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红莲赤炎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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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光猛然一怔,但是不等他反问,弱水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些迷惑:“但是,但是……我又是什么时候认得你的?”想着想着,蓝衫少女自己都有些迷糊起来,最后,听了同伴的劝告,她有些无奈的往后退,一边用剑护住自己,看着孤光,最后说了一句断语:“我记得你似乎还不算是坏人……”

“啊?”青衣术士脱口惊诧了一下,脸上有受宠若惊的神色,忍不住就要大笑出声——一个内心能开出纯白色梦昙花的人,居然说他这样的人还不是坏人?果然是……

然而,不等他笑声落地,山道上那一顶软轿已经到了宫门外,四位俊秀的青衣童子放下轿,让白色软轿落在血污狼藉的地面上。

周围听雪楼所有人的眼睛蓦然升起了敬慕之意,低下头去,齐齐单膝跪地:“拜见楼主!”

孤光也是不自禁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那顶泼天血腥中一尘不染的软轿,再回头看看宫门,眼神中忽然有冰冷的笑意——终于到了。终于到了这一天!

传说中,由三代以前占星女史预言的拜月教的“灭天之劫”,今日就要实现了吧?

“萧楼主,一切都进行的很好——我方才是从青龙宫那边过来的,已经同样收拾了负隅顽抗的子弟。”青衣术士微笑着,眼神冰冷邪异,躬身对着软轿里的人禀告,“——这些人已经无力抵抗,楼主也不用多费力了。那边碧落红尘两位护法已经顺利的夺了青龙宫门,正等待着楼主一声令下,就全力攻入神庙。”

然而,轿子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出声,也没有下令下属从毫不设防、洞开的朱雀宫门涌入。

连青衣术士的眼睛都有些疑惑起来,孤光刚要开口问,萧忆情的声音却蓦然从软轿里传来,带着一贯的病弱,然而语调里面却是有极大的疑虑:“先不能攻入!孤光,你说阿靖已经被你放下山,可为什么直到如今我还没有她的消息?”

孤光的神色蓦然一变,脱口低呼:“什么?她没下山?”

“灵鹫山下都是我的人,无论把守哪一个路口的弟子,都没有见到她下山!”修长秀气的手指从轿中探出,掠开帘子,萧忆情抬头看着青衣术士,眼神顾虑重重,“你说她已经逃脱,可是她人呢?——”

“可我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调开了人手——而且分明已经听到靖姑娘逃脱的消息了。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她目前没下山!”青衣术士眉目间都是重重的疑虑,忽然间抬起头,不敢置信的脱口,“难道、难道是她自己不想逃?”

萧忆情的脸色蓦然一滞,清冷的眼底不知道掠过什么样的神色——阿靖自己不想逃?她、她宁可留在月宫?难道……又是为了“那个人”?

没办法找到其他的理由——但是这个念头一起,就仿佛利刃划过他的心底。

“无法确定靖姑娘从拜月教控制下逃脱的话,我不想轻易动兵。”那一刻的恍惚,在听雪楼主的意识里、却仿佛过了千劫,然而对着等待下一步指令的下属,他终于颓然坐回轿中,放下了帘子,淡淡吩咐,然而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我不想拿她的命来冒险。”

孤光怔了怔,看着洞开的大门和被自己定住身形的拜月教弟子,忽地冷笑起来:“萧楼主,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听雪楼陈兵灵鹫山下,我作为内应已经暴露了身份——你却要临时住手?”

“你没有确认阿靖脱险的消息,就传话给我,导致如今的局面,不能怨我——”轿帘背后,萧忆情的语音萧瑟。然而,仿佛感觉到了青衣术士身上迅速积累起来的杀气和怒意,听雪楼主顿了顿,淡然却冷酷:“而且,谁说你已经暴露了身份?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听到这样的提醒,孤光的眼睛骤然冰冷下去,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被他定住身形的拜月教弟子,手指缓缓握紧灭魂剑。

只有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他的手忽然提起,灭魂剑平扫而过,泥塑木雕般站在他左右的两位拜月教副坛主的头颅冲天而起!青衣术士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将那些看见了这一幕的子弟斩杀于剑下。

“叮!”第三剑刺出,忽然间,却有人拔剑反击!

孤光微微一惊,不知道还有拜月教子弟居然没有被他定住身形,然而眼睛扫去,看见的却是那一袭蓝衣——想也不想,弱水拔剑格挡,拦下了他。

灵力修为上远远不如拜月教的左护法,只是接了那一剑,蓝衣少女已经连退几步,脸色苍白,但是看着手持灭魂剑的孤光,此刻身为听雪楼一方之人的弱水,却竟然冒了大不韪,对着那顶软轿单膝下跪:“楼主,这些人已经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属下以为,将他们压下看管即可啊,一定要斩尽杀绝么?”

