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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场上人声沸腾,因为突发情况,学生和老师纷纷跑过来,几个志愿者搀扶着另一个女生站起来,先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厉双江和赵明启跑得快,已经跑过来了,王褶子一路小跑着往这边跑。
陶枝双目阖死,心里一片死灰。
反正已经被江起淮看到了。
剩下的人无论再被谁看到,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这一瞬间,十六岁的少女在她短暂又漫长的十六年里飞快地搜寻了一遍,发现她的人生中,没有比此时更社会性死亡的时刻。
不会有比被告白对象看到自己的丑秋裤更让人绝望的事情。
不会有。
少女直接闭着眼躺在了赛道上,一脸的安详。
厉双江大惊失色:“老大躺下了!她倒下了!繁哥呢!季繁!!!”
“他在对面检录,”赵明启说,“先送医务室吧,看看头撞没撞到,如果没撞到头只是皮外伤应该没啥事。”
“她都倒下了!!”厉双江吓出鸡叫,差点儿破音,“快快快赶紧送去。”
江起淮扫了一眼少女红得透彻的耳朵,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校服裤腿拉下去,一手揽着她膝弯另一只手上移,打横将人抱着刚要站起来,蒋何生抬手,手指轻轻搭上来,温声道:“我来吧。”
江起淮动作顿了一下,抬眼。
蒋何生皱着眉担忧地看了一眼陶枝,抬起头:“你应该也不知道医务室在哪儿。”
江起淮移开视线,直接抱着人站起来往前走:“知道,忙你的吧。”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硬不耐,蒋何生愣了一下,手指滑下去,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
陶枝闭着眼被少年抱在怀里。
临近正午,日光带着浅浅的温度在眼皮上罩下,视野里是一片暗红色,陶枝睫毛颤了颤,听着耳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围的环境慢慢安静下来。
她头贴在他胸腔,少年温热的体温就贴在耳际,心脏跳动的声音隔着衣料和肌理传过来,他走得很稳,脚步声轻轻落落。陶枝开始思考,最近这几天她吃得多不多,有没有长胖。
她正懊恼着昨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少吃点儿红烧肉的时候,江起淮低声说:“没人了,睁眼吧。”
陶枝佁然不动,垂着手缩在他怀里,装死。
江起淮手臂突然松了松,作势要把她丢下去。
陶枝感觉自己整个人往下一坠,她下意识唰地睁开眼,赶紧抬起一只手臂紧紧地勾着他后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身体往下稍微窜了窜,又被他勾着稳稳地抱住了。
陶枝抬起眼,恼火地瞪着他:“你怎么还逗伤员玩儿啊!”
江起淮垂眸瞥了她一眼,还挺精神,看来应该是没撞到脑袋:“你怎么还装死?”
“我哪里有装死,”陶枝硬着头皮倔强道,“我刚刚就是晕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手缩回去,掌心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校服衣领,疼得“嘶”了一声。
少女的睫毛上还带着一点儿潮湿的痕迹,她可怜巴巴地把手摊开在眼前,对着掌心小心地吹了吹气。
这公主虽然有的时候小脾气很大,但是并不是矫情的性子,之前打架手臂被人抓伤,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样子这次是真的摔狠了。
江起淮抿了抿唇,没有心情再开口说话。
医务室离体育场不远,江起淮似乎对这个学校熟门熟路,抄近道走过去。
里面之前横穿赛道被撞到的那个女生坐在床上,她大概是学校啦啦队的,穿着啦啦队统一的制服短裙,长袜破了,膝盖被蹭破了一大块皮,校医正在帮她处理,一边清理伤口一边絮絮叨叨:“比赛的时候横穿赛道,你们这些小孩儿现在胆子是真的肥,你蹭破这点儿都是好的,万一撞到头怎么办?还哭?现在知道疼了?当时脑子想什么来着?”
小姑娘红着眼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小声道歉。
江起淮将她放到另一张床上:“屁股还痛不痛?”
尾巴骨的痛感淡了不少,但被他这么问,总觉得有点儿羞耻。
陶枝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女生,人家裹着白色长筒袜的腿细长又好看。
她想起自己身上这条丑不拉几的秋裤。
对比之下,伤害更甚。
她坐在床上,脚丫子晃了晃:“她腿好好看。”
江起淮顺着她的视线看了那女生一眼,眉心皱了皱,眉眼间又明显的不耐戾气。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过去了,陶枝更郁闷了。
男生都是视觉动物,比起漂亮的长筒袜,谁会喜欢丑秋裤呢。
她忽然低落地,用很小的声音说:“我的腿也很好看的。”
江起淮转过头来,看着她。
小姑娘无精打采垂着脑袋,像个蔫巴巴的小动物。
他抬起手臂,抓着床边垂着的白色帘子,“唰”地一声拉上,隔绝开了这边和那头的视线,半蹲在床边,抓着她的脚踝,脱掉了运动鞋。
“她拿什么跟你比。”他声音轻淡。
陶枝愣愣的垂下眼来。
少年低着眼,将她的运动鞋放在地上,然后掀起她的裤脚。
陶枝撑着床面,又往上缩了缩腿,有些抵触。
江起淮低声:“别动。”
她不动了。
粉红色的秋裤再次露出来,陶枝觉得惨不忍睹,干脆移开视线,不去看。
江起淮动作很轻地卷起她的秋裤,一截纤细的脚踝露出来,红红的。他抬眸,看着她一脸舍身赴死的表情,不理解这小姑娘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有什么好不能看的?”
