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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青州时,王雱刚刚迈过八岁的大关,离长大成人又近了一大步。地方城镇平日里城门把守不严,进出城都很自由,不过王雱这浩浩荡荡一行人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连守城门的士兵都跑过来询问他们是什么人。
王雱一行人自然被引到了府衙那边。范仲淹早得了朝廷那边的消息,前几天也收到王安石遣人送来的信,大略说了抵达的日期。
听衙役来报说王通判到了,范仲淹起身走了出门,目光带着叹息。他会给王雱写那么一封信,心里其实早料到王安石会做些什么。只是没想到王安石会直接上书旗帜鲜明表明态度,还自请调任到青州来。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王安石和他身后的王雱等人,范仲淹心中一暖,笑着迎他们进屋。
都是老熟人啦,王雱一点都不拘束,问清楚府衙或者府衙周遭有没有他们可以住的地方。
听说府衙旁也有给通判准备的院子,王雱麻利地叫曹立跟人去把东西都放好,积极发问:“范爷爷,这不早不晚的自家肯定没备着热水,你晓不晓得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宽敞的澡堂子啊?我们一路来得匆忙,好好洗澡的机会太少了。”
王安石:“……”
王安石光荣地获得了与范大佬一起去澡堂子搓澡的成就。虽则王安石对洗澡这事儿一直有些排斥,但,和崇拜之人一起洗澡是不一样的,反正这一澡王安石洗得很痛快!
每个人都很满意。
王雱寻思着范仲淹和柳永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容易出问题,立刻马不停蹄地搞起事来,领着曹立到外面边溜达边在府衙附近寻找适合的“培训基地”。
不管什么时候,急救方法都是要科普的,谁家没个容易出事儿的老弱妇孺?还有基础的体检,王雱也准备挑些人培训好,免费替青州上了年纪的长者进行体检。
当然,其他人自然也可以来体检,不过人力物力有限,没满一定岁数的人就得收钱啦~
王雱瞅了一圈,转去与胡管事商量:“这边的书坊索性把地方盘大一点,正面的铺面还是当书坊,里面改造改造可以作为宣讲场地和体检场地,若是没课程、没体检的时候,还可以开放给士子们进去读书,也算一桩美事。”
胡管事笑眯眯地应下:“没问题,老方说一切都听小衙内的安排。”
王雱没和胡管事客气来客气去,那不是他擅长的。方洪乐意和他一起干,他有好事时自然会带上方洪,这是双赢的事儿。
王雱把看中的宅子告诉胡管事,胡管事便紧锣密鼓地招人改建宅子去了。
王雱又给曹立找了个差使:“这边虽然没有无忧洞,但是我看街上无所事事的闲汉挺多,你和在京城一样把这些人编整编整。”
青州虽不如京城繁华,可什么外卖业务、快递物流的需求量还是挺大的。王雱始终信奉一个标准:人是闲下来的,一旦闲下来就会整点幺蛾子。
王雱把人都差遣出去,踱着步子优哉游哉地回到家。
小妹已经换上轻薄的春衫,包包头上别着青油油的叶子发饰,很适合暖阳煦煦、生机勃勃的春日。见王雱从外面回来了,小妹高高兴兴地蹦到王雱面前喊:“哥哥~!”
王雱变戏法一样摸出个糖人,笑眯眯地在小妹面前晃了晃。
小妹睁大了眼,吃惊地看着王雱手上的糖人,惊奇地问:“哥哥,长一样,和我长一样。”小妹虽然已经能说出比较长的日子,语序有时候却还是有点混乱,只有经常和她相处的人才能轻松跟她交流。
王雱说:“我看有人在街上卖糖人,就借他的工具自己吹了一个。”王雱说得轻轻松松,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实际上他早前在糖人摊子旁观察了好一会儿,接着先拿自己和司马琰练了手!不过,吃掉了的失败品能算失败品吗?自然是不算的!
小妹高兴地拿着糖人,左看右看舍不得吃,兴冲冲地跑吴氏身边献宝去了。
等听王雱说不吃会坏掉,小妹才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想了想,又举高高递到吴氏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娘,甜,娘也吃。”
吴氏哪会和小妹抢糖吃,笑着抱起小妹说:“娘不爱吃甜的,你吃。”
小妹乖乖坐在吴氏膝上舔糖。
傍晚吃过饭,曹立才从外头回来。吴氏忙问:“忙什么去了?吃过饭没?”
