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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石洞中的气氛,一样的凝固。
好像在酝酿即将而来的矛盾与爆发。
被卫檀生握着手,短短的十多分钟里,惜翠能感受到身旁的小变态好像经历了全身心的挣扎。至于挣扎了什么,她没看出来。
就是卫檀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手一紧,使了点儿力气,就在惜翠吃痛的那一刹那,又突然松开,闭上眼睛靠着石壁不说话了。
惜翠早已经习惯了卫檀生时不时的发病,她现在也确实累了,没心思再去多关注他的心理问题。
雪还在下,古怪的暗潮却一点一点地在石洞中滋长。
本来冻得像冰一样的手,在握了一会儿之后,已经开始渗出了一层薄汗。
指尖汗涔涔的,很不舒服,惜翠想抽回手。
包住她的大掌紧了紧,不让。
她都觉得汗腻腻的有点儿恶心了,卫檀生却好像没有察觉。他闭着眼,惜翠看不清楚他眼里究竟是什么神情。
如此过了一会儿,卫檀生却突然主动松开了她的手。没等惜翠开口,青年却已睁开了澄亮的眼。
“外面有人。”
石洞之外,鲁深已经下了山坡。
横亘着的枯枝杂叶上,挂了条血迹斑斑的杏色发带,像个吊死的人。
他指尖挑起那根发带。
就在这儿了。
他要的是这发带的主人的血,光发带上这么点血怎么够。
鲁深发狠地想,他要用他身上所有的血来祭奠他那些死去的弟兄们。
山匪锐利的眼光睃巡,很快就锁定了短崖上的石洞。
将发带往地上一丢,鲁深:“去上面。”
站了血的杏色发带被狂风一卷,飘飘摇摇,不知刮到了哪里去。
听了卫檀生的话,惜翠眉一皱,稍微放松了的神经再度绷到了极点。
她没听见石洞外有什么动静,但卫檀生常年禅定修行,五感比她敏锐得多。
是那群山匪?
他们竟一路追到了这儿来。
惜翠眉心收拢得更紧了点儿。
这个石洞已经待不下去了。石洞太小,没任何藏身之处。再加上裸露在短崖上,目标又太明显,她能一眼看到,其他人肯定也能一眼看到。倘若被逮住了,她和卫檀生只能等死。
这个时候就算要跑,卫檀生他腿上受了伤,也跑不了多远。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惜翠心上好像被绑了个大石头,直往下坠。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风格,事态紧急,也没有再多考虑的时间,惜翠抬起头,“这石洞待不下去了,我扶你,我们去外边。”
再在石洞里待着就是死,她和卫檀生身上都没带多少银钱,这群山匪既然能不辞辛苦一路追击至此,那就是想要杀人灭口。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那还不如试一试,搏一搏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
卫檀生没有否决她的提议,惜翠扶着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石洞。
往下,会和循着山坡下来的山匪撞个正着。为今之计,只有往短崖上走。
好在,短崖并不算陡。不过,想要爬上去,对如今两个病号而言也够呛。
刚踏出石洞,往下一瞥,惜翠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确实有人!
那正往石洞的方向而来的人影,是那些山匪。
他们追来了!
