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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甄杳愣了愣,心底蓦地一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小姐,您别误解先生的意思。”林叔见小姑娘脸色微白,忙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先生真觉得麻烦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管的,这些天先生对您如何您心里肯定也有数。”
“真的吗?”
“当然了。”
甄杳心慢慢稳当地落回去。林叔说得对,不仅是在这里,还有在老宅的时候也是几次三番地照顾她帮她,她这么想不就等于辜负了他的好意吗?
她想着想着反而还有点愧疚。
宋渌柏不紧不慢地从厨房走出来,长指随意握住杯壁,垂眸喝水时状似无意地一掀眼,看到的就是少女心事重重又有点愧疚的模样。
上下滑动的喉结一顿,他看了林叔一眼,微微蹙眉。
……
书房里的人翻动纸张,钢笔利落地在尾页带出凌厉潦草的几笔。
“明天老地方,来不来?”
手机摆在一边,宋渌柏眼也不抬,“没时间。”
“不是吧,真要接着做你的好哥哥呢,你自己说说都推了我们多少回了。”
“忙公司的事。”
“什么公司的事,那天宴会上大家可都看见了,你跟母鸡护食似的,我们以为你哪根筋搭错了。现在小姑娘住你那儿,说你不是为了把人看得严严实实的,谁信?”
沉默两秒,宋渌柏有点烦躁地扔了钢笔,“没必要跟你解释。”
“行,允许冷血动物突然爱心泛滥。”周誉时轻笑,不以为意地挂了电话。
手机急促响了几声挂断后的忙音,接着黑屏归于安静。
宋渌柏拧着眉,闭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爱心泛滥?他轻嗤。
其实他很早就见过她了,去蒋家那回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见时她穿着校服坐在学校围墙上,一只手窘迫地压住被勾住翘起来的裙摆。
少女发丝柔软,神情明媚鲜活,瞳眸的颜色像他酒窖里珍藏的某瓶酒。
那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年后再见她像变了一个人,瘦弱得仿佛是挂住病号服的竹竿。
他一生顺风顺水,轻而易举能将许多东西踩在脚下,从没怜悯过谁,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这种东西。直到某天在医院走廊上,一把将某个轻飘飘的黄毛丫头从窗边拽回来。
他这辈子唯一可以称之为“可怜”的情感,大概就用在她身上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有点当局者迷过了头。
换做以前,他也会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匪夷所思。
半晌,宋渌柏又拨回去,电话很快被对方接通。
他重新握住钢笔,淡淡道:“明晚几点。”
*
“陈老师,小姐的书房在这边。”
甄杳原本正坐在书桌后等着,听见小佳的声音后赶紧转身朝向门的方向。
“陈老师。”
陈页走进来,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力道温和。
甄杳不习惯这种触碰,想躲开的前一秒下意识忍住,接着听见陈页又说:“虽然说是上课,但我们都清楚你目前的水平根本不需要我再教你什么,所以或许我们应该安排点别的内容。”
“什么内容?”
“过些天我要参加一场英语辩论赛,你愿不愿意来看看?辩题很有趣,能拓展知识面。”
“可是……”甄杳想到了上次采风的意外,“我哥哥可能不会同意我出去。”
“为什么?你已经成年了,就算没成年你也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自由。”
“他们只是担心我。”
“我倒觉得你很能照顾好自己,他们对你保护过度,把你想得太弱了。”
甄杳抿着唇没接话,陈页或许是出于好意,但她不太喜欢这样他这么说,只能先应下来,将话题打住。
陈页好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手又在她肩上安抚似地拍了一下。
……
甄杳打定主意要在一起住的这段日子里不给宋渌柏添任何麻烦,而这几天也正如她所愿,两个人相处得很平静。
至于陈页说起的辩论赛,她暂时没有提。
晚上睡觉前小佳照例给她端了一杯牛奶,她坐在落地窗旁边,晚风轻柔地吹进来,外面树叶簌簌地响。掌心里的牛奶杯暖融融的,让她格外放松。
突然,甄杳脸上一凉,有什么很小的东西“啪”地一声贴了上来,还有些刺刺的。
她一愣,手本能地抬起来摸过去。脸上的东西却蓦地“飞”到她颈侧,让她的手扑了个空。
电光石火间甄杳脑海里已经有了无数种可怕的猜测联想,她小小地尖叫了一声,胡乱放下玻璃杯后就猛地起身跳开。
“怎么了?”男人几乎是立刻就从书房大步走过来。
对虫子的恐惧战胜了一切,甄杳想也没想就往宋渌柏的方向跑去,因为看不见所以跑得有点跌跌撞撞,“哥哥!虫子虫子!有——”
扶手上的玻璃杯慌乱中被碰倒,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吓得她一个瑟缩。
“别动!”对方一把将她接住,严肃干脆地喝止,同时手稳稳地抓着她的肩。
甄杳只被吓住了一瞬,接着就在男人俯身不知在看什么的时候一个劲地往他手臂上埋,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他的衣服。
“哥哥!!”
宋渌柏原本想低头去看她有没有被碎片划伤,结果小姑娘不管不顾地一直埋头往他怀里钻。几次尝试都失败,他不得不用一只手半抱住她,拧眉无奈道:“哪有虫子?”
“好像跑到脖子上和背上了!它是不是钻进我衣服里去了?”
甄杳浑身汗毛倒竖,努力憋着到了嗓子眼儿的尖叫声,憋得眼眶都湿润了。
一只手忽然探近了撩起她散落的发丝,格外生疏的动作慢吞吞的,让她颈侧连接发根的地方都泛起酥麻来。
“哥哥……”她抖着声音催促。
“没有。”
“怎么会没有,它明明飞到我身上了!”