曹立一一作答:“去办点事,吃过了。”
吴氏嗔怪地看了王雱一眼,意思是“才刚过来你就差遣曹立做这做那”。
王雱装傻。他边让曹立跟着他散步去范仲淹那边学琴,边问起曹立青州城中的情况。
曹立还真发现了点问题:“城里有些人似乎会秘密往外跑,应该是和城外某些人有联系。”他这一整天没有贸然接触任何人,而是隐匿在城中各处观察那些闲汉的行迹,准备先摸个底,所以很快发现不对劲。
王雱说:“先盯着,不要贸然涉险。”
曹立点头。
曹立帮王雱把琴抱到范仲淹那边,便又无声无息地出去了。王雱见范仲淹的书房亮着灯,从映在纸窗上的倒影看到范仲淹还在忙碌,他没进去喊人,而是坐在琴亭中弹了起来。
随意弹出的曲调悠扬宁定,入耳仿佛能驱散疲惫与烦忧。范仲淹本来正伏案疾书,听王雱琴声一起便停了下来。这几年来一再地左迁,若说范仲淹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以也不会有后悔的感觉。
只是,有些累了。许多回他都感觉到自己的疲惫,那种疲惫并不仅仅在他日渐衰老的躯体里蔓延开,还侵蚀着他曾经坚定不移的心。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停下来吧,该停下来了,你已经很累了。”
可他怎么能停下来呢?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是不能停下的。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再熬几年过了七十,便到了致仕的年纪。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想要抓紧这最后的、无比珍贵的光阴尽量多做一些事。
范仲淹起身打开书房门,抬眼望去,只见那半大孩子坐在琴亭中轻松抚琴,那琴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似的,仔仔细细把心中种种思绪梳理得条理分明,一桩桩一件件捋得清清楚楚,积攒在心头的烦恼与愁苦一扫而空。
范仲淹等一曲终了,才走近坐下,夸王雱:“你已经练得很好,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他心里藏有太多的事,哪怕年长王雱几十岁也没法弹出这种澄明透亮的感觉。
王雱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可别想甩掉我!我还想借着师弟的身份差遣师兄替我办事儿呢!”王雱这人不要脸得很,亲近起来喊范爷爷,有事儿又老师老师地喊,一点都不觉得乱了辈分。
范仲淹熟知他的性情,指着他笑骂了两句,又说:“你师兄左右也没什么事,你有什么事要办便差遣去他做吧。”
王雱一点都没客气,第二天就喜滋滋地找上范纯礼,说范仲淹已经把儿子卖他了,要范纯礼帮忙做这做那。
范仲淹好歹是当过宰执的人,家底挺丰厚,范纯礼身边有书童兼小厮跟着,买一送一,人手大增!
王雱让范纯礼帮忙搞好宣传动员大会,接着仿着鄞县和开封那边的先例、拿着已经宣讲过许多回的稿子开急救技巧讲座。
作为一个寒窗苦读过年的士子,范纯礼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每回同窗聚会可不都得轮流吹吹牛逼?范纯礼一点都不怂,大大方方地接下这个任务,照例先利用衙内身份让衙役们全部聚集起来听讲座、练实操。
王雱把事情都扔给其他人去干,自己伙同几个同龄的小孩躲在养鸡的人家外头,盯着底下一只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肥鸡。
王雱怂恿左右的小孩:“去吧,把那几只最肥的公鸡的尾巴毛给我拔来!分散点拔,不要逮着一只鸡去伤害它!”
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是人憎狗嫌的操蛋鬼,一点都不怂,爬过院墙就去残害别人家的公鸡。很快地,王雱收获了一堆的公鸡尾羽,长长的,亮亮的,色泽鲜艳,手感顺滑!
王雱非常满意,随手把几个木陀螺分给小伙伴们。这玩意儿好做,他特意拿来引诱小伙伴们干坏事!
一群捣蛋精在鸡主人抡起扫帚追出来之前一哄而散。
王雱拿着一大把尾巴毛回到家,把收集好的材料一样样摆整齐,在小妹期待的目光中麻利地捣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