惜翠不敢耽搁,忙借着灌木的遮掩,扶着卫檀生,往上走。
生怕弄出什么多余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惜翠口干舌燥,这么冷的天气里,后背硬是紧张地渗出了一层汗。
大雪刮花了眼睛,她的鞋袜都已经湿了,湿沉沉的黏在脚上,每迈出一步,都重若千钧。
惜翠心底苦不堪言。
鞋袜上的雪凝结成了冰,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就像刀割一样。苦中作乐地想,小美人鱼或许也就是她现在这幅模样了。
就算这么安慰自己了,惜翠的心里还是不轻松。
她要坚持住。
她死没关系,她死了还有活命的机会,卫檀生不能死。
而卫檀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像雪一样。
他已经看不懂她了。
他眼中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茫然。
从刚才起一直缠绕他的陌生的感觉令他蹙眉。
那一瞬,他竟然想要为她停下脚步,好免去她身上的负担。
他竟然也会心有不忍吗?青年眼含讥讽地一笑。
在此之前,他断然不会有此念头。
旁人对他的好,他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都是他们一厢情愿,他们要这么做,和他有什么干系。他们要奉献自己,他就心安理得地受着,他们不奉献了,他也不会强求他们。
就算他们为他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眉头。
他就像天际的雪花,薄凉。
但如今落在少女的肌肤上时,却窜出了一小捧的热意。
=
忙中出错,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顿时蹬落了个小石块。
小石块咕噜咕噜地滚下,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就像一道催命符。
崖下的人,按紧了佩刀,抬头看去。
惜翠忙蹲下身,透过草叶的缝隙,瞧见那反射着寒光的刀尖,血液都好像结了冰。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大致能分辨出来了有五六个人。
就算只有五六个人也够她和卫檀生喝上一壶。
“去。”有山匪转头吩咐同伴,两个人缓步慢慢朝崖上走了过来。
惜翠心中焦急,忙扶起卫檀生,想要抓紧脚步赶紧往上爬。
没想到,一拉却没拉起来。
卫檀生:“来不及了。”
惜翠皱眉,继续拉:“来不及也要试试,万一呢?”
卫檀生唇角浮出一抹极淡的弧度,“你看上面。”
惜翠抬眼一看,话梗在喉咙里,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卫檀生说得没错,确实来不及了。
越往上草木越稀疏,只剩下杂草与光裸的岩石。她只要和卫檀生穿行在上面,就一定会被发现。
而在崖顶,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个横跨大刀的山匪,正守卫其上。他们就算爬上去了,迎接她和卫檀生的也只有一把断头刀。
上下都没有退路,左右皆是绝壁,逃已经无处可逃。
“翠娘,”卫檀生突然道,“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要乱动。”
“你想干什么?”惜翠蹙眉。
卫檀生不答反问,“这地方十多年来就不曾有山匪出没,你说,为何偏偏让我们撞上了?”
惜翠:“是大嫂。”
卫檀生低声喟叹,对她的称呼旋即一变,“翠翠,你确实很聪明。”两个字,在舌尖滚过,被轻轻巧巧地吐出,似是饱含了无尽的亲昵。
惜翠已经无暇去细究他称呼的改变,死都要死了,哪里还有闲心去讲究这个。
“他们受了大嫂的吩咐,要找的人只有我。”卫檀生又道,“不论是死是活,他们要对付的也只有我。”
卫檀生:“你信不信我?”他接着说,“信我,你在这儿不要乱动,我就能为你带来一线生机。”
“那你呢?”惜翠反问。
她不觉得卫檀生他能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光荣品德。
“我?”他弯唇笑道,“自是听天由命。”
惜翠抿唇:“我和你一起。”
卫檀生的眼里好像有一片幽深的海。
惜翠心脏噗通直跳,迎上他的视线,“我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给了你,夫妻一场,黄泉路上结个伴也不孤单。”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肉麻,但作用似乎很显著。
卫檀生没再说话,暗色的波涛中倒映了漫天的雪花,也倒映了她。
看上去倒有点儿像被她同生共死的宣言所感动。
“翠翠,”忽然,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笑道,“在这些人眼里,男人可以死,女人不行。”
卫檀生说得含蓄,一字一顿,意思却很明白。
女人,要留下来泄欲。
“你放心,”惜翠面色不改,“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先死。”
活,她活不下来,死,难道也没办法死吗?