陶枝扭着头,撇撇嘴:“明明就很丑。”
“哪儿丑。”
“哪儿都丑。”
绿色的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两只爪子插着腰,耀武扬威地站在花上,神态跟某个人越看越像,江起淮勾了勾唇角:“那你给她取个名字。”
陶枝别别扭扭地扭过头:“谁?”
“兔子,”江起淮说,“就叫丑丑吧。”
陶枝:“……”-
陶枝脚踝有一点点轻微的扭伤,不严重,几天就能好,手上蹭破的伤更深一点儿。
校医检查的动作很快,伤口清理消毒以后做了包扎,她两只手都被缠上了纱布,乍一看像是两只雪白的小馒头。
疼劲儿过去了以后,少女又重新活泼了起来。
江起淮跟王褶子说了一声,陶枝下午的比赛就全当弃权,四百米虽然以小组第一名进了决赛,但也没有办法参加了。
运动会还在继续,她躺在校医室的床上,翘着脚,有些无聊:“殿下。”
江起淮抬眼。
陶枝百无聊赖:“我没事情做。”
“那你睡觉。”
“我睡不着,”陶枝拖长了声,为难他,“你讲个故事。”
“……”
江起淮坐在床边,背靠着床尾挑了挑眉。
陶枝用眼角余光瞥他,等着这人脾气上来开始阴阳怪气的毒舌她。
等了一会儿,江起淮缓声开口:“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
陶枝转过头来,有些一言难尽:“你这是讲故事?”
“六国覆灭,天下归一,阿房宫殿建成。”江起淮不紧不慢道,“这怎么不是故事。”
学神就是学神,跟她们普通人的觉悟不一样。
陶枝翻了个白眼,朝他抱了抱拳。
一直到运动会结束,陶枝都待在校医室。
季繁的比赛项目结束以后到校医室看她,一见到她惨兮兮的样子,少年就对她一阵嘲笑,陶枝抬手就要打他,少年又赶紧抓住她的手臂,动作很轻,皱着眉:“你省着点儿闹腾,手都这样了还不闲着呢?再不老实我可给老陶打电话了啊,让他直接来把你接走。”
陶枝满不在乎地说:“他才没时间,忙着呢。”
陶修平最近一段时间罕见地没有出差,一直呆在家里,只是好像也很忙,有的时候一直到晚饭的时间也不见踪影。陶枝有的时候学习到很晚,肚子饿下楼去觅食,才看见他回家。
他不说,陶枝也就不多问,大人的世界里总是会有很多烦恼。
更何况她现在也有自己的目标,每天追赶自己之前落下来的那些知识点,拼命地想要触碰到那个人已经让她觉得很吃力了-
运动会过去,高二上学期的娱乐活动宣告终结,短暂的快乐时光结束,大家重新投入到机械的学习当中,准备期中考试。
蒋何生一周基本上会来上两到三节课,陶枝学得飞快,进步惊人,不仅是在校的各科老师,就连学生都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陶枝再没跟谁借过作业和卷子来抄。
她每天要补齐自己落下的功课,又不能忽略现在学校里正常在进行的进度,期中考试近在眼前,她只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恨不得一个小时劈成两个小时来用。
蒋何生有的时候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几次跟她说可以慢慢来,她现在才高二,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不用那么急。
陶枝听着,也没说什么。
如果只是重新回到正常的成绩范围,她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
但她的目标不在那儿。
江起淮站在顶点,她也必须要爬到顶峰去。
时间窜得飞快,深秋的枯叶扫尽,冬日将至。
期中考试安排在十一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和月考的时候一天考完所有内容不同,为了让学生能够尽早的习惯做题节奏,从高二开始,实验一中期中和期末考试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安排走,分两天时间考完。
考试前一天,连季繁都有点儿紧张,陶枝却平静下来了。
跟上一次拼命地想把英语单科提升到140不同,她这次每一科每一门都不能忽视。
陶枝的考场编号和上次相同,座位号比上次往前提了十几个,同考场里依然没有认识的人。
第一科的考试时间比月考的时候要晚许多,陶枝到考场一口等得无聊,她跑到第一考场去看了一眼。
第一考场里,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经到了,有的在考前最后看书,有的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江起淮坐在靠门边的第一个位置上,李思佳是第一考场最后一个。
两个人一头一尾,倒是很和谐。
陶枝撇了撇嘴,有些不开心。
她只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江起淮就看见她了,陶枝靠着墙站在走廊,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陶枝抽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一个秘密】:进来。
陶枝慢吞吞地打字。
【枝枝葡萄】:那你怎么不出来。
她等了一会儿,竖着耳朵听。
教室里轻微声响,江起淮走出来,看见她靠着墙边儿有些无奈:“不好好在自己考场呆着,跑过来干什么?”
陶枝眨眨眼,忽然踮起脚尖抬起手臂,指尖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
学校里给了暖气,少女的手指暖洋洋的,指腹柔软,触感温热。
江起淮没躲,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摸,低垂着眼:“你干什么呢。”
“汲取一下学霸的神威,”陶枝闭着眼睛,神神道道地说,“毕竟我这次是要考700分的人。”
江起淮眯眼:“这次能考到了?”
陶枝放下手,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实在地说:“我觉得不行。”
“但是你可以给我打个折,”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补课都有亲情价,考试打个折不是合情合理?一碗水要端平,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就给我打个九折吧?”
她歪理一套一套的一本正经的来,听得人有些想笑。
江起淮侧靠着墙看着她,唇角掀起溢出一声笑来,眸色浅淡透彻:“行吧。”
他抬起手来,食指微微屈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打给你了,好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