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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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征上不上船,陪不陪她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整艘驱逐舰,特战队只有他们一支,他们需要完成的任务往往是技术兵做不到的,这就需要把他们的力量放在刀尖上使,务必一击即中。

傅征答应不了,也不能答应。

燕绥也明白这个道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只是收回也来不及了。

电话铃再响起来的时候,她没再犹豫,拎起话筒。

——

里弗坐在船长室里,脚踩着就绑在控制台边上的船长后背,指尖夹了根烟,没抽几口,那烟灰全抖落在船长的身上,把他的格子衬衫烫出了一个个黑边翻卷的破洞。

等听到那端明显酝酿后发出的女声,他把烟凑到满是胡渣的嘴边,吸了一口:“现在能过来谈事了吗?”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就像是无风无雨天气下的海湾,海水只能泛起小浪花。

燕绥做好了岩石会被海浪兜头浇淋的恶劣设想,事到临头却只是被海水舔湿了脚趾,和就近的邵建安交换了个眼色,换了种怀柔政策:“可以,避免到时候发生误会影响合作,我过去前有几件事想和你再确认一下。”

里弗毫不意外这个女人会得寸进尺地提出条件。

他低头看了眼蜷着身子努力缩成一团的船长,点了点烟管,已经燃烧了大半将落不落的烟灰瞬间扑簌簌落下,烟灰里暗藏的火星溅落,烫得船长闷哼一声,开始挣扎。

几秒长镜头的寂静,就在燕绥默认里弗的沉默是默许时,她听到听筒那边轻微的鞋底用力摩擦地板的声音,隐约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忽近忽远。

她眉头渐渐蹙起。

应急小组负责题板提示的翻译还在不停的提醒她要让里弗应允的几个条件,反复提示无果后,她拿着题板靠近,伸手扯了扯燕绥的衣袖。

不料,这一下就像是点燃了引信,燕绥嚯地站起,抬手揿下题板。

所有人,都被燕绥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抬眼向她看去。

燕绥在听到里弗特意折磨船长令他发出呻吟时就被引爆了,她来来回回在电话线的允许长度内踱步数次后,到底没忍住,怒喝:“不是让你老实点不要伤害人质吗?”

她几乎忘了原定的软磨硬泡计划,火气噌噌噌地往上窜,仅有的一点理智让她自动把语言切换成了中文:“人渣。”

里弗听不懂,但猜燕绥的语气应该是在骂他,不仅没生气,反而愉快地笑起来:“你再耍花招我就不止拿烟头烫他了,听你的船员说,这位老船长为你工作了几十年,也不知道后半生能不能好好养老。”

燕绥冷哼了一声,没受激,但也没有了刚接电话时的好脸色:“交赎金前,我需要亲眼确认二十二名船员的安全。”

里弗笑了声,爽快地答应:“可以。”

“我要带一位公证人上船。”她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省了和里弗交涉的口舌:“男的,身高……”

燕绥转头目测了一下傅征的身高:“一米八五。”

正在指挥室待命的胡桥,瞄了眼傅征复杂的脸色,心里嘀咕:“估少了……”队长要不高兴的。

大概是没见过燕绥这种临场发挥型的,整个指挥室的气氛都有点低迷。

关键时刻,连邵建安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等着里弗的回答。

预料之中的,里弗拒绝。

燕绥一点挫败感也没有:“身高太有压迫性的话我可以挑个……”

她的目光在胡桥身上溜达了一圈:“一米七的。”

胡桥:“……”等等,他有这么矮?

里弗大怒。

他脾气本就不好,燕绥这种挑白菜凑合的口吻显然刺激到他了,但眼看着就要收赎金了,他不好真让人质缺胳膊缺腿,压抑着,只能起身,拎着凳子腿,一手砸向船长室的玻璃。

再厚重的玻璃,都被里弗用尽全力的一砸砸得蛛裂。

燕绥被那声音刺激得头皮发麻,蜷了蜷手指,用力地用指甲抠住手心:“我不会带任何武器,如果你撤离时需要,我愿意跟你走。”

燕绥激进要求下的退步,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不在任何预案中。

原定计划在一步骤,二步骤连续失利的假设下,尽数压在里弗撤离上。

里弗收了赎金,会叫母船接应。

他不傻,军舰就在几海里外,他肯定也做好了收完赎金被狙击的打算,不带上人质想安全撤离?那是做梦。

燕绥猜想,里弗一定会带上船长,等撤离到安全的海域再释放人质。

燕安号的老船长,在燕戬在任期就为燕氏集团工作,数十年,长途远洋,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的船。

