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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处机大拇指一翘,说道:“朱兄真是一位奇人,贫道拜服!”朱聪笑道:“道长喝酒用的是内功,兄弟用的却是外功,乃体外之功。你请看吧!”说着哈哈大笑,忽地倒翻一个筋斗,手里已提着一只木桶,随手一晃,酒香扑鼻,桶里装的竟是半桶美酒。这许多人个个武功高强,除柯镇恶外,无不眼光锐利,但竟没瞧清楚这水桶是从哪里来的,再看朱聪的肚子时,却已扁平如常,显然这木桶本来是藏在他大袍子的底下,江南七侠纵声大笑,丘处机不禁变色。
要知朱聪最善于鸡鸣狗盗、穿窬行窃之技,是以绰号叫做“妙手书生”。他这袍内藏桶之术,一直流传至今。魔术家表演之时,空身走出台来,一个筋斗,手中多了一缸金鱼,再一个筋斗,台上又多了一碗清水,可以变到满台数十碗水,每一碗水中都有一尾金鱼游动,令观众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即是师法这门妙术。朱聪第二次摔落楼下,便是将一只木桶藏入了袍底,喝酒时胡言乱语,挥手扬扇,旨在引开丘处机的目光。魔术家变戏法之时,在千百对眼睛的睽睽注视之下,尚且不让人瞧出破绽,那时丘处机丝毫没防到他会使这般手法,竟未看出他使用妙技,将一大碗一大碗的酒都倒入了蒙在袍内的木桶之中。
丘处机道:“哼,你这个怎么算是喝酒?”朱聪笑道:“你难道算是喝酒了?我的酒喝在桶内,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有甚么分别?”他一面说,一面踱来踱去,忽然一不小心踏在丘处机足旁的酒渍之中,一滑之下,向丘处机身上跌去。丘处机随手扶了他一把。朱聪向后一跃,踱了一个圈子,叫道:“好诗,好诗!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跃水精……”拖长了声音,朗声念诵起来。丘处机一怔:“这是我去年中秋写的一首未成律诗,放在身边,拟待续成下面四句,从未给别人看过,他怎么知道?”伸手往怀里一摸,写着这半首诗的那张纸笺果真已不知去向。朱聪笑吟吟的摊开诗笺,放在桌上,笑道:“想不到道长武功盖世,文才也如此隽妙,佩服佩服。”原来他刚才故意一滑一跌,已施展妙手空空之技,把丘处机衣袋内的这张纸条偷了出来。丘处机寻思:“适才他伸手到我怀里,我竟是丝毫不觉,倘若他不是盗我诗笺,而是用匕首戳上一刀,此刻我哪里还有命在?显然是他手下留情了。”言念及此,心意登平,说道:“朱二侠既陪着贫道一起干光了这一缸酒,贫道自当言而有信,甘拜下风。今日醉仙楼之会,是丘处机栽在江南七侠手下了。”江南七怪齐声笑道:“不敢,不敢。这些玩意儿是当不得真的。”朱聪又道:“道长内功深湛,我们万万不及。”丘处机道:“贫道虽然认输,但两个朋友所遗下的寡妇却不能不救。”举手行礼,托起铜缸,说道:“贫道这就去法华寺要人。”柯镇恶怒道:“你既已认输,怎地又跟焦木大师纠缠不清?”丘处机道:“扶危解困,跟输赢可不相干。柯大侠,若是你朋友不幸遭难,遗孀受人欺辱,你救是不救?”说到这里,突然变色,叫道:“好家伙,还约了人啦,就是千军万马,你道爷便豁出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就此罢手。”张阿生道:“就是咱们七兄弟,还用得着约甚么人?”柯镇恶却也早听到有数十人奔向酒楼而来,还听到他们兵刃弓箭互相碰撞之声,当即站起,喝道:“大家退开,抄家伙!”张阿生等抢起兵器,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数十人抢上楼来。
众人回头看时,见数十人都是穿着金兵装束的劲卒。丘处机本来敬重江南七怪的为人,只道他们被焦木和尚一时欺蒙,是以说话行事始终留了余地,这时忽见大批金兵上来,心头怒极,大叫:“焦木和尚,江南七怪,你们居然去搬金寇,还有脸而自居甚么侠义道?”韩宝驹怒道:“谁搬金兵来着?”那些金兵正是完颜洪烈的侍从。他们见王爷出外良久不归,大家不放心,一路寻来,听说醉仙楼上有人凶杀恶斗,生怕王爷遇险,是以急急赶到。
丘处机哼了一声,道:“好啊,好啊!贫道恕不奉陪了!这件事咱们可没了没完。”手托铜缸,大踏步走向梯口。柯镇恶站起身来,叫道:“丘道长,您可别误会!”丘处机边走边道:“我误会?你们是英雄好汉,干么要约金兵来助拳?”柯镇恶道:“我们可没有约。”丘处机道:“我又不是瞎子!”柯镇恶眼睛盲了,生平最忌别人讥讽他这缺陷,铁杖一摆,抢上前去,喝道:“瞎子便怎样?”丘处机更不打话,左手一抬,拍的一掌,打在一名金兵的顶门上。那兵哼也没哼一声,登时脑浆迸裂而死。丘处机道:“这便是榜样!”袍袖一拂,径自下楼。众金兵见打死了同伴,一阵大乱,早有数人挺矛向丘处机后心掷下。他头也不回,就似背后生着眼睛,伸手一一拨落。众金兵正要冲下,完颜洪烈疾忙喝住,转身对柯镇恶道:“这恶道无法无天,各位请过来共饮一杯,商议对付之策如何?”柯镇恶听得他呼喝金兵之声,知他是金兵头脑,喝道:“他妈的,滚开!”完颜洪烈一愕。韩宝驹道:“咱大哥叫你滚开!”右肩一耸,正撞在他左胯之上。完颜洪烈一个踉跄,退开数步。江南七怪和焦木和尚一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