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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山城虽是名为山城,却是建立在平地之上。左临大江,右依雄山,附近沃野万里,地势如龙盘虎踞。
五十里方圆城池之外,全是四十丈高墙,厚达三十二丈,上方能并行四辆马车。都由罡岩条石,堆垒而成,辅以灵阵。隔着十几里远望着,都可觉一股雄浑壮阔的气势扑面而来,颇有些固若金汤的意味。
轩辕依人此刻就站在一处九层高阁之上,凭栏眺望,远远向那城墙方向眺望着。
只是她眼里看的却不是那高墙,而是更远的东南面。只恨那墙实在太高,把视线拦住,无法望见更远。
“都已经三个月了,你还是不愿改主意?”
距离那木栏四丈处,正站在一位四旬左右的贵妇,身后十数女侍跟随。此刻那仪容端方的脸上,全是薄怒之意:“那个宗守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也该清楚!一个双脉之身,无法修行的废人。就值得你如此?依人你这是要毁了你的终身!”
轩辕依人并不答话,只是唇角微挑。宗守是什么样的人,她自然最是清楚。
要不是几个月前,赶去云圣城一趟,真的就以为他是无法修行,自己真被他瞒的好苦。
前些日子,每当听起母亲说这番话,还有心与之争辩。只是想及虎千秋那些言语,这才忍住。最近她却连这念头,都懒得升起。
大约也理解了宗守当时的心态,似那等样的人,心中自有强者傲气。不屑争辩,也不想不愿去证明什么。自我行我素,怎会在意他人眼光?
一个多月的时光里,那个人多半也是以看笑话的心态,看待自己,实在可恼。
不过这一趟东行,最令人欣喜的,却不在于知晓那人的强横剑道,也非是那出窍境的灵师修为。而是他的为人,真令人欢喜——
“——都是你那父亲不好,把你给教坏了,总在说什么仁义之道,又定下这个杀千刀的婚约!什么狗屁的仁义之道,难道能当饭吃不成!”
那中年贵妇神态高雅冷肃,隐具威严,说出话却是粗俗无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不过当见轩辕依人根本就不理会,看着远方,怔怔出神。却莫名的有些心虚,这副模样,真是在为她自己的道义而在坚持?
怎么看,都仿佛是小女孩,正在想男人的神情。
眼珠一转,中年贵妇的语气,又是一变:“你以前不是总说,自己要嫁就给盖世英雄么?那上霄宗寒逆水,是何等样的英杰人物?你嫁于他,正是珠联璧合、那宗守到底又什么好,值得你如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璀璨无瑕的白玉,一个是被人踩在地上的烂泥。依人你是宁愿被他拉入烂泥里,也不愿被人捧在手里呵护?我林诗娜,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蠢的女儿?”
轩辕依人微微一笑,并不置言。若说盖世英雄,他或者算不上。
不过若论到剑术,这世间不知能有几个同辈人物,可堪与其匹敌?
不由自主,又想起三个月前,那锋芒绝世,令虎千秋也不敢轻撄其锋的一剑,胸中突然就开始了萌动,心跳竟有些加速。
却并不觉羞涩,这个世间,又有哪个女孩不曾思过春?她轩辕依人就想他了,也没什么不好——
中年贵妇微微一惊,已是有些气急败坏,跺脚道:“我的小依人,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家人想想。乾天山那个漩涡,一旦卷进去,即便你父亲也要粉身碎骨。你又可知,若是你能嫁给寒逆水,我们玄山城有上霄宗与丹泉宗支持,你父亲即便是打下乾天山那样的基业,也不在话下?这也为了女儿你的性命,你大师兄说了,那什么玄月木煌决,半途陨落的可能太大,正需上霄宗的灵丹之助。你若是有什么不测,叫娘亲该怎么办?女儿你总把仁义二字挂在口中,又可知这孝道也在其内?”
轩辕依人的神情,这才微动,转过身来道:“娘!你这番话,若是父亲听见了,必定不喜。以父亲的心性,绝不会靠自己女儿来成就什么霸业。女儿的功法修行,也无需担忧,依人自有办法解决,最近也有了些头绪。至于孝道,在女儿看来,不让父母在错路上越走越偏,才是真正的尽孝。倒是母亲,明明身体无恙,却偏偏要装病把女儿骗回来,有意思么?还有,那乾天山城,必定是宗守的。不用父亲相助,他也不屑去借助外力。我的未婚夫,更不是任人踩在地里的烂泥。娘你这么说他,女儿很不高兴!”