一回生,二回熟。死这件事,惜翠敢打包票,没有比她更熟练。
将发髻中那根流云玉簪拔下来,放在手心,惜翠抬眼去看卫檀生。
眼中冷清清的,像冰魄。
摩挲着她脸颊的指尖重重按下。
死,他不怕死,常世已经够没意思了,死后的地狱倒还值得期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要和他一起同死的。
随之而来的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膨胀扭曲的快意。
卫檀生眼中流光轻转。
他是个饿鬼,饿鬼是永远都吃不饱的,既然她愿意陪他一起死,话已说出口,他当了真,就容不得反悔了。
不过,他暂时还没打算死在这种地方。
惜翠看着卫檀生眼中的复杂之意更浓,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暗沉的好像海面下隐藏的贪婪巨兽,要将她吞吃入腹。
他松开了她的脸颊,站了起来。
惜翠也握紧了玉簪,同他一道儿。
小变态生得好看,就连危机当前,也镇静从容,丝毫不乱,好看得不像是去赴死。
这是他头一次走在她前面,将她护在了身后,挡去了狂乱的风雪。
那两个山匪不用上来,惜翠已经和卫檀生走了下来。
瞧见她和卫檀生,两人面面相觑。
在被带下山前,她脑子里已经预演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然而看到这群山匪的一刹那,饶是她做足了准备,也不由得如遭雷亟,愣在原地。
山匪没什么特别,样貌和普通人无异,看上去就像巷口拥挤着的等活儿干的短工。唯独不同的是,这些人眼中多了几分精光与戾气。
但在这山匪中,有一个人,气质与众不同,像头俊猛的黑豹。
那是……
鲁深?!
惜翠与卫檀生俱是怔愣,谁都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的一个死人。
她不会看错,这张脸,确实是鲁深。
从瓢儿山上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但对她而言,其实也只过了一年多。一年的时间,鲁深的样貌还清晰地刻画在脑海中。就算她记性再差,也不可能忘记鲁深他长什么模样。
那个本该已经死了的男人,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还站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眼睁睁地看着鲁深朝他们缓步走来,惜翠神色陡然一僵,脑中已经疯狂刷屏。
为什么鲁深会在这儿?!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是串片场了?!
系统呢?
再蠢她也能意识到现在这个情况不对劲,可是任凭她如何呼喊,系统还是像之前一样,除非她死,否则绝不现身。
鲁深并不着急和他们说话,而是吩咐手下将他们带回了崖上。
他带下来的人少,上面都是他们的人。
谨慎的性格倒是丝毫未变。
来到崖顶,惜翠愈发不安。
她已经快要理不清这错乱的剧情了。碰上鲁深不比碰上其他山匪要好到哪里去。既然为首的是他,难怪这帮山匪会这么穷追不舍。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鲁深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眼下,正是为复仇而来。
到了崖顶,鲁深这才好整以暇地缓缓开口,“卫檀生,许久不见。”
卫檀生的反应足够得快,眨眼间,他脸上的惊讶神色一收。
这一次再见,足足隔了有十多年。
当年狼狈的小男孩也已长成了个斯文俊秀的青年。
鲁深爱笑,就算到现在这个地步,昔日的仇敌就在眼前,就在咫尺之间,他脸上也能整理出一抹文绉绉的笑意。
在他如同丧家之犬,四处流离之时,也正是靠着这笑脸左右逢源,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爬起来。
他不怒吼,也不去质问。
他不着急报仇,他向来都很有耐性,毕竟人都在眼前了,跑也不跑不掉。
鲁深笑,扯动脸上的刀疤,亲切而狰狞。
卫檀生也笑,“是你。”
鲁深饶有兴趣地笑:“你见到我不惊讶?”
“惊讶,”卫檀生笑道,“死了十多年的死人,突然从坟墓里爬出来,我定是惊讶的。”
“我大嫂找的人原来是你。”卫檀生整了整衣袖,微笑道,“既然是你,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以她的性子,恐怕还不敢对人下杀。鲁郎君,是瞒着我大嫂,前来复仇的?”
“十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倒比你那老子有出息不少。”鲁深的目光闲庭信步般地落在惜翠脸上,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像在评估打量什么货物,“想来,这便是尊夫人了。”
有瓢儿山上的经验,惜翠当然不会以为鲁深会怜香惜玉。
就如同卫檀生所言,落在他们手上,她没什么好下场。
“生得不错,”鲁深淡淡地下了个评语,“只是看着病恹恹了点儿,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等你死了,我尝过也就知道了。”
这种话下三滥低损了些,但他是悍匪,不讲求什么仁义道德。
鲁深的兴趣显然不在她身上,三两句之后,就将话引入了正题。
鲁深:“既然好不容易再见了,闲话不多说,我问你几个问题。”
“寨子里那把火可是你放的?”
