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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绥正在梳理事情先后顺序,冷不防听到傅征的问题,怔了片刻,仰头看他。
地下车库的灯光泛着港片里惯有的冷色调,她从傅征眼底看到了涌进去的光,像大片夜晚海岸边遍布的荧光。
她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没等傅征瞪她,她自觉改口:“两种都说。”
傅征纳闷:“你是有双重人格?一个判断题都能做成双选题。”
燕绥作势要咬他,本是虚张声势,“嗷呜”了一声收势后,傅征却主动送上门来,低头亲了她一口。
……
燕绥立马老实了。
她清了清嗓子:“假话是不知道,真话是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傅征:“嗯?”
“事实上,我也是猜测。”燕绥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他从没跟我表白过,连暗示都没有。”燕沉天性压抑克制,做事的标准严苛到不容许自己出一点错。他对燕绥的喜欢,是理智的,理智到他根本生不起掠夺的心。
哪怕燕绥是郎晴收养的,和燕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只要燕绥还冠着“燕”姓一天,名义上的堂兄妹关系就一日无法解除。
单家中长辈,如燕戬。他是真心把燕绥当成自己亲生女儿来培养,无论燕沉有多优秀,在他的眼里,燕沉就是燕绥的堂哥,这种婚配不说要排除非议,燕戬是压根没想过要把燕绥嫁给燕沉。
更遑论还有个程媛,视燕绥为眼中钉肉中刺,贪婪无度,心比天高。
“而且我觉得……”燕绥不敢再和傅征对视,连声音都低了八度:“这件事我和燕沉心照不宣。”
哪怕从未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但燕绥和燕沉一起长大,又在同一个战场劈荆斩刺,多年的默契是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领会的。
燕绥这么聪明,她不会看不懂。
她那点心虚和羞赫劲还没翻篇,理智先一步上线。她挠了挠下巴,拧眉道:“你是说,燕沉的动机是因为……”爱而不得?
最后几个字燕绥没能说出口,她雷厉风行惯了,视男女间那点情爱和欲望如粪土。她尊重一心一意对待家庭的合作伙伴,憎恶家中已有妻儿却仍花天酒地在销金窟逍遥洞的臭男人。但这回轮到自己深陷其中,终于找回了她以为自己天生缺失的羞涩。
尤其这会傅征的脸色……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傅征以为自己顶多听到个“知道”,结果这道判断题已经从多选题发展成了论述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清楚自己的不悦是基于燕沉参与着她人生那么多重要时光的醋劲,不动声色按捺下:“你继续说。”
燕绥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哪会看不出他有些不高兴,想了想,解释:“我说的心照不宣不是主观交流后达成一致,是多年来彼此了解的默契……”
完了完了,怎么感觉傅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她轻咬住下唇,果断闭上嘴。
傅征比她想象中的要坦诚得多,他懒得遮掩,直接道:“我吃醋了。”
燕绥:“哦……”
她凑近,摸了摸他有些刺厉的下巴,寻到他的唇,沿着他的唇线契合上:“醋有什么好吃的。”
她小声嘀咕:“有这功夫不如吃点豆腐。”
傅征失笑,吮住她送上来的唇,轻啄着,从唇到鼻尖,最后落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放你走了。”
不放也没事啊。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只能默默腹诽。
“一个人不要胡思乱想。”傅征送她到电梯口,“睡前大脑太活跃容易失眠。”说着,话音一转:“不然我上去帮你泡杯牛奶再走。”
燕绥想起极尽折腾的那晚,笑得不怀好意:“也不是不可以。”
傅征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小腹下三寸的地方,显然也想起那晚冷水淋身也浇不息的折磨感,赶她进电梯。
眼不见为净!
——
燕绥哼着曲进屋,瞄了眼厨房,鬼使神差地打开冰箱,看看是否有保鲜的牛奶。
冰箱刚清过一次,干净得跟被老鼠全家打劫过一样。
她倒是知道奶粉放在哪个柜子里,燕绥煮上水,边刷后援团的官博边打着拍子等水开,咕噜咕噜煮沸水后,燕绥看了看奶粉罐里的小木勺,又看了看手边的玻璃杯,无奈求助:“奶粉放几勺来着?”
远在数公里以外,敷好面膜戴好眼罩准备美滋滋睡美容觉的辛芽拿起手机,她反复看了数遍燕绥发的消息,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误,很神奇地在万籁俱静的深夜指挥她家那帅到掉渣的大老板——泡牛奶。
——
隔日,辛芽刚和燕绥打上照面,就委婉地问:“燕总,你昨晚怎么想到泡牛奶啊。”
燕绥公寓的厨房里除了新鲜蔬菜和瓜果,各类食材具备,但这些全部是辛芽置办的,方便伺候她。燕绥顶多兴致来了,倒点咖啡豆煮咖啡喝,就连水都很少烧,渴了就开瓶矿泉水……
燕绥正在翻看自己的行程做批注,闻言头也没抬:“先学着,以后给孩子喂奶啊。”
辛芽震惊到险些石化:“奶、奶孩子?”
不是……小燕总才和傅长官谈了多久的恋爱啊,就发展得如此迅猛了?
