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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看着这个效忠了听雪楼几十年的沉默男人。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多少风浪都经过了,为什么去了一趟滇南,石玉就变成这样子?!
“楼主!”岸上弟子看到此情,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号令,纷纷踊身跃上船,向着江心疾驰过来救援。
然而,看到同门追了上来,本来船上在和杀手搏杀的那些听雪楼子弟却忽然间一起翻脸,回转刀锋,毫不留情地便向着追来的同门迎头砍下!
这一批去往滇南的人,居然齐齐叛变!
“石玉?你怎么了?”萧停云厉叱,回身应敌,一边手起刀落,斩向了那只扣着自己腕脉的手。然而帘后探出的那只手在此刻仍然紧紧扣住他的腕脉,面对着疾砍而落的利刃,竟然仿佛看不见一样地不动分毫!
他没有犹豫,一刀砍落。
咔嚓一声,腕骨断裂,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帘后那个人仿佛不知疼痛,那一握之力竟然毫不减弱。他挥手甩开那人,那只断腕犹自牢牢握在他手上,竟深入手腕一指深!
在此时,耳边的第二击又已经迫在眉睫。
“石玉!”他单手回刀格住,厉叱,“你疯了?”
然而,那个面目冷肃的下属还是毫无表情,一连串的攻击还是随之而来,狠辣凌厉,竟然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可是无论怎么攻击,却都一言不发,似乎嘴巴已经被人封住了,只留下身体还在毫无顾忌地疯狂攻击。
他的眼眸里,隐约透出一种诡异的蓝色。
那一瞬,萧停云明白过来了:这是傀儡之术!石玉,竟然已经被人操纵了!
一念及此,他再不犹豫。
那只伶仃断腕还紧握在他手上,苍白纤细。舱里那个假扮苏微的女子却没有呼一声痛,另一只手提着剑疾刺过来,狠辣凌厉,眼神也是非中原人所有的暗碧色。生死顷俄,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念,一刀将她手里的剑连着半条手臂削断!然后,回过手,将石玉的攻势挡在了身边三尺之外。
此刻,船已经到了江心,迅速地下沉。
洛水茫茫,半江夕阳殷红如血,竟然隐约透出不祥的气息。
“大家小心!快给我……”萧停云眼光扫过,忽然间心头一跳。
杀戮还在继续。听雪楼的两拨子弟们相互残杀,每个人都毫不留情,彼此杀红了眼,窄小的船舷上已经飞溅满了鲜血——看来,这一批跟随石玉一起去滇南的人已经个个都失去了神志,被人所控制了。
和其他被傀儡术控制的人一样,石玉同样也在一刻不停地攻击,每一招都是奋不顾身——然而,在那一瞬,萧停云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流露出另外一种神情:那是他所熟悉的、属于这个多年相处的真正下属的眼神。
石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船舷底下。
这一刻的情形非常诡异。那一个仿佛战魔附身的人,手上一刻不停地在攻击,近乎疯狂,然而他的眼睛里却仿佛藏着另外一个人,正在焦急万分却无法出声地提醒着什么。
那一瞬间,萧停云忽然隐约明白过来了,悚然:“你是说……”
忽然间,石玉眼里掠过了一丝决然的光,嘴里喷出一口血,竟是硬生生咬破了舌尖!他一边挥舞着刀,一边却是回过另一只手来,狠狠一拳击在了自己胸口正中,只听咔嚓一声,胸膛微微内陷,用力之重让肺腑里的血猛然从喉头冲出。
“楼主!快走!”剧痛暂时令人清醒,石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挣脱了蛊虫的控制,和血吐出了一声短促的厉喝,“舱里有炸……”
然而,他那句话没有说完,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条船,瞬间在江心粉碎!
一切只是一瞬间。
血和火药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水面,震得破旧的小酒馆屋梁簌簌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酒馆里的老人狂笑起来,看着那一朵盛大的烟花在水面上绽放、消失、沉没,“哈哈哈哈……死了!全死了!”
谁都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剧变。那一艘载着苏姑娘归来的船忽然折返,又在驶离岸边后旋即爆炸,将船上的所有人都一并带入了江底——其中,也包括了听雪楼的楼主。
舱底的火药威力是如此剧烈,整艘船在一瞬的爆炸后灰飞烟灭,夕阳如血浸了半江,江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两片破裂木板还在水面上打着漩儿,鲜血从船沉没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一圈圈地扩散,染得半江血红。
那样诡异凄烈的情景,仿佛有着魔一样的力量,让所有人瞬间屏息。
“不!”寂静中,只听到一声惊呼,赵冰洁从酒馆里仿佛疯了一样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不到水边便脚下一绊,踉跄倒地,“不!”
“不……不!”她跪在地上,喃喃,“不!”
那一瞬,有两行泪水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她抬手掩面,哭得全身颤抖、无法克制——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冷淡沉默的赵总管这样不顾一切地哭泣,仿佛忽然从一个不动声色的居高位者变回了一个柔弱女子。
在总管发出哭声的那一瞬,仿佛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已经是无可挽回。听雪楼所有弟子都惊得呆了,望着空无一人的江面,许久才爆发出一声哭号。立刻便有人奋不顾身地跃下江,想要打捞起什么。
然而水底弥漫着鲜血,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许久,才有一个弟子忽然冒出水面,握起一物,失声惊呼。
——那是一截断肢。从肘弯而断,被炸得支离破碎。然而,在那只手里,却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空了的刀鞘。
这……似乎是楼主夕影刀的刀鞘?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却无人敢在此刻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然而沉默很快被打破,另一个潜入水底搜索的听雪楼子弟随之浮出水面,同样也是失声惊呼,手里却捧了一把淡青色的刀。
“夕影刀!”一眼看到那把刀,所有听雪楼弟子都变了脸色,终于喊出声来。
——夕影刀和主人向来生死不离,如今刀沉水底,主人身在何处自然可以想见。
一时间,某种不可思议的苍凉宿命感在听雪楼的弟子心里浮起。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面对着滔滔洛水长跪,哭号,叩首至流血——今天,所有楼中子弟都云集在此处,却不能挽救楼主的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陷阱,永沉水底!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楼主永眠水底,苏姑娘下落不明,传了五代的听雪楼,难道至此而绝了吗?
