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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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站起来,准备从车上跳下去。她看见彭野在旁边,便冲他招招手。

“喂,搭把手。”

彭野瞥一眼她那隐隐的骄矜样儿,有点无语,但这次他举起了手。

程迦握住他的手掌,感觉很大很暖,掌心宽厚又结实,和她春梦里一样;更妙的是,他掌心有很厚的茧,粗砺有质感,像狗爪的肉垫垫,或者熊掌应该是这样的。

摩挲在肌肤上,一定有妙不可言的触感。

她借着他的力稳稳跳下。

彭野瞧她,“非得这样才消气?”

“非得这样。”程迦哼一声,“谁打我一巴掌,我得扇回去一百个。不随地扔烟头就是我的以德报怨。”她晃了晃手里的烟,嘴在笑,眼神却冷淡。

彭野想起那晚在她房间,她盯着他说有人摸了她时,就是这个眼神。冷静,淡定,看似可以一笔带过,实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嬉皮士和熊猫眼早躲开十万八千里,拿毛巾清理身上的汽油。从里到外的衣服都得换,两人到车里翻行李和衣服时,都不敢正面和程迦有目光接触,怕忍不住用眼睛剜她,而她瞬间一个烟头扔过来。

这女的站在车顶倒汽油,那架势那眼神,就是个神经病啊!

程迦走开一段距离,坐在枯草地上吹风。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握烟的手顿了一下,竖耳听,这脚步声是……

她挑着眉回头,是尼玛。

他羞涩地挠着头,嘿嘿笑。

程迦问:“你想聊天?”

“姐。”尼玛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盘腿坐下,“刚才那两个人说以后恨死上海人了。”

程迦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们说你是上海人。”

程迦道:“我骗他们玩的。”

尼玛:“……”

“姐,你哪儿的人啊?”

程迦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她该算作是哪儿的人。难怪她四处漂泊,无处安家。

最后,她说:“齐齐哈尔。”

尼玛哦一声,隔了好一会儿,他小声地说:“姐,你别生气。”

“生气?”

“其实……这是规矩,在无人区,别人的车坏了,你得停下。因为不知道下一辆车是一天还是一个月后经过。”

程迦明白过来,淡笑一声道:“已经撒气了。”想想,隔半秒钟又问,“谁叫你来解释的?”

“啊?我看你一个人跑来这儿坐着,以为你在生气,怕你说我们不站在你这边,所以来……”

程迦哦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纯良孩子。”

她想起他叫尼玛,觉得逗,问:“上次,那个人好像叫过你另外一个名字。”

“哪个人?”

程迦回头看一眼彭野的方向,指了指。

“你说七哥叫我啊。桑央……我全名是桑央尼玛。”

“尼玛有什么意思没?”

“在藏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哦?尼玛是太阳。”程迦点了点烟灰。

她扭头,指指,“那个人叫什么?”

“哪个?”

彭野和十六站得近。程迦说:“摸我的那个。”

尼玛红了红脸,说:“彭野。”

“彭……野……”程迦念着,说,“名字不错。”

隔了一会儿,她问:“他多大了?”

“过了三十,不知道准数。”

“结婚没?”

尼玛摇摇头,有些警惕地看她,“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只管答。”程迦稍稍皱眉,说,“他身边有没有女人?”

“不知道啊。”尼玛低着头。

“相好的?”

尼玛抿紧嘴唇。

“你们队的人会不会出去找女人?”

尼玛嘴唇抿成一条线。

程迦抽了一口烟,问:“他什么时候来这儿工作的?”

“好多年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尼玛默默揪着枯草。

这孩子嘴挺紧啊。

程迦失了兴趣,不想聊了,淡淡地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不用了!”尼玛连连摆手,特别不好意思,一下子跳起来跑开了。

程迦抽完一根烟,站起身。

突然,有风刮来,带着不同凡响的力度和冷意。

程迦裹紧外套抬头看,天空的蓝色变深了。枯草地上泛起波浪,由远及近,仿佛成群的爬行动物从远方急速迁徙而来。

山雨欲来,气势压迫。

十几米开外,彭野背脊笔直,他仰着头,望着风来的方向,眉心紧紧拧着。

程迦快步走过去,嬉皮士和熊猫眼的车勉强修好了。

石头说:“你们快点上路往前走,暴风雪要来了。”

彭野皱着眉头,说:“来不及了,折返去刚才路过的村子。十六!”