宋渌柏沉着脸又在她白皙的颈侧瞥了一眼,耐着性子帮她再次逐一排查身上各处,也是这会他才意识到了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她还真是被吓到不管不顾了。
但他心里却忽然有种恶劣的满足感。
“站好,别乱躲。”
“那你快一点。”
片刻后,他再次道:“没有。”
“可是——”
“你说的是这个?”
甄杳还没回过神,握紧的手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松开,紧接着塞进来一个凉凉的不明物体。
“啊!!!”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拼命甩开右手将东西扔出去,立刻就要往后退一大步。
忽然,一双手臂将她径直从地上抱了起来。
“哥哥!”她涨红了脸,徒劳地蹬了一下腿。
男人恍若未闻,像抱小孩那样半提半抱着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脚下隐约听到一两声踢到玻璃的动静。
“脚不想要了?知道有碎玻璃还往后踩?”越过一地碎屑,宋渌柏将她放了下来,语气严肃且不悦,“胡闹什么。”
“……我忘了,可是我都多大了,你……”
“多大了?刚才还抱着我说害怕虫子。”
甄杳立刻一个哆嗦,将手举得远远的,“我都说害怕了你还用虫子吓我……”
委屈又愤怒地控诉到一半后理智回笼,后半句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音。
既因为害怕也因为急着想洗手,她急匆匆地转身就要走。
面前小姑娘支棱着的手臂傻气又滑稽,宋渌柏一把扣住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去哪?坐下我看看。”
“我要去洗手。”她把手往回抽,他反而再用了点力气,没松开。
“你以为我把虫子塞你手里?”
见她不吭声,宋渌柏顿了顿,“没有什么虫子。只是一片树叶而已。”
“……你骗我吧?”
“再让你摸一次?”
甄杳犹豫了,惶恐地摇摇头,“叶子是不是你刚摘的?”
“……”宋渌柏揉了揉眉心,“刚才你一直紧紧抓着我,我怎么摘?”
“我,我那是太害怕了才……”
面前的小姑娘一副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显然记起了刚才自己慌不择路朝他扑过来的情形。
他眼底淡淡笑意一闪而逝,语气却很严肃,“坐好。”
甄杳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红着脸乖乖被他按着在沙发上坐下。接着面前响起一阵衣料轻微的摩擦声,大概是宋渌柏蹲下了。
别墅里开着恒温空调,所以她只穿了一条长至膝盖的薄毛衣裙,坐下的时候自然而然露出光.裸的小腿。
周围佣人一言不发地打扫着地上的玻璃渣,甄杳刚被这动静分了点心,一只手蓦地握住了她的脚踝,隔着柔软的睡袜,男人掌心与指腹的温度很快传递到肌.肤之上。
他没碰她腿其他位置,只是扣着脚踝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拉,接着就是十几秒的安静。
宋渌柏垂眸,少女的脚踝他一只手就能圈住,还是很瘦,不过比刚来宋家时好了点。
“没划伤。”他沉声道,接着用湿毛巾擦她腿上的牛奶污渍。
两条小腿笔直纤细,牛奶渍是几条蜿蜒而下的痕迹,细腻的肌.肤却比牛奶的颜色更晃眼。
他目光一顿,几下擦拭干净之后站起身,“好了。”
“谢谢哥哥。”甄杳把腿缩回来,脚尖动了动。
宋渌柏语气淡淡,“天天跟我说这么多遍谢谢,不嫌累?”
“不累的。”
“你觉得我是真的问你累不累?”他凉飕飕地扔一句话过来。
甄杳反射弧终于跟了上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笑了笑。
佣人上前把脏毛巾拿走,顺便提醒她时间不早可以睡觉了。话音落下,面前的男人就一言不发地转了身要走,步子却又忽然停了停。
甄杳一愣,不知道他还要说什么,只好坐在原处。
他停顿得不算太久,“明晚我有事,回来会很晚。”
等她点了点头应好,他又说:“有事让佣人帮你,或者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甄杳再次点头,这回宋渌柏直接转身走了,没再说什么。
等确定听见书房门关上的声音后,她才胡乱抓起个抱枕把脸埋了上去,内心有个小人大喊着打了几个滚后生无可恋地摊平。
太丢脸了。
*
包厢里烟雾缭绕,各色昂贵到甚至在市面上难以寻到踪迹的酒被开了瓶随意摆在矮几上。
“渌柏,”周誉时咬着烟叫一声,然而沙发上的男人却恍若未闻,他笑一声,稍微抬高了点音量,“宋渌柏。”
男人掀起眼看过来,眸色冷淡。
“这么心不在焉的,宋少一颗心还留在家里吧?”旁边有人端着杯子笑起来。
“唉我他妈太后悔了,他那妹妹生日宴的时候我怎么就不在国内啊,活生生给错过了,不然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让他这么宝贝。”
“满场多少人都虎视眈眈,是我我也紧张。”
“我看秦家都盘算着给他们那小儿子凑一对了。”
“秦家?”宋渌柏冷着脸,“她才多大,秦家就打这种主意。”
周誉时笑出声,“你难不成还真把别人当孩子看啊?小姑娘十八岁生日都过了,还用我提醒你?人长得漂亮,手里还攥着临邺的股份,娶了她等于娶了临邺。”
“人家可不是黄毛丫头了,要是现在谈恋爱都算不上早恋,圈子里没比她大几岁就订婚的比比皆是。”
说话的几人说完懒散地碰了碰杯,有人往旁边打量,见男人半垂着眼一副淡漠的模样,便将话题揭过。
宋渌柏目光沉沉地落在手里的玻璃杯上,眼底有一分难以察觉的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