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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外头的热闹声慢慢地散去,安静了下来,沈颂才拿起了那只木盒,出了屋。
因今儿是林冬的生辰,院里的灯笼比起往日要明亮很多。
四合院的东西两角,沈颂和林冬的身影相对而行,脚步同时踏上了长廊,均没提灯,拐过转角面对面相向了,两人才看到了彼此。
林冬微微顿步,看了沈颂一眼,再往前走,脸上便露出了一份坦然地笑容,神色轻松地唤了一声,“师兄。”
沈颂点了头,比她先走到门前,立在那等着她缓缓地过来。
两人今儿都穿了家服。
林冬雪白的身影被跟前的灯火一罩,多了一层暖意,此时瞧起来已没有了白日那会儿的咄咄逼人。
若非那脚步立在他三步之远,再也没有往前挪动,沈颂倒是有种错觉,两人又回到了彼此的从前。
“师兄有事吗。”
沈颂抬起头,刚碰到那双清冷的眸子,还未适应过来,又被她冷漠的态度,彻底地隔绝开。
曾经面对她的纠缠,他明里暗里无数次地劝过她,男女有别。
不让她黏着自己,不让她往他身上扑,此时她的态度,如他所愿了,沈颂突然又觉得有些陌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同她说话。
沉默了半晌,沈颂才轻轻一笑,说了一声,“今儿生辰。”
“嗯。”
“可顺心。”
“挺好。”
“天色晚”
“我有”
林冬看了一眼他挡在门前的身影,神色之间有了些许不耐,但还是沉默了下来,礼貌地等着他将话说完。
沈颂的目光盯在了她偏到了一边的侧脸上,见她没再开口了,才往前迈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了木盒,递了过去,低声道,“给你的,生辰之礼。”
以往每回只要是沈颂送的东西,林冬都会高兴好几日,生怕旁人不知,见个认识的人就要拿出来显摆一番。
即便那些礼物是她主动索要的,她也很满足。
十几年里,林冬已经记不清,他有几回主动送过东西给她。
大抵还是有的,哪怕她的生辰过去了半年,等他想了起来,总会托人给她补上礼物。
像如今这般选准了日程,又当着她的面,送给她贺礼的次数却不多。
就一回,是在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个生辰,他主动,亲自,送给了她一支白玉簪子。
今儿是第二回。
林冬垂目,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个木盒子,眸子里划过了一丝不太明白的诧异,不过片刻,便又平静了下来,伸手接过,道了一声,“多谢师兄。”
也没去问他是何礼,林冬干脆地抬步,绕过他。“天色不早了,师兄有伤在身,早些歇息。”
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原本两人之间隔了两个手臂的距离,突地被沈颂一个转身侧过来,林冬肩头恰好就碰到了他的伤口。
沈颂一声闷哼。
林冬抬头,目光微愣。
沈颂没去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无碍。”
林冬顿了顿,看着他的胳膊,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师兄既然懂医,便好好处理伤口,若是需要什么药材,随时差人同我说一声便是。”
林冬跟在他身后转了十几年,对他已算是了如指掌。
上回她误入了一群江湖人中,肩头不慎受了伤,被他看了出来,自个儿捣腾出了一瓶子药膏给她,只用了三日便让伤口结了痂。
余景萧虽说是父亲的亲弟子,但论起医术,沈颂怕是比他还要精通。
是以,父亲当年才不惜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以继承他的衣钵为回报,要他做他的女婿。
无论是父亲的衣钵,还是父亲的女婿,他都不稀罕。
他有过目不忘,天赋异禀的本事,便不想委屈了自个儿。
今日父亲伤他的那刀,就算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于他而言,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林冬说完,也没再管他,推开门一脚踏进去,回头正要关上门扇时,却见沈颂依旧立在跟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夜里的灯火昏暗,林冬仰目疑惑地望过去时,恍惚看到了他神色间露出来的一丝不自然,“适才过来忘记了喝水,口有些干,我能先进去讨口水喝吗。”
沈颂的腰杆子出了名的挺直。
脸皮更是护得紧。
以他的自尊和骨子里刻出来的清高,当也不屑得使什么手段,只为了进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屋里。
林冬当他是真渴了,握住门扇的双手一松,转过身,将他让了进来。
林冬屋里没有请丫鬟,许是今儿累了,林冬也不想替他去倒水,“师兄请便。”
林冬没去管他,将手里他刚给她的那个木盒,搁在了今儿收来的一堆礼品之中,才回过头,等着他离开。
沈颂却迟迟没动。
桌上就一个茶杯,杯身上刻着一个“冬”字。
以前是两个。
十几年来,沈颂虽来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回过来,桌上都是两个茶杯。
同他长安的盐铺子一样,一个刻着冬,一个刻着颂。