十六哎一声,立刻收拾工具准备上车。

熊猫眼诧异道:“啊?那是村子?只有三四户人家啊,这怎么能算村子?”

嬉皮士则不相信道:“只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下个镇子,这天看着很晴朗,高原上本来就风大,一时半会儿怎么会有暴……”

“那你们继续往前走。”彭野关上车门,“再见。”

嬉皮士:“……”

车开出去不到五百米,天空就炸下一道雷,要把人耳膜震破。

可天还是蓝色,只是风突然停了,枯草也静止了。

原野上的藏羚等动物全都不见了踪影,一股诡异的死寂笼罩着荒野。渐渐,程迦脚底传来阴森森的冷意,温度在悄然下降。

十六坐在驾驶座,把车开得像飞机。

突然之间,天黑了。

乌云从远方的山里涌出来,天地变色,蓝天金草地雪山全都不见,只剩黑暗诡异的轮廓。

黑云翻滚,狂风肆虐。

顷刻间就下雪了,洋洋洒洒,雪太厚,车灯都穿不透,伴随着硬币大小的冰雹,像子弹一样砸得车身噼啪响。

程迦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雪。

风雪愈演愈烈,气温持续下降,路上开始结冰,十六不得已放慢车速。一车人像乘着小舟在黑夜的狂风骤雨的海上颠簸。

只有十分钟车程的村子,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

这段路走得太辛苦,所有人下车时都疲惫不堪,脸色很差。

村子在一个小山谷的矮灌木丛里,除了分散在各处的三两户人家,还有个破旧的驿站。

程迦不知是太冷还是路上颠簸,有些胸闷。她拿到钥匙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床,是炕头。

程迦伸手一摸,很暖和。她照镜子补妆,发现自己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估计是冻的。可屋子里又很热,她脱了外套,还是有种热得晕乎的感觉。

冰雹打得窗棂闷声响,驿站是全木结构,看上去年岁不小。

程迦推开木窗,才开一条缝,大片的雪花就随风涌进来,一粒冰雹砸在她脑门上咯嘣响。

不到下午四点,外头黑漆漆的。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男人的笑闹声。

有她在场,没她在场,他们似乎是两种状态。

风把窗子推上了。

程迦出了房间。这驿站虽然破旧,却有古代遗风,横梁上勾勒着祥云佛像和舞姬,看着像有很多年历史。

程迦想下楼看看,走到拐角处,发现走错了方向。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拐角处是冲凉的地方……

程迦刚听到过隔壁房的笑闹声,知道有一个人不在房里。

外头风雪萧萧,程迦耳旁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声淅淅沥沥和她的心跳。

怦,怦,怦。

古老的驿站,简陋的房间,木裂的门板,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像历经风吹的纸灯笼。

程迦悄然走到门边,灯光溢出门板裂缝,洒在她脸上,她看清了灯笼里的烛火——

彭野在冲澡,一丝不挂。

水从他头顶冲下来,黑发湿漉,古铜色的身躯修长精实,流线型的肌肉像石膏塑像。

他在冲凉水,没有起雾,水流清晰地在他的肌肤上淌。

程迦似乎能闻到水的味道,还有荷尔蒙的味道,从狭窄的缝隙里涌出来扑在她脸上。

她目光笔直,盯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从上往下滑:尤其是他背上几道长刀和子弹留下的伤疤,男人疤。

他比她幻想的还要性感,如果是在野生动物族群里,他一定是雄性动物中的首领。

程迦不经意地轻轻吸了一口气,要是现在手头有根烟就好了。她又缓缓吸气,却猛然发觉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那边,他揉了一下头发,水花四溅,他微微侧过身了,程迦抿紧嘴唇,盯着他精窄的腰。

突然——

她心跳更快,甚至头脑昏眩,她身体不由自主得晃了一下,有什么温热黏稠的液体滴到她手上。

她低头一看,竟是鼻血。

操!

