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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十年前,云渺曾亲眼目睹了柯严洪和尤蓉死在血泊之中。
到那个男人,如同鬼影一样,交叠双腿坐在黑色椅子里,周身被黑暗笼罩,他把玩着手里的枪,看着她,嘲笑又悲悯。
云渺冲过去,死死咬住他的胳膊,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要咬掉他的一块肉。
男人为了惩戒她,先是打了她几巴掌,接着弯腰,指尖沾了尤容的心口血,抹在了她的嘴唇上:“咬我?不如先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陆征将她救回来后,她患了很严重的恐惧症。
那段时间,她看见纯净水会联想到血,洗澡时碰到水会觉得身上沾的都是血,眼睛只要一闭,那股血腥味就会沿着鼻尖直冲脑门……
后来病情加重,连吃饭都觉得嘴里都有血腥味,吃什么吐什么,医生只能给她挂营养液。
几公斤重的营养液,全部挂完,需要五到六个小时。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个个活泼好动,只有她静默的像座石像,五六个小时从不离开病房一步。
这样过了整整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里,她不吃不喝,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多次拒绝洗头洗澡。
她瘦了很多,几乎只剩了皮包骨头,
人人都说这个小姑娘可能命不久矣,直到那天陆征来看她——
他刚刚出院,肋骨下取出两粒子弹,纱布包在T恤里,看不见。
云渺一见到他,立刻从床上下来,拉着金属的点滴杆,到了他面前。
陆征高她太多,云渺几乎是仰着头在跟他说话,“你是警察,你能抓住他们对不对?”
小姑娘眼睛干净清澈,让他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
陆征:“我会尽力。”
云渺表情严肃,瞳仁里有着明显的恨意:“光尽力不行,要必须。”
陆征:“好,必须。”
刑事案件的破案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破案率最高的是命案,但也只有百分之六十五左右,许多都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她父母的这个案子,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小姑娘闻言,忽然伸了细白的手指过来:“拉勾。”
陆征低眉,探了手指,和她勾了勾。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各个病房里都在送饭,云渺也有一份。只是,她的那份饭送来有半个小时了,小姑娘碰都没碰一下。
陆征抱臂靠在一旁的桌沿上,低头看她:“我听他们说,你不吃不喝?”
云渺随便编了个理由:“这里的饭太难吃了。”
陆征:“那我带你出去吃别的?”
云渺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送到他面前晃了晃:“看见这个了没,我哪儿也去不了,他们说的,没了这个我就死了。”
陆征一瞬从病房里出去了,再回来时,后面跟了个护士。
云渺没想到陆征会直接让人拔掉她的营养液。
她抬头,见陆征单手插兜,冲她点了点下巴:“现在自由了,走吧,我也饿了。”
陆征见她没动,补充道:“我问过他们了,今天死不了。”
那一刻,云渺觉得陆征和她见过的所有的警察都不一样。
那时候是初夏,街道上是葱绿的树木,日头正烈,陆征领着她进了一家川菜馆。
一张菜单推到了面前。
云渺非常敷衍地看完了菜单,说:“一看就难吃。”
陆征:“瞎说,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吃的川菜馆。”
云渺鼓着腮帮子,不置可否。
陆征看了有点好笑:“那要不换一家?你挑?”
然后陆征就领着转遍了附近所有的餐馆,云渺很多天不吃不喝,体力耗尽,为了应付陆征,她指了就近的一家。
那是一家非常没有特色的小菜馆,云渺随便指了几道菜。
陆征送完菜单,给她倒了杯水。
云渺本能拒绝:“我不喝水。”
陆征:“那就喝汽水或者饮料。”
云渺:“也不要。”
陆征垂眉看向她,指节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他不笑的时候,那股压迫感很强。
云渺抿了下唇说:“难喝,一股血味,水、饮料、米饭、蔬菜都是。”
这才是问题所在,她真正害怕的东西是血。
“走吧。”陆征忽然起身提了衣服去前台结了账。
云渺不明白他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找饭店点菜,却又一口不吃。
太阳很烈,陆征在前快步走,她费力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走了多远,云渺出了许多汗,嗓子里干得冒烟。
陆征扭头问她:“要喝水吗?”
云渺摇头。
路边有个卖水果的摊子,他停下在那里买了一袋橙子,拉着她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来往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带起无数浮动的灰尘。
他递给她一个剥开的橙子。
云渺没接。
陆征笑:“不是让你吃的,闻闻。”
云渺低眉就着他的手嗅了嗅。
“有血腥味吗?”陆征问。
云渺摇了摇头。
陆征适时解释:“说明你的嗅觉是没问题的,这种味道在化学里叫柠檬烯,柠檬、橘子里都有。”
说话间,他随手剥开一瓣,递到了她唇边:“咬一点看看?我最会挑橙子,看看甜不甜?”
