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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说是小计划,司马光有点不相信,这家伙看着纯善无害,实际上脑子里鬼点子多得很。他瞅着王雱,让王雱接着往下说。
王雱摊开他在柳永那写写画画的成果,给司马光讲解他的小计划:这里有些神奇的工具,可以搞搞蒸馏、搞搞萃取,就是需要好好琢磨琢磨、改进改进才好使。所谓的蒸馏和萃取,就是把藏在原本液体中的一点点精华给提取出来,比如二十斤的花瓣可以萃取出一滴精油!
精油是什么?香喷喷的,还能舒缓压力、调节心情,女孩子最喜欢!
不喜欢精油没关系,还可以提纯酒精!现在的酒精度数几乎都低于百分之十八,大部分兑水兑到百分之五以下。
用上蒸馏方法就可以把这百分之五精准地提取出来,获得高纯度酒精!这酒精用处可多了,比如可以用来消毒,还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溶剂。
司马光拧着眉看着王雱画出来的工具,感觉不太靠谱。他问:“你是准备推广这些方法?”稍一琢磨,司马光便摇头,“不妥,这样得耗费多少米粮?”
酒本来就是禁榷商品,也就是禁止民间私自买卖,必须有酒引才能酿酒。这里头的原因,一来是茶酒盐有巨利,朝廷舍不得放;二来则是粮食产量低,不能引导百姓为了钱大规模酿酒。
王雱自然也晓得其中因由,立刻打开第二页,给司马光看他的下一步计划:“不,不是在我们大宋百姓之间推广。等我们把可以大规模生产的工具琢磨出来了,就可以‘不小心’把生产秘法传授到交趾啊、西夏啊那些地方去,再把工具卖给他们,让他们的百姓都学会这些生产方法。”
路子他也选好了,让方洪帮忙挑选一些一看就有异心的商贾或者直接就选“外商”,悄然把这些方法传授出去。
王雱道:“交趾那边气候好,常年温暖如春,很适合花卉生长,我准备再教他们一个秘法,让他们冬天也可以种植花卉,用以制作精油。”王雱一脸唏嘘与惆怅,“唉,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的地方太小了,可能倾举国之力也没法供应我们广大的需求市场,回头再瞅瞅大理那边有没有兴趣。”
他这法子主要是针对交趾,因为广南之战那会儿交趾想趁虚而入占大宋广南之地,还异想天开想让朝廷给他拨军粮拨军器,美得他们!
至于蒸馏酒的秘法,王雱觉得吐蕃和西夏很不错,他们住的地方多冷啊,很需要烈酒度过寒冷的冬天。至于辽国,他们没啥地方种地,就不给他们学了,让他们知道西夏那边有这种烈酒就好,他们肯定很乐意去揍那些个党项人一顿,然后让党项人给他们上供!
说起这个王雱就有点生气,真宗期间朝廷和辽国打仗,打赢了,真宗皇帝居然和辽国定下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的主要内容是,我打赢了,心情很好,每年给你发一大笔压岁钱!
这东西叫“岁币”。
西夏前几年被打服称臣,朝廷也是这样表示的:你愿意当我小弟,我心情很好,每年给你发一大笔压岁钱!
这岁币也就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给辽国和西夏送钱,让他们别再来骚扰大宋边境。
宋朝朝廷向来由文官主事,文官最讨厌的就是打仗。一来,打仗要花钱;二来,打仗不安全;三来,打仗会给武官攒军功的机会。
瞧瞧,西夏来打几回、侬智高祸乱广南之地,不就让狄青这个出身低贱的罪犯将军跻身枢密使之位了吗?每回在上朝时看到狄青跟定海神针似的杵在前列,不少人的心就被戳地生疼。
王雱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计划都给司马光说了。
司马光听完王雱完整的“小计划”,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坐下揉揉眉心,问王雱:“这事儿,你和你爹、和范公说过了?”
“还没呢!”王雱向司马光表功,“我今儿刚想出来,迫不及待就跟您说了!”
司马光瞅着王雱,觉得这小子没一天消停。他扣下王雱写出来的“小计划”,摆摆手说道:“明儿我让人把你爹喊来商量商量再说。”这想法看似天马行空,可司马光想到方洪以前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宣传手段,竟有种这种儿戏想法有可能实现的感觉。
王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商量也没用,工具还没做好呢!”他趁机央着司马光放司马琰和他一起去“实验室”那边搞研究,理由很冠冕堂皇:阿琰妹妹更聪明,更懂这些精油啊酿酒啊之类的事,他是个糙糙的男孩儿,什么都不懂!