更多的血涌出来,不可控制,迅速滴到地板上。

程迦呼吸更困难,她突然一晃,地板吱呀作响。

她猛地抬头,缝隙那一边,彭野的身体僵了一瞬,顷刻间,他扭头看过来了,眸子湿润而黑暗,正撞上她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看了就看了,程迦不会逃。她甚至会堂而皇之地面对他。

可现在,她在流鼻血。

程迦冲进房间,飞快锁上房门,她靠在墙上,仰着头捂着涌血的鼻子,完全被震撼到。

彭野的脚步声尾随而至,止于她房间外。

“开门。”隔着一扇门,他嗓音极低,语气并不好。

一秒,两秒,里头的人不搭理,外头的人忍够了,突然一掌拍在门上,“开门!”

这气势让隔壁房间的笑闹声都安静了。

很快,隔壁的十六等人开门出来,就见彭野黑着脸杵在程迦房门口。

“怎么回事啊……”十六低头看见地板上一长串滴坠型血迹,惊呆,“卧槽,什么情况?”

彭野沉默一秒,都不用后退蓄势,突然就发力,一脚踹开程迦的房门。

程迦倒在地上,意识全无,脸上全是血。

彭野大步进去,把她抱起来,语速极快道:“高原反应,很严重。”

十六立马明白,“我去拿药。”

尼玛又担心又不理解,“她干吗躲在房间里死不出来呀?”

“……”彭野抿紧嘴唇舔了舔门牙,冷冷地看了昏迷的女人一眼。

隔半秒钟,彭野说:“她神经!”

老式灶台上,雾气腾腾。

石头坐在木墩上往灶里添柴火,十六往米粥里放红景天。

石头看得眉心直抖,“她不是好转了吗?你少放点儿!”

十六道:“七哥让我放的。”

石头扔一把树枝进灶里,柴火烧得噼啪响。他跳起来走到十六跟前,拆开纸包,“尼玛那小崽子又拿了送麦朵。”

“他给麦朵的我看了,没多少。”十六说着,又往锅里放。

石头跟割了肉似的跳脚,“够了够了,剩下的都不够卖钱了。”

队里经费吃紧,得时常卖药材贴补。石头管账,往锅里扔的都是钱,他当然心疼。

十六停下手里的动作,说:“石头,她身体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石头没兴趣听,把纸包抢过来包好。

十六道:“她拍的照片可以做宣传,在大城市办展览,赚的钱都给保护区。到时,上头会给队里增加经费。”

石头眼睛一亮,“你不早说?”他拆开纸包,又拿了点放进锅里。

以后得把程迦当羊儿养着,她长好了就能收羊毛了。

有人推开木门,吱呀一声。

程迦醒了,睁开眼睛,房里亮着灯,白蒙蒙的。

彭野进屋,手里端着碗粥。

“醒了?”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说,“过一会儿喝了。”

他放下碗,转身就走。

程迦开口:“我起不来。”

彭野脚步停了一下,返回床边,伸手进她被窝,托住她的后背把她扶起来。

她比看上去的要轻很多,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垂着眼睛,不像平时那么犀利。

他的手很稳,却有点凉,程迦微微皱了下眉。

彭野问:“身体不舒服?”

程迦说:“你手太冷。”

彭野回道:“怪我没先把手捂热?”

“……”程迦淡笑一声。

彭野没再搭理她,不发一言地把枕头塞到她后背垫着,他的胸膛和手臂笼着程迦,有简单的肥皂味。

程迦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脸颊“不小心”蹭到彭野的下巴,有点硬,温热的,不像他的手。

彭野的脸僵了一下。

他弯着腰,侧头看她,两人距离很近,他眼神无声,程迦也平静地看他。她眼里有种独特的底气,像从来不会害羞。

他拉好枕头,松开她,端起粥碗,“把这个吃了。”

程迦接过来,堂而皇之地摸了一下彭野的手,皮肤粗糙,骨节分明。

彭野盯着她看,鼻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若有似无地咬了一下牙齿。

程迦表情坦荡,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间舒服了,“谁煮的粥?”