“我偏要这么说!他就是烂泥!废物!人渣!死到临头的蠢物!废材!你这死丫头,当真反了天了——”
中年贵妇突然昂声大骂,狠狠发泄着。见轩辕依人虽是柳眉微蹙,就又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看向远方。不由又一阵气结,就感觉是重重一拳打在了空处,令人胸中闷极。
接着又深呼了一口气,勉强使心绪恢复平静。一声冷笑:“那乾天山城,必定是宗守的?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那位乾天山世子,身上可又有半点本事?失了世子妖王之位,他什么都不是,不是烂泥是什么?”
轩辕依人摇了摇头,再懒得说。当初定下五月之期,宗守会亲来玄山城,与她父亲见面,说来没剩下多少天了。
她的婚事,娘说了不算,大师兄说了也不算,只有她父亲才能决定。
中年贵妇不由是更显无奈,重重冷哼了一声:“我也懒得再劝你!你与那宗守的婚事,哪怕你父亲点头了,我也绝不会同意。这几个月,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这里!除非是你自己想通了,否则不准出去!”
话罢之后,中年贵妇是气乎乎的拂袖离去。她身后的侍女,也急忙跟上。
只眨眼之间,这九层高阁上,就只剩下了两人。
轩辕依人轻松了口气,眼眸里也同样闪过一丝无奈。然后当转过头时,神情却是冰冷之至,霜意冻人。毫无感情的,看向始终站在她身后的李芸娘。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随着我娘亲去么?”
李芸娘身躯颤了颤,双目中顿时两行眼泪滴下:“小姐!你就听主母的话如何?那宗守虽是天赋绝佳,可那寒逆水却未必就比他差了。更有上霄宗依仗。小姐的功法隐患,更需那寒玄古丹——”
轩辕依人哑然失笑:“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起过,哪怕真是陨落,我轩辕依人也不会为自己性命做违心之事。此时此刻,就更不会。还有,莫要再叫我小姐。你我之间,已无关系。”
李芸娘的气息一窒,神情更是悲苦。接着又只听轩辕依人移开视线道:“我如今只是好奇,宗守诛杀李邪灵,剑败虎千秋之事,你为何至今都不愿跟人说起?我是因知他心有顾忌,不愿太过张扬,你又是因何故?”
“不是不愿——”李芸娘抬起头,不自禁的咬了咬唇:“是不敢说!”
“不敢说?”轩辕依人神情一怔,接着眼露恍然:“不愿让我父亲出关后提前知晓,改变主意么?明白了!”
李芸娘却面色苍白,既不答应,也不否认。
哪里是如小姐说的那么简单,真正不敢说的缘故,是另有因由。
甚至她至今都未搞清楚,在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能够威胁到自己性命,让她只能闭口不言的人,又到底是谁——
……
水仙湖之北,大约两千里外,一个不知名的峡谷之内。两个人影,正是摸样狼狈的在遥距百里的山巅上坐着。
严凡的肩侧已被彻底染红。而轩辕依人的身前,也同样好几处轻微剑创。
而此刻在下方,那不到百里方圆的峡谷中,更是被催残到了不成模样。无数的剑痕,无数的坑洞,四处分布着,早先那罡烈的气劲,更将此处所有生灵,尽数粉碎消亡。
那严凡看了眼自己的伤口,随手一引,就使一抹剑气散出。肌肉一颤,那处剑创就自动愈合。
“水仙子的剑,真是一次比一次老道,一剑比一剑狠辣呢!”
微微赞叹了一声,严凡面上,也是隐隐多出了几分后悔之意:“这几日,总有些后悔呢!自缚九成真劲,更不得使用绝山剑,估计再有几次,就真不是仙子的对手——”
那水凌波挑了挑眉,冷哂之意溢于言表:“我水凌波一身气力,不也自缚八成半?同样也没用我的雷法。你严凡精研剑术灵法数百余年,今日却来欺侮我这晚辈,说这些,你也好意思?你若不愿,我们倾力一战也可。这样束手束脚的战,真个好没意思,也太不痛快!”
严凡呵呵一笑,不敢反驳,只露出凝思的神情道:“说来时间已近三月有余。如今宗守那孩子,应该已近先天门槛。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形,到底如何了?是否已触及那天人之障,这个门槛,可不是轻易过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