司马光睨着王雱白白净净的脸蛋儿,没看出哪像个“糙糙的男孩”。敢情这小子绕这么大一圈,还把什么交趾西夏、大理吐蕃都扯进来,为的是说服他允许司马琰陪他玩。
司马光没好气地说:“行吧,你们一块玩去。”当然,他把王雱打发走了,回房后又对张氏耳提面命让她必须跟在旁边,伺候的人也不能少,挑两个信得过的婢子寸步不离跟在一旁,绝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落人口实。
虽然限制多多,王雱还是如愿以偿地把司马琰拐带到实验室去了。张氏比司马光好,乐意给他们一点说话空间,王雱拉着司马琰说悄悄话,把自己给司马光讲的小计划告诉司马琰。
司马琰本就好奇王雱是怎么说服司马光的,听王雱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她爹看着王雱时为什么一脸复杂。除了王雱这脑瓜子,还有谁能为了找小伙伴一起玩,搞个这么天马行空的计划出来?
最了不起的是,司马琰发现他们好像还真能琢磨出这样的技术和工具来。
司马琰说:“那我们今天来试试?”
王雱点头。昨天他们是没有方向,今天有方向应该轻松很多。不过他也不着急,一点一点慢慢捣腾。
王雱悄悄对司马琰说:“须城这儿房价低,其实胡管事把隔壁宅子也买下来改造过了,有什么我们干不了的活吩咐那边的人去做就好。”其实他的意思是脏活累活都让别人去干,他们还是孩子呢!
司马琰没有意见,初步实验他们可以自己摸索,想要重复验证、扩大规模,光靠他们是不可能的。她转头看向王雱,忽然想到王雱曾经让人去办蒙学,教导一些“无忧洞”的小孩和居养院的孤儿们识字算数。
这些小孩要么没有亲人,要么亲人全在方洪手底下做事,几乎可以说是百分百可靠。几年过去,这些小孩中年纪大些的也都十五六岁了,在这时代可以算是到了成家立业年纪的“成年人”。
司马琰看向王雱:“你和我爹说的计划真的是临时起意?”
王雱眨巴一下眼睛,笑眯眯地说:“你猜。”
司马琰可不想猜。
前世王雱就给她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他的年纪在同行中不算大、资历也不算深,更没有惊人的背景,可是人脉却很广,哪怕一条腿遇到意外毁了,许多重要工程也都缺不了他。
这不是光靠能力出众就能做到的。
司马琰注视着眼睛含笑的王雱,认真问:“你玩得开心吗?”
王雱一愣,接着眼底的笑意更深,揉揉司马琰脑袋说:“当然开心。”
司马琰“嗯”地一声,表示自己不会再问了,拉开王雱在自己脑袋上乱揉的手继续专注于实验桌上的瓶瓶罐罐。
王雱捻了捻指头,回味着刚才的柔软顺滑触感,然后不怀好意地瞅着司马琰还带着点可爱婴儿肥的脸颊。
感觉捏起来应该很不错!
怪不得以前那些傻男生老爱欺负女生!
张氏还在旁边,王雱自然没敢胆大包天地去捏司马琰的脸,只能跟着沉迷实验的司马琰一起投入到新一轮的实践之中。
隔壁被改造成小工坊的宅院里头正热火朝天地改进着胰子的制作流程。
胰子是这时代用来洗澡的肥皂。方洪手底下就有会做这个的人,王雱意思意思地叫对方演示一遍给自己看,直接结合自己掌握的理论基础指出一个改进思路,剩下的就是反复实践了。
入冬后花卉不好找,王雱和司马琰叫人去搜罗橘皮,勉勉强强提取出一小盖子的植物芳香精油。
王雱让司马琰和张氏先回去,自己到隔壁观察新型胰子的生产情况,见工序基本已经趋于成熟,便叫人做一遍给他看,自己寻了个机会加了点橘皮精油进去。模子也是王雱亲自叫人做的,成型后的胰子外观漂亮,气味清新,细细去嗅还带着淡淡芬芳。
王雱非常满意,亲自仔仔细细包装好,兴冲冲带回去向司马琰她们献宝。司马光也下衙了,见王雱带着几个小盒子回来,绷着脸问他:“这是什么?”
王雱一点都没被司马光的严肃发问吓着,兴致勃勃地打开一块香喷喷的胰子对司马光说:“这是我让人新做的胰子,您闻闻看,多香啊!”