在所有人哭声越来越响、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候,忽然听到岸边的酒馆里传出一声惨呼。旁人无暇顾及,然而悲痛中的赵冰洁却是一惊,扶着一个下属颤巍巍地撑起了身子,在这种时刻却犹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身到酒馆里看了一眼。
那个狂笑着的老人此刻横尸室内,眼睛大睁着,脸上笑容未敛,然而花白的头颅却染满了血——有谁,竟然趁着方才片刻混乱灭了口!
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发冷。
是的,强敌未除,就蛰伏在附近!而他们,不过是狮子口边的羔羊。
赵冰洁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指微微发抖,摸索着拔出了九公头颅里的暗器,咬牙沉默了片刻,忽然冲出门外,一巴掌将跪在地上痛哭的楼中弟子打得怔住。
“都给我起来!”她望了望洛阳城的方向,咬着牙,厉声,“没有时间在这里哭了!都给我起来!回洛阳!”
所有人震惊地回过头。听雪楼的女总管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她抱着那把从水底打捞上来的夕影刀,容色苍白如死。她紧紧咬着嘴角,直到一行血从唇齿之间滑落,殷红刺目。然而,说出的话也是冷定如常——只是短短片刻,她竟然已经控制住了崩溃的情绪。
“听着,如今大敌压境,总楼危在旦夕!我们不能恋战,必须回撤!
“留下十人一组,继续在水面上搜救幸存者和楼主的遗体——剩下的人,立刻跟我撤回总楼援助四护法!绝不能让那些人趁机攻入总楼!”
“可是……”弟子们望着空荡荡的江面,犹自恋恋不舍。
“可是什么?!如今楼主不在,大家更要沉住气!”那个一直文静的盲女仿佛疯了,手里捧着夕影刀,用嘶哑的厉声低呼,“先保住总楼!再图报仇雪恨!”
“血债要用血来还!
“凡是今日害了楼主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赵冰洁横转夕影刀,缓缓抽出,刀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我赵冰洁以夕影刀为凭,在此发誓:就算只余下一个听雪楼子弟,就算上天入地,也要灭了天道盟,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楼主复仇!”
她用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入了洛水之中,厉声发誓。
女人的声音是冰冷而微弱的,然而那种声音里,却有着一股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洛水边上,所有听雪楼子弟定定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种不可轻辱的力量,心中一热,不由得一起举刀,厉声大呼:
“保住听雪楼!为楼主复仇!”
六月初七,在洛水边上,听雪楼遭到了三十年未曾有过的重创。
本以为销声匿迹的天道盟卷土重来,收买了风雨组织的杀手,设置了连环陷阱,发动了力量巨大的反扑,突袭听雪楼。这一场袭击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缜密的策划,趁着血薇的主人不在楼中,将萧停云从总楼里诱出,从三个地点同时发动了袭击。
那三场袭击一环套着一环,精妙绝伦,几乎是不惜一切力量要置听雪楼主于死地。
萧停云虽然也预料到了这次袭击并预先做了对应的安排,却并未完全地成功破解全部陷阱。在赵冰洁的帮助下,他逃过了前面两轮伏击,却最终未曾躲开江心船舱内的最后一击,和船上所有人一起葬身湖底,尸骨无存。
那之后,听雪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总楼里,虽然由于萧停云事先做了准备,预请了四位护法出山坐镇,成功地击退了以风雨组织老大袁青枫为首的袭击,保住了洛阳总楼。但此战之后,楼中实力大损,也无力顾上散布在全国的各处分坛。
除了洛阳和长安两处总楼和副楼尚且安好之外,位于全国各地的多处分坛同时遭到了袭击。那些杀手们训练有素,手段残忍,先后有多位坛主死伤,多个分坛被捣毁,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听雪楼弟子星散流离。
而在这样的时刻,血薇的主人依旧不知下落。
算算三个月时间已经过去,远赴滇南的石玉既然没有带回真正的苏微,那么,孤身流落异乡的她,估计也已经凶多吉少。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当此外敌压境之时,传了五代的听雪楼难道要就此覆亡?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此内外交困之际,失去了灵魂的听雪楼却并不曾乱了阵脚——没有人预料到,那个盲眼的女子,竟然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扛下了一切!
赵总管。
那个毫无武功的盲眼女子,竟然坐到了白楼里,获得了四护法的支持,在危机压顶而来的时刻将一切重担都挑了下来。她一方面坚守总楼,击退了敌手几次进攻,用一切方法召唤散在各地的分坛人马撤回总部,一方面飞鸽传书给听雪楼的盟友求援。
这样一来,岌岌可危的形势得到了缓和。
风雨组织长于刺杀,却不善长期明里与人作战。当初猝不及防的一击固然令听雪楼损失惨重,但在此后,他们的进攻均被听雪楼击退,风雨组织的人手折损也不在少数,属下六百名金衣杀手几乎折损了七成。在听闻外地陆续有盟友将抵达洛阳支援听雪楼后,袁老大终于下了撤离的命令。
就如一夕出现一样,那些神秘的杀手在一夕之间又撤离了。
洛阳城里一片平静,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