝色,短裙不能接受膝盖以上,妆容不要太浓但不要素颜,希望黎小姐自行调整。”
“还有,我不喜欢未来伴侣穿高跟鞋,希望黎小姐没有这样奇怪的喜好。”
直到黎冬下班吃过晚饭,这位李先生还在源源不断地发消息。
如介绍人所说,这位亲对象是名校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遣词造句都彬彬有礼。
但仔细一看,他列出的每项条件,都默认了黎冬是商店售卖的提线木偶,可以被明码标价地任人摆弄。
黎冬无法忍受,委婉表达自己无法满足对方要求,不然这场相亲干脆取消。
结果没等到相亲对象的回复,反而先等到了母亲一连串的责问。
“你怎么快30了还不懂礼貌?”
母亲在电话里苦口婆心:“我都问了,人家小李特地给你订了餐厅,家里也特别重视,就提了点要求,你怎么就甩脸子?”
“小李条件够好了,你别总是眼界太高,夫妻门当户对最重要,这些话妈妈还要说几遍。”
黎冬几次想解释都插不进嘴,索性窝进沙发里,开着免提看VIP病人的就诊记录。
直到母亲反问她怎么不说话,黎冬才从资料中抬头,平静道:“妈,是不是比起幸福,您只是在乎你的女儿有没有按时结婚生子?”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那我问你,你一直不谈恋爱,是不是因为高中的事情?”
黎冬将头埋进膝盖,前所未有的疲惫:“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那就是吧。”
应付完母亲,那位李先生的母亲居然也找来,电话里笑呵呵地跟她道歉。
“我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黏我,当然结婚后也会爱妻子,黎小姐请放心——”
家里隐隐传来类似爪子挠门的刺耳声,黎冬皱眉凝神,确认不是她听错,起身走向卧房。
“阿姨我还有事情,有空再聊吧。”
挂断电话,黎冬在连通卧室和阳台的铁门前停下,蹲下身试探道:“罐头?”
“汪!”
门外响起清脆嘹亮的狗叫。
黎冬按下把手开门,果然见到兴奋的罐头朝她扑过来,阳台的水泥地上还有金毛爪子沾水后留下的爪印。
这栋居民楼资历比黎冬还老二十年,没有电梯不说,连露天阳台都是住户公用,好在每层只有两户,空间倒是绰绰有余。
接通祁夏璟房间的门紧闭,阳台又没有任何养狗的东西,应该是罐头淘气把门打开逃出来,玩闹时又不小心再把自己家门关上。
门从外面开需要钥匙,罐头回不去家,只能找黎冬求助。
没有祁夏璟牵制,欢脱的罐头将黎冬扑倒,不断伸出舌头舔她的脸。
黎冬记得祁夏璟今晚有手术,但她没有对方联系方式,又担心罐头没吃饭,只能向杨丽询问徐榄号码。
“班长?”
私下没人时,徐榄还是习惯这么喊她:“你要找老祁?可他刚进手术室,估计得要四五个点结束,着急的话你先和我说?”
“不算急事,”黎冬扶额,不知该怎么解释,“祁副高的狗在我家回不去,不知道有没有吃饭,你知道他平常吃什么狗粮吗?”
对面安静几秒,忽地响起幸灾乐祸的笑声:“那天牵狗的人居然是你啊。”
徐榄做事效率很高,很快给黎冬列了个清单,说这些是罐头最近在吃的狗粮和零食。
黎冬脸上都是罐头口水,依旧不放心:“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把罐头带回去?”