司马光已经从张氏那听说王雱做出了精油,还等着王雱回来后细问,结果王雱居然捧着个胰子给他看!这小子说什么计划果然全是借口,实际上他就是想弄点东西自己玩儿自己用!
司马光把胰子塞给张氏,拎着王雱去书房谈话。等王雱表示这就是将来要用到商品之一,司马光才脸色稍霁,又考校起王雱的功课来,直至张氏在外头喊他们吃饭王雱才重获自由。
饭后,王雱往兜里塞了个香胰子,积极邀请司马光:“我去找爹洗澡去,您要不要一块去啊!”
司马光与王安石相识已久,也知晓王安石对洗澡一直有些抗拒,入冬之后肯定更加理直气壮地减少洗澡次数。想到这些天来积攒了不少事情要和王安石聊,司马光也没拒绝,点头答应和王雱一起去瞅瞅王安石听说要洗澡时的脸色。
王安石正在看书呢,听到敲门声后放下书去开门。一听王雱要拉他去洗澡,王安石脸色果然不大好,不过有司马光在场,王安石自然不能表现得太抗拒,只能收拾收拾和他们一同去了隔壁澡堂子。
王雱亮出新胰子,和王安石分享自己全新的研究成果,表示保证会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并且还香喷喷!
王安石脸皮抽了抽,不想和自己儿子计较。要是计较太多,他会想揍儿子!
三个人用新胰子洗完澡,都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连王安石都不得不承认这新胰子的气味很怡人,真有点提神醒脑的功用。
司马光邀王安石到一处亭子里说话,把王雱前些天告诉他的“小计划”告知王安石。两个人边说,目光边往王雱那边瞧,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见过能搞事的没见过这么能搞事的”。
可王雱年纪小,这些事又有点……有失正直,王安石和司马光都觉得这件事最好让王雱撇清关系,千万别掺和。
至于司马琰,那是更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有姓名的——一个女孩子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头,还想不想嫁人了!司马光压根没和王安石提自家女儿最近天天跟着王雱一起捣腾的事情。
平时天天对着王雱这个搞事精,王安石的接受能力比司马光好很多,他只稍一沉吟便对司马光道:“回头我回去和范公商量一下,西夏那边范公比较熟悉。”
司马光见王安石有了决定,点点头,起身和王安石话别。
临分别时,王安石看着王雱屁颠屁颠地跟到司马光身后,一点都不留恋地准备继续去司马光家蹭住,一下子没忍住,抬起手往王雱脑袋上敲了一记。
王雱捂着脑袋,一脸幽怨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绷着脸教训:“乖乖读书,别瞎闹腾。”
吴氏不在,王雱只好乖乖应下,迈步跟着司马光走了。走出好几步后,他又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王安石听见的嗓儿和司马光抱怨:“唉,老师我要是你儿子就好啦,您可从来不动手!您看我爹总打我脑袋!我跟您说啊,我要是把您交待的功课给忘记了,一准是被我爹打忘的!”
王安石:“……”
司马光:“……”
司马光也板起脸说:“你敢忘试试看。”
王雱感觉两位大佬望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凶狠了,没敢再吭声,闭上嘴乖乖迈着步子跟司马光一块往前走。
走到转角的地方,王雱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发现王安石还没离开,站在那儿远远地看着他和司马光往回走。王雱一愣,停下脚步望着王安石。
王安石注意到他转过头来,又再度板起脸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快滚蛋。这回他没再停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雱感觉眼眶酸酸的,也回身追上司马光。两个人回到家,司马琰还坐在那儿和张氏一起做针线活呢,见他们回来,张氏便问司马光那香胰子好不好使,她也试过了,很香。
司马琰也放下手中针线悄悄与王雱说话,问他:“怎么啦?”她发现王雱情绪不太对。
王雱知道司马琰一向敏锐,也不瞒他,把刚才王安石站在原处目送他离开的事告诉司马琰。前世他一直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哪怕一条腿废了也从来不让任何人操心,永远不会像现在这样时刻被人挂心。