彭野看着她吃,说:“石头。”

“他用的什么锅?熬得这么好。”米粥米汤都融在一起,程迦说,“以后我也买一个。”

“铁锅。”彭野答道。

“……”程迦以为是哪个牌子的电饭锅,她抬头看他,“铁锅?”

彭野张开手,像个怀抱,比画一下,“最原始的铁锅和灶台。”

程迦点点头,说:“这个超市没卖的。”

彭野没说话。

程迦问:“我是高原反应?”

“还有点儿肺水肿。”

程迦语气很认真地说:“哦,难怪会流鼻血。”

“……”彭野一时间又没说话了,她真有脸提流鼻血的事。

要不是他看出她有高原反应踹开她的门,她现在指不定神游到哪儿去了。

他看上去没心思逗留,要离开,走之前公式化地交代几句:“注意休息,氧气瓶在这儿。”

程迦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玛说,你会听风,怎么做到的?”

“感觉。”他的回答很难说不是敷衍。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程迦说,“你懂气象。在哪儿学的?我问的是哪所大学。”

彭野看了她一秒钟,没有笑意地笑了,“大学?”

程迦说:“嗯,感觉。”

“感觉?”

“对,感觉。”

彭野哼笑一声,拉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手肘撑在腿上,俯身凑近她,他笑意淡了下去,说:“你图什么?”

他个头高,白日里隔得远不觉得。现在近距离坐下,俯着身子,一下子挡住了程迦头顶的光。

程迦抬起头看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静地问:“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程迦回答:“我是摄影师。”

彭野勾起一边嘴唇,说:“我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程迦吸紧了脸颊,她眼瞳的颜色很淡,睫毛颤了颤,又平静了,说:“身体。”

这下轮到彭野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笃定程迦只是抽抽风。这种事直接挑明,别说女人,男人脸上也挂不住,会被吓退。可她的表达非常直白简单。

“我要一组照片。你身体的。”

此刻,她看着他,眼神异常清澈,平淡,不带欲望,仿佛他才是心怀不轨的人。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虔诚,像艺术爱好者站在卢浮宫的走廊上瞻仰蒙娜丽莎。

驿站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冰雹砸得噼啪响。

彭野无声地看她半刻,最后说:“吃完粥早点休息。”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以后不恰当的事少做。”

程迦语气冷了半分,“这话原封不动还你。”

彭野稍稍眯起眼睛,背着灯光,他的脸色很暗,“你还真能揪住不放。非让我提刚才你流鼻血时干的事?”

程迦说:“我不是看了不负责的女人。”

彭野:“……”

程迦淡淡道:“而且我不是说那件事。后来你们又在我不在场时,去我房间搜过东西。”

彭野想了想,皱眉道:“什么时候?”

“我早晨离开房间之后,退房之前。”

彭野说:“没有。”

“你没有因为从我这儿问不出线索而潜入我房间搜东西?”

“没有。”

“那就是你手下的人。”

“不会。”彭野说。

十六给他打电话说要不要把程迦交给警察审问,彭野的回答是“算了”。

如果程迦被带进警局,她一定会成为黑狐等人的目标。如她所说,出门在外,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彭野当时想,不能保护这个路人,就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他们都不会。”

程迦轻嘲似的笑了一声。

彭野问:“有人翻了你的房间?”

“东西看上去和原来一样,但肯定被动过。”

“我过一会儿去问十六他们。”

程迦嗯一声,搅着碗里的粥,慢慢地问:“你心里认为他们没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我房间。”

“是。”

程迦挑眉,“你还挺信他们。”

“出生入死的,自然。”

程迦喝了一口粥,说:“我看你们越野车后绑的都是羊皮?”