他的的语气很软,带了几分蛊惑与哄骗。
云渺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凑上去到他指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极近的距离,她闻到了他指尖淡淡的烟草味,陌生、神秘,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嚼嚼。”陆征看着她,继续诱导,细碎的阳光镀在他俊朗的眉眼间,漆黑的瞳仁里星河摇曳。
云渺觉得,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打乱了她的心智,她竟然真的照着他的话把那点橙子嚼碎了。
陆征笑:“现在柠檬烯的味道,应该在你的嘴里和鼻腔里了,渺渺,告诉我,它的味道是怎样的?”
甜甜的,还有点香。
是暌违已久的香甜气息。
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眼泪一瞬涌进了眼眶,落了下来。
陆征看她哭也不哄,只是抬头望着飞速离去的汽车,平静地说:“渺渺,好好活着,别让恐惧和黑暗啃噬了心智。”
“还吃吗?”
云渺点头。
陆征把她刚刚吃过一点的橙子,重新送到她唇边,云渺整块叼过去,咬碎,更多的果汁在唇齿间弥漫,眼泪滚落得更凶。
吃完,她把他手里剩下的橙子也都拿过去,一块接着一块吃掉了。
她嚼得很用力,哭得更伤心,骨瘦嶙峋的背几乎蜷成了一团,像团揉旧了的报纸。
陆征静默地抽完了一支烟,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说:“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他们全部送进监狱。”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半晌,他起来,拍了怕裤子上的尘土:“走吧,回去吃饭。”
云渺的声音有些哽,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刚刚不是说不想吃……”
陆征笑:“钱都花了,总不能浪费。”
云渺起来。
小姑娘脸上满是眼泪,皱巴巴的,陆征找卖水果的阿姨要了些纸,弯腰站在那里,哄小朋友似的一点点替她擦干了。
饭店的老板见他们去而复返,动作麻利地把撤走不久的菜重新端上来。
云渺吃了很多,光是饭就添了三次。
下午陆征回医院帮她办了出院手续。
众人皆惊奇。
不药而愈。
有些人注定是药……
从医院出来,陆征将云渺领进了一家理发店,她的头发都打结了,堆在头顶,根本梳不通,理发师的建议是剪短重新蓄。
云渺也同意。
理发师递给她一条毛巾,“先去洗头。”
云渺接了毛巾,却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陆征一眼看穿:“怕水?”
云渺点头。
洗头小哥笑:“放心,我洗头技术一流,不会把水弄……”
陆征打断他走了进去,“我来吧。”
云渺跟进去,在那沙发椅上躺下?
即便是陆征,也并没有让她放松多少,小姑娘薄薄的眼皮翕动着,手指紧握,微微发着颤,像只过度惊吓的小猫。
“渺渺,把眼睛睁开。”
云渺依言掀开眼皮,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张线条流畅利落的俊脸上。他的鼻梁很高,眉锋凌厉,似浓墨书画而就,笔力遒劲有力,下方的瞳仁黑沉如漆,里面正倒映着她的脸——
“在看什么?”陆征忽然问。
“……”云渺耳根发热,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打开花洒,试了试水温,很快,潮湿的手指,覆过她的额头,将她耳畔的碎发全部拨到了后面。
温水淹没了他的指尖,却见那抹清晰的触感衬得更甚,他的指尖好像带着电,电流沿着头上蔓延到了整个背部。
云渺只觉得心脏里闯了一群兔子,它们狂奔乱跳,她没有一点办法能让它们停下。
*
此时此刻,路边的木马人内,光线昏暗。
云渺抱膝,缩在驾驶室里,冷汗浸透了薄纱裙,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可怕的声音——
“渺渺快跑。”
“叛徒。”
“不可留。”
“送他们上路。”
“丢进去。”
“你会和他们一样。”
不,不要,别说话了!别说了!吵死了!
……
车门打开,有光透进来,她几乎毫无察觉。
“渺渺……”
陆征连续喊了她好几遍遍,云渺都没有听见。
陆征下来,走车头绕过一圈,拉开了驾驶的门。
小姑娘一直在发抖,陆征俯身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膝盖上拉出一段距离。
云渺抬头看向他,双眼通红,嘴唇被牙齿咬破了一大片,脸色惨白如纸。
陆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过,哽了一瞬,他低眉将她捞进怀里,抱住——
擂鼓一样的心跳敲打着耳膜,那些一直在耳畔里交错着的声音顿时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低沉安心的声音。
“渺渺,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