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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微回到药室的时候,原重楼还没有回来。
她不由得有些纳闷,心下有些不安。坐在廊下,护花铃在风里轻轻击响,催起昨晚的事情。她用指尖轻轻抚摩着颈侧,那里的领口之下,还留着一处淡淡的吻痕,恍如一梦。
很久很久以前,在黄河边风陵渡的夜里,少女时的她也曾在艰苦的武学训练之后、沉沉入梦之前,幻想过自己的未来:会遇到谁?会爱上谁?会在什么地方相遇,会在什么地方分离?会有什么样的开始,又有什么样的结束……
少女时的她,曾经以师父作为最完美的影子去幻想过未来的意中人;而十年前那个月夜,当那个白衣贵公子凌波而来的时候,她也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答案。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最终的所托,却是这样一个人。
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风流放诞、尖酸刻薄。有时候能逗得人开心大笑,更多的时候却是恨不得一巴掌令他闭嘴——那样的家伙,自己是看上了他什么?又是为什么,昨晚竟然会鬼迷心窍地委身于他呢?
明明自己可以随手一掌把他打出去的,却竟然无法推开。
她茫然地想着,轻抚着颈侧的吻痕,脸上有微微的热辣,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连原重楼何时回来都没有察觉。
“哎呀,你起来了?想我了吗?”原重楼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和平日经常皱着眉头尖酸刻薄的表情截然相反,嘴角竟是情不自禁地含了一丝笑,满脸喜色。
“早上你……”她本来想责问他去了哪儿,然而不知为何,刚说出几个字,想起昨晚的事情,脸颊便是一热。他却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微妙变化,兴冲冲地道:“早上胧月来找我,说我们不日便要离开灵鹫山,因此为我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她有些没好气,“能让你这么开心?”
“当然啦!你不知道……”原重楼却是难掩兴奋,想说什么,却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真是一份厚礼!”
苏微没有心思和他纠缠这个问题,着恼于他昨夜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今天却居然没事人一样满口说着其他,不由得沉下脸来。
“怎么啦?”他心思乖觉,立刻发现了她的不悦,贴着她身侧坐下,涎着脸揽过了她的腰,“是谁惹得我的迦陵频伽不高兴了?”
他的手一触及她的腰,她就颤了一下,瞬间一把推开。
“别这样见外嘛,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原重楼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忽地想起了什么,脱口,“哦,昨晚你还是第一次对吧?现在是不是还有点疼?唉,我已经尽量很温柔的……”
他说话的声音低而魅惑,有热气一口口吹出来,贴着她的耳畔。苏微忽然心下大恼,瞬间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怒视着这个油嘴滑舌的人,满脸已经飞红。原重楼温香软玉满怀,正准备上下其手,冷不丁挨了一巴掌,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愤怒的眼神,连忙脱口道:“别生气!我……我一定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了?!”她更加怒了,指着他的脑门,“不许再说了,给我闭嘴!”
“是是是……”他连忙道,“那请你对我负责任!好不好?”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语塞,脸色更加绯红,只是恨恨看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没脸没皮的!”
“唉,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脸啊!”看到她怒气稍解,他连忙打蛇随棍上,“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脸皮算什么?你要对我负责任,不能白白把我睡了一晚上就甩了。”
他的声音低而魅惑,听得苏微面红耳赤,竟是忘了推开他的手。原重楼将她揽在怀里,看了又看,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忽地俯下身亲了她一口:“真可爱,脸红成这样。”
她侧过头去,哼了一声,低声:“谁……谁像你这么不要脸啊。”
“你不就是喜欢我的不要脸吗?”他在耳边轻声地笑,“我又不会武功,若不是靠着‘不要脸’这一长处,哪里能追得上这样厉害的女侠?”
“哈哈……”苏微被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在药室内你侬我侬,轻声笑语,忽然听到外面廊下的风铃一连串地响了起来,苏微连忙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有人来了!”
声音未落,帘子外出现了一个绰约的影子,却是胧月,她显然看到了他们两个尴尬的样子,只是低垂着眼睛,站在帘子外轻声道:“苏姑娘,原大师,灵均大人让我来问问两位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大……大概三天后吧。”苏微脸上犹自发热,涩声回答。
胧月微笑:“好,这样奴婢也可以准备一下。”
苏微吸了口气,将原重楼推到了一边,声音平静了下来,道:“多谢你们费心,其实不用准备什么,有两匹马做脚力也就够了。”
“那怎么行?”胧月盈盈地笑,“姑娘是听雪楼的贵客,难得来月宫一趟。灵均大人特意吩咐了,要属下好好地准备,送姑娘一程。”
当胧月离开后,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了片刻前的心情。苏微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那个灵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抬起头,看着灵鹫山上的白云,“有时候,我觉得他内心似乎很不快乐……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苦行僧侣。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古怪?”
原重楼不知道如何搭话,只能苦笑:“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的事情?”
“别再说我是江湖人!”她顿时有些不快,“我已经退出江湖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很清楚她的脾气了,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立刻投降,否则会有什么后果,“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的伤差不多全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碰到。”
“说不定还能碰到的。”她看着天上离合聚散的白云,心里却有一种奇特的预感,沉吟了一下,道,“拜月教在两广滇南势力大,我们去了腾冲,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原重楼没有立即说话,沉默了一下才道:“也是。”
“怎么?”她转头看着他,有些诧异。
她原本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转头就看到了他的侧脸——这些日子的休养生息,令他苍白消瘦的脸颊饱满了一些,有了血色,竟有几分丰神俊秀起来。
她竟然看得略微有一瞬的失神。
“我在想,迦陵频伽,你是非常有本事的女子,所结交的也都是这些超凡脱俗的高人。如今……如今却要跟着我去腾冲过平庸的日子?真的觉得有点像是在做梦……”他苦笑了一声,“就像牛郎遇到了织女,耍了个赖偷了她的衣服,然后就讨了个仙女老婆回来——回想起来,真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他用调侃的语气说着,说得委婉,却依旧难以掩饰言语间的低落——织女最后还是回到了天庭,一道银河,天人永隔。这个故事的结局她当然知道。
她心里一沉,呵斥:“别乱用比喻!我不会走的。”
“嘿嘿,就算你想走也不行,我可是死活都缠上你了!”原重楼却忽地笑了起来,出其不意地俯身亲了她一下,眼眸微微闪亮,看定了她,“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负责——你只能跟牛郎回腾冲,去放一辈子的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