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九阴真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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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刘氏在宋代原是大族,这所祠堂起得规模甚是宏大,自金兵数次渡江,战火横烧,铁蹄践踏,刘氏式微,祠堂也就破败了。黄蓉冷眼相觑,见杨康专拣门口尘封蛛结的房间进去慢慢搜捡,更是明白了几分,待到西厢房前,只见地下灰尘中有许多足迹,门上原本积尘甚厚,也看得出有人新近推门关门的手印,立时叫道:“在这里了!”

这四字一呼出,郭靖与杨康同时听见,一个大喜,一个大惊,同时奔到。黄蓉飞脚将门踢开,却是一怔,只见屋里放着不少棺材,哪里有完颜洪烈的影子?杨康见完颜洪烈已经逃走,心中大慰,抢在前面,大声喝道:“完颜洪烈你这奸贼躲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黄蓉笑道:“杨大哥,他早听见咱们啦,您不必好心给他报讯。”杨康给她说中心事,脸上一红,怒道:“黄姑娘何必开这玩笑?”

郭靖笑道:“贤弟不必介意,蓉儿最爱闹着玩。”向地下一指,说道:“你瞧,这里有人坐过的痕迹,他果真来过。”黄蓉道:“快追!”刚自转身,忽然后面喀的一声响,三人吓了一跳,一齐回头,只见一具棺材正自微微晃动。黄蓉向来最怕棺材,在这房中本已周身不自在,忽见棺材晃动,“啊”的一声叫,紧紧拉住郭靖的手臂。她心中虽怕,脑子却转得快,颤声道:“那奸贼……奸贼躲在棺材里。”

杨康突然向外一指,道:“啊,他在那边!”抢步出去。黄蓉反手一把抓住了他脉门,冷笑道:“你别弄鬼。”杨康只感半身酸麻,动弹不得,急道:“你……你干甚么?”郭靖喜道:“不错,那奸贼定是躲在棺材里。”大踏步上去,要开棺揪完颜洪烈出来。

杨康叫道:“大哥小心,莫要是僵尸作怪。”黄蓉将抓着他的手重重一摔,恨道:“你还要吓我!”她料知棺材中必是完颜洪烈躲着,但她总是胆小,生怕万一真是僵尸,那可怎么办?颤声道:“靖哥哥,慢着。”郭靖停步回头,说道:“怎么?”黄蓉道:“你快按住棺材盖,别让里面……里面的东西出来。”郭靖笑道:“哪里会有甚么僵尸?”眼见黄蓉吓得玉容失色,便纵身跃上棺材,安慰她道:“他爬不出来了!”黄蓉惴惴不安,微一沉吟,说道:“靖哥哥,我试一手劈空掌给你瞧瞧。是僵尸也好,完颜洪烈也好,我隔着棺材劈他几掌,且听他是人叫还是鬼哭!”说着一运劲,踏上两步,发掌就要往棺上劈去。她这劈空掌并未练成,论功夫远不及陆乘风,因此上这一掌径击棺木,却非凌空虚劈。杨康大急,叫道:“使不得,你劈烂了棺材,僵尸探头出来,咬住你的手,那可糟了!”黄蓉给他吓得打个寒噤,凝掌不发,忽听得棺中“嘤”的一声,却是女人声音。黄蓉更是毛骨悚然,惊叫:“是女鬼!”忙不迭的收掌,跃出房外,叫道:“快出来!”郭靖胆大,叫道:“杨贤弟,咱们掀开棺盖瞧瞧。”杨康本来手心中捏着一把冷汗,要想出手相救,却又自知不敌郭、黄二人,正自为难,忽听棺中发出女人声音,不禁又惊又喜,抢上伸手去掀棺材盖,格格两声,二人也未使刀,棺盖便应声而起,原来竟未钉实。郭靖早已运劲于臂,只待僵尸暴起,当头就是一拳,打她个头骨碎裂,一低头,大吃一惊,棺中哪里是僵尸,竟是个美貌少女,一双点漆般眼珠睁得大大的望着自己,再定睛看时,却是穆念慈。杨康更是惊喜交集,忙伸手将他扶起。