卫檀生眉毛都没动一下,“是。”
“好,”鲁深赞了句,“有担当。”
“那老六呢?”
从鲁深口中会提到她的姓名,惜翠不自觉地看向卫檀生的反应。
卫檀生平静地道,“我杀了。”
得到这个回答,鲁深似乎并不意外。
鲁深:“我来替老六报仇,你不害怕?”
“若是寻常山匪,我或许还忌惮一些。”卫檀生道,“既然是你,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鲁深心平气和地问,“怎么说?”
卫檀生道,“当年找不到你的尸体,家父怎么会甘心。”
鲁深:“这么说,卫宗林一直没放弃要找我?”
卫檀生:“这么多年来,家父确实没找到你,但找不到你,不代表找不到别人。”
鲁深目光一凛,面皮上的笑意顿收。
“那些曾经护着你杀出重围,如今金盆洗手了的兄弟在哪里,没有人比家父更清楚。”
“你可要杀了我试试?”卫檀生笑道,“用你几个兄弟的命换我一人,是笔不错的买卖。”
鲁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在这儿杀了你,卫宗林恐怕还以为你已经到了怀州。等你老子察觉不对的时候,中间这段日子足够我安置弟兄们。”
鲁深极其看重弟兄,卫檀生用这话刺激他,他是动了杀心的。
他看向卫檀生的左腿,闲话叙旧般地问,“这么多年你这左腿还没好?”
“既然这左腿还没好。”说话间,鲁深横着刀,刀光一现,骤然发难,“那这右腿不如也一并舍了吧!”
像一头扑食的黑豹,刀光涌现之处,眼看就要飞溅出一蓬鲜血!紧要关头,卫檀生却往后退了半步。
堪堪半步,刀尖砍落的是小半块布片。
一击不中,鲁深没留给卫檀生喘息的机会,提刀再攻。
卫檀生他本来就是个跛足,虽然小时候曾经学过些招数,但这远远不能和死人堆里打滚爬出来的鲁深相比。
更何况,他还受了伤。
青年袖中,反掣出一把匕首。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惜翠,见到这一幕,心下顿觉不妙。
这小变态他看上去好像真打算和鲁深硬碰硬,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小匕首能打得过鲁深的大刀吗?匕首还没插进对方胸膛呢,大刀就能将他捅个对穿。
眼看着刀锋即将落下,小变态马上就能被捅个对穿——
不行!
惜翠瞳孔骤缩。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等,然而剧情压根没有因为卫檀生是主要角色,而产生什么偏移。
刀锋落下,卫檀生只能是死。
卫檀生不能死!
事到如今,她管不了那么多。
眉心急跳,来不及多想,惜翠已经跌跌撞撞地抢出了一步,高声道,“大哥住手!!”
霎时间,风停,雪止。
崖顶上,只回响了她这一句话。
鲁深收下了刀,看向了她。
连卫檀生也看向了她。
没人料想到这么一个病恹恹的女人,会突然扑上前。
一声呼喊,用了她这具身体所有的力气,惜翠手都在抖,饶是如此,惜翠还是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抬起脸,“大哥。”
“你叫我什么?”