“我得值夜班呢,”徐榄笑嘻嘻地一口拒绝,“况且要是我去接罐头,估计会被老祁弄死吧。”
事实证明老同学果然不可靠。
五分钟后,黎冬低头看新添微信好友徐某发来的加油表情包,在小区门口再次蹲下身,叮嘱道:
“跟紧我不许乱跑,知道吗。”
罐头逃出来时四爪空空,又非要跟着出门;黎冬无奈,只能临时做条简易牵绳,带它去家附近的宠物商店买狗粮。
好在罐头全程十分乖巧,坚守在黎冬两步以内距离,到宠物店看到想要的玩具也只是疯狂摇尾巴,不吵不闹。
反倒是黎冬,说是只来买狗粮,结果在衣服和玩具区里迈不动步,把罐头和她喜欢的都买了个遍。
直到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看着客厅摆放的五六个袋子,黎冬才意识到她买了多少东西。
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罐头在脚边不亦乐乎地咬玩具,黎冬翻找出瓷碗放狗粮。
她不了解罐头的饮食习惯和忌口,照着徐榄推荐的买也不敢喂太多,连罐头喝水都盘腿在旁边看着,不时发消息给宠物店店员,生怕出问题。
罐头吃饱喝足后,安静趴在黎冬脚边,毛绒绒的脑袋轻轻拱她脚踝,坚持要当她温暖的脚垫。
黎冬没辙只能照做,听着金毛满足地发出呼噜声,酸涩感无由来的涌上心口。
独自居住的时间太长,习惯了安静,家里突然多出一个跑来跑去、时刻要她亲亲抱抱的生物,却突然觉得寂寞。
她没再问徐榄有关祁夏璟手术的事情,像往常一样十一点去洗澡,换上家居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
祁夏璟要她整理的资料已经发过去,黎冬又新建文档、想举出请教的问题,困意先一步卷席,眼皮上下打架。
昏昏沉沉中,怀里钻进软乎乎的大毛团,温热柔软的熟悉触感让黎冬想起那年初春。
“等高考以后,我们就把它带走吧,再也不回来。”
“可你不是讨厌小狗吗?”
“但你喜欢啊,只要我带着狗子,你跑的再远也会忍不住回来找我的,不是么。”
“汪!”
“汪汪!”
狗叫和手机铃响将黎冬吵醒,她撑着沙发挣扎坐起身,看着屏幕上眼熟的号码,几秒后接起:?S
“你好,请问你是?”
“祁夏璟,”听筒里的男声沉沉,无法掩盖的倦意,“我来接狗。”
“好。”
黎冬拿起手边的外套穿好,俯身拍拍罐头脑袋示意他跟上,快步走到玄关处开门。
凌晨一点半,门外的祁夏璟夹裹着浑身夜寒,他今晚连着做了两台手术,八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下,肌肉酸痛和背脊僵直已经见怪不怪。
巨大的精神损耗将人掏空,疲惫到一个字都懒得说。
“祁夏璟。”
训狗的心思都提不起,祁夏璟打算牵了狗直接回家,黎冬却突然轻声叫住他名字。
难得地,男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回来的突然,黎冬只匆匆披了件外套就出门,如瀑黑发不再扎成干练的高马尾,柔顺地披散在双肩。
衣服也不再是冷硬的黑白灰,温暖的鹅黄色棉质长款睡衣有雏菊点缀,头顶柔光倾落在她的发顶肩膀,整个人像是蒙上一层温柔的薄纱。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雏菊淡香揉杂的气味。
他听见黎冬在说今晚罐头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女人嗓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鼻音,停下思考时,会浅浅眯起漂亮的眼睛,像是没睡醒的猫。
她说的话没什么特别,都是些再琐碎不过的小事,放在平时,祁夏璟半个眼神都懒得分出去。
每根神经都在叫嚣要休息,祁夏璟只垂着眼默默倾听,唯独在黎冬停顿时微微抬眼,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他们已经十年没这样说过话了。
时间太久,以至于重逢那天在医院听见她声音,他甚至无法和模糊在记忆中的声线重合。
“今天VIP病房的事,谢谢你。”
讲完琐碎小事,黎冬话锋一转开始道谢:“工作的事,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祁夏璟知道这是要他离开,沉沉道:“嗯,走了。”
“晚安。”
回到家,偌大空荡的房间昏暗沉静,唯一的光是透过落地窗、斜射而入的皎白银月,闪烁着铺洒在整个客厅。
祁夏璟懒得再开灯,冰箱里拿出冰水,赤脚走到沙发坐下,半晌皱眉,骨节分明的手扯开领口纽扣。
耳边只剩他和罐头的呼吸声,安静的令人心烦。
祁夏璟拿起遥控器。
屏幕里开始播放上次没看完的《星际宝贝》——很早的动漫作品,讲的是怪胎小女孩和外太空生物史迪奇的故事。
画面里,小女孩坐在饭桌上画画,酷似小狗的史迪奇在她身边不断拍手。
祁夏璟想起电话被接通时的场景:听筒对面的人静默片刻,随后用茫然的语气问他是谁。
她忘记他的手机号了。
同样没什么特别的。
脚边湿热刺痛感打断思绪,祁夏璟睁眼低头,看罐头又在龇牙咧嘴地啃他脚踝,再拽两下他裤脚。
见男人无动于衷,金毛只好摇着尾巴去门边趴着,垂头丧气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祁夏璟起身,将手中空瓶丢进垃圾桶,在咚的清脆声中转身回卧室。
“还看什么。”
“她早就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