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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她无助地对自己唤出的那声,“师兄,你别管我。”如今想来,或许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经劝过自己回头,只不过又被他无意间的几声温情暖语所迷惑,终究没有割舍掉。
沈颂将手里的茶杯扣在了缓缓地搁在了桌上,直起身,回到了床榻上。
眸子再次合上之时,心里便明了了。
十一年,他有逃不掉的责任。
他娶她。
不为同情,也并非施舍,娶了她后,他会好好地爱她。
躁动了半夜的心,在这个念头浮现了出来之后,终于慢慢地安稳了下来,也没再失眠。
翌日天色一亮,沈颂起床,褪下了那身常年不变的青色布衫,主动换上了以往从不会去碰的灵山家服。
今儿是林冬的生辰。
林常青和韩夫人为了庆祝跑了十一年的女儿归山,特意给了众弟子一日休沐,不读书,不练功,不采药,只管玩乐。
一大早,庄子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沈颂一袭白衣从那长廊下经过,所过之处犹如被施了消声的魔咒,霎时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人,从未见过沈颂穿家服。
韩夫人一口一个“孽徒”,早就对外扬言沈颂已被逐出了师门,虽说人人都知道那话可信度不高,但每回沈颂回来,都是一身青衫,从不会穿家服,众人便也渐渐地适应了沈颂的‘叛出师门’。
今儿却又见他同众弟子一样,一身白衣玉冠现身,不由纷纷愣住,彻底地忘记了昨儿韩夫人的那句,“活埋了。”
沈颂面含微笑,脚步从长廊上从容地下来,对着挡在他前面,忘记了挪动的弟子,温和地说了一声,“借过。”
那弟子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赶紧挪了道儿,“大,大师兄。”
许是常年心态好,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沈颂急躁的缘故,即便是即将步入二十九的年纪,面对跟前一群年轻的弟子,也丝毫看不出老成。
清隽儒雅的脸上,反而有了青涩之年没有的稳沉,比起在场的年轻弟子,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沈颂的脚步刚上了韩夫人正堂门前的台阶,底下的一个弟子便忍不住撞了一下身旁同伴的胳膊。
“你看见了?那是大师兄?”
“看见了。”
“难怪咱们师姐追了十一年这气势咱们何时才能及得上”
“你要是努努力,气势倒是可以跟上,不过这样貌,恐怕只能重新投胎,回炉重造”
“可别埋汰我了,谁不知道大师兄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咱们再努力了又如何”
话音一落,跟前的正堂内便飞出了一物,接着韩夫人的斥责声传了出来,“混账东西。”
众弟子:
沈颂及时地侧身,躲过了韩夫人扔过来的那个茶盏,脚步立在屋内纹丝不动。
韩夫人,林常青,林冬都在。
余景萧也在。
沈颂到了门口时,韩夫人正在训话,“平日我怎么同你交代的,你身为师兄,不以身作则,不仅不给师弟师妹们树立一个好榜样,还带头纵火”
“师母,不,不是我纵火,是”
“你还有理了”
沈颂就在韩夫人的起头上,一脚跨了进来,平静地唤了一声,“师父,师公。”
几人顺着话音望去,目光齐齐地落在了他身上的家服上,韩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心头突然窜出来的怒气,已经不能用言语发泄出来,只能动粗。
一声“混账东西”骂出来后,韩夫人心头的怒气多少平息了些,讽刺地看着沈颂道,“这身衣裳怎么能配得上你大当家,大当家的也不怕丢了身段。”
沈颂恭敬地同韩夫人行了一个礼,认真地回答道,“配得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往日,韩夫人拿着他开刷,任凭她如何讽刺,也不见他能憋出个屁来。
今儿竟然说话了。
韩夫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满腹的讽刺之言,正要铺天盖地地落在他身上,搭在椅环处的衣袖突地被身旁的林常青一扯,韩夫人不耐烦地回头,便见林常青便同她使了个眼色,对着她,瞟了一眼正坐在那,平静地剥着瓜子的林冬,悄悄地用口型说出了两个字,“智取。”
吃了十几年的亏,是人都该长记性了。
昨儿夜里两人就谋划好了应对之策,不能在林冬面前欺负沈颂。
越欺负,怕她越护短。
韩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满腹讽刺之词又吞了下来,转过头先打发了余景萧,“明知故犯,下去先蹲两日马步。”
余景萧却没起来。
“师母”
“母亲”
韩夫人诧异地看着同余景萧一道开口的林冬,林冬也没虚,起身走到了余景萧身旁,“余师弟的孔明灯是我买的,母亲要罚,罚我便是。”
昨儿晚上那孔明灯上,写满了“冬”字。
林常青和韩夫人还能不知道是为何?
