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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走得潇洒,朝中却又因他而起了一番争吵。原因很简单,他这次回去除了汇报工作进展之外,还顺便考了个制策,今年的制策试考的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名字贼长。
王雱一看,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吗?太容易了!他大笔一挥把卷子答完,觉得自己考得还行,勉勉强强算是完成了他爹交待的任务。
王雱琢磨着自己事情还没干完,没必要留在京城等结果,就和韩琦他们说了一声,拍拍屁股跑了。
王雱的文章从来没有不好的,题意抓得准,内容新颖又发人深省,怎么看都该评为头名。可,王雱这才十七岁,又是状元出身,再给他升官,他怕是会成为朝中年纪最轻的五品官,哪怕是从五品也够惊人了。
评卷诸官起了争议,一派觉得王雱有这资质,凭什么不给头名;一派觉得王雱是在太年轻了,怎么能早早给他足以跻身朝官的品阶!
两边吵到韩琦面前,韩琦默不作声地思考片刻,决定把这事交给官家决断。
官家的决定那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的,他当然乐意让王雱升官了,他早赐王雱绯袍了啊!态度难道还不明确?
反对的人明面上接受了给王雱升官的决议,心里却免不了给王雱打上个“攀附宰执,曲意媚上”的标签。这小子到底给官家和韩琦他们灌了什么迷药!
王雱带着赵仲针回到洛阳后不久,升官的诏命就和晏几道一起过来了。王雱对升官并没有太大感觉,反正该干嘛干嘛。得知晏几道被安排过来了,他和赵仲针夸了韩琦一通,说这韩大佬人美心善,就是嘴巴不够实诚。
赵仲针:“……”
总觉得夸韩相公人美心善听着怪怪的。
王雱一点都不觉得怪,他又提着食材去寻晏几道说话。晏几道在洛阳没什么熟人,官职又不怎么高,没人给他接风洗尘。王雱觉着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老熟人啦,可以登门拜访了——上回约好的!
晏几道还是头一回遇上王雱这样的人,来就来了,还提着食材来,看着就像要赖着吃完饭再走的。而且不等他叫厨下去料理,王雱竟捋起袖子说:“今儿这顿就由我来做好了!”
王雱自告奋勇完,还把赵仲针捎带进去。一开始,晏几道还以为赵仲针是王雱的小书童,回过神来仔细一看赵仲针的衣着,发现这小孩怎么看都是宗室子!这两小孩跑进厨房,叫人帮忙生好火,开始搞东搞西,玩得贼高兴。
还真别说,他们搞出的晚饭还挺像样,有菜有汤。头一回跑厨房里玩耍的赵仲针热得满头是汗,脸上还沾着几点不明灰渍,瞧着有点狼狈。王雱领着他去洗了把手擦了把脸,红扑扑的小脸蛋才算恢复往常的俊秀可爱。
晏几道看着他们忙活,压根插不上手。王雱反客为主地拉晏几道坐下,和晏几道说起范仲淹来:“我老师啊,怕我做得太好吃把他吃撑了,都不给我借他厨房做饭。”对于吃饭这件事上面,王雱和损友苏轼有着相同的爱好,闲暇时还爱自己做一桌子菜,自己的口味自己最清楚嘛!
在两个热情洋溢少年人的感染之下,晏几道还真比平时吃多了不少。
王雱没忘记自己上回扯的借口,饭后还真请教了晏几道一些诗文上的问题,和晏几道探讨了老久。赵仲针对诗文不大感兴趣,不过既然是王雱要讨论,他自然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旁听,反正,他觉得王雱做什么都很有趣。
晏几道与王雱畅谈一番,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亲自送王雱出门,约定好下次再见,他有些问题需要好好思考、查阅典籍。
回去的路上夜色渐深,一轮弯月爬上深蓝色的天穹。秋夜的风有些冷,赵仲针拢了拢领子,转头崇拜地看向王雱,说道:“元泽哥,你好像和谁都聊得来!”