就在她坚强的消化这个消息时,燕绥抬起头,笑得一脸得逞:“这你也信?”
辛芽:“……”老奸巨猾!
——
下午,惯例是司机去盛远酒店接了张总和他的团队前来。
燕绥一早等在会议室,除了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相关的部门经理外,还有燕戬也参与这次会议。
原本燕戬主张的是徐徐图进,燕氏集团财力雄厚,运作良好,利比亚的海外建设项目又是一块稳赚不赔的蛋糕,没理由燕绥天天撵着人家上门谈合作,这太不矜持了,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要是没燕沉在后面拖后腿,燕绥也不想着急。她和傅征正处在蜜恋期,难得不思进取荒淫无度地不想朝起,奈何条件不允许。
利比亚海外项目开工在即,这种大工程一旦运作,关乎的不止是集团利益还有海外工人的生存保障。她必须尽快确定合作方,敲定合作方案,保证万无一失。
工程需要投入的资金庞大,一旦出现意外,很容易造成资金断链,陷入公司无法周转的危机里。
燕绥虽然没和燕戬明说,但她话语里透出的强势就连燕戬也无法反驳她的决定。
张总本欲再拖几天,被辛芽一路迎到会议室,看燕绥这副阵仗,知道她今天是必须要个结果了,当下有些不快。
他面上不显,仍旧笑得和走街串巷时会慈爱地摸摸邻里小孩的老头一样和蔼温和。但等燕绥一切入话题,他的不悦和挑刺立刻显现了出来。
昨天燕绥已经解答过的问题被他翻出来重提,已经过目过的合同被他逐条拿出来针对。饶是只看过企划案半路加入的燕戬,也听出了对方的问题。
他起初以为是燕绥没做到位,太冒进,此时才发觉燕绥是早知对方没有合作诚意,逼他表态。
——
燕绥慢条斯理喝掉不知道第几杯水后,她的耐心终于告罄。
按捺住自己忍不住想抽走他手下合同从顶楼会议室扔出去的冲动,燕绥笑眯眯道:“张总,不瞒你说。利比亚的海外项目我接触了不少家公司,广汇是我最看好的,所以我尽自己最大的诚意招待你,让你感受到燕氏的企业文化和产业实力。我所承诺的条件,白纸黑色全部落实在合同上,张总你若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说出来,我们共同协商解决,再这么鸡蛋里挑骨头,委实有些太欺负我了。”
张总沉默了数秒,笑道:“小燕总多心了,我的确是有兴趣,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南辰市。不过,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有燕沉在。我和燕沉有私交,对他极为信任,广汇又是初次涉猎海外项目……”
他一顿,话音一转:“据我所知,燕沉不久前向燕氏董事会提出了辞呈。”
燕绥微笑:“是有这么一回事,张总消息真灵通。”
商圈里向来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张总会去打听这些也不奇怪……或者他根本不用打听,燕沉自己也会透露。
昨晚和傅征理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她一早就“排兵布阵”把张总的动机企图全部列了一遍,如今得出的结果和燕绥所预想得差不多。
燕沉不想让广汇和燕氏合作,他希望燕绥错失广汇,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燕绥虽然不知道燕沉承诺了张总什么好处,但她知道和广汇的合作只能止步于此。
她手中的茶杯一落,杯底和桌面发出结实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燕绥合起面前那份合同递给辛芽,她一副谈话终止的神情看得张总有些莫名……这和之前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我这个人做生意挺轴,合眼缘合脾气的我们好商好量,多让几个点为下次合作打基础我也是舍得的。但这种机会,我通常只给一次。”她下巴微抬,神情倨傲:“不瞒张总,燕沉,被解雇了。”
言下之意是,没法合作了。
燕戬眉心紧蹙,桌下的手焦虑地轻轻敲着座椅扶手。
他沉住气,没吭声。
——
张总愕然,显然没想到燕绥说不合作就不合作,连合同都收了起来,摆明了一副不想坐下再谈的决绝姿态。
他眉心微拧,思考了片刻。
坐于他身侧的助理稍微沉不住气一些,抬手遮掩住嘴型,覆耳和张总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见张总眉心的纹路扭得跟麻花一样,抬头看了眼站在会议桌尽头的燕绥。
半晌,他也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期待下次能有机会和小燕总合作。”
燕绥颔首,客气地亲自送他出去。
一路到电梯口,她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很抱歉地对张总笑了笑:“有一事要跟张总道个歉,希望张总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总微微挑眉,根本想不起来燕绥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从他到南辰市起,燕绥的接待,安排的确是费了些心思的,就像燕绥说的那样,她重视和广汇的合作,也尽了最大的诚意。
放弃和燕氏的合作,他其实很有些肉疼。
燕绥承诺的条件白纸黑字落实在合同上,给出了很主动的利润,若是他真有合作意图,坐下来好好谈谈,未免不能再提高一些。
这个小辈,初生虎犊,胆大心细,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燕绥见他感兴趣,笑得更温柔了:“前两天和傅征闹脾气,让你笑话了。”
张总眉心一蹙,等反应过来,瞠目结舌:“你就是……”
燕绥见他那副后悔不迭的表情,报复心顿时满足:“电梯到了,我让助理送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