一旦有了先例,后面的人便会有样学样,蹲两日马步,已经是韩夫人看在今儿是林冬生辰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林冬说完,林常青便道,“没你什么事。”
男人追姑娘的这些烂招数,他清楚得很。
要不是事先预谋好了,一夜之间他余景萧能做出那么多的灯?
余景萧见林冬替自个儿背了罪过,也慌了,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颂,脖子一梗,便对韩夫人道,“徒儿犯了家规,理应认罚,绝无怨言,可大师兄故意射中灯盏,烧了林子,既为同门,也当按家规处罚。”
余景萧想不明白。
他好好的放个孔明灯,怎么就惹着他了。
昨儿夜里,他起初也以为是自己的灯出了问题,才坠落在了林子里,后来回屋,看到了搁在门前那只刻着巫山印记的羽箭才明白。
大师兄这是严重的心里扭曲。
不想对师姐好,也不想旁人对师姐好。
可余景萧怎么也没想到,大师兄不仅心理扭曲,还能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脸部红心不跳地否认道,“箭确实是我的,可余师弟有何证明,就是我的。”
余景萧当场就被他的‘无耻’,给震愣住了。
那箭头放在他门前,不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吗。
而一向以行的正坐得端而自居的巫山大当家,怎就不敢认账了?
“我为何要射你的孔明灯。”不待余景萧再说出一个理由来,沈颂又出口相问。
那极为无辜的神色,看得余景萧脑门心直跳,“师兄为何要射我的孔明灯,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沈颂摇头,“不清楚。”
余景萧自来心思单纯,又是个直性子,哪里斗得过沈颂,“大师兄不就是看到师姐突然回了灵山,没去找你,不理你了,你终于想起了师姐的好,心头着急,跑来了灵山,想吃回头草,见到我送给师姐的孔明灯,你眼红,你嫉妒”
余景萧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屋子里早就安静了下来。
沈颂一个字也没反驳。
没承认,也没否认。
片刻后,韩夫人一声笑了出来,“你怕是高看他了,咱林家的大小姐没脸没皮,耗费青春,跟在他身后追了十几年,她父亲更是以命相逼过,也不见人家妥协,怎可能因为你那几盏孔明灯,就突然改变了态度,觉得咱配得上他了?”
韩夫人说完,目光便深深地盯着沈颂,里头的一抹寒意不显而露。
比起余景萧,韩夫人太了解沈颂是个什么东西。
借着余景萧的一番话,先将他的路堵得死死的,说完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巫山不是忙吗,赶紧回去吧,咱这儿不需要你来孝敬。”
若是往日,沈颂巴不得拍屁股走人。
今儿那脚跟子却稳如泰山,充耳不闻韩夫人的一通讽刺,抬起头,笑着看了一眼韩夫人和林常青,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师母,师公,徒儿来同冬儿提亲。”
这回没等韩夫人动手。
林常青手里的弯刀先出了鞘,完全忘了自个儿先前是怎么嘱咐韩夫人的。
沈颂也没躲,任由刀锋擦着他的胳膊而过,刀落之后,雪白的家服上,便染红了一大片,沈颂没吭一声,目光也没看林常青,而是看向了终于回过了头,看着他的林冬。
林常青眼皮子一抽。
这么多年,他就从来没有遇上一个,脑子能比得上跟前这混账东西的人。
包括他自己,如今都有些自叹不如。
林常青不敢动了,上回就因为他划破了沈颂的衣袍,林冬一年都没同他说过一句话,这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林常青爱女如命,只能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讨好地道,“冬儿”
“师兄先回去吧。”林冬没去看林常青,神色之间并没有众人想象的紧张。
没扑上前去替沈颂包扎,也没同以往那般去责备林常青,只看着沈颂,轻轻地说道,“既然大师兄与我父母已经结怨至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大师兄暂时还是别来了。”
屋内的人还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又听林冬道,“该说的话,我昨儿已经同大师兄说明白了,大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师兄也不必觉得自责,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不该再纠缠着师兄。”
“大师兄懂医,胳膊上的伤并不严重,呆会儿我让弟子送些药材给师兄,师兄自己处理了就好,今儿是我生辰,我还有事要忙,还请大师兄赎师妹不能前去相送。”