一开始王雱与晏几道的讨论赵仲针还能轻松听懂,后来就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不过他看得出来,若不是他也在旁边,晏几道说不定要拉着王雱秉烛夜谈。
“投其所好而已。”王雱道,“话题少绕着自己打转,多谈论对方感兴趣的东西,自然就能聊得来——这样你也能从别人身上学到更多。”这就是当输出方和接收方的区别,若不是想搞事情,王雱一般会选择抛砖引玉当个合格的接收方,这能让他博采众长、获益不少。
赵仲针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十二三岁的小孩完全是少年人心性,平日里总憋不住话,哪里会想这么多。
王雱也不急着让赵仲针弄懂这个道理。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雱带着赵仲针到处溜达,边忙工程边结识各方人士,与善弈者对弈,与善音律者论音律,与善渔樵者论渔樵,见识了形形色色的能人。他们或许不是顶尖的,却对自己擅长的领域有着独特的见解,总能说出一些令赵仲针眼界大开的话。
赵仲针渐渐也就明白了王雱的意思。
赵仲针还发现从前他觉得不甚重要的东西,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有时候上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可能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而那些曾经历过家破人亡惨剧的人,在稍稍得到喘息机会之后又开始辛勤地劳作,被问起时才带着三分怆然、七分麻木的神情和他们说起遭遇过的一切。
头一次听到有人诉说自己的过往时,赵仲针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后来听得多了,赵仲针才渐渐接受一个事实:如今的大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富强,繁荣的表象之下藏着不少惨烈的牺牲。
近年来为求保住这“安宁盛世”,朝廷的兵越养越多,进士越取越多,给相邻诸国的岁币也越给越多,为了维持日渐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大宋的百姓日夜不停地为各种苛捐杂税劳作着,不少人为此丢了田、失了地、没了妻儿,沦落为流民贼寇。
这还是洛阳,他们听到的只是被安置下来的失地流民的遭遇。更多远比洛阳贫瘠、远比洛阳荒凉的地方是他不曾去过的,可想都知道那些地方只会更糟糕。
赵仲针不知不觉间变得沉稳了许多,每天除了跟着王雱到处跑,还会主动抱着书啃读或者整理白天的见闻。
王雱对此持鼓励态度,还给赵仲针立了个课题,让他搞一本《洛阳见闻录》。要是写得好了,他可以帮忙画插图,到时候让方洪给印出来。
一听到王雱说可以合著一本书,赵仲针眼睛倏然亮了起来,顿时又多了几分活泼。他觉得王雱说得对,他们两个人想不出好办法,那就把自己发现的问题让所有人知道,一万个人想不出办法,十万个人想;十万个人想不出,百万个人想。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讨论的人多了、出主意的人多了,总有人能想出好办法来!
有着合著做动力,和赵仲针越发地勤快,还积极地参与各方讨论,不管是西京国子监的辩论还是新校区那边的辩论他都去参一脚,感受洛阳越来越开放的学风,偶尔还会暗搓搓把自己发现的难题扔出去讨论。
其他人都知道这个年纪很小的少年是王雱亲自带的“学生”,虽然不知道赵仲针是什么身份,但出于对王雱的无条件信任,他们都愿意带赵仲针玩。
赵仲针觉得,洛阳真是个好地方啊!
洛阳这边看着风平浪静,开封却藏着暗流涌动。富弼走了,宰执之中就腾了个位置出来!
这位置由谁补上去,这是个问题。当然,目前大家还是很矜持的,毕竟富弼才刚刚开始服丧不久。
临近年底,王安石那边将水泥生产线正式铺设起来了。由于冬天气温低不好用水泥施工,因此整个冬天都只用来搞生产囤产品,准备到冰消雪融之后来个一鸣惊人。王安石见诸事安排停妥,又有苏轼在这边把控生产,便准备启程回京复命。
花费了几个月时间,王安石与苏轼都已读完《资本论》,只是还有许多内容不曾讨论透彻,临别时便约好写信继续探讨。王安石带着两个人的讨论稿踏上回程,准备回去与司马光他们好好聊聊。
王安石已经写信批评过他儿子,这么好的书怎么能只弄一本,赶紧多印一些让更多人看看!
王雱回信说,这书不是人人都看得懂的,多印纯粹是浪费纸,已让人印了一些送到家里,你看谁顺眼送谁一套,小范围讨论就好。
王安石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回去的路上已经琢磨着给谁送书好了
别人不提,亲家司马光肯定得送一本,因为有些事他总说不通司马光。比如财政方面,他主张“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司马光则认为天下的钱财就那么一点,他所想的那些为朝廷聚拢钱财的“开源”法子纯粹是与民争利,很不可取。
王安石列了一路送书清单,回到开封正好赶上腊月三十除夕。王雱年底也回来了,跟着两个叔父张罗过年诸事。
年后别人都带着礼物寻亲访友,王安石最独树一帜,他还揣着书去一家家地送。到司马光那儿时,王安石将书塞了过去,殷殷地拉着司马光的手说:“一定要看啊。”
司马光觉着王雱那混账小子就是王安石给教出来的。
苏洵等人也都收到了王安石的书。
年前富弼服丧已过三月,官家惦念着这位宰辅,下旨让富弼起复。富弼自是不会提前除丧,再三拒绝,于是官家年后便下旨让韩琦拜昭文相,从此以后韩琦就是朝中正儿八经的一把手了。
由于韩琦爽快地接受了这项任命,有的人还颇有微词,认为韩琦应承得太痛快了。
还有人跑去找韩琦,说富弼除丧后肯定得官复原职,你难道不敢空着位置等富弼回来吗?
韩琦是个直白的人,当即回了句:“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坐长久?等彦国回来,我都不知去哪里了。”
按照时人的价值观,你接受上头的委任不能太急切,得再三推拒再接受任命,就跟小孩子过年拿红包一样,得说两句“不用不用,不要不要”再伸手去拿,这才叫懂事乖小孩!
像王雱他岳父,去年被提拔去修起居注,他岳父拒绝了好几次,人人都夸他品行端方,最终如愿以偿地去了谏院,在他喜爱的谏官岗位上发光发热!
王雱过年去和韩琦讨压岁钱,还拿着事笑话韩琦,说他又被人喷了,真惨。
韩琦塞他一个红封堵住他的嘴,冷哼道:“你以为你小子逃得了?骂你的人可不比骂我的人少!”
王雱理直气壮:“天塌下来,有您顶着呢!”
韩琦:“……”
大过年的,韩琦决定不和这小子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大过年的,大家可以浇灌营养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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