包括他如今的住处也会如此。
如今不仅他屋里的茶杯重新被换过,她屋里也只剩下了一个。
林冬转过身来,便见沈颂立在木几前,低着头为难地看着桌上的那一个茶杯,便也明白了,“师兄,稍等。”
屋里的东西她今儿才收拾干净,沈颂之前用过的那个茶杯,她记得扔在了一个废弃的竹筐,还没来得及丢。
林冬转身去寻。
身影一挪开,沈颂便看到了被她随意搁在了一堆礼品上的木盒。
沈颂轻轻地咽了一下喉咙,转过了头。
林冬已经找到了竹筐,翻出了已被摔碎了的半个茶杯,拿了起来,神色惋惜地看着他,道,“师兄抱歉。”
林冬没打算这大半夜的再去哪里替他找一只杯子出来。
也没这个必要。
有寻茶杯的功夫,他早就走回了自己的屋里。
沈颂看着那破碎了一半的茶杯,又被她重新扔进了竹框,心头突地一落,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的位置,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沈颂本也并非口渴,今夜过来除了送礼之外,他还有话同她说。
“林冬。”沈颂看出了她赶人的意思,也没再去寻找旁的借口,脚步缓缓地转了过去,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并非是同情。”
冷不丁的一句话,林冬又疑惑地抬起头。
“我来提亲,并非是因同情,也并非是施舍。”沈颂昨儿夜里便分析了她为何会拒绝自己,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
十几年来,从未逼迫过自己答应她什么,只一味的付出,走到了今日,当也不会要他的同情。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林冬看着他,才轻轻地一笑,一时也挺好奇,除了同情和施舍之外,师兄还能因为什么来同她提亲。
林冬好奇,便也问了,“那是因为什么。”
沈颂活了快三十年,行的端坐得正,做事从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是以说话也从不会犹豫。
那话分明是他先提出来的,此时面对林冬的质问,却又卡了喉。
原本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正犹豫着,难以启齿之时,对面林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笑着反问了一句,“师兄难不成是因为喜欢我,才来提亲?”
“林”
“那可真是荒谬,我追了师兄十几年,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师兄始终坚持守身如玉,丝毫不为我所动,又岂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喜欢上了。”
林冬对着他释怀地一笑,也不想再去问他,“师兄请回吧。”
沈颂心头的想法才刚发了个芽,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去看清,甚至接受,便被林冬的一句话拦腰斩断。
沈颂的脚步没能挪开,迟疑半晌后,才又看着她,轻轻地道,“林冬,成亲后,我会好好爱你。”
沈颂的神色越认真,林冬眸子里的笑意便越浓。
良久,终是没有忍住,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同师兄同床共枕了十一年,除了最后那道防线没有突破之外,与成亲并无区别,这么多年没见师兄对我生过感情,难不成当真成个亲,睡上一觉,便能睡出感情了?”
“要真是如此,倒是我当初意志不够坚定,不知道师兄的拒绝,只不过是口是心非。”林冬的笑容陡然一凉,“那如今怎么办呢,师兄快三十了,有这方面的需要也挺正”
“林冬!”
“沈颂。”林冬也没示弱,头一回唤了他的名字,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眸子里也没有半点伪装,凉凉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既然知道她不需要同情和施舍,他就不该再来,三番两次地来同她提这事。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沈颂看着跟前陌生的这张脸,一向沉稳的心智,竟也乱了分寸,问出来一句万不该去问的话,“为何。”
林冬的眸子颤了颤,不确定地道,“什么为何?”
不待沈颂去回答,林冬又接着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没再缠着你了?”林冬不明白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躲我吗,怕我的纠缠,盼着我早日能想明白,让你彻底地解脱。”
“不过,确实我也应该同你说明白,总不能任性妄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林冬看着沈颂,一字一句的,同他清楚地道,“沈颂,我累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也不想再喜欢你,走的那日,没来得及同你说明白,如今说清楚了,你就当我是离开盐铺子时,同你打过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