“咳咳。”轿中人显然被这个平日显得有些天真活泼的少女、忽然间这般郑重的出言震了一下,微微咳嗽,然而似乎有些沉吟,许久不答话——孤光的身份,那是绝对不可泄漏的,阿靖安危未明,只怕还要借助这位伏兵的力量。如果这样冒险,万一……

“张真人门下,不是为了诛灭苗疆邪教而来的么?”萧忆情的声音传出,些微的诧异。

弱水眉头蹙了一下,回首指指那群泥塑木雕一样的拜月教弟子:“可那些人都是普通人,并不会妖术啊!——若是为了攻入月宫,拼杀中死了也罢了,但是他们如今已经不能反抗了还要杀,那么不就是——”

“谁耐烦这样——杀完了事。生死代代流转不息,不过草木枯荣而已。”然而青衣术士眉间却泛起了不耐的神色,看着圣湖那边越来越大的动乱,知道时间不能拖下去,否则只怕迟早被人发现异常,手一扬,剑光中,人头纷纷滚落。

弱水还在单膝下跪,等着萧忆情的命令,转头看到身后一幕,气急,回身抢过去,一剑格开,却被反震得手中剑几乎脱手,她眼睛狠狠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诧和失落:“你……你这个恶人!”

被这句话一骂,孤光莫名的怔了怔,手上的剑就缓了缓,看到弱水瞪着他的眼神,青衣术士蓦然间叹了口气,停住手:“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姑娘。”他指向自己心口,苦笑:“我心里那朵花,是灰色的。”

弱水还没有明白这个人说的花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孤光忽然转过身,对着软轿里的人请命:“萧楼主,其实也不必非杀人才能灭口——用梦昙花可好?”

轿帘微微一动,然后,听雪楼主声音有些诧异,却是淡淡问:“也好。可这样一来,对那么多人施法,可要损耗左护法灵力了。”

“不妨事。”孤光将灭魂剑收起,看着瞪着他的蓝衫女子,叹了口气,回答。

萧忆情似乎有些惊讶于孤光的转口,但是依然颔首赞同:“那也好,快些解决,不要被拜月教人察觉。”

弱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同听雪楼纪律严明的属下一般,屏声静气的在一边听着——她只明白了一件事:楼主和这个青衣人,不杀那些子弟了。

她笑了起来,正准备对他说什么,却看见孤光的手指蓦然弹出,凭空里,仿佛有一粒粒青色的种子般的东西弹出,落在那些被定住身形的拜月教弟子身上,然后,看到在暮色中奇迹般的绽放在人心口上的各色花朵,弱水再也忍不住的脱口惊叫——

“哎呀,那、那是什么花?”

孤光一连施法,将汲取人记忆的幻力结成的花种入弟子们心里,微微感到灵力消耗,却回头,对着那个蓝衣少女一笑,回答:“那是梦昙花。”

话音未落,青衣术士侧耳听着空气里的什么声音,脸色忽然一变,低叱:“你们退开——我感觉得到有拜月教的人往这边来了!快做出被我暂退的样子来……”

“退十丈!”软轿中,一个指令毫不犹豫的从楼主唇中吐出。

令出如山,听雪楼所有人马,站上了朱雀宫台阶的,立时纷纷后退。孤光看了那些刚被梦昙花汲取了心里此日的记忆、而一时间依旧呆滞的拜月教弟子,反手重新抽出灭魂剑,挡在宫门口,一人一剑,对着听雪楼大军。

来的人,竟然是一直守在神庙的玄武坛坛主。

“听雪楼的人住手!大祭司有话相托,叫萧忆情出来听!”黑衣的玄武坛主,看到宫门口半人多高的尸体时,还没有抢近,已经忍不住大呼,托着一件事物奔过来。

看着过来的人,青衣术士手指再度握紧,眉间有杀气闪现——来一个杀一个,决不能让这边的情况漏了半分出去!

然而,灭魂剑正准备挥出,孤光眼睛忽然凝滞了,看着玄武坛主手中的东西。

听得“大祭司”三个字,软轿里的人终于再也坐不住,撩开了帘子,长身而起。然而,萧忆情没有问迦若要说的是什么话,眼神也已经大变,看着奔到朱雀宫门口的坛主,和他手里捧着的东西——

一柄绯红色的剑,在暮色中流转出清光万千,仿佛临风绽放的蔷薇。

萧忆情脸色苍白。血薇剑!

孤光暗自起的杀心终于强自按捺住,回首看了一眼听雪楼主。

“大祭司说了,听雪楼如果要强行攻入,月沉宫倾之时,便是剑折人亡之日!”显然是受了嘱托,要凭着信物来阻止这边的屠戮,玄武坛主跑得不停喘息,神色肃穆的在宫门口停住,将血薇剑举过头顶,一字一字传话,“到时,萧楼主若要找血薇剑的主人,便只能问圣湖下的累累白骨了。”

萧忆情看着那柄阿靖片刻不离身的绯色袖剑,冷漠的眸子里陡然有火焰幽暗燃烧。

“迦若呢?他为什么不过来?”他手指暗自握紧,指节泛白,然而声音却是冷定的,问。

玄武坛主喘息微定,看着朱雀宫门前听雪楼黑压压的人马,也不禁暗自惊心,然而一想起祭司大人,唇角就有了镇定的笑意:“祭司大人在青龙宫击败了碧落红尘护法,重新夺回了青龙宫,关闭了宫门。”

碧落红尘?

萧忆情手指更加握紧,脸色微微一冷:碧落红尘联手,都被迦若击败,这位大祭司的术法,又到了何等可怕的境地?如今阿靖落在他手上…岂不是……

“他待如何?”楼主忽然间反而松开了手指,冷笑。

玄武坛主依旧保持着那个双手举起血薇剑的姿势,显然迦若也交代过他对于那把剑不可轻辱,所以必恭必敬的捧着,低眉垂目,一字一字回答:“请楼主于明夜子时,一人一刀,赴灵鹫山最高顶与祭司大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