王雱对司马琰说:“我看着我爹转身走的时候,忽然就觉得那样的路,他一个人走太累了。”
王雱没有明说是什么路,司马琰却很清楚王雱说的是那赫赫有名的“王安石变法”。想到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司马琰只能劝慰:“现在应该还早。”
王雱笑了:“对,还早。”
研究初见成效,司马光也放松了对王雱的警惕,允许司马琰天天和王雱泡在实验室里。原料足够,器材不缺,司马琰做点自用的护肤品还是非常轻松的,和王雱腻在一块尝试多了,还能调试出不同的香味来。
王雱比司马琰更擅长归纳总结一些,做过一遍的东西他就懒得做第二遍,直接交给别人去完成。
两个人把该研究的都研究完了,王雱就让司马琰带他认药材,一柜子一柜子地认过去,也算是学点新技能。可惜时间飞逝,转眼到了王安石要离开郓州的时候。
王雱提议两家人一块去梁山水泊走走,看看梁山水泊冬日里的景致。
入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梁山水泊即使渺无边际也抵不过冬日严寒,沿岸的湖水渐渐地凝结成冰。胡管事手上那些水上营生都收拢了,不过游船停在岸边依然能营业,还多了凿冰垂钓的趣味。
王雱又即兴给司马琰她们讲了一段《水浒食神》的故事,说铮铮铁汉林冲,最擅长使丈八蛇矛,后来妻子被一衙内盯上,用计诬陷他偷了宝刀,丢了差使又丢了媳妇,阴差阳错走上食神争霸路。他有个大酒葫芦,装着秘制好酒,煮什么都倒些下去,叫人吃得如痴如醉!不管是酒呛虾还是酒烧牛肉都好吃得很!只是虾易得,想做牛肉得碰运气,多亏了及时雨宋江为他送来一块新鲜漂亮的牛小排。
这时候的梁山食神候选人们,关系多么融洽!可惜因为志不同道不合,他们终究会渐行渐远!
司马琰听得瞠目结舌,感觉自己上辈子根本没看过《水浒传》,要不然她怎么觉得王雱讲得头头是道、非常真实?
司马光和王安石他们并不知道原版的存在,听王雱讲了这么一段,摇了摇头,明明是段挺让人唏嘘的故事,怎么经王雱一说就只给人一个感觉:肥嫩细腻的牛小排真好吃!
别说,还真是巧了,胡管事那边说有头耕牛不小心摔了一跤,冬天伤处好得慢,怕是好不起来了。现在已经备报过官府,这牛可以宰了,胡管事着人来问王雱他们想不想用些牛肉。
王雱说:“把牛小排做好送过来吧,做好也送一些去给柳先生。”
那人听命而去。
司马光满是狐疑的目光在王雱身上扫来扫去。这刚讲完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故事,怎么这么巧就有牛摔跤了?不过民间私宰耕牛的事一向屡禁不绝,人家宰牛手续都办齐全了,你也不能说人家违法犯罪!
王雱一点都不怂,坦荡荡应对司马光的怀疑目光。
一行人都吃了个尽兴,终归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这两日雪下得小了,又有牛肉垫肚,王安石领着王雱出发回青州。等须城渐渐远了,王安石才问坐在小毛驴上的王雱:“刚才你收了什么东西?”
王雱一脸无辜地望着王安石:“什么什么东西?”
王安石在马背上斜眼看他。
王雱没有一丝丝心虚,不就是阿琰妹妹给他绣的小荷包吗?有什么稀奇的!阿琰妹妹针法绵密,绣得齐齐整整,很符合他的审美观,他就收啦!他不仅收了荷包,还有这一个多月来阿琰妹妹调配的面霜啦护手霜啦香皂啦,还有给他妈用的胭脂水粉加小口红,纯天然不含铅!实打实的不染铅华!
王雱积极地和他爹卖安利:“爹,四川眉山的苏兄找到一种鬃毛,软硬适中、长短适宜,用来做牙刷非常棒,书坊那边已经送了一批过来,回去后我们可以换新牙刷用了!对了,阿琰妹妹给做的新牙膏味道很棒,非常清新,以后我们可以天天配着香皂用!您这天天往外跑的,面霜也有您的份,早上出门前擦一擦,脸上就不会干燥掉皮了!”
王安石:“……”
王安石拒绝和王雱聊这个话题。
男人大丈夫,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表做什么?
自从王雱琢磨出牙刷这玩意,王安石就被他拉着睡前刷一刷,睡醒刷一刷,最近还叫人送了几管子牙膏过来给他用。别说,自从养成这个习惯之后,他感觉自己口腔里还真清新多了,是以哪怕王雱不在身边,他也依然坚持早晚刷牙——大概是王雱在家时天天洗脑念叨闹的。
现在好了,还要他每天搓搓手擦擦脸再出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