她记得,这是老船长最后一趟出船。

——

邵建安皱眉,不赞同地看了燕绥一眼。

但很快,里弗答应了她的条件,电话挂断,谈判顺利得出乎意料。

之前写了整整一页纸的各种应答方案都没有用上……

她用手背贴了贴有些发汗的手背,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敢转身。

等待中的批评并没有到来,邵建安虽然觉得燕绥的决定不够理智,但这种情况下,战备时间都是紧着用的,他根本不会用来浪费。

整个指挥室立刻恢复了刚才的忙碌,一道道指令吩咐下去,所有人都和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

反而燕绥这个要登船的人……闲着没事干。

她喝了一会水,又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尽管早已经把燕安号的船体结构记得清清楚楚,为求心安,又仔仔细细地默背了一遍。

直到这会,邵建安才顾得上她,亲自叫到跟前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

生怕她又临场发挥,横眉竖目地要求道:“等会听指令,别横干。”

燕绥连连点头。

“等会路黄昏陪你上船,”邵建安软下声音,给她讲道理:“傅征太显眼,路黄昏单兵作战能力也很强,更能好好保护你。”

燕绥干笑了声,和邵建安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实他和邵建安都知道,无论是谁,只要一上船就会被限制行动能力。不管路黄昏打不打眼,里弗都不可能放任一个有作战能力的军人跟在她身边,那是对里弗最大的威胁。

但选择路黄昏,邵建安的确是有考虑的。

傅征队里的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单兵作战能力都以一敌十,路黄昏上船对燕绥而言,的确是一个强有力的安全保障。

——

下午四点,一切安排就绪。

日光渐渐偏黄,海上起了风,风吹得桅杆轻响,一直跟船的海鸥仍旧盘旋着,始终不离军舰左右。

傅征在指挥室隔壁的船舱找到倚窗而望的燕绥时,她正准备去洗手间再洗把脸。

迎头撞上要进来的傅征,燕绥怔了一下,问:“找谁?”

“找你。”

傅征提了提手上的防弹衣:“这个穿上。”

燕绥受宠若惊,但手上动作麻利,脱下外套随手挂在一旁,接过他手里的防弹衣。结果低估了这家伙的重量,燕绥的手一坠,险些没拎住。

傅征及时收了力,垂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伸手:“套上。”

他那一眼,目光沉静,莫名的就把燕绥有些浮的心稳住了。

她抬起手,看着他俯身替她收紧防弹衣的结扣。他低着眉眼,脸部线条柔和,被跃进船舱的夕阳暖化,明明还是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姿态,燕绥愣是感受到了他难得的温和。

傅征替她穿好防弹衣,退后一步端详了两眼:“转身。”

燕绥依言转身背对着他。

下一秒,燕绥感觉他靠近自己,近到几乎贴着她。然后衣角被掀起,一柄枪,枪身冰凉,斜插进她的裤腰。

燕绥下意识想低头去看,手刚扶上腰,傅征低头,嘴唇近到几乎擦着她的耳畔,低声道:“别动。”

燕绥僵住了。

“上船会搜身,”傅征放下她的衣角盖住枪:“上去后找机会。”

找什么机会,他不说燕绥也知道。

手里要是真的没点防身的东西,基本任人宰割。

——

枪悄悄递了,话也说完了,傅征退后两步,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被燕绥叫住,她难得严肃正经地叫了他一声“首长”。

傅征停住脚步。

墨色的作战服把他身姿衬得格外修长挺拔,他在夕阳的余光中转身,无声的用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光偏斜了一些,燕绥有一瞬间看不真切傅征的脸。

她摸到腰间被他别上的那把枪,枪托上蹭掉漆的触感和她从司机那买的那把枪一模一样,应是傅征去找辛芽要来的。

她抿了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忘记多久前了,我在南部军区见过你。”

朗誉林到军区视察顺便看望战友,正逢她也在南部,就捎上了一条小尾巴。

那是秋末冬初了,她窝在窗台下的靠椅上倒时差,阳光太晒,她兜脸罩了件外套。外套从脸上滑下来的时候,她一抬眼,就看到了负手立在外公身旁的年轻男人。

不知道在聊什么,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眼里的光却清而疏浅,不浮不躁。连窗外那支海棠,都没能压过他的颜色。

“登船后才凶险,”她酝酿着,逆着光,笑容依旧清晰明媚:“所以有些话得提前说清楚。”

傅征随时能抬腿就走,闻言,按着枪袋的手落下来,好整以暇地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不负他所望,燕绥很诚恳:“对你的冒犯,纯属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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