“嗯。”提到这个,彭野脸色变了变,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样排斥对话,暂时没了立即要走的意思,“意外缴获。”他说。

程迦道:“干这行挺辛苦。”

彭野说:“还行。”

程迦问:“常年都守在无人区?”

彭野说道:“差不多。”

程迦无声下来,搅了搅碗里的粥,用一种很缓慢的语调说:“不寂寞吗?”

“……”

彭野抿了一下嘴唇,侧眸看她。

程迦倚靠在床头,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甚至有些漠然。

但他清楚她的话里有某种暗示。

她一点儿都不关心羊皮和羌塘,今夜,她只关心他的回答。

窗外的风一涌一涌的,灯在晃。

彭野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脸上摇过来摇过去。她的脸,时而光明,时而阴暗。

他看了她一会儿,再次说:“喝完把碗放在柜子上就行。”

他这次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关上门。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掏出根烟塞进嘴里,也不知道出个门怎么就这么艰难。

彭野走下楼去灶屋,十六他们在烧饭,米香四溢。

“她醒了?”尼玛问。

“醒了。”彭野说。

十六看他脸色有异,问:“怎么了?”

彭野说:“我们走后,有人搜过她在客栈的房间。”

“202?”

“嗯。”

十六问道:“哥,你怀疑什么?”

彭野道:“她的东西被人搜查过后重新整理好了,这不是入室盗窃。对方相当谨慎。”

石头一下子从灶口抬起头来,“你觉得和黑狐他们有关?”

彭野拧着眉,“但黑狐在前一天晚上杀了计云,他清楚计云不在202,在203。202住着别的旅客。”

“是这个道理。”

彭野说:“你们说说,他为什么在第二天返回隔壁房间去搜程迦的东西?”

众人思索良久,十六突然一拍脑袋,“程迦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只有这种解释。”彭野说。

尼玛不解,“可程迦姐那里怎么会有黑狐想要的东西?他们俩怎么会扯上关系?”

彭野思考半刻钟,说:“目前只能确定,她和黑狐打过照面。”

石头说:“黑狐那么谨慎,她应该没看到对方的长相。”

彭野淡笑一声,“如果看到,她现在应该死了。”

十六说:“现在她和我们算是同伴了。她上次不说,这次没准会告诉咱们。或许能给出别的线索也说不定。哥,你再去问问她呗。”

彭野一时半会儿没应答。他还真不想去问她。

跟那女人说话脑仁疼。

彭野走到灶屋门边,翻出手机看看,把程迦的手机号码存上。

十六走出来勾住他的肩膀。

彭野问道:“有事?”

十六低声道:“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彭野问,“谁?”

“摄影师。”

“……”

十六其实想问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对。他和彭野兄弟多年,嗅觉和狼似的,且不说从浴室到程迦房门口那串诡异的血滴,更明显的是他察觉彭野对程迦挺冷的,估计是反感这女人。

但他也不好直接问他是不是对程迦有意见。十六想,可能是那天的摸胸事件程迦表现得太咄咄逼人。

“哥。”

“嗯?”

“你觉得程迦这女人怎么样?”

彭野转眸看他,“什么怎么样?”

“石头觉得她脾气古怪,我倒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彭野低头在存号码,稍稍皱了眉,程迦的“迦”字太难找。

十六搭着他的肩膀看他找字,随口问:“哥,你会不会喜欢这种女人?”

彭野说:“我找事吗?”

话才说完,身后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彭野听出来了,没抬头。

十六吓得赶紧笑着看过去。

程迦只穿了一件长衬衫,捧着饭碗和相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走进灶屋。

彭野低头看着手机,余光里,程迦的衬衫下摆从他身边飘过,白水蓝的细纹,下边一截白花花的长腿,她光脚穿着高跟鞋,白净的脚踝上画有黑色的蛇形文身。

彭野找到“迦”字,存好电话。

就在这时,砰,砰,砰,有人把驿站的门敲得哐当响。

晚上九点。

几人交换眼神,不说话了。周围安静下来,只有米饭在锅里鼓泡泡,屋外风声萧萧。

暴风雪的夜晚,谁会跑到无人区里一个地图上都不会标注的小村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