郭靖叫道:“蓉儿,快来,你瞧是谁?”黄蓉转身闭眼,叫道:“我才不来瞧呢!”郭靖叫道:“是穆家姊姊啊!”黄蓉左眼仍是闭着,只睁开右眼,遥遥望去,果见杨康抱着一个女子,身形正是穆念慈,当即放心,一步一顿的走进屋去。那女子却不是穆念慈是谁?只见她神色憔悴,泪水似两条线般滚了下来,却是动弹不得。

黄蓉忙给她解开穴道,问道:“姊姊,你怎么在这里?”穆念慈穴道闭得久了,全身酸麻,慢慢调匀呼吸,黄蓉帮她在关节之处按摩。过了一盏茶时分,穆念慈才道:“我给坏人拿住了。”黄蓉见她被点的主穴是足底心的“涌泉穴”,中土武林人物极少出手点闭如此怪异的穴道,已自猜到了八九分,问道:“是那个坏蛋欧阳克么?”穆念慈点了点头。原来那日她替杨康去向梅超风传讯,在骷髅头骨旁被欧阳克擒住,点了穴道。其后黄药师吹奏玉箫为梅超风解围,欧阳克的众姬妾和三名蛇奴在箫声下晕倒,欧阳克狼狈逃走。次晨众姬与蛇奴先后醒转,见穆念慈兀自卧在一旁动弹不得,于是带了她来见主人。欧阳克数次相逼,她始终誓死不从。欧阳克自负才调,心想以自己之风流俊雅,绝世武功,时候一久,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倾心,若是用武动蛮,未免有失白驼山少主的身分了。幸而他这一自负,穆念慈才得保清白。来到宝应后,欧阳克将她藏在刘氏宗祠的空棺之中,派出众姬妾到各处大户人家探访美色,相准了程大,却被丐帮识破,至有一番争斗。欧阳克匆匆而去,不及将穆念慈从空棺中放出,他劫掠的女子甚多,于这些事也不加理会。若非郭靖等搜寻完颜洪烈,她是要活生生饿死在这空棺之中了。杨康乍见意中人在此,实是意想不到之喜,神情着实亲热,说道:“妹子,你歇歇,我去烧水给你喝。”黄蓉笑道:“你会烧甚么水?我去。靖哥哥,跟我来。”她有心让两人私下一倾相思之苦。哪知穆念慈板起了一张俏脸,竟是毫无笑容,说道:“慢着。姓杨的,恭喜你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啊。”杨康登时满脸通红,背脊上却感到一阵凉意:“原来我和父王在这里说的话,都教她听见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穆念慈看到他一副狼狈失措的神态,心肠登时软了,不忍立时将他放走完颜洪烈之事说出,只怕郭、黄一怒,后果难料,只冷冷的道:“你叫他‘爹’不是挺好的么?这可亲热得多,干么要叫‘父王’?”杨康无地自容,低下了头不说话。黄蓉不明就里,只道这对小闹别扭,定是穆念慈心中责怪杨康没来及早相救,累得她如此狼狈,当即拉拉郭靖的衣襟,低声道:“咱们出去,保管他俩马上就好。”郭靖一笑,随她走出。黄蓉走到前院,悄声道:“去听听他们说些甚么。”郭靖笑道:“别胡闹啦,我才不去。”黄蓉道:“好,你不去别后悔,有好听的儿,回头我可不对你说。”跃上屋顶,悄悄走到西厢房顶上,只所得穆念慈在厉声斥责:“你认贼作父,还可说是顾念旧情,一时心里转不过来。哪知你竟存非份之想,还要灭了自己的父母之邦,这……这……”说到这里,气愤填膺,再也说不下去。杨康柔声笑道:“妹子,我……”穆念慈喝道:“谁是你的妹子?别碰我!”拍的一声,想是杨康脸上吃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