“大哥,”顶着鲁深的视线,惜翠道,“我是鲁飞。”
短短六个字,鲁深面色遽变,“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惜翠几乎不敢去看卫檀生的反应,只是撑着一口气,继续道,“大哥,你听我说。”
鲁深显然是不相信她所说的,只当是卫檀生将鲁飞的事也告诉了她。
从陌生的女人口中听到记忆中的兄弟的名字,鲁深收敛了笑意,眼中迅速掠过一抹不可察觉的狠意。
卫檀生不能死。
主动爆马,她也无所谓了。
作为主要角色,他一死肯定会引起整个剧情线的断裂和崩坏。到时候,她从哪里回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没忘记系统曾经含蓄地提醒她,“按理说,宿主是不能主动爆马的”。
按理说,按理说,仅仅三个字,可联想的空间却很大。
鲁深的剧情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眼下还能站在这儿,就是剧情发生了什么变故,这变故不应该算到她头上。
一个妙龄的少女,自称是当年瓢儿山上的黑脸大汉,确实有点惊悚了点儿。
“大哥!我确实是老六!我没死!”惜翠飞快地说道,“借尸还魂,你有没有听说过。”
“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一样一样讲给你听。”惜翠特地用上了青阳县的方言,“当年,当年你还记得吗?大哥你和我偷偷瞒着爹,到灶上偷馒头,被我爹抓了个正着,将我俩提到外面的院子里罚站了一整天。”
鲁深眼睛里浮现出愕然之色。
纯正的方言一时半会儿是模仿不出来的。
惜翠知道这是有用了,忙继续说,“还有你要上瓢儿山上之前,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你讲,我跟着你,你就能保证我日后都能吃得上饱饭。”
“还有小时候插秧的时候,我俩在水田里摸鱼摸虾,我以为摸出来了条黄鳝,结果是条水蛇,当时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田里,还是大哥你抓了蛇,我俩偷偷支火烤了吃了,回去谁都没说。”
她说的越多,鲁深眼中的愕然之色就越重,唇角那抹笑意也就散去了一分。
很多童年的小事,都只有鲁深和鲁飞知道。当年一场大旱,故人都死在了灾荒和瘟疫里,就算有人想要打探,从没法从死人口中打探出来什么,更何况,绝不会有人去费心调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不可能。
鲁深定定地看向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细腰伶仃,面色苍白,楚楚可怜得像一朵日渐枯萎的花。
要他相信这女人是老六?
但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做不了假,这些事,只有他和老六知道。
鲁深握着刀柄的手一松,目光却如同未收入鞘中的刀:“老六?”
“我知道这事挺难让人相信的。”惜翠苦笑,“大哥,我确实是老六没错。”
鲁深看上去好像想要再说些什么。
偏偏在这个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大哥!”一个年轻的山匪气喘吁吁,快步奔到鲁深面前,“后面来人了!”
这回,鲁深无暇再去管惜翠。
“看样子倒像是官兵,不过穿着都是常服。人太多,弟兄们撑不住。”
山匪面色急切。
话音刚落,远方不知何时已聚拢了一队精兵,人马在雪色中,萧萧肃肃,乍一看上去,像一片白中的黑色阴影。
鲁深眸色一沉,知道在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多留了。他手下人不多,也没持多少弓矢军械。倘若打起来,定要折损在这儿。
他向来是个能审时度势的人。
至于这卫檀生,他早晚是要和他老子一起杀了的。
鲁深冷下脸,神色深思,不知在想什么。
马蹄迫近,他不退反进,忽然拔刀向惜翠砍来!
惜翠一时不察,猛后退一步,摔倒在地,谁料鲁深却忽然收了刀,动作迅速地拦腰抱起,“你究竟是不是老六,待会儿说个清楚。”
就在鲁深收拢部下开始后撤的当口,远处的精兵中,陡然窜出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
马蹄伴着马嘶声高高扬起。
天旋地转间,惜翠身下腾空,落入了一片温热的怀抱。
跨坐在马上的男人,一手勒马,一手捞住她,目光寒傲,乌墨的发在寒风中四下飞舞。
“遗玉。”
高骞沉声道。
而后很快又抬起眼,看向鲁深。
“你带我妹子走,可问过我这个做兄长的意思?”
对上脖颈前的剑光,鲁深反应倒快,朝其他人一招手,“走。”不过临走前,却还是深深地看了惜翠一眼,“我还会回来找你。”
躺在高骞怀里,惜翠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发展,弄得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二哥?”身先于心一步,惜翠下意识地就喊出那个最熟悉的称呼。
这一声呼唤,就像和曾经的小妹重叠。
高骞心头猛地一跳,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眼看向她,“二哥在。”
对上高骞的目光,惜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间喊出了什么。
就在此时,耳畔又滑过一道清朗男声。
卫檀生莞尔看向坐在马上的两人,“高郎君抱着他人妻子,可有问过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